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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重掌少林


  大智大師見賽諸葛將“銀劍”送一善大師前,忙躬身道:“大師伯垂察,“銀劍”是衡山派掌門人的信物,本寺無人能識真假,那也算不得是證物了。”
  賽諸葛微笑道:“在下說過,這不過是證物之一。”
  大智大師道:“如此說來,你還有其他的證物了?”
  賽諸葛道:“這位薛老弟因父親失蹤,內心自是万分焦急,于是千方百計混人百花谷浣花宮,提任了宮中職務,取得浣花夫人百花符令,這符令自然也是證据之一了。”
  白少輝又從身邊取出百花符令,雙手呈上。“玉符早已繳還,這枚自然是戴良仿制的了。”
  賽諸葛又道:“敝幫幫主,和薛神醫有舊,風聞他被迫擔任了巫山分宮神机堂副堂主,替浣花宮煉制迷失本性的藥物。此次在下奉幫主之命,赶赴巫山,破了他們的巫山分宮,其中卻發現了一個震惊武林的大秘密……
  一善大師道:“施主發現了什么大秘密?”
  賽諸葛道:“那巫山分宮之中,有一座天囚堂,其中元字牢中囚禁了六位四派二門中人。”
  一善大師道:“是些什么人?”
  賽諸葛道:“其中有武當派掌門人玉虛子、師弟玉真子、衡山派掌門人南靈道長、形意門掌門人、邵元沖邵大俠……”
  一善大師道:“那是沒有本寺的人了?”
  賽諸葛道:“有,貴寺方丈大智大師,和大通大師也在其中。”
  大智大師勃然變色道:“你說本座也是假的么?”
  一善大師擺手道:“你讓他說下去。”
  大智、大通兩人,眼看座上八位長老全已變了臉色,神情肅然,心知自己二人已陷入絕境,一時只是心中盤算,不敢妄動。
  賽諸葛接道:“薛老弟,你把天囚堂的名冊取出來,這是證据之三了。”
  白少輝依言呈上名冊。
  這下少林高僧一善大師也變了臉色。
  賽諸葛續道:“這六位已被浣花宮‘無憂散’迷失心神,渾渾噩噩,一無所知,所幸薛老弟身邊帶有浣花宮的解藥,才把六人救醒,唔,薛老弟身邊,還有几粒解藥,也可算是證据了。”
  白少輝這回不待吩咐,取出無憂散解藥,送了上去。
  賽諸葛續道:“這六位道兄,經在下安排之下,武當玉虛、玉真兩位道兄已在半月前重返武當,這里還有兩位,這是最好的人證……
  說到這里,回身朝南、邵二位幕友指了指道:“這位就是衡山派掌門人南靈道長,這位是形意門掌門人邵元沖邵大俠,方才因為情勢所逼,不得不委屈他們二位。權充幕友,如今在下已經全說明了。”
  南靈道長和邵元沖舉手從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朝一善大師行禮道:“晚輩衡山南靈、形意門邵無沖,拜見諸位前輩大師。”
  一善大師合十道:“兩位道友不可多禮。”
  左首第一位長老問道:“施主既然已把六人全都救出,那么本寺方丈大智師侄和大通師侄呢?”
  一善大師接口道:“大智、大通已經見過小兄了,現在小兄禪房之中,一信師弟去叫他們出來,當面對對質也好。”
  原來大智、大通兩人已經在他禪房中了,無怪他要在議事廳接見來賓,要召集全体長老了!
  右首第三位長老應聲站起,躬身道:“小弟遵命。”匆匆往外沖去。
  事情發展至此,證据俱全,眼前的大智、大通兩人,自然都是假的了,只差一善大師沒有喝令拿下。”
  站在下首的大智、大通也知眼下大事已去,無法再留,兩人互望一眼,突然四手連揚,洒射出一片藍芒,兩條人影,同時縱身躍起,朝廳外行去!
  一善大師口中沉喝一聲:“孽障!”
  突然舉袖一拂,一股疾風直向藍芒卷了過去。
  左首第四位長老,和右首第四位長老,同時一下閃了出去,攔住去路,左手一掌,迎面劈出。
  那大智、大通兩人堪堪縱到門口,突覺眼前人影一閃,一股勁急掌風,直涌而至。
  兩人急急揮掌一擋,但覺擊來的掌風,力逾千鈞,自己兩人雖把一掌擋過,但全身心神震蕩,血翻气勇,心頭不禁大駭,赶忙往后躍退。
  一善大師端坐不動,雙目神光如電,沉喝道:“兩位師弟,只管把他們拿下。”
  這時左右兩邊五位長老,也全都站了起來,顯然只要兩人再敢抗拒,全有出手之意!
  大智目光獰厲,大吼道:“咱們和賊禿拼了!”
  雙掌驟發,掌先人后,朝門口一名長老扑了過去。
  大通那邊那敢怠慢,同時頓足扑起,要待奪門而出。
  左首長老大喝一聲:“退回去!”
  右手一記劈空掌,迎著大智劈去。但听“砰”的一聲,大智一個高大身軀,被震的連退了七八步,一跤跌坐地上。
  右首長老卻是從側躍出,右手一探,使了一招“十二擒龍手”中的擒拿手法,一下抓住了大通左時。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大智堪堪跌坐下去,左首長老已然如影隨形,追蹤而至,五指如鉤,搭上大智的“肩井穴”!
  這兩個老和尚,當真出手如電,瞧的南靈道長、邵元沖、白少輝三人,聳然動容,暗暗歎道:“少林高僧,果然名下無虛!”
  賽諸葛站在一旁,突然低叫一聲:“不好……”
  就在此時,但見兩人身形一斜,緩緩倒了下去,嘴角間同時流出黑血,原來他們已在被擒之時,服毒自殺!
  左首長老心頭一惊,急忙抬目道:“大師兄,他們已經死了!”
  一善大師道:“如何死的?”
  右首長老緩緩放下大通尸体,答道:“口中滲出黑血,那是服了烈性毒藥致死的。”
  一善大師雙手合十,低宣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善惡報應,絲毫不爽,這是自食惡果,兩位師弟,叫人把他們拖出去埋了。”
  兩名長老答應一聲,正待俯下身去,把尸体搭起!
  賽諸葛忙道:“兩位大師且慢!”
