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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


  白少輝左掌一揮,化解左首白衣老者襲來一掌,右手秋霜劍一招“玄烏划沙”,側攻秦季良,飛起一腿,猛向身前一名白衣老者踢去。
  這几招一气呵成,動作奇快,又把几人逼退了几步。就趁這一瞬空間,突然劍交左手,右手一探,嗤的一聲撕開衣襟,從身邊抽出竹簫。
  他雖把身前三人逼退,但身后兩個白衣老者,那肯放過机會,一言不發,掄掌便擊,一青一黑兩只手掌,絲毫不帶風聲,急襲而至。
  身前兩名老者也在他拔簫之時,同時一退即上,交錯攻到。秦季良的青龍奪呼的一聲,也猛力向白少輝右肩搗來。
  這五人合圍,掌影奪飛,同時集中攻到,威勢勁急無濤。
  白少輝身陷包圍之中,耳目兼顧,心頭也自駭然!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他右手抽出竹簫,猛地一個旋身,快如陀螺,右腕連振,接連點出四簫。
  簫影一閃而過,電掣雷奔般分向四個白衣老者襲去,左手秋霜劍順勢划出,一劍砍在秦季良的青能奪上。
  這一旋身發招,實在太快了,快的人無法看清他究竟是如何出手的?但听“嗒”的一聲,秦季良手上青龍奪,立時連柄削斷,直飛出去!
  緊接著只听白衣四靈同時發出一聲悶哼,四人同時腳下踉蹌,往后連退。
  原來白少輝在五人環攻之下,力絀气窮,情急拼命,在遇身急旋之際,連續地使出了他最后一記絕招——沒有名稱的怪招,一舉點中白衣四靈的“章門穴”。
  秦季良突覺手上一輕,青龍奪被削,心頭大惊,雙足猛蹬,急急往后躍退。
  白少輝一擊奏功,精神陡振,那還容他后退,簫頭一昂,疾開的點出一簫。
  秦季良堪堪躍起,但覺脅下一麻,砰然跌坐下去。
  白少輝朗笑一聲,正待飛身掠起,瞥見人影一閃,凌云鳳手橫短劍,一下攔住去路雙目凝注,急急喝道:“你……”
  白少輝已知義母被小玉救出,此刻又一舉制住了五名強敵,那還戀戰,一見凌云鳳攔住去路,沒待她喝聲出口,振腕一簫,朝前點出!
  又是一記無名怪招!
  凌云鳳身為浣花夫人門下首徒,一身武功,放眼江湖,已是罕有敵手,反應自极迅速,眼看白少輝一聲不響,舉簫點來,急急沉劍封架。但她那里知道白少輝這記怪招,出自异人指點,奇奧莫測,劍勢封出,才知依然封解不住。
  她上次吃過大虧,心知若要被他一簫點中,勢必震散護身真气,在間不容發之際,只好一提真气,功凝“玄机”、“期門”、“章門”諸穴。
  這一簫,果然不偏不倚,擊中她“章門穴”,凌云鳳縱然見机的快,仍被震的眼前一黑,上身搖晃,后退了一步;
  白少輝一蕭出手,瞧也沒瞧,雙足頓處,縱身朝西急掠而去。
  凌云鳳微一定神,納下一口真气,顧不得檢查自己是否負傷?急急睜目瞧去,白少輝去勢如箭,已然奔出百丈之外,心中一急,凝气叫道:“薛少陵,你等一等!”
  小燕沒有宮主吩咐,一直站在一旁,此刻瞧到凌云鳳傷在白少輝蕭下,心頭大惊,赶忙奔了上來,扶住凌云鳳身子,問道:“宮主,誰是薛少陵?”
  凌云鳳一手摔開小燕,急道:“他,就是他……”
  語音未落,急急長身掠起,跟在白少輝身后,追了下去。
  再說白少輝提气急掠,奔行了五、六里路,到了一座小山腳下,但見山徑上正有一個青衫負劍老者,飄然迎面行來。
  眨眼工夫,雙方已然接近,白少輝眼快,已然認出來人正是分宮護法華山名宿宣錦堂!
  他早已看清了侯家灣形勢,這君山背后的一片陸地,東、北二面環水,水上船只既已封鎖,那只有朝西奔行,才是陸地。
  這一路奔來,早已收起秋霜劍,此刻手中依然提著一支竹簫,眼看宣錦堂迎面而來,正想出其不意,一簫朝他點去。
  瞥見宣錦堂忽然站住身子,朝自己使了一個眼色,嘴皮微動,遠遠傳來一縷极細的聲音,說道:“速向北去。”
  白少輝听的一怔,暗想:“難道宣錦堂也會是南北幫的人?”
  心中想著,不期朝他望去,正待開口!
  宣錦堂舉手朝北一指,連使眼色。
  白少輝立時會意,不再打話,轉身朝北就走。
  又奔行了里許光景,但見右首一片松林,隱隱現出房舍,那正是松花村了,但照宣錦堂指點的方向,似是還要朝北去。
  白少輝不敢太接近村落,洒開腳程,遠遠繞過松林,到得村落北面,舉目望去,只見江水連天,不見舟揖。沿江一帶,蘆葦從生,足有一人來高!
  白少輝略一住足,心中暗自尋思:“宣錦堂要自己向北行來,也許會有人在此接應。”
  心念一轉,立即身形一側,朝蘆葦中鑽去,以他目前的江湖閱歷,自是不會發出絲毫聲息。一路以簫撥草,蛇伏而行,一回工夫,估計最少也已行進了十數丈之遙!只覺此處距离江岸,似已不遠,隱隱可以听到水聲,但四下仍無半點動靜。
  這若是換了旁人,也許會忍不住直起腰來,伸頭朝外瞧瞧。
  但是白少輝自幼就由黑煞游龍桑九諄諄告誡,一個人行走江湖,越是到了危急之時,越要沉得住气,保持冷靜。
  自己連傷白衣四靈和神威堂主秦季良,方才明明听到凌云鳳隨后追來,說不定此時正在四處搜索,自己若是直起腰來,豈不露了形跡?
  想到這里,索性蹲著身子,不再動彈,但聞風吹蘆葦,蕭蕭作響,但四外依然一片靜寂,不見有人追來。
  又過了一回,蹲的正感不耐,突然間,只听遠遠響起一陣輕微的聲音,
  白少輝更是屏息凝神,細辨方向,但覺聲音漸漸接近,人耳更是清晰,那是一陣衣袂帶風之聲,來勢极快!似是施展草上飛的工夫,從蘆葦上掠來,顯見來人輕功极高,身手不凡!
