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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變生時腋


  “放手?”謝廣義白胖圓臉上,布滿了殺气,咬牙切齒的道:“我恨不得立時就殺了你!”
  說話時,右手掌心催動真气,源源朝他脈門攻入。
  方振王雖然運功抗拒,但那一縷极陰极寒之气,竟然如水銀瀉地,無孔不放,一絲絲迅速的滲入自己体內。
  鄧公朴當然看不到謝廣義掌心催動的陰寒之气,更想不到謝廣義會施展极陰寒的“陰手”手法,他所看到的只是謝!”義死命抓著方振玉的手腕不放,一時慌忙陪笑攔著道:“廣義兄,這是誤會,你快放開方老弟,有話好說。”
  謝廣義經他一攔,才悻悻的松開了五指,但依然气呼呼說道:“朴翁,這小子……”
  他手是放開了,但方振玉發現滲入体內的一縷陰寒之气,依然在体內停留不散,并未消失,任你如何運功,無法把它逼出体外,而且身上也微有寒冷的感覺。
  鄧如蘭接口道:“謝伯伯,方大哥确實是冤枉的,殺死畫眉姐的絕不是他。”
  鄧公朴含笑道:“廣義兄,你請坐,畫眉是老哥哥的義女,情同親生、老哥哥怎會不管呢?再說老哥哥也不會糊涂到把殺害義女的仇人,請到家里來呀!”
  謝廣義道:“那么殺死小女的仇人,會是誰呢?”
  鄧公朴道:“這個老哥哥目前也說不出來,咱們應該好好研判,當然,此人假冒方老弟,殺害畫眉,顯是移禍之計,由此判斷,此人也許和方老弟有著极深的宿怨,他惟恐牽出了老哥哥還嫌不夠,又去拉上孫氏鏢局。因為孫伯達和金塔寺的木大師是師兄弟,由此更可扯上少林寺,如此一來——豈不就是替方老弟樹立了不少仇家了么?”
  “唔!”謝廣義似乎有些相信了,他看了方振玉一眼,問道:“方少俠有些什么仇家,自己應該明白?”
  方振玉苦笑道:“謝老丈見詢,在下實在說不出來,因為在下奉家祖之命,還是第一次到江南,而且也是在下第一次出門,在下和人根本毫無恩怨可言,自然更沒有仇人了。”
  “這怎么可能?”
  謝廣義怫然道:“你沒有仇家,難道仇家會是畫眉結的?”
  一名庄丁又走了進來,躬著身道:“啟稟庄主,簡少局主來了。”
  鄧公朴道:“叫他進來。”
  庄丁很快退去,只見一名武士裝束的少年已從階前走入,朝鄧公朴恭敬的躬下身,說了聲:“弟子見過師傅。”
  鄧公朴點點頭,問道:“世杰,你這時赶來,可有什么事嗎?”
  原來這武士裝束的少年姓簡名世杰,是鎮江最大的一家鏢局——鎮遠鏢局的少局主,也是鄧公朴門下。(鄧公朴是六合門名宿)
  簡世杰躬身道:“回師傅,弟子是特地給你老人家報訊來的。”
  “噢!”鄧公朴一手摸著蒼髯,問道:“你倒說說看?”
  簡世杰道:“殺害畫眉師妹的凶手方振玉,已經有下落了。”
  方振玉明明就在座上,他卻說方振玉有了下落,這不是那個假冒方振玉,殺害畫眉的凶手,還有誰來?
  “噢!”鄧公朴上身一挺,雙目炯炯發光盯住著簡世杰,問道:“你是那里打听來的消息?人在何處?”
  簡世杰道:“弟于是中午時光,在鏢局里听到的,龍潭孫氏鏢局昨晚出了事,……”
  鄧公朴又是一怔,還沒開口,鄧如蘭搶著問道:“簡師哥,孫氏鏢局出了什么事?”
  簡世杰道:“据說孫氏兄弟昨天傍晚,在距龍潭還有二十來里的一處曠野間,被方振玉追上,不但被劫去身上的銀票,連孫月華姑娘都被那賊人擄去了,十名鏢師也同時遭了毒手
  方振玉听得劍眉一挑,目眥欲裂,虎的站起身來,切齒道:“這賊子竟然如此濫殺無辜,真是該死!”
  簡世杰一怔,回頭望望方振玉,心中暗道:“這少年不知是誰,在師傅面前,竟然如此不懂禮貌!”