  兩名長老聞聲一怔,問道:“施主有何見教?”
  賽諸葛道:“浣花宮處心積慮,以非常手段,謀求控制江湖各大門派,貴寺方丈和大通大師,淪落賊手,已達一年以上,貴寺中除了這兩人之外,難保不有賊党混跡其間。此事如一旦泄漏出去,不但影響其他門派的收复事宜,就是整個武林局勢,也將更趨棘手了。”
  左首長老問道:“依施主之見,該當如何?”
  賽諸葛道:“這兩俱尸体,還是由在下代勞吧!”
  說完,緩步走了過去,從怀中取出一個小瓶,揭開瓶蓋,挑了少許藥粉,酒在兩具尸体之上。
  但見兩具尸首,頃刻之間,漸漸化去,成了兩灘黃水,直瞧得場內九位有道高僧,個個神色一凜,雙常合十,低宣佛號不止。
  這時一信長老已然領著大智大師和大通大師走上廳來。
  兩人一眼瞧到九位長老和賽諸葛、南靈道長、邵元沖、白少輝等人,全已在場,心知大事已定,慌忙合十拜了下去,說道:“大師伯、諸位師叔在上,弟子無能,致遭奸人劫持,少林寺數百年基業,几乎斷送在弟子手上,伏望大師伯和諸位師叔,處以應得之罪。”
  一善大師抬手道:“大智、大通,你們起來。”
  說道,緩緩站起,朝賽諸葛合十道:“本寺此次事變,乃是整個江湖的劫數,所幸先生以先知先覺,救世救人之心,奔走各大門派,揭發陰謀,挽救江湖浩劫,老衲和几位師弟,衷心至為銘感。”
  賽諸葛連忙還禮道:“老禪師言重。”接著又道:“只是目前情勢險惡,貴寺弟子中只怕中毒之人,不在少數,目前之計,最好暫勿聲張,一切仍以听命于浣花宮為宜,此事在下已和大智大師詳細談過了。”
  一善大師頷首道:“少林寺幸賴先生援救,保持數百年基業,此后自應添附驥尾,悉憑先生調遣,為武林略盡綿力。”
  說到這里,從大袖中取出一片綠玉鑲金貝葉,鄭重說道:“這是本寺長老會信符,持有此符之人,如同本寺長老親臨,還望先生收了。”
  賽諸葛臉上凝重,連連搖手道:“貴寺如此重要信符,在下如何能收!”
  一善大師道:“這是長老會公決之事,先生有此貝葉信符,此后便于指揮本寺弟子,就是本寺方丈,亦不例外。”
  賽諸葛道:“這個在下万万不敢。”
  一善大師道:“先生志在挽救江湖浩劫,運籌決胜,江湖各大門派,悉在先生調遣之下,先生再要推辭,那就是瞧不起少林寺長老會了。”
  賽諸葛抱拳道:“少林寺千百年來,久為武林泰山北斗,諸位長老年高德勳,武林中的彥碩,在下久所敬仰。老禪既然如此說了,在下只好暫時保存,但等浩劫消失后,在下自當再上寶山,送還貝葉。”說完,神色恭敬,雙手接過。
  一善大師道:“大通,你陪賽諸葛先生和南靈道友、邵掌門人先去貴賓室待齋。”
  大通大師躬身道:“弟子遵法諭。”
  賽諸葛心知長老會也許還有秘密之事,要和大智大師商討,不愿有外人在場,這就示意白少輝、取過證物,一面拱手道:“在下告退。”
  一善大師和八位長老同時站起,合掌道:“諸位施主恕老衲等人不送了。”
  由賽諸葛為首,一行人退出大乘禪院,南靈道長和邵元沖也重又戴上了面具。
  回到達摩殿、香香、九毒娘子和飛鼠戴良、地行孫查貴(戈什哈)四人,早已等的不耐,此刻見到眾人回來,才算放下了心。
  知客僧胜清赶忙迎了上來,合十道:“方丈室已經擺好素筵,老大人請到方丈室用齋。”
  大通大師道:“胜清,你到外面招呼去吧。”
  胜清躬身退出。
  大通大師回身朝賽諸葛合掌一禮,道:“老大人和千金請到方丈室待齋,貧僧替諸位帶路。”
  說完,領著大家進入方丈室精舍。
  白少輝、范殊、戴良、查貴四人,固是戈什哈身份,仍在精舍外面,分左右伺立。
  精舍中早已排好一席素齋,大家落坐不久,方丈大智大師也匆匆赶來,連連合十道:“有勞老大人久候了。”
  接著就命開席。
  這一席素齋,無异是光复少林寺的慶功宴,但固方丈室有兩名小沙彌在旁伺候,大家不好多說,以免泄漏机密。
  其實賽諸葛早在數日之前,已和大智、大通面授机宜,訂定了今后步驟,毋須再在此時多說。
  四名戈什哈也在精舍外間,另由廚下准備了素齋。
  用過素齋,小沙彌送上香茗,方丈大智、監寺大通又陪著賽諸葛和南、邵兩人閒聊,談的也無非是些經典佛理。
  賽諸葛坐了一回,便吩咐總管取出二百兩銀,作為香金。
  大智大師再三推辭,才行收下。
  賽諸葛站起身,拱拱手道:“本府多有打扰,時間不早,本府告辭了。”
  大智大師滿臉感激,合掌道:“老大人親臨寒山,實是少林之幸,只嫌招待不周,務望者大人海涵。”
  賽諸葛佛髯笑道:“大師不可客气。”
  大智大師道:“但愿老大人福星高拱,四海升平,他日重到寒山,再瞻丰采,少林幸甚,貧僧幸甚。”
  賽諸葛仰天道:“本府久慕隱逸,但愿這一任下來,就能乞歸鄉里,屆時自當重上寶山,了我心愿。”兩人打著隱語。說話之時,已然步出方丈精舍。
  眾人相隨而行,到得山門,賽諸葛揚手道:“兩位大師請留步了。”
  大智、大通那里肯依,直送到寺前平台,等賽諸葛等上了轎,才躬身合十道:“我佛保佑,老大人一路順風,恕貧僧不送了。”
  賽諸葛搴帘道:“兩位大師請回。”
  大智、大通目送一行人遠去,雙手合十,連誦佛號,才行回入寺去。
  天色逐漸昏暗下來,一行人的腳下,也在逐漸加快,一路向東奔行,直到初更時光,才赶到鄭州近郊。
  夜色之下,但見山林間,隱隱有一點燈火,透露出來,那就是觀音堂了!
