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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變生不測


  兩人走后,房中只剩下唐繩武和阿菊二人了,等了盞茶工夫,還是不見動靜。
  阿菊急道:“這洞不知通到那里,爺爺和蕭老前輩怎會去了沒有消息?”
  唐繩武道:“從這里通向上面,最少也有几十丈遠近,那有這么快就能回來?”
  阿菊想想也有道理,就沒再說話。
  這樣又過了頓飯工夫,依然不見兩人回來,阿菊忍不住道:“真急死人,唐少俠,我進去瞧瞧。”
  唐繩武慌忙攔道:“姑娘且慢。”
  阿菊道:“我只進去瞧瞧,馬上就出來。”
  唐繩武道:“姑娘只管放心,令祖有蕭老丈在一起,決不會出事的,也許他們發現了什么,來不及通知我們。”
  阿菊道:“所以我們更應該出去,蕭老前輩和爺爺只有兩個人,也許人手不夠。”
  唐繩武道:“那么還是在下出去看看,也好打個接應,姑娘守在這里,莫要走開了。”
  阿菊想了想,問道:“你出去了,也不回來呢?”
  唐繩武沉吟道:“這情形很難說,也許出了地穴,已經和對方動上了手,也許發現了司馬老丈的下落,一時還無法下手,我出去之后,如果沒有意外,一定很快就回轉來,你們只宜守在這里,靜候消息。”
  阿菊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在唐繩武臉上,一霎不霎的瞧了一回,忽然臉上一紅,低低的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唐繩武呆的一呆,說道:“蘭姑娘守著前面大門,姑娘必,須守住此地,不可擅离。”
  阿菊道:“万一你們都不回來,我怎么辦呢?”
  唐繩武笑道:“不會的,在下和蕭老丈,在桃花宮里,不知遇上過多少次惡毒凶險之事,也都安然無恙,這地穴外面,又沒裝著机關,還怕什么?”
  阿菊叮囑道:“你出去了,要盡快回來。”
  唐繩武道:“這個自然。”說著,匐伏身子,緩緩往地穴中爬了下去。
  這地穴只是臨時挖掘的一條隧道,僅比一個人的身軀稍微大了些,里面不但一片黝黑,而且滿窟都是松軟的黃泥,人在其中,匐伏爬行,那想走的快?
  唐繩武手足并用,摸索爬行,也不知走了多少遠近,只覺這洞窟經過了一段平坦之后,已在漸漸向上。
  這樣又爬了盞茶工夫,前面不遠,已然隱隱透入天光,正是出口之處!
  唐繩武暗暗吁了口气,爬近穴口,仰臉望去,但見穴外樹影交錯,似是在一處樹林之中。
  他屢經變故,自然也有了些江湖經驗,爬到穴口,匐伏身子,側耳細听,四周不聞一點人聲,這才緩緩伸出手去,攀住洞口。正待往外爬去,突覺雙腕一緊,兩手脈門,一齊被人扣住!
  耳中同時听到有人大聲笑道:“又出來了一個!”
  這回不用唐繩武費力,洞外兩人抓著他雙手,往外一拖,就把唐繩武一個身子,從地穴中拖了出來。
  唐繩武目光一動,只見邙山鬼叟大馬金刀的坐在三丈外一株大樹之下,洞穴四周,站著六名手持鬼頭刀的黑衣鬼徒,戒備森嚴!
  抓住自己雙手的,也是他門下兩個鬼徒,一左一右緊緊挾持。
  這片樹林,甚是深密,雖在白天,依然相當陰暗,除了邙山鬼叟師徒九人,卻是不見蕭不二、張老頭的蹤影!
  唐繩武心頭暗暗焦急,不知蕭、張二人是否也落在他們手中?
  邙山鬼叟只望了唐繩武一眼,似乎并未把他看在眼里,陰聲道:“把他推過來。”
  唐繩武也不掙扎,任由兩個鬼徒抓住雙手,推著往前走去,但走了不到五步,兩個鬼徒突然一聲不響,身子一歪,一左一右往地上倒了下去。
  唐繩武哈哈一笑,一個轉身,雙腳一點,朝外掠起。
  這下變起倉粹,邙山鬼叟目中綠光暴射,倏地站起身來,喝道:“快截住他!”