  鄧公朴自然懂得徒弟的心意,輕咳一聲,笑道:“哦,世杰,這位就是方振玉方老弟。”
  簡世杰又是一怔,鄧公朴含笑道:“你還听不出為師的意思么?那劫持孫月華姑娘,殘殺十名鏢師的歹徒,只是假冒方老弟之名。”
  簡世杰道:“原來如此。”
  謝廣義迫不及待的催著問:“簡少局主,你可曾听說,那廝現在問處?”
  簡世杰道:“据說他擄了孫姑娘,是往南逃去的。”
  “龍潭往南?”
  謝厂義略作沉吟,突有所悟的道:“往南去,莫非是逃入了茅山山區?”
  “唔!”鄧公朴點頭道:“有可能!”
  “是的。”簡世杰道:“弟子听說木大師和孫總鏢頭已經追下去了,孫氏鏢局今天一早就派人送信,邀請同道助拳,赶赴茅山救人。”
  謝廣義虎的站起身,抱拳道:“朴翁,兄弟要先走一步了。”
  鄧公朴訝异的道:“廣義兄,你要去那里?”
  謝廣義道:“兄弟要回庄去調集庄丁,赶赴茅山,搜索那賊子下落,為小女報仇。”
  鄧公朴微微一笑道:“廣義兄且請坐下,那賊子能在舉手之間,制住孫三英,格殺十名孫氏鏢局的鏢頭,武功之高,自不待言,貴庄庄丁,縱然練過拳腳,也絕非那廝的對手。”
  謝廣義气憤的道:“這么說,小女之仇就不用報了么?”
  鄧公朴含笑道:“廣義兄且請冷靜一下,這賊子假冒方老弟,濫殺無辜,老哥哥豈能袖手?哈哈,就是老哥哥不去,這位方老弟被他冒名行凶,也絕不肯罷休。”
  謝廣義听他這么一說,果然又依言回身坐下,說道:“老哥哥打算怎么辦呢?”
  鄧公朴道:“此時時間已經不早,老哥哥關照他們早些開飯,咱們就邊吃邊談,商量商量如何行動?”回頭朝鄧如蘭吩咐道:“蘭儿,還是你去廚房吩咐一聲,要廚下做几樣謝伯伯喜歡的下酒菜來。”
  鄧如蘭道:“好,女儿這就去。”一陣風般往后而去。
  謝廣義道:“老哥哥,咱們決定到茅山去;兄弟也非去不可。”
  “這……”鄧公朴因他不會武功(他不知謝廣義會武),攢攢眉,沉吟道:“廣義兄,如今咱們只知那賊子是往茅山山區逸去的,不知他的确實下落,山區路徑崎嶇,依老哥哥相勸,你不用去了。”
  方振玉心中奇道:“听鄧老伯口气,他好像不會武功,但方才那股极寒之气,明明是從他掌心傳出來的!”
  只听謝廣義沉聲道:“不,兄弟這次是拿定主意非去不可,老哥哥莫非嫌我礙了你的手腳,兄弟有長貴(謝總管)作伴,絕不會給你累贅。”
  他既這么說了,鄧公朴就不好再說,呵呵一笑道:“廣義兄既然心急女仇,堅要同去,那就一起去好了,只是山路險峻,那賊子又十分狡獪,出手狠毒,廣義兄務必和老哥哥同行,不可單獨行動才是。”
  謝廣義連連抱拳道:“老哥哥吩咐,兄弟一切听老哥哥的就是了。”
  鄧公朴回頭道:“世杰,咱們飯后就要動身,你在這里吃過飯,早些回局子里去。”
  簡世杰看了師傅一眼,說道:“弟子也想隨你老人家同去。”
  “不,”鄧公朴道:“為師這里人手差不多了,你爹只你一個,听為師的話,還是回去的好。”
  簡世杰抬頭問道:“不知師妹是不是要跟你老人家去?”
  鄧如蘭沒侍者父開口搶著道:“我自然要去了。”
  簡世杰道:“師傅,既然師妹可以跟你老人家,弟子也要去,弟子跟你老人家學藝,已有多年,有事,弟子服其勞,跟在你老人家身旁,也好磨練磨練,這是机會,你老人家就答應弟子跟去吧!”
  他一面說話,一面和鄧如蘭暗暗遞了個眼色。
  鄧如蘭抿嘴一笑,說道:“爹,簡師哥和畫眉姐姐談得來,畫眉姐姐給賊子殺害了,簡師哥心里一直很難過,咱們這次去茅山找那假冒方大哥的賊人,簡師哥自然也要跟著去了,你老人家答應他去吧!”