  大家加緊腳步,赶抵廟門,只見十几名黑衣大漢,雁翅般一字排列,為首一名黑袍道人超前几步,躬身道:“屬下常山民恭候軍師大駕。”
  轎子一停,賽諸葛摹帘而出,哈哈笑道:“有勞道兄久候,山人如何敢當,只是大家跑的又餓又累,道兄有沒有替我們准備飲食?”
  黑衣道人道:“屬下今午得到登封來人的報告,知道軍師將于今晚親臨,早已命廚下准備了酒食。”
  賽諸葛點點頭道:“如此就好”。
  這時,南靈道長、邵元沖,香香、九毒娘子等人,都已走下轎來。
  賽諸葛抬手道:“常道兄請,咱們路徑不熟,還是道兄請先。”一面回頭說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南、邵兩位道兄、白老弟、范老弟請到里面休息。”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軍師怎的沒招呼你這位千金小姐?莫非觀音堂咱們婦道人家,也進去不得的?”
  賽諸葛被她說的一呆,連忙笑道:“山人請了白老弟、范老弟,自然也包括了香香姑娘,護法這一挑眼,倒是山人失禮了。”
  一行人由黑袍道人引路,進入觀音堂后進,廳上果然已經擺好了一席丰盛酒菜。
  大家落坐之后,賽諸葛替黑袍道人引見了南靈道長、邵元沖、白少輝等人,一面含笑道:“這位是敝幫北五省總分舵舵主賽純陽常山民常道兄。”
  大家連說“久仰”,邵元沖心頭不禁吃了一惊。
  要知賽純陽常山民,在北五省聲望之高,遠超過他形意門掌門人之上,暗想:“這南北幫主,不知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把這些成名數十年的人物,全請了出來。”心念轉動,一面呵呵笑道:“常道兄和兄弟相識二十年,算起來,常兄還該長出兄弟半輩。”
  常山民笑道:“邵老弟又來了,當年令師雖把貧道視作忘年之交,但貧道一直以前輩視之,咱們不就是平輩的么,只是貧道痴長你几歲就是了。”
  說著,就請客人入席。一時酒菜齊上,大家也不客气,各自就座,吃喝起來。席間大家暢談光复武當、少林兩派經過,因為這里是南北幫北五省的總分舵,說話就不用顧慮泄漏机密。
  這一席酒,自然比中午在少林寺的素齋,要舒暢的多。飯后,常山民起身道:“時間不早了,貧道已替軍師及諸位道兄,准備了靜室,大家可以早些休息了。”
  賽諸葛搖手道:“山人明日一早,就要上路,還有許多事情須待安排……”
  常山民道:“軍師既然來了,總該在這里休息上一二日再走。”
  賽諸葛道:“道兄盛意,山人心領,江湖大劫已成,本幫為了要挽救這場狂瀾,幫主、副幫主各處奔走,席不暇暖,山人那有時間多耽?”
  口气一緩,目光掄動,朝在座諸人掃了一眼,又道:“道兄可叫他們准備一壺清茶,咱們正好剪燭共話。”
  常山民心知軍師必有重要之事,和大家商討,連連點頭道:“茶水早已准備了。”
  說話之時,早有道童替各人送上香茗。
  賽諸葛起身道:“諸位且在這里淪茗談天,山人有些事去。”回頭朝常山民問道:“道兄替山人准備的靜室,不知在什么地方?”
  常山民忙道:“就在后面精舍之中,屬下替軍師帶路。”
  賽諸葛道:“如此有勞道兄了。”
  兩人步出客廳,往后進而去。
  九毒娘子道:“軍師不知又有什么疑難之事了?要一個人到靜室里去。”
  哮天叟道:“少林、武當順利光复,接下來自然是計划衡山、形意兩派的事了。”
  南靈道長長歎道,“貴幫軍師真是天壤間第一奇人,武林中要是沒有這樣一個人,几年之后,這莽莽江湖,悉是應劫之人了。但可惜的貴幫軍師隱跡山野,不肯仕進,否則以他之才,輔佐明君,經綸天下,不說功業彪炳,受惠的蒼生,自可遍及四海,又豈止局限于區區武林人物?”
  邵元沖道:“道兄說的雖是不錯,但目前滿族人人主中國,先生豈肯屈身事虜?縱有諸葛之才,也徒興生不逢時之感了。”
  兩人說到這里,不覺默然大息,久久沒有作聲。
  范殊坐在白少輝下首悄悄問道:“大哥,現在咱們到那里去了?”
  白少輝道:“咱們看看軍師是否另有差遣,再定行止。”
  香香接口道:“大哥、二哥,你們不是答應過,要陪我找娘去的?”
  白少輝被她問的一楞,一時答不上話去,勉強點點頭道:“令堂行蹤未定,一時也無處可找,三妹但請寬心,江湖雖大,總有母女重逢的一天……”
  正說之間,只見賽諸葛和常山民一起走了進來,白少輝暗暗吁了口气。
  賽諸葛回到椅上坐下,從袖中取出一張名單,含笑道:“人生聚散無定,咱們此地一聚,明日一朝,就得分道揚鑣,各自去辦該辦的事了,山人已經抄就了這份名單,現在就請大家注意靜听。”語气微微一頓,接著抬目道:“石護法、戴良、查貴,明日一朝,可隨山人同行。”
  哮天叟石中龍、戴良、查貴各自欠身道:“屬下遵命。”
  賽諸葛目光一抬,朝邵元沖道:“邵兄不妨暫留此地,方才兄弟已和常兄仔細研商,光复貴門之事,自有常兄協助,只是時間可能還要稍緩。”
  邵元沖拱手道:“一切憑先生安排。”
  賽諸葛微微一笑道:“邵兄但請放心,不出半月,山人保你重返形意門就是了。”接著回過頭去,說道:“九毒護法請隨南靈道兄同行,山人另有柬貼一封,上注開拆時日,道兄請收了。”
  探手從袖中取出一封柬貼,和一個翠玉葫蘆,笑道:“這葫蘆中是玉扇郎君韓奎的獨門迷藥,無色無嗅,中人之后,迷而不迷,道兄只要依兄弟柬貼行事就好。”
  南靈道長出身名門正派,身為衡山一派之主,听賽諸葛的口气,似是要他使用迷藥,不覺微顯躊躇,但終于伸手接過,稽首道:“敝派幸免劫運,均出先生之賜,貧道先此謝了。”
  賽諸葛笑了笑道:“江湖橘詭,人心多詐,處此危難之秋,務望道兄能隨机應變才好。”
  這話自然是指南靈道長以名門正派自居,不屑使用迷藥而言。
  南靈道長矍然道:“貧道自當敬記先生教言。”
  賽諸葛轉臉朝白少輝、范殊兩人說道:“白老弟、范老弟,山人有一件极為重要之事,想請兩位一行。”
  白少輝道:“軍師有命,在下兄弟自當效勞。”
  賽諸葛從袖中取出一封柬貼,含笑道:“山人已把要辦的事,寫在上面,兩位老弟天色一明,就得上路。”
  白少輝接過貼柬,仰臉問道:“在下有一疑難之事,想和軍師單獨一談,不知軍師能否俯允所請?”