  心念轉動之際,只見“刷”的一聲,一條人影縱斜刺掠過上空,去勢如箭,眨眼之間,已飛射數丈之外,漸漸遠去。
  白少輝看他后形,暗暗忖道:“原來是摘星手曹敦仁,不知凌云鳳追來了沒有?”
  心中想著,依然蹲著不動。
  果然過了不多工夫,岸上蘆葦又起了一陣沙沙之聲,接著但听有人悄聲說道:“這里蘆葦叢生,董護法插翅難飛,可能就隱藏在這一帶了。”
  另一個人道:“我真想不通,董百川這多年來,好不容易爬上了首席護法的地位,還要再起背叛之心,難道南北幫會給他幫主于嗎?”
  前面那人冷哼道:“這等積年老賊,只要有錢,什么事做不出來?”
  白少輝暗道:“原來他們還不知道自己身份。”
  只听后面那人又道:“曹護法已經走了,咱們兩人,服伺得了么?”
  前面那人道:“這老賊除了一對爪子厲害些,論武功,一對一不是他對手,咱們有兩個人,還怕服伺不了么、只要擒住他,就是大功一件。”
  后面那人道:“話是不錯,但這里蘆葦有一人來高,敵暗我明、這老賊狡猾如狐,莫要中了他暗算。”
  前面那人笑道:“不要緊,咱們一路把蘆葦所過去,只要發現有什么動靜,立時發出訊號,這里是咱們的地方,還怕他逃上天去?”
  后面那人道:“是呀,他藏不了身,自會竄出來,那時,咱們就合力對付?”
  白少輝听的清楚,暗暗皺了下眉,心想:“前面那人說的不錯,這一帶雖是蘆葦叢生,但若兩人合力,一路研將過來,自己确實藏不住身。”
  心念尚未轉完,只听不遠之處,已然響起金刃劈風,和蘆葦斷折之聲,陸續傳來。試想那蘆葦原來是十分脆弱之物,如何經得起兩個高手祈劈?一路祈來,自极快速。
  白少輝又想:“宣錦堂指點自己朝這里奔來,自是因為這一帶有蘆葦草可以存身,又接近江面,也許就是約好了的接應地點。但此刻連船只的影子都沒看到,自己已經存不住身,這倒确是大傷腦筋的事。”
  側耳細听,那兩人一路斫劈過來,已然漸漸接近。
  白少輝突然想到此時候家灣十里方圓,可能搜索更緊,除了這片蘆葦,實在沒有再好的存身之處,自己決不能讓這兩人再祈伐下去!心念一決,立時以簫撥葦,趁著蘆葦草折斷之聲大作之際,側身移動,緩緩繞了過去。
  快到兩人身邊,迅快的匍匐下去,正好被他們研折的蘆葦,一排排往兩邊倒下,蓋在白少輝身上。
  白少輝側臉望去,但見兩名青衣大漢,揮刀如風,直向蘆葦叢中行進。
  這兩人貌相凶猛,步履矯捷,太陽穴高高隆起,看去外門功夫,已有相當火候,無怪他們敢說一個人不是天狼爪董百川對手,兩人聯手,足可服伺得了的話來。
  從他們口气听來,大概是神威堂秦季良手下的高手無疑。
  白少輝等他們過去了十來步路,暗暗抓起一團泥砂,揚手朝江邊蘆葦中打去。
  他出手奇快,那泥團呼的一聲,投入蘆葦中,登時響起一陣沙沙之聲,一叢蘆葦,隨著起了輕微的晃動。
  那兩個青衣漢子武功确也不弱,正在并肩邁進,揮刀猛所之際,突听不遠處響起一聲輕微的破空聲音,已然警覺。立即住足瞧去,果見左首一叢蘆葦,還在晃動!
  左首一個低喝一聲:“就在那里了!”
  突然飛身掠起,凌空朝左首蘆葦叢中扑來!
  要知他這一凌空飛扑,自然門戶大開,白少輝微微一笑,手腕一抬,凌空一指點了過去。
  這驕指一點,使的正是華山“穿云指”。一縷尖風,何殊一支勁急的利矢?那青衣漢子身在半空,口中悶吭一聲,砰然摔落地上。
  右首漢子根本沒看清他如何負了傷?心中驀地一惊,雙目暴睜,手上扑刀一橫,急急喝道:“許老二,你怎么了?”
  白少輝身形暴長,一下掠了出去,輕笑道:“你也留下來吧!”
  舉手一簫,朝他脅下戳到。
  那漢子驟睹董百川從蘆葦中飛射而出,大惊之下,側身避讓簫勢,口中虎吼一聲,扑刀奮力推出,猛向白少輝肩頭祈來。
  試想白少輝這一記無名怪招,連凌云鳳那等武功、尚且閃避不開,何況是他?刀招堪堪推出,章門穴上,已被簫頭點中,連哼也沒哼出,往后就倒。
  白少輝左手一探,輕輕抓住刀背,脫手朝蘆葦中投去,然后走到兩人身邊,笑了笑道:“你們大可放心,老朽不傷你們性命,不過暫時要委屈兩位,在蘆葦里躺上一段時間。”
  兩個大漢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是眼睛眨動,望著白少輝,以為自己兩人定然保不住性命。此刻听說不傷他們性命,只要暫時受些委屈,自是大感意外,四只眼睛,同時流露出感激之色。
  白少輝也不理會,伸手抓起兩人,拖到蘆葦深處,然后又折斷了几排蘆葦,蓋到他們身上。
  看看縱然有人走近,也不致發現,才輕聲說道:“你們不用妄想自解穴道,老朽手下极有分寸,到了一定時光,穴道自解,老朽失陪了。”說完,身形一側,依然朝左首蘆葦叢中鑽了進去。
  這左首蘆葦,已經靠近江邊,他一路鷺行鶴伏,沿著江邊,朝東行去,目光不住的朝江面打量。
  怎奈分宮主凌云鳳己然下令封鎖了侯家灣一帶江面,不准再有船只駛近,這遼闊的江面上,竟然連一艘船也沒有。
  白少輝心中暗暗計較:“若是接應的船只無法駛近,那么自己只有在這里等到天黑之后,再行朝西奔去,由陸路突圍了。”
  心中想著,腳下依然沒停,約摸走了盞茶工夫,估計這一段路,最少也已沿著江邊走了數十丈之遙。
  此刻已在蘆葦深處,正待歇足!