  唐繩武堪堪掠起,但覺疾風扑面,眼前人影一閃,一名鬼徒擋住了去路,另外五名鬼徒也各持刀朝自己圍了上來。
  他此時急欲上路,那還耽擱,左手一揚,身發如風,直向當前那個鬼徒沖去。
  那鬼徒几乎連手中鬼頭刀還未遞出,就無聲無息的身子一仰,往后便倒,唐繩武宛如一頭餓狼,身子一弓,從那鬼徒身側竄出,急急往林外掠去。
  那五個鬼徒驟睹同伴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只當唐繩武打出了什么暗器,急急往后躍退。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邙山鬼叟眼看唐繩武舉手之間,連傷自己三名鬼徒,心頭不覺大怒,正待飛身扑起!
  但當他陰森目光,落到躺到地上的兩名鬼徒身上,他那白慘慘的鬼臉,登時神色大變,口中微咦一聲,駭然道:“會是無形之毒!”
  原來那兩個捉住唐繩武雙手的鬼徒,這一瞬工夫,兩人頭手,同時色如藍錠,早已死去多時!
  邙山鬼叟也是用毒能手,自識得厲害,這“無形之毒”,乃是朱衣門的秘方,天下無人能解。
  此刻眼看自己門下五個鬼徒,紛紛追扑出去,心頭不由一凜,急忙厲聲喝道:“爾等不可迫近,讓他去吧!”
  唐繩武昨晚剛听蕭不二說過邙山鬼叟精擅用毒,暗器一道,歹毒猶胜唐門,是以不敢戀戰,匆匆飛掠出林。
  目光迅速一瞥,原來這片深林,就在馮庄右側山麓之間,自己這一縱出樹林,失去掩蔽,目標就十分顯著。
  一時急中生智,身形一個飛旋,重又回頭朝林中一閃而入。
  好在這片樹林甚是遼闊,他從彼處掠出,又從此處閃入,相距已有一二丈遠近,不慮被邙山鬼叟師徒發覺。
  就算發覺,偌大一片樹林,枝何糾結,不露陽光,躲上一個人也不易搜索到。
  他一路嚴神戒備,深入十數丈遠近,選擇了一處枝葉茂密的大樹,縱身上樹,心中暗暗忖道:“邙山鬼叟和那陰陽手馬飛虹,原是一党,邙山鬼叟師徒守住地穴出口,可見司馬長弘,蕭老丈、張老頭三人,全已落入對方手中無疑,自己這該怎么辦呢?”
  他總究年紀不大,沒有單獨一人在江湖上走動過,一時大有孤掌難鳴,不知如何是好?
  獨自坐了一會,忽然想起自己爬出來的時候,曾要阿菊守住洞口,但自己出來了一會,沒有回去,阿菊等不到自己的消息,會不會也跟著出來?万一出來,豈不也要被邙山鬼叟捉去了。一念及此,心頭登時焦的起來,暗道:“無論如何,自己得回去看看。”
  當下輕輕躍下大樹,一手緊握短劍,一手當胸,暗暗凝聚了“黑煞掌”功力,摒息凝神,耳目并用,緩緩朝那地穴出口找來。
  他既怕對方發覺,不敢走的太快,只是藉著樹木掩蔽,躲躲藏藏的行進。
  那知這片樹林十分綿密,縱是白天,透進來的陽光也十分稀薄,一眼望去,到處都是一排排的樹木,差不多全是一樣。
  他摸索前進,走了一陣,不但邙山鬼叟師徒一個不見,就是連那地道出口,黃泥上穴,也找不到了。
  唐繩武愈覺焦急。心中暗道:“莫非自己迷失了方向?”腳下不覺一停,仔細想來,自己走的方向,應該不錯。
  正在思忖之間,突听身后疾風嘶然,一支寒鋒,直向自己襲來!
  唐繩武這半年來,武功大進,此時又是耳听八方,全神戒備之際,听風辨位身形飛快的一個急閃,手中短劍,跟著往后擊去!
  但听“當”的一聲金鐵交響,樹林間飛濺起一串火花,同時也听到一個女子的惊啊之聲!