  賽諸葛微微一笑,道:“老弟心中的疑難之事,和此次岳陽之行有關,且等老弟岳陽回來,再作長談吧!”
  白少輝等疑信參半,但又不好多說。
  香香道:“大哥,我們要去岳陽么?”
  賽諸葛笑道:“白、范兩位老弟,此去岳陽,另有要事,姑娘最好留在此地。”
  香香搖頭道:“不,我要和大哥、二哥一起到岳陽去。”
  賽諸葛略作沉吟道:“那么姑娘還是和九毒護法同行吧,等衡山事了,你們再去接應白、范兩位老弟,你看如何?”
  九毒娘子一把拉著香香的手,格的笑道:“就這樣吧,你和老姐姐同行。咱們也有個伴儿。”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一宵無話,翌日清晨,就分道揚鑣,各自啟程。
  岳陽,在洞庭湖東岸,三面瀕水,帆檣林立。
  名聞全國的岳陽樓,原是城西諜樓,共有三層,中層四面環以明廊,供人遠眺,极目煙波,隱約可以望見君山。
  俯視煙波,浩瀚猶如滄海,登臨其上,令人胸襟為之一寬!
  這是仲秋季節,游客較多,岳陽樓二樓靠東首的一張座頭上,坐一個赤發蒼須的黃衫老人,剝著花生,引壺獨酌。
  這老人少說也有七十以上,生就一付喪門相,白慘慘的,連眉毛、眼睛,嘴角,莫不下垂,看他一眼,就會令人心生憎惡。他身旁座頭上,還放著一個長形黃布包袱,和一柄油紙雨傘,那包袱中顯然還是兵刃。
  赤發者者在岳陽樓出現,一連已有三天。
  他總是下午時光來,要一壺酒,一包花生,剝著喝著,喝完了,差不多已是上燈時分,再要上一碗面,吃了就走,三天來都是如此。
  春秋佳日,岳陽樓上游客雖多,但也只是白天,一到傍晚,游客們就紛紛回去了。
  如今靠東首的座頭上,只剩下一個赤發老人了,靠南首的坐位上,還有兩三個人,酒沒喝完。
  又過了一會,又有兩個人會賬走了,剩下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漢子,仍在那里喝酒。
  這漢子敢情因赤發老者生得古烽,不時的注意著他。
  赤發者者渾如未覺,悠然自得的剝完一堆花生,酒也差不多了,舉杯一飲而盡,呵呵笑道:“伙計可以給我來碗面了,咸菜肉絲面。”
  伙計連聲應是,便自吩咐下去,過不一回就送上面來。
  赤發老者端起面碗,慢吞吞的吃著,那青衫漢子也自顧自喝酒吃菜。
  又過了頓飯光景,赤發者者才打了個呵欠,背起黃布包袱,把油紙雨傘住脅下一夾,摸出一串銅錢,數了几文,交到伙計手上,搖搖頭道:“今天又沒等上,看來明天還得再來。”
  原來他在等人,青衫漢子似是十分留意,不禁抬目朝他望去。
  只听伙計陪笑道:“你老明日請早。”
  赤發者者已經下樓去了,青衫漢子急忙站起,隨手把一錠碎銀,往桌上一放,說道:“伙計,這是酒賬。”
  伙計忙道:“小的到柜上去找來。”
  青衫漢子道:“不用找了。”
  伙計見錢眼開,連連躬腰道:“多謝你老賞賜。”
  青衫漢子腳下微一停步,側臉問道:“伙計,方才那老頭是找誰來的?”
  伙計道:“小的也不大清楚,好像是討一筆賬來的,听說欠債的人姓董,從前原在關外做生意。如今在岳陽發跡啦。岳陽有這么大,又到那去找?這老人家卻天天跑到這里來,望著湖水發愁。”
  青衫漢子暗暗冷笑,急急轉身下樓,此時天色已昏黑、舉目四顧,幸好赤發老者走的不快,還在前面躦躦而行。
  青衫漢子舒了口气,就遠遠綴了下去小
  這城西一帶,并不十分繁華,青衫漢子一路跟在他身后,自然不慮被他發覺。
  漸漸由城西走到城中,已是岳陽城的繁華地區。
  赤發老者果然像在找人,路過茶館酒肆,總要東張西望的瞧上一回,有時又回過頭來,打量街上行人。
  大街上行人眾多,青衫漢子既不敢過份逼近,但又不能把他盯丟,還要防他回頭之際,發現自己。
  這一段路,時停時走,又要躲閃,真把他捉弄的心頭冒火,暗暗咒罵:“好個老賊,看你死期不遠了。”
  一會工夫,赤發者者走完兩條大街,穿出橫街,地方又冷落下來,只見他走近一條小街,轉頭朝左右一望,迅速的舉步朝巷中走了進去。
  這巷子又狹又暗,沒有一絲燈光,青衫漢子赶到巷口,往里一望,那里還有赤發者者的影子?心頭不由大急,慌忙舉步朝巷中奔去。還沒走到一半,突覺眼前一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怀,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頂撞得隱隱作痛!
  只听一個蒼老聲音罵道:“小伙子,你奔喪還是充軍?走路沒帶眼睛?”
  青衫漢子怒喝道:“你敢出口傷人?”