  簡世杰本是臉上有笑容,但听她這聲“方大哥”叫得口气親密,不由得暗暗橫了方振玉一眼,目光之中隱含妒意。
  鄧公朴一手摸著花白胡子,含笑道:“好吧!你既然要去,那就跟著去也好,蘭儿任性,路上也好有個照顧。”
  簡世杰臉有喜色,急忙垂手應了聲“是”。
  鄧如蘭披披嘴道:“我才不用人家照顧呢!”
  說話之時,一名庄丁匆匆走入,躬身道:“啟稟庄主,花廳上擺好膺菜,可以人席了。”
  鄧公朴點點頭,就站起身,含笑道:“廣義兄、方老弟、請、請,咱們到花廳喝酒去。”
  謝廣義笑道:“兄弟一來,就叨扰酒菜,哦,兄弟可不是客人,方少俠請。”
  方振玉倒不是方才他扣過自己脈門,耿耿于怀,總覺得此人一臉笑容之中,隱藏奸詐,使人有皮笑肉不笑的感覺,一面謙虛的道:“謝老丈是前輩,自然謝老丈請了。”
  鄧公朴道:“大家都不是外人,不用再謙了,廣義兄,你就走前頭,算是替方老弟領路吧!”
  謝廣義道:“對、對,兄弟領路。”
  方振玉道:“這一說,在下就更不敢當了。”
  這時已是傍晚時分,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花廳上早點燃起四盞角燈,兩名庄丁垂手在一邊伺候,大家魚貫走人,自然又有一番謙讓,方各自入席。
  這一桌酒菜,自然极為丰盛,本是准備給方振玉接風的;但因有了假冒方振玉的賊子的消息,飯后就准備動身,因此酒就不能喝得大多,大家只小飲了几杯,就各自用飯。
  簡世杰坐在下首,眼看師妹美目流盼,只是笑盈盈地朝方振玉投去,從未看過自己一眼,更是妒火中燒,恨不得走上去摑他几個耳光,才消心頭之憤。
  一席酒菜,很快吃畢,庄丁們撤去殘席,給每人送上一盞香茗,一把熱面中。大家就在花廳中稍事休息,談論的自然是如何入山搜索賊人之事。
  鄧公朴吩咐庄丁備馬,一行六人出了大門,就各自上馬,這時城門早就關了,好在鄧公朴和謝廣義都是鎮江有頭有臉的人物,謝長貴一馬當先,和守城門的戍卒打了個招呼,賞了一錠銀子,戍卒自然很快的開啟城門讓大家出城。
  從鎮江赶往茅山,也不過百十來里路程,六匹馬銜枚疾馳,三更稍過,就已赶到主堰。(茅山北麓)
  這是一個小鎮,謝長貴在鎮頭上找到一家熟悉的農家歇腳,要他們燒了稀飯,騰出兩個房間,以便大家休息,好在一行人中,除了謝廣義,都是會武的人,只要坐息調气就好。
  農家听說城里二位大庄主來了,自然十分巴結,一家人忙著燒水的燒水,殺雞的殺雞,一會工夫端出了一大鍋熱騰騰的稀飯和一盤肥雞,還把家里三個房間全騰了出來。
  大家赶了半天夜路,吃過宵夜,也就各自休息。第二天天色黎明,各人已結束停當,謝長貴把馬匹寄存在農家,就步行入山。
  這茅山原是天目山的支脈,起自宜興顧諸山,綿延僳陽。僳水、丹陽、句容諸縣,至江宁為鐘山,止于獅子山。(是為茅山脈)茅山本名句曲山,因三茅君得道成仙于此,遂名茅山。山勢連綿了几個縣境,自然千峰競秀,万巒睜峙;但其中以大茅峰為主峰,另有中峰、小茅二峰,并稱三茅峰,較為出名。
  一行人是由茅山北麓入山,鄧公朴父女和謝廣義、謝長貴走在一起,方振玉因賊人一再假冒自己,做出許多令人發指之事,自然急欲找到此人,因此入山之后,就展開身法,搶先搜索進行。
  簡世杰因眼看師妹對他鐘情,心中不無嫉妒,此時又看他奮勇先行,年輕人難免逞胜好強,豈肯落后,也一路提气而行,怎奈功力和方振玉相差懸殊,這輕身工夫,憑仗的是提吸一口真气,絲毫勉強不得,奔行一段路,便自落后甚多。
  方振玉一路搜索前行,剛轉過一重山腳,就听到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從林問傳出,但見一匹駿馬已然迎著自己飛沖而出,正待閃身避讓!