  突然前面不遠之處,起了一陣索索輕響,白少輝耳朵何等敏銳,听到聲音,立時目注前方,凝立不動。
  那知自己才一停步,前面索索輕響,也自停了下來!
  白少輝心中暗暗罵道:“好家伙,難道我還會上你的當不成?”
  半晌之后,忽听前面那人輕輕擊了三掌。
  白少輝心中一動,暗道:“看來他們已經分頭搜索到江邊來了,這三響掌聲,分明是互相傳遞消息的暗號無疑!”心念方轉,只听前面蘆葦中,有人低聲問道:“是董護法么?”
  聲音問的极輕,但白少輝已可分辨得出,這是一個少女的聲音,心中不覺又是一動,放輕腳步,緩緩朝聲音來處,尋了過去。
  走沒几步,只見一個身穿青布杉夸的中年婦人,雙手撥開了一些蘆杆,正在探頭張望!
  白少輝并沒見過此人,心下微微一怔!
  突然身形閃動,一下掠到她面前,右手一探,五個指頭,迅快扣住了中年婦人脈腕,低聲喝道:“不准聲張,只要你一開口,莫怪老朽先斃了你!”
  那中年婦人似是吃了一惊,但看清來人是董百川,忽然目露喜色,低聲道:“果然是董護法!”
  白少輝但覺扣著她的手腕,膚如凝脂,溫軟如玉。再听她口音,明明是少女聲音,不覺問道:“你是什么人?”
  中年婦人羞急道:“董護法快請放手,婢于是小玉。”
  “小玉”這兩個字听到白少輝耳中,不覺怔的一怔,暗道:“方才听秦季良的報告,小玉已然假扮宮主,救走義母,怎會仍然留在此地?”五指依然并沒松,問道:“你怎會躲在這里的?”
  小玉急道:“小婢是接應護法來的,護法還不相信小婢么?”
  說話之際,左手輕輕一揭,從面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星目眨動,嫣然笑道:“護法請看,婢子是不是小玉?”
  她這一揭下面具,不是小玉是誰?白少輝五指一松,放開她手腕,歉然道:“姑娘請恕在下唐突。”
  小玉舉起雙手,重又戴上面具,兩只粉掌輕輕在臉上按貼,一面說道:“婢子已經在這里等了老半天,護法怎的這時候才來?”
  白少輝道:“在下也來了一會,只是沒有朝這邊尋來。”
  小玉一眼看到白少輝右脅衣衫被裂,血跡殷然,不禁吃惊道:“護法受了傷?”
  白少輝道:“在下被宮主刺了一劍。”
  小玉更是吃惊,低聲道:“啊,你和宮主動過手了?她劍法厲害的很,你……你不要緊吧?”
  白少輝淡淡一笑道:“還好,不過划破了皮肉,但她也被在下一簫點傷了。”
  小玉慌忙從身邊取出一個小小玉盒,說道:“婢子身邊有現成的刀創藥,小婢給你敷上了,一回就好。”
  白少輝道:“不敢有勞姑娘。”
  小玉急道:“護法一大把年紀了,還避什么男女之嫌?還是讓小婢給你老敷的好。”
  白少輝暗想:“原來她還當自己是董百川!”
  人家既然這么說了,倒也不好推辭,這就說道:“卻之不恭,那就有勞姑娘了。”
  小玉跨上一步,低下頭,舉起柔嫩靈巧的玉手,替他撕開脅下衣衫,輕輕敷上了刀創藥。
  白少輝卻轉過臉,望著天上浮云,但覺一股少女的幽香,徐徐從小玉身上透出,傳入白少輝鼻中。
  傷口有美人玉手輕輕按撫,這是一個充滿了柔情蜜意的畫面;但自少輝始終抬頭望著天空,態度顯得那么冷漠!
  一回工夫,小玉替他敷好藥膏,直起頭來,嬌聲說道:“好啦,這道傷口,足有一寸來長,已經流了不少血,護法快到船上休息吧。”
  白少輝道:“多謝姑娘了,船在那里。”
  小玉收起玉盒,朝蘆葦中指了指。道:“船就藏在里面。”
  白少輝突然想起義母,急急問道:“薛夫人呢?是否也在船上?”
  小玉抿抿嘴笑道:“我早就將她送出去啦?小婢是特地接應護法來的。”說完,很快轉過身去,低聲道:“護法請在這里稍等,婢子去把船推出來。”
  白少輝慌忙搖手道:“姑娘別忙,這一帶江面已封鎖,此刻若是划了出去,決難瞞得過岸上的人。還是等天黑再走好了。”
  小玉嫣然笑道:“不要緊,就是遇上巡邏船,我也不怕。”
  白少輝笑道:“在下豈是怕事的人?只是遇上了,總是麻煩。”
  小玉俏皮的道:“一點麻煩也沒有,護法負了傷,上船之后,只管躺下來休息就是了。”她探手入怀,摸出一塊銀牌,揚了揚道:“護法請看,這是什么?”
  白少輝朝她手上望了一眼,說道:“姑娘手上是……”
  小玉沒待他說出,接口道:“是宮主的銀令,護法該放心了吧?”
  說完,低頭朝蘆葦中鑽了進去。
  接著,但听一陣沙沙輕響,蘆葦紛紛朝兩邊分開,小玉雙手推著一艘瓜皮小艇,緩緩駛出,一面嬌聲道:“護法快上船了。”
  白少輝一躍上船,小玉問道:“護法會不會划船?”
  白少輝道:“在下雖沒划過,幫姑娘划几下,大概可以吧。”
  小玉唁的笑道:“這樣就好,護法請坐到船頭去,漿就在船舷上。”
  小玉道:“護法坐穩了!”
  話聲方落,但听沙的一聲,船頭一沉,小艇已箭一般滑入水中。
  小玉兩手一按,輕快的躍上船尾,在白少輝對面坐下,一手操起木槳,划了兩槳,小艇立時朝前推進!