  定眼瞧去,只見和自己撞了個滿怀的人,脅下挾著一柄雨傘,那不是赤發老者是誰?
  赤發者者兩道眼神,突然亮了起來,在黯黑的小巷里,有如兩點寒星,炯炯發光,望著青衫漢子嘿然笑道:“原來是你,朋友一直跟在老夫身后,走了大半個岳陽城,究竟有何企圖?”
  青衫漢子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冷笑道:“老丈這話奇了,岳陽城的街道,你能走,我也能走,也許我們同路,你能說我跟你么?”
  赤發老者逼上一步,獰笑道:“那是老夫冤枉你了。”
  青衫漢子心頭有些膽怯,后退半步,霍地從身邊拔出一柄匕首,橫眉道:“你待怎的?”
  赤發老者奇道:“上面交待你跟蹤老夫,沒告訴你老夫是誰?”
  青衫漢子道:“我用不著知道你是誰?”
  赤發老者笑道:“你想不想听?嘿嘿,還是老夫自己說吧,鬼見愁,你听到過沒有?鬼見了還要發愁,你沖撞得起?”
  原來他外號鬼見愁,光是這付喪門神般的尊容,鬼見了确實也會頭大。
  青衫漢子從沒听說江湖上還有什么“鬼見愁”這號人物,冷晒道:“在下沒听見過。”
  赤發者者陰沉笑道:“憑你如何知道老夫?”
  他沒待青衫漢子開口,接著說道:“老夫昔年在江湖走動之日,凡是沖撞老夫的人,從無一個活口,今晚老夫看在差遣你的人份上,破例饒你不死,但老夫方才已經點了你一處經穴,須得七天靜養,否則落個終身殘廢,可怨不得我。”
  青衫漢子听得机伶伶一惊,敢情方才和他撞了個滿怀的時候,已被他暗下毒手,一時臉色劇變,說道:“在下和你老無怨無仇……”
  鬼見愁道:“七日靜養,傷穴自解,在老夫來說,這是最輕的出手了,回去告訴差遣你的人,老夫住在南安客棧。”
  說完,沒待青衫漢子回答,挾著雨傘,往巷外行去。
  南安客棧,就座落在南大街上,鬼見愁緩步而行,眼看那青衫漢子果然沒敢跟來,心中暗暗覺得好笑。回到客店,逕入后進,推開房門,放下雨傘,雙目炯炯,仔細的在屋中察看了一遍。再取過茶壺,湊著鼻子,聞了一聞,覺得并無异樣,正待往床板上坐下。
  只听店伙在門口叫道:“老客官,你老房里沒點燈,小的給你送茶水來了。”
  鬼見愁應道:“不用了,老夫習慣早睡。”
  店伙走后,鬼見愁跨上木床,側耳細听了一回,才用指甲輕輕彈了兩下板壁,這是約好了的暗號,訊問隔壁房里的人回來了沒有?”
  接著但听隔壁房中,也有人輕輕彈了兩下:“已經回來了。”
  鬼見愁又連彈几下,意思是告訴他:“已經遇上對方的人。”
  隔壁那人又彈了几下,是間:“點子會不會赶來?”
  鬼見愁又彈了几下,是說:“很有可能。”
  交談至此,兩房同時寂然無聲,鬼見愁也不脫衣,就在床上盤膝坐定,吐納運功。
  時近二鼓,万籟俱寂。
  突然,這客店后進的天井上,似是吹起了一陣輕微的風聲,星月之下,已然多了一個灰衣瘦削老人。背負雙手,一雙冷森目光,正在注視著每一個房間。
  就在此時,只听左廂傳出一個蒼老聲音,說道:“董朋友來了么?老夫恭候多時了。”
  那正是鬼見愁的聲音,接著房門啟處,鬼見愁已然迎了出來,他依然背著包袱,脅挾雨傘。
  灰衣老者一抱拳冷森的道:“兄弟听說你閻老哥來了,自當前來拜候。”
  鬼見愁嘿然冷笑道:“董朋友好說,不過這里不是談話之所,咱們找個地方敘敘。”
  姓董的道:“兄弟悉听尊便。”
  鬼見愁重重哼了一聲,突然雙手一划,身形凌空拔起,越牆而出。
  姓董的也不甘示弱,雙腳微微一點,有如夜鳥展翅,緊隨鬼見愁身后,飛出客店。
  兩條人影,去勢如箭,轉瞬之間,已在數十丈外!
  就在兩人离開客店之后,左廂屋脊,又飛起一條人影,尾隨兩人,追了下去。
  不多一回,前面兩條人影,已在一片空曠場地上停了下來,后面一條人影赶忙一閃身,掠入右側林中。
  鬼見愁面露狩笑,緩緩從肩頭黃包袱中取出一支兩尺長,似掌非掌,似爪非爪的鐵手,抬目道:“董百川,咱們似乎用不著客套了吧?”
  原來這瘦削灰衣老者,正是浣花宮君山分宮的首席護法天狼爪董百川!
  只見他神色微見凝重!慌忙拱手道:“閻老哥,這是誤會。”
  鬼見愁沉哼道:“老夫兩個劣徒,被你天狼爪傷殘成廢,總是真的,還有什么好說?”他似是急于速戰速決,掌中鐵手一指,喝道:“董百川,你納命吧!”
  呼的一聲,直向他當胸擊去。
  夭狼爪董百川閃身避開,臉現沉怒,喝道:“閻弘,你莫要欺人太甚。”
  鬼見愁陰笑道:“是你姓董的欺負了老夫徒儿,老夫只不過向你討還一筆爛賬而已!”
  隨著話聲,又是呼一招,橫劈過去。這一招有如巨斧開山,狂瀾擊岸。勢道甚是猛惡!
  天狼爪董百川大袖一陣,猛地撤身往一側暴閃,赫然怒笑道:“很好,兄弟就領教領教你的奪魂鬼手絕招!”
  舉手一掌,劈出一陣排空暗勁,直向鬼見愁撞擊過去。
  鬼見愁陰笑道:“來得好!”