  唐繩武心頭一動,急忙低聲喝道:“你是什么人?”
  只听阿菊的聲音惊喜的叫道:“你是唐少俠!”
  人影一閃,阿菊從一株大樹后面跳了出來。
  唐繩武急忙噓了一聲,道:“你說的輕一些!”
  阿菊湊上一步,眨動著一雙大眼睛,悄聲問道:“這樹林里有對方的人么?”
  唐繩武奇道:“你出來的時候,沒遇上邙山鬼叟師徒?”
  阿菊道:“邙山老鬼,誰是邙山鬼叟?”
  她從沒在江湖走動,自然不知邙山鬼叟是誰了。
  唐繩武無暇和她解釋。問道:“你爬出地道來,可曾遇到什么人嗎?”
  阿菊道:“沒有啊,我出來的時候,一個人也沒有。”
  唐繩武沉吟道:“難道他們已經走了?”
  阿菊道:“你出來的時候,遇到邙山鬼叟?”
  唐繩武點點頭,問道:“那你怎會一個人躲在樹林里,差點我背后挨了你一劍。”
  阿菊臉上一紅,急道:“誰叫你一聲不響的朝我走來,我還當你發現了呢!”
  唐繩武道:“我叫你守住洞穴,不可出來,你怎么一個人出來了?”
  阿菊道:“你還說呢,出來了這許多時間,一直不回轉去,阿蘭被賊人擒住了,我不是從地道中爬出來,也早被他們抓去了。”
  唐繩武吃惊道:“什么,阿蘭被他們擒去了?”
  阿菊道:“我也不知道,只听大門口起了一陣叱喝,好像阿蘭用針筒打傷了几個人,后來不知怎的針筒被人奪下,把阿蘭擒住,只听他們朝里面奔來,我看出情形不對,就從地道爬了出來。”
  她望望唐繩武,翹起小嘴,生气道:“我找不到你,不知你到底去了那里,心里急的要死,跑出林去,又發現林外四周有几個穿黑衣的人,遠遠站著,只好又回過來,就和你遇上了。”
  唐繩武道:“阿蘭是被馬飛虹手下擒去的了。”
  阿菊憤然頓足道:“人家和你說話,你一句也不听,只是阿蘭阿蘭的,老是記著她一個人。”話聲一落,賭气轉過背去。
  唐繩武被她說的臉上一熱,怔的一怔道:“阿菊,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阿菊哼道:“不用解釋,反正阿蘭自有關心她的人會去救她的,我要找爺爺去了。”說完,低著頭,朝前奔去。
  唐繩武暗自皺了皺眉,急忙喊道:“阿菊,我有話和你說。”
  阿菊頭也沒回,說道:“我不要听。”
  她口中雖說要找爺爺去,腳下其實走的不快,口中雖說“我不要听”,心里卻巴不得你追上去,向她柔聲解釋一番。
  天下女人都是如此,阿菊自然不會例外。
  唐繩武道:“我就是要說你爺爺的事。”
  阿菊突然停步,轉身問道:“你說爺爺什么?”
  唐繩武道:“据我猜想,蕭老丈和你爺爺兩人,极可能都被馬飛虹捉去了。”
  阿菊听的吃了一惊,急急問道:“你說爺爺被他們捉去了?”
  唐繩武道:“我想可能如此。”
  阿菊道:“你怎么知道的——
  唐繩武道:“方才我也差點被他們捉去了。”
  阿菊道:“你快說呢,真急死人!”
  唐繩武就把自己适才爬出地穴,被邙山鬼叟門下兩個鬼徒扣住手腕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阿菊問道:“邙山鬼叟現在那里,咱們這就找他去。”
  唐繩武搖搖頭,道:“現在不能去。”
  阿菊道:“為什么?”
  唐繩武道:“我听蕭老丈說過,邙山鬼叟朱友泉,乃是邙山派的掌門人,一身武功,极為了得,尤其他的歹毒暗器,更是有名,如今又和馬飛虹勾結,人多勢眾,咱們只有兩人,這時候還是大白天,女響能去?”
  阿菊道:“那該怎么辦呢?”