  水面上漾起了一道水花,直向江心駛去。
  直等小艇离岸數十丈后,小玉才抬起頭來,伸手揭下人皮面具,朝水中丟去,望著白少輝嫣然一笑道:“現在用不著這勞什子了。”
  她這一揭下人皮面具,一張清麗的臉上,笑靨如花,露出兩排整齊的貝齒,看去极是嫵媚動人。
  這艘小艇,從頭到尾,不過一丈來長,白少輝坐在她對面,但見小玉一雙俏目,只是望著自己。
  一時不便多看,隨手取過木槳,划了起來。
  只听小玉叫道:“董護法。”
  白少輝道:“什么事?”
  小玉嬌笑道:“据小婢看來,你不像是董護法吧?”
  白少輝笑了笑道:“在下白少輝。”
  小玉道:“你也戴著人皮面具?”
  白少輝道:“在下是易了容。”
  小玉道:“那你快洗去了,讓小婢看看,你真面目好么?”
  白少輝道:“這個么,且待上岸再洗不遲。”
  小玉櫻唇一噘,不依道:“好啊,小婢冒險回來接應,你卻連真面目也不肯給我瞧瞧。”
  白少輝道:“在下并無此意,只是此刻要幫姑娘打槳,騰不出手來。”
  小玉咕的笑道:“不要緊,我一個人划也是一樣,你快洗嘛!”
  白少輝拗不過她,只好停下槳來,探怀取出一只木盒,打開盒蓋,取了一顆藥丸,在掌心滾動,然后朝臉上抹去。
  他這顆藥丸,正是洗容之用,但見他在臉上抹了几下,然后舉起衣袖,一陣拭抹。
  這一拭,登時洗去老道,變成一個劍眉星目,唇紅齒白的美少年!
  小玉看的一呆,兩道秋波,只是盯注在白少輝臉上,不住打量,一邊嬌笑道:“白相公,你這手易容之術,真是神乎其技!”
  白少輝淡淡一笑道:“行走江湖,誰都會上一些,那也不足為奇。”
  小玉道:“白相公,听說你在宮中甚得夫人信任,摧長青鸞壇護法,怎么又會投到南北幫去的呢?”
  白少輝道:“在下并未加入貴幫。”
  小玉奇道:“那么軍師怎會派你來的?”
  白少輝道:“在下只是受他之托,救薛夫人來的。”
  小玉又道:“薛夫人有一位令郎,叫做薛少陵,白相公認不認識?”
  白少輝听她是在盤問自己,心中暗暗起疑,一面答道:“他原是在下好友。”
  小玉喜道:“那么白相公一定知道他在那里了?”
  白少輝不覺楞的一楞,道:“在下和他已有多日未見,不知薛兄的近況。”
  小玉冷冷一笑道:“白相公不知他近況,我倒知道他現在在那里。”
  白少輝問道:“你知道他在那里?”
  小玉輕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白少輝突然目射奇光,問道:“你究竟是誰?”
  小玉一雙机靈玉手蒙面孔,嬌笑道:“白相公再看看我是誰?”
  說著,雙手緩緩放了開來。
  小玉臉上敢情還蒙著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此刻經她雙手在貼臉之際,暗暗取下登時換了一個人。
  她,赫然竟是凌云鳳喬裝來的!
  她似是經過了一番刻意修飾,淡掃娥眉,薄施脂粉,淡雅冷艷,別有一番撩人風韻。
  白少輝驀然一惊,霍地站了起來,喝道:“你……”
  這條小船,又小又活,他這一猛然站起,小舟登時失去重心,一陣晃動,几乎栽下江去!
  凌云鳳一手掌柁,赶忙穩住船勢,著急道:“你快坐下來別動,把小船弄翻了,可不是玩的!”
  白少輝身在船上,船在江心,當真應了英雄無用武之地,不坐也得坐下,口中冷然喝道:“你要待如何?”
  凌云鳳兩道秋波,盯注在白少輝的臉上,含笑道:“你慌什么?我只想和你好好的談談。”
  白少輝道:“咱們之間,似乎沒有什么好說的。”
  凌云風眼珠一轉,嗯了一聲,道:“這話也對,你是白少輝,那真的沒有什么好說,似你如果是薛少陵,我就有話和你說了。”
  白少輝道:“在下想不出你和薛少陵有什么話說?”
  凌云鳳朱唇微抿,偏著頭道:“自然有咯!譬如有關薛夫人……”
  她故意拖長語气,沒往下說、
  白少輝听她忽然提起義母,不由得心頭火發,冷笑道:“薛夫人是你們巫山分宮神机堂副堂主的家眷,你們居然不擇手段,把她害的面目全非,口不能言,耳不能听。自有武林以來,縱是十惡不赦的黑道盜賊,旁門妖邪,也從沒有過你們這等毒辣殘酷,我若是薛少陵,恨不得把你立劈劍下,也難消胸頭之气,還有什么好說?”
  凌云鳳凄涼一笑,道:“你罵吧!這里只有咱們兩個人,你若是罵得還不夠,就再打我一頓,我也決不還手,但你總得听我解釋。”
  白少輝當真恨不得痛罵她一頓,但目光和她一對,看到凌云鳳那滿臉黯然憂傷之色,心下不覺一怔,說道:“你要說什么,那就說吧!”
  凌云風幽幽歎了口气,道:“你說的不錯,縱是黑道盜賊,旁門妖邪,對待自己人,也縱無這等毒辣手段,但這是師傅手訂的規定。除了服過‘無憂散’的人,所有投到百花谷的人,都要以妻捉來為質,而且也都要經過手術、改換頭臉,縱使家人見面,也認不出來。只有如此,才能使他們不敢心生背叛,侯家灣三個村中,住的就是各地分宮所屬人員的家眷。”
  白少輝冷笑道:“南北幫不但把薛神醫從巫山分宮救出,如今連薛夫人也脫出了你們的魔爪,浣花宮這等作為,正好公諸江湖。讓甘心替你們為虎作倀的爪牙,作個當頭棒喝,及時醒悟,總有一夭,你們會自食惡果,死無葬身之地!”
  凌云鳳道:“我要和你談的,并不是這些道理。”
  白少輝道:“那你要說什么?”
  凌云鳳微微一笑道:“我方才不是說過了,我要和你談的是有關薛夫人的事。”
  白少輝問道:“薛夫人怎樣?”