  欺身上步,左手一揮,迎著來掌擊出。兩人掌力乍接,董百川但覺對方掌勢,不但沉重如山,而且后勁不絕,源源涌來,猛不可當!心頭不覺大駭,匆忙之間,左手迅速跟著拍出,阻遏對方擊來的掌勢,人卻往后疾退。
  鬼見愁那肯錯過机會,口中陰笑道:“你留下命再走。”
  腰背微伏,身形電射,鐵手迅速交到左手,右手食中二指一驕,疾點過去。
  這一指雖是發的匆忙,但狠,准、奇、快,指風划空生嘯,嗤然有聲。
  董百川后退的身子還未立定,陡聞銳嘯之聲,刺入耳際,一股凌厲尖風,直對自己“玄机穴”上襲來!
  他見多識廣,陡然問認出鬼見愁這一指,竟是華山派的“穿云指”,功力之強,即是當今華山派掌門人商天韶,亦無此火候!
  心頭更是惊駭,雙足貫勁一頓,身形急縱而起,快若流星,飛射出一丈開外,雙目精光暴注,冷喝道:“你不是閻弘!”
  鬼見愁一指出手,左手一柄奪魂鬼手,又已交到了右手,一步步逼了過去口中厲笑道:“你管我是誰?”
  沉重鐵掌一揚,身形側進,左手忽拿忽劈,倏忽之間,連攻五招!
  這一出手,董百川越發證實對方果然不是鬼見愁閻弘卜
  因為鬼見愁以一柄奪魂鬼手,馳譽武林,對方設若真是鬼見愁,何以舍了自己所長,卻以指掌攻敵?但對方雖以指掌攻敵,卻是招術奇奧,內力深厚,出手辛辣無比!
  董百川又惊又怒,豁然厲笑道:“老夫倒要瞧瞧你究竟是何等人物?”
  雙掌疾變,爭搶先机,以攻還攻。
  兩人這一接手,黑夜之中,但見兩條身軀,交錯旋走,疾轉如輪,倏分忽合,變幻不已。動手十來招以后,鬼見愁敢情打的不耐,突然丟下手中奪魂鬼手,大聲喝道:“董百川,老夫不用兵刃,一樣可以胜你。”
  董百川大笑道:“你當老夫是三歲小孩……”話聲未落,突覺對方棄去鬼手之后,雙手攻勢陡轉凌厲,慌忙全力迎戰,力圖主動。
  雙方出手俱皆迅捷無倫,戰況愈演愈烈。打到五十招以上,指掌往來,快若掣電,已然全憑听風辨位,閉目換掌的上乘武功,互相拼搏。
  這一番激戰,夭狼爪董百川固然心頭大感惊凜,他雖已看出對方假冒鬼見愁之名,但一身功力,并不在鬼見愁之下。卻未料到對方出手,居然會有這般鋒銳,尤其招術博難無比,几乎兼通各派武學。
  鬼見愁同樣暗暗感到焦的!天狼爪董百川,果然名下無虛,但目前岳陽一地,已是浣花宮君山分宮所在,時間拖長,對自己大是不利。
  最焦急的還是隱身樹上那人,他既要注視場中兩人的戰況,又要在樹上望風,察看有無對手赶來?
  正當此際,陡听天狼爪口中發出一聲輕嘯,足尖點地,猛地旋身一匝,脫出戰圈,飛退出五步來遠厲吼道:“小輩拿命來!”
  五指箕張,舉手一掌,凌空抓來。
  這一掌的威勢,當真十分猛惡,勁風呼嘯,擴及五尺方圓,掌風之中,隱隱似有五道勁直如箭的灰影,激射而至!
  鬼見愁暗暗叫了聲:“天狼爪!”
  心念閃電一動,右腕疾舒,嗆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一支精寶耀目的短劍,閃電般朝前點出。這一劍快捷無倫,但卻凝重如山,劍出未半,劍尖上寒芒暴長,疾如星火,迎著掌風直刺過去。
  董百川自然識得厲害,右手一招,收回爪力。
  突然側身欺進,左掌一沉上揚,斜砍對方執劍右腕,右掌一記“迥風舞柳”,從側面擊向鬼見愁后腰。一招之間,雙手同發。鬼見愁冷笑一聲,滑步旋身左掌一揮,使了一記“龍尾揮風”,往后拍出,右手一沉,劍尖斜昂,突然朝董百川“玄机穴”點去!
  這是一記怪招!
  董百川沒想到他會在不能出劍的方位,突然刺出一劍,心頭一惊,急忙吸胸移身,朝橫里閃出!
  鬼見愁正要往橫移步,連劍尖不須再動,就好像是董百川自己湊上去的一般,輕而易舉點中了他左脅“章門穴”。
  天狼爪董百川但覺左脅一陣刺痛,驟失抗力,雙腳一軟,往地上跌坐下去。
  鬼見愁掠上一步,左手食中二指,指向董百川咽喉,低喝道:“姓董的,你作惡多端,兩手都是血腥,今晚該是你報應臨頭了!”
  指隨聲落,但听董百川“呃”的一聲,立時了賬。
  鬼見愁收起短劍,迅疾脫下身上黃衫,和董百川對換了。
  然后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再一撕,拉下滿頭赤發,額下蒼髯,一古腦儿朝董百川身上一丟。探怀取出一個磁瓶,拔開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許,洒到尸体之上。
  轉眼工夫,這位以狠毒出名的天狼爪董百川,立時化成了一灘黃水,緩緩滲入泥土之中。
  鬼見愁眼看諸事已完,拍拍身子,霍地直起腰來!
  他這一直起腰來,當真使人猛吃一惊!
  原來這位自稱鬼見愁的老儿,這一露出他的本來面目,竟然是眉骨凸出,鷹目深沉,臉型瘦削的老者,這不是和天狼爪董百川生的一般無二?
  這不是董百川复活了?
  到底死的是鬼見愁閻弘?還是天狼爪董百川?
  反正兩人中間,總有一個是假的了。
  現在天狼爪董百川貼身藏好短劍,從地上拾起那柄鐵鑄的奪魂鬼手,隨手往地上一插,登時沒人土中,他又重重的用腳踏了几下。
  這真是毀尸滅跡,手腳做的干淨利落!
  看看已經沒有一絲破綻,敢情他准備拍拍屁股走了!
  但适在此時,忽听附近一株大樹上,嗤的一聲,射下一粒石子!
  這是示警暗號,表示樹上那人,已經發現了敵蹤!
  天狼爪董百川自是一惊,身形掠動,急步朝外行去,但見迎面路上,已有三條人影,如飛越來!