  唐繩武道:“他們捉了蕭老丈和令祖父,一定囚在馮庄之中,咱們等天黑了,才能摸進去。”
  阿菊一雙俏目,只是盯著他,問道:“你有把握,把老主人、蕭老前輩、爺爺、阿蘭四人,都救出來?”
  唐繩武笑道:“救人不難,只要摸進去了,把他們捆在手上的繩索割斷,就可自己出來,又不用我把他們背出來。”
  阿菊道:“這時候還不到午時,我們到那里去呢?”
  唐繩武道:“就在這林千里等到天黑,那馬飛虹不講信義,咱們今晚好好的鬧他一場。”
  阿菊道:“你不是說他們人多勢眾么?”
  唐繩武道:“我說的是白天,晚上就不怕了。”
  阿菊道:“那不是一樣么?”
  唐繩武道:“不一樣,晚上到處都有暗陰,比較容易掩藏,使毒也比白天方便。”
  阿菊忽然啊了一聲,問道:“唐少俠,你身邊還有沒有針筒?”
  唐繩武搖搖頭,道:“沒有了,那支針筒還是我從家里帶出來的,天王問心針唯一的缺點,就是一次只能射出一支,敵人人數多了,你就來不及施展,我這里還有一個噴簡,里面裝的是离魂草粉,用時只要站在風頭,一揚手,就會噴出藥粉,兩丈以內的人,都會昏迷過去,你且拿著備用。”說完,從怀中取出一個尺許多的黃銅細管,遞給阿菊。
  阿菊惊喜的道:“你那來這些古性東西?”
  唐繩武道:“這是先師傅給我的,因為离魂草屬于麻藥,毒性強而不烈,普通解毒藥物,都能解它之毒,不會置人死命,用來對付很多人圍攻,最好不過,可惜的是這一筒,只能用三次。”
  阿菊喜孜孜的接過噴筒,唐繩武又道:“這噴筒你可以縛在左手腕底,用時只須揚揚手,藥粉就會噴出。”當下就教她如何縛在手腕之上。
  阿菊喜不自胜,這就卷起袖,露出一段雪藕的玉臂,把噴筒縛好,一面偏著頭,目光凝注,朝唐繩武問道:“我們要到天黑了才能出去,吃飯怎么辦呢?”
  唐繩武笑道:“你怕餓了肚子?”
  阿菊道:“人是鐵,飯是鋼,咱們若是一天不吃東西,晚上還有力气?”
  唐繩武笑了笑,道:“你不用發愁,這里吃的東西多是呢!”
  阿菊奇道:“這里?有什么吃的東西?”
  唐繩武道:“從前我也不知道,后來我跟師父住在一處荒山深谷之中,离市鎮少說也有一二百里,師父教我去掘茯苓黃精來吃,師父還說這兩种藥,是大補真元的東西,吃久了會強身養顏,好處說不盡呢!”
  阿菊道:“你們把藥當飯吃?”
  唐繩武道:“黃精、茯苓雖然是藥,但味道可不坏,可煮可烤,還可以生吃。”
  阿菊听的甚是新奇,問道:“這要到那里去找?”
  唐繩武笑道:“這里多的是,足夠你吃上一年半載,也吃不完。”
  說著,就和阿菊一起動手挖掘起來。不多一回,就掘了許多茯苓、黃精,兩人吃了個飽。
  阿菊還是第一次吃到這些新奇的東西,也是第一次單獨和异性在一起,心頭有著說不出的愉快,臉上也一直帶著喜悅的笑容。
  兩人并肩坐在樹根上。听著唐繩武述說桃花宮里的惊險机關,和他們如何涉險深入,化險為夷,直听的阿菊忽惊忽喜,好不緊張。
  青年男女在一起的時候,就會覺得時光過的很快,一會工夫,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
  又過了一會,天色已然全黑。
  唐繩武霍地站起,低聲道:“咱們可以走了。”
  阿菊跟著站起,一手摸摸長劍.微有怯色,仰首問道:“咱們如何去法?”
  唐繩武道:“你跟在我后面,一切自有我來對付。”
  阿菊睜著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凝注在唐繩武臉上,柔聲道:“不,我是問你如何進去?到了里面,又如何救人?”