  凌云鳳看了他一眼,道:“此事我只能和薛少陵說,我看你不用再喬裝了。”
  白少輝心中暗暗冷笑,一面說道:“姑娘那就不用說了,在下白少輝,并非薛少陵。”
  凌云鳳長吁了一口气,點頭道:“好吧,你既然不肯承認,那就不好再說了,我送你到對岸去吧,不過……”
  倏然住口不言。
  白少輝看她欲言又止,不覺問道:“姑娘似有難言之隱?”
  凌云風目含幽怨,停了停才道:“我心中有許多話,已經當了面,又無法傾訴,自然有難言之隱了。薛少陵,此刻還在中流,若等船到對岸,那就遲了,我固然白費苦心,你也要抱恨終生……”
  白少輝听她語气,心頭猛然一動。問道:“你此話怎說?”
  凌云鳳抬目道:“你大概認為薛夫人已被小玉救出去了?”
  白少輝暗暗一惊,反問道:“听你口气,那是小玉被你手下截回去了?”
  凌云鳳輕笑一聲道:“你應該先回答我,到底是不是薛少陵?我才能告訴你。”
  白少輝冷冷一哼道:“就算在下是薛少陵吧!”
  凌云鳳嫣然笑道:“那你承認了,此事關系薛夫人安危,你戴著人皮面具,也好取下來了。”
  白少輝道:“姑娘總看的出來,在下是否戴了人皮面具?”
  凌云鳳一雙秋波,凝住在白少輝臉上,看了半天,螓首微搖,道:“那你就不是薛少陵!”
  她明明已經知道白少輝就是薛少陵,但等白少輝承認了,她又說不是,這一手當真厲害的很!
  白少輝被她逼緊了,不得不道:“天下難道只有公孫述一人能改換頭臉么?”
  凌云鳳道:“你是說你也改換了頭臉,你為什么要改換頭臉呢?”
  白少輝冷笑道:“在下當日若不改換頭臉,你青鸞堂就不能放過在下,我還能進入百花谷么?”
  凌云鳳點點頭道:“好啦,我相信你是薛少陵就是了。”
  她忽然探手入怀,取出一顆蜡殼藥丸,隨手送了過來,說道:“小玉已然把白發啞婆救走,這顆藥丸能使她開口說話,你到時自知,我此刻就送你過江去。”
  白少輝心中暗道:“義母既已脫險,憑義父醫道之精,自可治好義母的耳聾口啞,此女詭計多端,這藥丸,只怕是不怀好意。”
  心念轉動,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望著她,說著:“咱們敵對相處,姑娘把在下送到對岸,在下已极感盛情,這顆藥丸,在下心領了。”
  凌云鳳呆的一呆,急道,“你這人真是的,難道還信不過我?凌云鳳若要在這藥丸中弄鬼,就不得好死……”
  白少輝道:“姑娘言重。”
  凌云風目光一斜,忽然咦道:“有船來了,快接過去。千万別忘了回去之后,就給她服下。”
  白少輝見她說的這般鄭重,只好伸手接過,回頭望去,果見江面上有一條小船,運槳如飛,直駛而來。
  凌云鳳取出一張人皮面具,迅速戴到自己臉上,立時又變成了另一個面貌丑陋的女子,目注來船,說道:“這條船是接應你來的,方才我和你說的話,不能告訴第三個人。”
  白少輝道:“在下自當守秘。”
  凌云鳳又道:“今晚二更,我在對面江邊等你,你能准時來么?”
  白少輝听的一怔,問道:“姑娘還有什么事?”
  凌云鳳道:“到時自會知道,但愿你不爽約才好。”
  白少輝想了想,道:“好,在下准時赴約。”
  這几句話的工夫,那小舟業已駛近,但見船頭上站著一個藍衫少年,手仗長劍,迎風大聲叫道:“大哥,小弟接你來了。”
  白少輝大喜道:“殊弟,是你。”
  原來那藍衫少年正是范殊,后梢打槳的卻是一個花白頭發老嫗。
  凌云鳳望了那老嫗一眼,不由的冷笑一聲。
  兩條船在江上漸漸接近,白少輝朝凌云鳳拱拱手,道:“多謝姑娘相送,在下告辭了。”話聲方落,但听耳邊凌云鳳的聲音,以傳音入密說道:“回去千万別忘了就給白發啞婆服藥,否則我這番苦心就白費了。”
  白少輝因兩船已靠近,不便再說,只好朝她點了點頭,飛身縱起,輕輕落到來船之上。
  凌云鳳一言不發,手操木槳,掉轉船頭,朝江上划去。
  范殊目送凌云鳳小舟遠去,忍不住問道:“大哥,她怎會送你來的?”
  白少輝不愿多說,笑了笑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出了她雙倍船資,她自然肯送我來了。”
  但听后梢划船老嫗道:“奇怪,這人我從未見過。”
  白少輝听她聲音,极似小玉,不覺回頭望去,問道:“你是小玉姑娘?”
  那老嫗輕輕笑道:“白少俠耳朵真靈,一下就听出小婢的聲音來了。”
  白少輝急忙問道:“姑娘机智過人,居然單獨一人,就把薛夫人救出來了。”
  小玉道:“白少俠過獎,方才真把小婢急死了,宮主說要生擒白少俠,她留你們在宮中進餐,自己卻假扮了自發啞婆,赶去紅花村,暗中吩咐小燕,把薛夫人送入宮去,這一來,咱們的步驟,全被破坏了,小婢一急之下,只好要小珠赶快通知白少俠,不可再去紅花村找薛夫人。小婢冒險制住了小燕,臨時把薛夫人假扮成宮主模樣,偽稱宮主親自出湖巡視,駕了一條小船,一齊逃出君山,白少俠沒到紅花村去吧?”
  白少輝笑道:“姑娘的經過情形,在下都知道了,姑娘要人傳信,那時在下已經赶到紅花村,她字條上又沒說的清楚,在下因時間無多,只好冒險進去。”
  小玉吃惊道:“那是宮主假扮的,四周還埋伏著人!”
  她這一急,連手上木槳,也忘了再划,船頭隨著打了個橫。
  白少輝笑道:“在下差點就上凌云鳳的當。”
  一面就把自已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只是后面凌云鳳假扮小玉,駕船送自己出來的一段,略過不提。那倒并不是有什么隱私,只是他答應過凌云鳳,不能告訴第三個人,自然不好說出。
  范殊等他說完,才吁了口气道:“這凌云鳳倒是极工心計的人,她后來沒有再追上來?”