  轉眼之間,前面一人身法奇快,業已當先而至!
  董百川心頭暗暗一惊,忖道:“自己要是再遲上一步,豈不功虧一簣了?”
  凝目瞧去,當先一人,身穿藍袍,臉型枯瘦,三角眉,細長眼,左腳微跛,這人正是現任君山分宮統領鐵面神判南宮無忌!
  他身后兩人,董百川也并不陌生,那是摘星手曹敦仁和華山派的宣錦堂,如今都是君山分宮的護法身份。
  南宮無忌一眼瞧到董百川,立即迎了上來道:“老夫听說鬼見愁閻老哥曾在岳陽現身,董兄獨自一人找來,怎不通知老夫一聲。”
  董百川拱手道:“兄弟和閻弘只是私人間的過節,怎好惊動統領?”
  南宮無忌目光一掄,問道:“董兄已經和他動過手了么?”
  董百川在這一瞬之間,心念閃電一轉,已經想好了話頭,還未回答!
  夾听一個蒼老聲音,傳了過來,道:“董百川你幫手已經赶到,那就不用再另約日期了吧?”
  這是說他和董百川已經另約了日期。
  董百川听的方自一怔!
  摘星手曹敦仁沉喝道:“什么人?”
  那蒼老聲音尖笑道:“曹敦仁,你也狐假虎威,連老夫的聲音,都听不出來么?”
  曹敦仁矍然道:“是閻老哥?”
  董百川听他叫出“閻老哥”三字,心中更是惊疑不定,急急舉目瞧去,但見從林中緩步走出一個人來!
  此人生就一張白慘慘的喪門臉,赤發蒼須,身穿黃衫,背負黃布包袱,脅挾油紙雨傘,赫然正是鬼見愁閻弘!
  董百川瞧得心頭猛震,暗道:“這是怎么回事?”
  鐵面神判甫宮無忌大喜過望,忙拱拱手,呵呵大笑道:“閻老哥請了。”
  鬼見愁嘿然冷笑道:“南宮統領總算還認得老夫,嘿嘿,你們是替姓董的撐腰來的了?”
  南宮無忌笑道:“閻老哥誤會了。”
  鬼見愁陰惻惻的道:“老夫誤會什么?”
  南宮無忌道:“兄弟几次遣人奉邀,閻老哥都堅決拒絕,難得……”
  鬼見愁沒等他說完,冷哼道:“要老夫替百花谷當差?”
  南宮無忌陪笑道:“君山分宮想敦請老哥擔任一個名義。”
  鬼見愁側臉問道:“什么名義?”
  南宮無忌道:“以閻老哥在西北的聲望,自然是分宮護法名義了。”
  鬼見愁連連搖手道:“目前休提,且等老夫和姓董的了斷了再說。”
  南宮無忌忙道:“老哥和董兄之間的一段誤會,兄弟曾听董兄提過……”
  鬼見愁怒聲道:“什么誤會?老夫兩個劣徒被他天狼爪所傷,成了殘廢,換你南宮無忌,要不要找他?”
  南宮無忌道:“此事确是誤會,大家都是多年朋友,閻老哥又是領袖西北的前輩,務望賞兄弟一個薄面,此地不是談話之所,請到賓館休息,再作詳談。”
  鬼見愁道:“不,老夫已在南安客棧開了房間。”
  這話听的董百川又是一怔,暗道:“這就奇了,自己住在南安客棧,他如何也在南安客棧下塌?”
  南宮無忌呵呵大笑道:“閻老哥既然到了岳陽,如何還住到客棧里去?董兄,咱們走吧!”
  董百川心頭突然一動,想起軍師在密柬上曾有:“到時自會有人接應”之言,不覺恍然大悟,這位鬼見愁閻弘,敢情就是接應的人了。
  想到這里,欣然點頭,由南宮無忌陪同鬼見愁,踏月而去。
  原來先扮鬼見愁閻弘,后扮天狼爪董百川的,正是白少輝。
  這天午牌方過,衡山南岳觀前,來了一乘敞轎。
  抬轎的是兩名年輕道士,敞轎上盤膝坐著一個白發白須,長眉低垂的老道。
  轎后緊隨兩名眉清目秀的道童。一個手捧白玉如意,一個手捧黃穗長劍。
  敞轎一到觀前,便在青石牌樓下停住,由兩名抬轎的青年道士從轎上把白發者道連人帶椅扛了下來。
  然后一前一后,扛著進入南岳觀大門,直上大殿,才行放下。
  這時從殿上走出一個穿灰袍的道人,走到白發者道椅前,稽首道:“老道長光臨敝觀,可要參拜三清么?”
  白發老道雙目微睜,迸射出兩道湛湛眼神,藹然笑道:“道友替我通報南靈道兄,就說太岳舊友來訪。”
  他說來和緩,但听到灰衣道人耳中,鏗鏘如同有物,心中暗暗吃惊,忖道:“听他口气好像和掌門人极熟,自己倒是怠慢不得!”一面連忙躬身道:“老道長請稍候,小道這就進去通報。”
  過了盞茶時光,但見一個身穿青布道袍,頗留花白長髯的人,緩步走出大殿,一眼瞧到自發老道。似乎微微一怔!
  白發老道自然得認得南岳觀主,呵呵笑道:“太岳一別,睽違二十年,南靈道兄可是不認識貧道了么?”
  南岳觀主一聲僚亮長笑,稽首道:“貧道怎會認不得大岳舊友,道兄鶴駕光降,恕貧道迎近來遲。”
  白發者道微笑道:“二十年前,道兄并臨大岳,論道三日,當時曾邀貧道一游南岳,貧道此來,只能算是應約來的了。”
  南岳觀主道:“道兄遠來,請到里面待茶。”
  說話之時,看到白發者道雙腿盤坐如故,不覺注目道:“道兄雙腳如何了?”