  但听馬上人大喝一聲:“好個賊子,你還往那里走?”
  喝聲入耳,一道人影已從馬背上凌空飛扑過來,人還未到,一陣金刀劈風之聲,急嘯盈耳,當頭劈落。
  方振玉一怔,急忙側身閃出,口中叫道:“兄台住手。”
  “住手?”那人一招落空,口中冷笑一聲,雙足點地再起,厲聲道:“老子已經找了你兩天,你納命來吧!”
  喝聲中,人影疾如鷹隼,又是“呼”“呼”兩聲,一片鉤影急如惊雷,迎面劈到。
  這回方振玉看清楚了,來人正是龍潭孫氏鏢局的總鏢頭孫伯達,他一雙虎頭鉤寒光飛閃,使得急如驟雨,連環劈擊,那容你有開口的机會,當真形同拼命。
  方振玉接連閃避過他三招六式急攻,口中大聲叫道:“孫總鏢頭,快請住手,听在下一言。”
  孫伯達那里肯听,他雙目盡赤,嘶啞著聲音喝道:“小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老子和你拼了。”
  舞動雙鉤,一路搶攻,招招都是進手殺著,鉤影如山,盤空匝地般使將出來。
  方振玉知他此時心情,仇怒交迸,不可理喻,何況他認定自己就是擄劫他妹子的仇人,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一時只好施展“龍行九淵”身法,身似游龍,在一片鉤刃之中曲折游行;一面大聲說道:“孫總鏢頭,你又誤會,在下是真的方振玉,并非劫擄令妹的賊人。
  孫伯達連施殺手,眼看自己雙鉤明明可以劈中敵人,卻每次都只是毫厘之差,擦身而過;接連十几招下來,几乎招招都是如此,不知對方使的究是什么怪异身法,心頭更是恨得牙痒痒的,厲聲道:“小子,你當然是方振玉,就是燒了灰,老子也認得你,咱們不用多說,老子不用听你解釋,有本領只管使出來,咱們放手一搏。”
  他口中雖在連聲叱喝,但手上卻毫不放松,一對虎頭鉤,依然使得風雨不透,攻勢綿密。
  這時簡世杰也已跟了過來,他看到方振玉遇上了勁敵,而且還連遇險招,心中暗暗稱快,還以為方振玉落盡下風,恨不得孫伯達的虎頭鉤劈下他一條臂膀來。
  “爹,方大哥遇上了敵人了,咱們快上去。”
  遠處傳來了鄧如蘭的聲音,她像一陣風般赶了過來,一眼看到簡世杰站在一旁,袖手旁觀,不由嗔道:“簡師哥,你怎么盡是袖手旁觀,也不招呼爹一聲?”
  簡世杰道:“我也剛到,他們大概早已動上了手,打得這般激烈,我如何插得上手去?”
  鄧如蘭沒再理他,定睛看去,口中“啊”了一聲,叫道:“那不是孫總鏢頭嗎,快快住手,他不是劫持孫姑娘的賊人呀!”
  孫伯達自然不肯住手,鄧如蘭焦急的道:“唉,爹!還不快來?孫總鏢頭正在和方大哥動手呢!”
  只听遠處傳來謝長貴的聲音急叫道:“鄧姑娘,不好了,老爺子挨了方振玉一掌,傷得不輕呢!”
  方振玉听得猛然一惊,但孫伯達一對虎頭鉤,著著進攻,使得劈風一般,十分凌厲,他仗著“龍行九淵”身法,才能閃避開對方一味猛扑的辛辣招式,他本來不想和孫伯達動手,故而施展身法,游走趨避,此時听說鄧公朴被假冒自己的賊人擊傷,不由得朗喝一聲:“你還不住手?”
  右手犀角摺扇,突然翻起,“當”“當”兩聲,把孫伯達連環進擊的兩柄虎頭鉤,一齊壓住,人隨聲起,一道人影,已然凌空橫飛,急如箭射,朝來路投去。
  等他赶到,只見謝廣義神色凝重,雙眉緊蹙,站在一邊,鄧如蘭滿臉淚痕,半跪半蹲,正在替鄧公朴喂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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