  白少輝道:“她大概被我一簫點傷了,那時我只是奪路飛奔,在江邊瞧到有船,就跳了上去,后面是否有人追赶,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玉道:“奇怪呀,宮主已經下令把侯家灣沿江一帶,都封鎖了,怎么還會有船送白少俠出來?”
  白少輝怕她再問下去,露出破綻,這就問道:“薛夫人呢,姑娘把她送到那里去了?”
  小玉道:“就在前面不遠,快要到了。”
  白少輝回頭朝范殊問道:“三妹回來了沒有?”
  他口中的三妹,是指香香。
  范殊點頭道:“昨晚回來的,現在伴著薛夫人。”
  白少輝又道:“衡山的事情如何了。”
  范殊道:“完全被軍師料中,十分順利。”
  白少輝笑道:“殊弟,你現在服他了吧?”
  范殊也笑道:“大哥對諸葛先生极推崇,小弟那敢不服,但這趟君山之行,卻是出了他神机妙算之外,若非小玉姑娘机智過人,薛夫人只怕救不出來了。”
  白少輝道:“殊弟莫要忘了,小玉姑娘也是諸葛先生預先安排的棋子,若非他有知人之明,知道小玉姑娘的才干,足可胜任,也不會派她去的。”
  小玉嬌笑道:“兩位少俠這般夸獎,我臉都紅了呢!”
  說話之間,小船已然駛進一條岔港,小玉回首望望,后面并沒有跟蹤的船只,然后又朝另一條小河中駛入。
  只見一所茅舍,臨水而立。
  屋前晒了四五張魚网,正有几個漁夫打扮的壯漢,忙著整理网絲,看到三人的小船傍岸停下,連頭也沒回。
  白少輝知道他們都是南北幫弟兄所喬裝,別看他們低著頭在整漁网,從每人站立的位置來說,正好各朝一個方向監視著遠處。
  小玉拴好小船,領著兩人,疾快的舉步走入茅舍,低聲說道:“薛夫人還在內室。”
  說完,直向內室走去。
  白少輝跟在她身后,跨入內室,但見屋中泥壁木床,床上整齊的放疊置著一床土布棉被。
  白發啞婆——薛夫人就坐在床沿上。
  香香站在她對面,正在和她打著手勢,听到腳步聲,立即轉過身來,一眼看到小玉身后,跟著白少輝,不覺喜道:“好了,好了,大哥回來了,她一問三不知,真急死人。”
  白少輝眼看義母被君山分宮害成這付模樣,心頭一陣難受,目中濕潤,几乎要流下眼淚來,強自忍著,一面說道:“据我所知,薛夫人知書達理,自然認識字的了,三妹可曾寫字給她看?她就會回答了。”
  香香搖搖頭首:“我早就寫字給她看了,她直是搖頭,好像不識字。”
  小玉說道:“三位稍待,我出去問問他們,我們的行蹤,是否已被人發現?”
  說完,轉身退了出去。
  白少輝听說義母不識字,心下大奇,忙道:“三妹,你去取碗水,我寫給她看。”
  香香答應一聲,匆匆出去,舀了一碗水來。
  白少輝在紅花村有了經驗,移過一張木儿,手指蘸著清水。朝白發啞婆寫道:“你是薛夫人么?”
  那白發啞婆看看字跡,直是搖頭,口中咿咿啞啞的不知說些什么?
  白少輝暗暗皺眉,心想:“也許義母不知自己三人底細,心存顧忌,才故意裝作,不肯吐露。”想到這里,連忙寫道:“夫人放心,薛神醫也被我們救出來了。”
  白發啞婆看他還在寫字,似是十分焦急,用手指指几上字跡,搖搖頭,又指了指自己,又搖搖頭,一面忍不住的比著手勢。這情形大家都看的出來,她自是在說,她并不識字。
  香香道:“大哥,不用寫了,方才也是這樣,她一定不識字了。”
  白少輝心頭不禁疑念叢生,暗想:“莫非此人,不是義母?”
  正好小玉走了進來,白少輝問道:“姑娘,她是薛夫人,不會錯吧?”
  小玉听的一怔,說道:“不會錯啊,宮中只有一份名冊,明明寫的是薛道陵夫人,白少俠覺得那里不對了?”
  白少輝道:“薛夫人是個知書達理的人,但她卻一個字也不識。”小玉道:“這怎么會呢?据我記憶所及,去年她被接到紅花村,就一直住在第四家,那時薛神醫也在君山,此事做的十分秘密,知道的人不多,我是偷看了名冊才知道的。”
  范殊道:“大哥,她既聾又啞,咱們問也問不出來,小弟之意,咱們不如赶快把她送到南北幫去,以軍師之能,一定可以把她聾啞治好。”
  白少輝道:“她聾啞之症,原是服了某种藥物所致,薛神醫自有解藥,只是咱們是受諸葛先生之托,不遠千里而來,為的是救出薛夫人,目前不知薛夫人是真是假?怎能把她送去?是真的倒也罷了,万一她不是薛夫人,咱們以假作真,這一趟不是徒勞往返了么?”
  范殊听的一呆,道:“這就難了,她不會說話,又不認識字,要如何才能弄得清她是不是薛夫人呢?”
  白少輝突然心中一動,想起凌云鳳給自己的那顆藥丸,她說過服下藥丸,就能開口說話,不覺探怀取了出來,沉吟道:“解藥倒弄來了一顆,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
  香香喜道:“大哥,你那里弄來的解藥!”
  白少輝道:“是我逼著凌云鳳拿出來的。”
  范殊奇道:“大哥方才怎的沒有說起?”
  白少輝道:“我點了她穴道,就逼著要她取出解藥來。”
  范殊道:“凌云鳳那樣鬼計多端的人,那會真的給你解藥?”