  白發者道微微歎息一聲,道:“說來慚愧,貧道昔年所學,并非玄門正宗功夫,時日愈久,离道愈遠,終于導致走火入魔,已有十年之久。先前還妄圖自行打通經路,直至近年,始知僅憑貧道所學,已是無望,此次遠。上寶山,正想向道兄乞取三粒坎离丹。”
  南岳觀主爽朗的道:“道兄好說,區區小事,貧道著人來取也就是了。”說著,連連肅客。
  白發老道仍由兩名青年道士扛起藤椅,往里行去。
  一會工夫,進入清虛閣,這是南岳觀主清修之處,也是南岳觀主的禁地,通常觀中,弟子未奉召喚,不得擅入。
  白發老道揮揮手,朝兩名青年道士吩咐道:“這里沒你們的事了,可在外面伺候。”
  兩名青年道士躬身領命,退出清虛閣去。
  早有一名道童,獻上香茗,另一名道童,捧上一盒精美細點。
  白發者道目光一掄,問道:“南云道兄不在么?”
  南岳觀主道:“敝師弟有事下山去了。”一手端起茶盞,說道:“道兄請用茶。”
  白云老道喝了一口,放下茶碗,望著南岳觀主說道:“貧道還有一件事,不知該不該說?”
  南岳觀主道:“道兄乃是貧道多年知交,有話但請說明。”
  白發者道低聲道:“道兄可知貧道真正來意么?”
  南岳觀主神色微微一變,道:“道兄來意如何?”
  白發者道微笑道:“貧道遠上寶山,雖是應二十年前之約,順便向道兄乞取三粒坎离丹;但真正來意,卻是和道兄有關……”
  南岳觀主神色又是一變,輕哼道:“和貧道有關之事,貧道倒是想不出來。”
  白發者道又道:“道兄請恕貧道直言,不知道兄最近可曾遺失了什么重要之物?”
  南岳觀主道:“道兄此話怎說?”
  白發老道含笑朝侍立身邊的一名道童吩咐道:“九靈,你把東西呈与觀主。”
  左邊一名道童答應一聲,立即取出一個尺許長的黃綾包袱,神色恭敬,雙手送到南岳觀主面前。
  南岳觀主并未伸手去接,目中寒芒一閃,問道:“道兄,里面究竟是什么?”
  白發者道笑了笑道:“貧道親自送上寶山,自非尋常之物了。”語气一頓,接道:“九靈,打開包袱,讓觀主過目。”
  那道童應了聲“是”,隨手解開包袱,但見里面赫然是一柄七寶鑲嵌的精致銀劍!
  南岳觀主身軀陡然一震,目射奇光,問道:“道兄從何處得來的?”
  白發者道得意的笑道:“如此看來,它确是貴派掌門銀劍了,所幸貧道昔年蒙道兄賜示,觀過此物,因真偽莫辨,不得不親自送來,以昭鄭重。”
  南岳觀主感激的道:“道兄隆情,貧道至深感謝,不知道兄在何處發現此劍,還望示知。”
  白發者道壓低聲音,道:“敝觀門下在太岳山麓一具尸体上發現的。”說到這里,目光不期朝那道童九靈望去。暗暗點了點頭,接著又道:“貧道怕道兄有什么意外,不然,掌門銀劍怎會流落在外?如今貧道總算放心了。”
  南岳觀主收起銀劍,一面從怀中取出一個磁瓶,倒了三粒丹藥說道:“這是敝派坎离丹,道兄服下之后,再運功片刻,貧道當以本門离火神功,為道兄導火歸元,疏通經絡,大概只需三數日時光,道兄即可复原了。”
  白發老道大喜過望,伸手接過丹藥,仔細看了一陣,問道:“不會是毒藥吧?”
  南岳觀主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勉強笑道:“道兄說笑了。”
  白發者道搖搖頭道,“不對,貧道昔年曾見過坎离丹,并不如此,這三粒藥丸,倒是和浣花宮的悅服丹有些相似?”
  南岳觀主听的臉色大變,正待霍地站起,但他只不過上身微微掙動了一下,沒有站得起來,張了張口,這一瞬間,竟然連聲音也沒有了。
  白發老道卻在此時,雙腿一伸,站將起來,伸手從頦下連須帶發,揭起一張面具。
  那個叫九靈的道童迅快接過,替南岳觀主覆到臉上,兩人對換了道袍!
  這一來,南岳觀主成了白發老道,原來的白發老道,揭下面具,卻變成南岳觀主。
  兩名道童,迅快的扶著白發老道,盤膝坐到藤椅之上。
  九靈立即趨近門口,朝南岳觀主一名道童招招手道:“你進來。”
  那道童聞聲走了進來,九靈從身上脫下道袍,遞了過去,一面說道:“你快和我換上一件。”
  那道童果然依言脫下道袍,和九靈換了。
  九靈再從面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替他戴上了。又把手中玉如意,也遞給了他,然后指指白發者道,囑咐道:“你跟他去,知道嗎?”
  那道童點點頭道:“知道。”
  南岳觀主看的修眉微擺,奇道:“他怎會听你的話?”
  九靈輕笑道:“他方才送茶來的時候,九香已在他身上做了手腳,道長現在相信了吧,玉扇郎君的迷藥,真還管用呢!”
  九香問道:“大姐,你不和我一起去么?”
  九靈應聲道:“南云道人還沒回來;我要暫時留在這,你別忘了三天之后的事。”
  九香點點頭道:“我記得。”
  九靈已然扮成南岳觀主的道童,便自轉身出閣,朝階前伺立的兩名年輕道士,招招手道:“兩位道兄,老道長請你們進去。”
  兩名年輕道士答應一聲,走進清虛閣,也沒說話,扛起白發老道的藤椅,往外就走。
  兩名道童一個手捧玉如意,一個手捧黃穗寶劍,相隨而行。南岳觀主也率同兩名道童親自送了出來。
  一路上衡山門下灰袍佩劍的弟子,眼看掌門人親自送客,就遠遠的停住了身子,躬身肅立,神色恭敬。
  南岳觀主一直送出觀門,在觀前站停,眼看兩名年輕道士把藤椅扛到轎上,才躬身稽首道:“道兄恕貧道不送了。”
  兩名年輕道士抬起敞轎,兩名道童緊隨轎后而行,漸漸遠去。
  南岳觀主也自率同兩名道童,回進觀去。
  原來先前那個白發老道,正是南岳觀主所喬裝。后來离去的白發者道,卻已換了浣花宮抓來假冒南岳觀主的賊党,他中了劇毒,自是听人擺布。
  至于九靈、九香兩名道童,正是九毒娘子和香香兩人,如今九毒娘子因奉有軍師密令,仍然留在南岳觀中,香香另有任務,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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