  她不待唐繩武回答,接著補充道:“我的意思,是說咱們先商量好了,免得臨時手忙腳亂。”
  唐繩武微微一笑,道:“你會不會輕功?上屋沒問題吧?”
  阿菊點點頭道:“大概沒問題。”
  唐繩武似是极有信心,說道:“這樣就好,他們沒人阻攔的住我,咱們找到了囚人之處,你不用下去,只管留在屋上,由我下去救人。”
  阿菊還待再說,唐繩武繼道:“事情貴在臨机應變,商量好了也沒有用,咱們快走吧!”
  兩人摸索著穿出樹林,舉目四顧,林外倒是沒有監視的人。
  這時天色早已黑了一會,山林問一片黝黑,唐繩武走在前面,連短劍也沒有出鞘,那是怕被人在遠遠看到劍上的光芒,兩人只是小心翼翼的進行。
  快到馮庄,唐繩武腳下忽然一停,不再向前移動,伸手朝身后打了個手勢,隱入黑暗之中。
  阿菊眼看唐繩武忽然停下來,心中覺得奇怪,正待低聲發問,突听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
  暗影之中,轉出兩個黑衣漢子,并肩朝自己隱身之處行來。
  快到一丈來遠,只見唐繩武左手忽然朝前一揚,兩個黑衣漢子便自悄無聲息的倒了下去。
  阿菊看的大奇,心想:“他不知使的是什么手法?”
  心念方動,只听唐繩武低喝一聲:“我們快過去。”
  話聲入耳,突覺一只溫暖的手掌,握住了自己掌心,拉著往前奔去。
  阿菊只覺心頭小鹿,劇烈的跳動,任由他拉著奔到牆下,兩人一下躲入了暗處。
  唐繩武握著他纖手,并沒有放開。低聲道:“這道圍牆至少在兩丈以上,姑娘快提真气,咱們上去。”
  阿菊知他怕自己縱不上去,自己确也沒有把握,這就點點頭,立即提吸真气,和唐繩武同時一點雙腳,雙雙縱身而起,躍登牆頭。
  唐繩武依然拉著她手,低喝道:“咱們到對面屋上去。”
  阿菊這時變的十分柔順,又點點頭,兩人足尖在牆上一點,躍飛到對面一座屋面之上。
  就在兩人堪堪躍落屋面,北首屋脊忽然現出一條人影,雙方相距,不過七八尺遠近。
  唐繩武拉著阿菊的手,身形已露,再也無法閃避,急忙低聲道:“快伏下身子。”
  右手輕輕摔開阿菊直握著的手掌,雙足微一加力,重又躍起,直向那人扑去。
  那黑衣漢子正是黑衣堂武士,屋上發現敵蹤,同樣的跟著飛身扑起,朝兩人停身之處掠來。
  唐繩武那容他出聲,身形扑起,左手也同時揮了出去。
  那扑來的人剛到中途,就已中毒死去,唐繩武伸手一抄,接住他尸体,放到屋瓦陰暗之處,轉身朝阿菊招招手。
  阿菊看他一下就把人制住,心頭大喜,急忙奔了過去,腳下一個不慎,“格”的一聲,踏碎了一塊屋瓦。
  唐繩武道:“你走的輕一些!”
  阿菊粉臉一紅,忽見那黑衣人扑在屋上,一動不動,心頭甚是害怕,顫聲問道:“這人死了么?”
  唐繩武道:“我不殺他,咱們行蹤豈不泄露了?”
  阿菊不敢多看,低聲道:“我們快些走吧!”
  唐繩武依然伸手握住阿菊纖手,兩人連跑帶躍,藉著暗陰,越過一進屋子,但見左首跨院中,隱隱有燈光透出,這就悄悄往右首跨進掠來。
  唐繩武因自己兩人已入內宅,卻也不敢絲毫大意,松開握著的手,示意阿菊伏下身子,以胸腹緊貼屋面,四肢齊動,匍匐而行。
  阿菊跟在他身后,心頭不住的跳,緊張万分。
  兩人到得跨院右首,立即伏下身子,借屋脊掩護,探首朝院中望去!
  這東跨院,是一個寬敞的花廳,此時燭火通明,中間一張八仙桌上,珍饋羅列,圍坐著七個人,敢情正在宴客。
  再一細瞧,登時把唐繩武、阿菊二人,看的一怔!