  白少輝想起凌云鳳說過:“我凌云鳳若要在藥丸中弄鬼,就不得好死。”后來臨行之際,又以傳音入密說:“回去千万別忘了給白發啞婆眼藥,否則我這番苦心就白費了。”
  這些話她說的言詞懇切,不像有假……心中想著,一面故作沉吟,說:“這藥丸她從身邊取出,諒來不假。“
  范殊哼道:“這种妖女的話,只有大哥才會相信。”
  白少輝給他說的臉上一紅,還沒回口。
  小玉接口道:“据我所知道,侯家灣三個村子里的人,都是既聾且啞,解藥也只有宮主才有,白少俠把她制住了,她怕白少俠親自動手去搜她的身,拿出來的,也許不會有假。”
  這話,只有女儿家才想得出來,試想凌云鳳也是女儿之身,真要給人家制住了,那能讓陌生男人毛手毛腳的在她身上亂搜?自然乖乖的拿出解藥來了。
  香香忍不住咕的笑出聲來;說道:“大哥,小玉姑娘這話沒錯,我要是凌云鳳,被人家制住了,別說解藥,就是最珍貴的東西,赶快拿出來,還來不及呢,那敢給你假的。”
  白發啞婆瞧著大家有說有笑,她不知他們在說些什么?兩只眼睛不住的朝四人望來望去。
  白少輝已經輕輕捏碎蜡殼,里面用紙包著一顆拇指大小的黑色藥丸,他湊近鼻子,聞了一聞,但覺藥味濃重,不像是什么毒藥。
  要知他自小由薛神醫盡心講解,傾囊傳授,其實對醫藥一道,已得薛神醫十之五六,只是缺少經驗而已,此刻聞出藥味,立即回頭道:“三妹,勞你再去倒一碗開水來。”
  小玉應聲道:“我去倒。”
  說完,拿起水碗,往外就走。
  范殊道:“大哥要給薛夫人服藥么?”
  白少輝道:“這解藥并不假,但這位薛夫人只怕未必是真,目前只有讓她服下此藥,才能辨別真偽。”
  說話之時,小玉已經端了一碗茶水進來。
  白少輝把手中藥丸,朝自發啞婆遞去,一面指指自己嘴巴,又指了指耳朵,然后作出吞眼藥丸之狀。意思是告訴她,你口不能言,耳不能听,但服下這顆藥丸,馬上就會好的。
  白發啞婆自然看得懂他比的手勢,連連點頭,伸手接過藥丸,納入口中,取起茶碗,一連喝了几口,把藥丸吞咽下去。
  白少輝雖已聞出這顆藥丸,不像是毒藥,但也沒有信心,是否真是解藥?看她吞下藥丸,兩道目光,一瞬不瞬的只是注意著白發啞婆。
  過了盞茶光景,突听白發啞婆”啊”了一聲,忽然雙手抓著喉嚨,猛咳不止!只見她自發顫動,咳的彎下腰去,連眼淚都流了下來。
  香香气道:“糟糕,這妖女果然沒安著好心!”
  白少輝也瞧得臉色大變,急忙伸出手去,在白發啞婆背后輕輕拍了一掌。
  白發啞婆這一陣咳嗆,張嘴吐出一大堆青黑色痰涎,再經白少輝在她背上拍了一掌,咳嗆立止,直起腰來,張張口,說道:“我……我……啊,我會說話了!”
  她這一開口,雖然經過方才一陣猛咳,聲音略帶嘶啞,但听來口音尖脆。
  香香笑道:“這藥真靈,她已經會說話了!”
  人是小玉救出來的,她比誰都急,搶著問道:“你是不是薛夫人?”
  白發啞婆兩眼望著大家,慌忙點頭道:“我……我是薛夫人。”
  小玉道:“那就沒錯了!”
  白少輝雙目寒光如電,望著白發啞婆,冷然道:“你不是薛夫人!”
  白發啞婆打了個哆嗦,急道:“我是,我是薛……夫人。”
  她這一急,聲音更顯得尖脆,那像是年老人的口气?
  白少輝突然臉色一沉,喝道:“你是玉梅,還不快說實話,夫人究竟在那里?”
  玉梅,是薛夫人的貼身丫環,白少輝自然听得出她的聲音。
  白發啞婆又惊又怕,麻的坐到床上哭道:“我……我說出來了,他們就會殺我……”
  小玉滿臉惊奇,問道:“你真的不是薛夫人?”
  白少輝道:“她是薛夫人的丫頭玉梅。”口气一轉,朝白發啞婆說道:“玉梅,我們已經把你救出來了,還怕什么?快說,夫人被他們關在那里?”
  玉梅害怕的望望大家,依然哭著說道:“我不知道夫人在那里?他們把我扮成這副樣子,當時警告過我,要我承認就是薛夫人,不然他們就會殺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玉懊喪的道:“咱們這番布置,當真徒勞無功,白廢力气。”
  白少輝沒有開口,他耳邊依稀素繞著凌云鳳說過的每一句話:“這顆藥丸,能使她開口說話,你到時自知。”
  “回去千万別忘了就給白發啞婆服藥,否則我這番苦心就白費了。”
  “到時自知”,如今已經知道了,白發啞婆并不是義母!
  “她這番苦心幻她把玉梅扮成白發啞婆,作了義母的替身,難道真是一番好心?”
  她自動交付這顆解藥,又再三叮囑,要自己一回來就給她服下,顯然是要使自己知道救出來的并不是義母,那么她約自己今晚二更前去,究竟是為什么呢?
  她和自己處于敵對地位,她會說出把義母藏在那里么?不可能。
  她要預先埋伏,讓自己自投羅网么?也不可能,她若要對自己下手,就不會親自駕舟送自己离開侯家灣了。
  范殊眼看大哥只是沉思不語,不覺問道:“大哥,你在想什么?”
  白少輝微微搖頭道:“我只是在想,他們把玉梅扮成白發啞婆,而且還要她承認是薛夫人,究竟有何陰謀?”
  小玉道:“是呀,這點我也想不通,她們難道早就知道咱們會把她救出來的?”
  香香道:“我想其中一定另有道理,可能連凌云鳳也被瞞過了。”
  范殊望著白少輝道:“大哥,這事該怎么辦呢?”
  白少輝沉吟道:“我想第一件事,咱們應該先把玉梅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再設法營救薛夫人。”
  小玉點點頭道:“白少俠說的极是,這里离君山极近,咱們行藏,隨時都可能被對方察覺,玉梅自然得立時送走,較為妥當。至于薛夫人的下落,目前咱們潛伏君山分宮的人,雖還有几名,但連小婢都一無所知,他們自然更薇會知道,這事就棘手了。”
  白少輝道:“這也不急在一時,咱們慢慢再想辦法。”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茅屋中燃起燈盞,一名老嫗替大家送上晚餐,各人心中有事,匆匆吃畢。
  小玉說道:“今晚只好委屈三位在這里歇息,隔壁還有一個房間,白少俠、范少俠兩位請到隔壁休息,小婢此刻就派人先送玉梅姑娘上路,再設法和分宮里的人聯絡,看能否查得出薛夫人的下落?”說完,不待兩人回答,就朝玉梅招招手道:“姑娘請隨我來。”領著玉梅,往外走去。
  白少輝心中暗道:“看來,南北幫在岳陽的人全受這小玉姑娘指揮,她在南北幫中的身份,似是不低!”
  范殊等小玉走后,忍不住道:“大哥,小弟之意,咱們今晚再到侯家灣三個村子里去看看可好?”
  白少輝因凌云鳳約在二更見面,雖不知她約自己前去,究有何事?但總得和她見了面之后,再作道理。
  想到這里,就微微搖頭,道:“這個不妥,小玉姑娘方才曾說,她出去試和君山分宮的人聯絡,設法查探薛夫人下落,如果潛伏分宮的人尚且查不出來,我們去了,也未必查得出眉目,与其徒勞往返,倒不如等有了消息,再采取行動,也免得打草惊蛇。”
  范殊不知白少輝心中另有打算,但听大哥說的也是有理,只好點點頭道:“大哥說的极是。”
  三人在房中又談了一陣,才見小玉匆匆走了進來。
  范殊迎著問道:“小玉姑娘,可有消息了么?”
  小玉道:“消息倒有,只是有些奇怪,照說方才小婢救出玉梅姑娘,白少俠又在紅花村連傷白衣四靈和秦堂主等人,此刻應該派遣高手,四出搜索才對。但据宮中傳出的消息,君山分宮除了宣布天狼爪董百川勾結南北幫企圖營救薛夫人,董百川已當場格斃。薛夫人也在被截回之時,投湖自盡,如今正在湖上四處打撈,并沒有其他動靜,好象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范殊笑道:“這是凌云鳳怕被她師傅追究下來,才捏造事實,向上面搪塞,一個當場格弊,一個投湖自盡,豈不死無對證了?”
  小玉搖搖頭道:“小婢原也這般想法,但凌云風平日為人,精明干練,最得浣花夫人信任,就是把事實經過報了上去,也未必會受處分,用不著虛构故事,尤其她個性好強,手下高手如云,不可能這樣輕描淡寫的就此罷手。”
  香香道:“你是認為她這樣做,另有企圖了?”
  小玉嗯了一聲,道:“但她已經傳下命令,君山分宮的人,除了各守崗位,別無舉動,也是事實。”
  白少輝因凌云鳳和自己約在二更見面,她這番舉動,究竟目的何在?心中雖覺可疑,但卻不好開口。
  范殊問道:“小玉姑娘,你已和宮中的人聯絡上了,不知薛夫人下落如何?”
  小玉道:“我已要他們從速設法查探薛夫人下落,但一時只怕查不出眉目來。”
  說到這里,接著補充道:“君山分宮雖沒有派遣大批高手,前來搜索,但宮中卻是戒備森嚴,大家行動都受了限制。消息傳遞,自然也不甚方便,我和他們約好,等明天早晨再聯絡一次看看,今晚大概不會有事了。”
  白少輝看看時光不早,這就朝范殊道:“殊弟,明天說不定有事,咱們還是早些休息吧!”
  范殊臉上一紅,點點頭,跟著白少輝走到隔壁房中。
  這間房內倒有三張床舖,壁上還挂著几件粗布衣衫,看情形似是几名喬裝漁民兄弟的臥房,臨時騰出來,作了自己兩人下榻之處,由此看來,這里敢情是南北幫一個秘密通訊聯絡的所在了。
  白少輝心中有事,走到對面一張靠壁的舖上,和衣躺下。
  范殊走近床邊,關心的道:“大哥,你傷的很厲害么?”
  白少輝笑道:“我只是皮肉之傷,早就好了。”范殊道:“我不信,大哥和我相處,已非一日,平時縱然一兩個晚上沒睡,也從沒看過你困倦得急需休息的。”
  白少輝笑了笑道:“多謝賢弟關心,前昨兩晚我都不曾好好睡過,本來認為等救出薛夫人,再睡不遲。如今薛夫人仍然下落不明,今晚也許無事,正該好好養足精神,明天若是有了薛夫人消息,只怕又有一場激戰,殊弟也赶快休息才是。”
  范殊道:“只要大哥沒事,我就放心了。”
  說著,回到對面舖上,揮手熄去燈火,也和衣躺了下去。
  白少輝其實那是真要休息?他只不想讓范殊知道自己前去赴凌云風之約。
  室中燈火已熄,他閉目養了會神,耳听范殊已然睡熟,發出輕微的鼾鼻,心中暗暗好笑:“殊弟終究年事還輕,倒頭就睡著了。”
  又過了一回,估計已快將二鼓,這就悄悄下床,凝目看去,范殊側身而臥,睡得正香。
  輕啟房門,閃出身去,跨出茅舍,但見滿天星斗,确實已有二更光景,河邊一株大樹下,蹲著一個漁夫打扮的人,不用說那是值崗的人了。
  白少輝不敢惊動,一雙亮若晨星的目光,略一轉動,立即長身掠起,化作一道灰影,疾如掣電,向南投射而去。
  他方才來的時候,早已看好了方向,此刻提气飛掠,一路疾奔,不到頓飯工夫,便已赶到江邊!舉目望去,但見湖上一片浩瀚,君山如螺,隱隱在望,只是薇見舟揖。
  心中暗暗忖道:“看來凌云風還沒有來,唉,她要自己一人赴約,不知究有何事?但至少見到了她,正好向她問問義母的下落。”
  正在思忖之間,突听一陣嬌笑之聲,傳了過來,道:“薛少俠果然是信人!”
  聲音嬌柔,听來极是動人!隨著那嬌脆清音,只見一條纖小人影,從三丈外一棵大樹上飄然飛來,落到白少輝面前,那正是君山宮分宮主凌云鳳。
  她依然戴著那張丑陋少女的面具,只有一雙俏目,閃著晶瑩亮光,笑的時候,還露出一排細白整齊的牙齒。
  白少輝拱了拱手道:“凌姑娘大概早就來了。”
  凌云鳳嗯一聲,笑道:“我約了你,自然該早些來才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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