  原來上首第一位上坐著的赫然是神偷蕭不二!
  第二位是阿菊的爺爺張老頭。
  第三位是著青衣的少女,正是阿蘭,這三人是客位,還有四個作陪的人,那是小魯班的師叔黃衫客吳思玄,黑衣堂主陰陽手馬飛虹,冒牌黑衣判官田布衣、和邙山鬼叟朱友泉。
  他們身后還有三個手捧銀壺的黑衣漢子,恭身伺立。
  階前兩邊、站著十几名黑衣漢子,左首是八名黑衣堂屬下的武士,一身黑色勁裝,手上都握著雪亮的鋼刀。
  右首邙山鬼叟門下八名鬼徒,穿著一式黑色長衫,垂手而立。
  廳上似在高聲談笑,但回兩人伏身之處。距离較遠,听不清他們說些什么,
  阿菊眼看爺爺他們坐在上首,心中暗暗生气,忖道:“好啊!我們兩人躲在樹林子里,挖茯苓充饑,你們卻作了人家的座上客,喝酒吃菜,全然不以自己兩人為念。”
  唐繩武凝足了目力,看了一陣,還沒開口。阿菊已然轉過頭來,輕聲道:“唐少俠,咱們走。”
  唐繩武听的一怔,問道:“你要到那里去?”
  阿菊气道:“瞧爺爺,他們都好好的,不用我們救了,我們自然該走了。”
  唐繩武听出她口气,好像受了委屈一般,心中大奇,不知她這是生誰的气?一面低聲道:“且慢,我們再看看清楚……”
  阿菊道:“喝酒有什么好看的,你饞,你就多看一回,我可不饞。”說完,正待站起。
  唐繩武大吃一惊,急忙伸手按住她肩頭,低聲道:“阿菊,你難道還沒看出來么?”
  阿菊道:“你看出什么來了?”
  唐繩武道:“我們距离較遠,雖听不清他們說話,但這一陣工夫,我看蕭老丈和你爺爺、阿蘭三人,只是坐著,不曾動過一動?”
  阿菊道:“那為什么?”
  唐繩武道:“一直這樣坐著不動,可能是被他們制住了穴道。”
  阿菊暗暗吃惊,睜大眼睛。道:“那他們為什么要請老前輩和爺爺坐在上首?”
  唐繩武道:“我也想不通。”接著沉吟道:“我想這有兩种可能……”
  阿菊道:“那兩种可能?”
  唐繩武道:“你看席上不是沒有司馬老丈么?可能是他們以司馬老丈的生死,脅迫蕭老丈和你爺爺就范。”
  阿菊道:“還有一种可能呢?”
  唐繩武道:“那是以蕭老丈三人為餌設下的陷阱。”
  阿菊道:“他們布下陷阱,是想擒我們么?”
  唐繩武道:“自然是為了誘使我們自投羅网。”
  阿菊道:“那該怎么辦呢?”
  唐繩武冷笑道:“我們既然來了,就是陷阱,又何懼之有?”
  阿菊側面望去,但見唐繩武雙目放光,黑夜里好像兩點寒星,大有絲毫沒把下面這些人放在眼里之慨!
  就在此時,只見陰陽手馬飛虹忽然站了起來,手舉銀杯,呵呵笑道:“老朽敬備菲酌。兩位既然來了,那就請下來吧!”
  唐繩武听的不由一惊,心中暗道:“原來他早已發現自己兩人了。”
  阿菊更是惊慌失措,低聲道:“我們要不要下去呢?”
  唐繩武還未回答,只听馬飛虹接著又道:“兩位不妨看看,除了下來,屋面上只怕無法存身了呢。”說到這里,袍袖一揮,喝道:“你們站起來,讓兩位貴客瞧瞧。”
  他話聲甫落,突有兩道強烈燈光,直向兩人伏身之處照來!
  同時只听左右兩處屋脊上,響起了一聲梆子響同時出現了一二十名身穿黑色勁裝,手挽強弩的漢子。每一支利簇,都對准了自己二人。
  只要一聲令了,兩邊埋伏的弩箭手,立可發射,這屋面上絲毫沒有掩蔽,當真成了眾矢之的。
  唐繩武目光一瞥,心中暗道:“果然是安排好的陷阱。”心念一動,立即暗暗扯了阿菊一把,霍地站了起來,冷冷笑道:“下來就下來,誰還怕了你不成?”雙足一點,直向院中飛落。
  阿菊被強烈燈光照的心頭發慌,腳下“格”的一聲,又踏碎了一塊屋瓦,跟著唐繩武飛身落地。
  唐繩武回過頭來,朝阿菊低聲叮囑道:“你和我站近些,莫要离開太遠了。”
  阿菊點點頭,幽幽的道:“我怎么也不會离開你的。”說話之間,兩人己并肩走近階前!
  站在左首的八個黑衣勁裝漢子,手持鬼頭刀,早在兩人飛身落地之際,很快散開,監視著兩人行動,兩人每一舉步,他們雖未出手,卻遠遠的跟在兩人身后。
  唐繩武在屋上之時,因兩邊屋面上的弓箭手,相距較遠,無法施展毒手,心中正感气憤。
  八個黑衣勁裝漢子,這一行動,不由的更惹怒了他,突然腳下一停,回頭喝道:“你們找死!”右手朝右后方揮了出去。
  喝聲出口,人已偕同阿菊,舉步朝石階拾級而上。
  就在兩人堪堪跨上三級石階,身后忽然連續響起一連砰砰聲,八名黑衣勁裝大漢,在這眨眼之間,連哼也沒哼一聲,一個個往地上倒去。
  唐繩武絲毫不動神色,好像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連頭也不回,和阿菊并肩跨人花廳。
  陰陽手馬飛虹臉色大變,目中陰晴不定,望著唐繩武,陰聲道:“王老弟居然還精擅‘無形之毒’……”
  要知“無形之毒”乃是朱衣門獨門奇毒,他從唐繩武使展“黑煞掌”,早已心生疑竇,如今又看他使出“無形之毒”,更可證實他定然是攝魂掌班遠的傳人了。
  唐繩武目光注視著蕭不二等三人,口中冷笑道:“精擅無形之毒,又是怎樣?”
  說話之時,只覺蕭不二端坐上首,看到自己兩人,依然不言不動,不是被他們綁在椅上,便是穴道受制。
  正待喝間,馬飛虹陰笑一聲,道:“王老弟和這位張姑娘到了這里,是束手就縛呢?還是……”
  唐繩武冷冷一笑,道:“我視爾等如無物。”
  馬飛虹笑道:“王老弟且請看看階下,他們中了無形之毒,是否已經好了?”
  唐繩武自然不信,回過頭去,只見八名勁裝漢子,果然已經蘇醒,一個個都站了起來。
  黑衣秀士陸寒生臉含微笑,緩步走入,拱拱手道:“兄弟奉堂主之命,兩位進入馮庄,兄弟就一直跟在身后,王老弟一路用無形之毒殺人,全已被兄弟救治了。”
  唐繩武不知道這“無形之毒”,乃是朱衣門的秘方,心頭不覺大震!
  想起師父果然曾經說過:無形之毒雖是天下奇毒,但武林中仍有不少人能解,心中暗暗后悔,自己若用唐門奇毒,就沒人能解了。
  一面冷笑道:“閣下縱能解得無形之毒,又能如何?”
  馬飛虹大笑道:“無形之毒既已威脅不了咱們,對王老弟來說,該是黔驢技窮了吧?”
  唐繩武“哼”的一聲,抽出短劍,冷笑道:“那倒未必。”
  他表面上雖然仍保持著鎮靜,但內心中的憂慮,卻波翻浪滾,就目下的情形而論,蕭不二等人,全在人家手中,對方人手眾多,要想救出三人,實非易事。
  心念轉動,只見田布衣朝自己暗使眼色,耳中同時傳來了一縷极細的聲音:“小兄弟快走吧!”
  只听馬飛虹呵呵笑道:“王老弟莫忘了尊師還在座上,听老朽相勸,兩位還是放下兵刃的好。”
  阿菊道:“你們把我爺爺怎么了?”
  馬飛虹笑道:“你爺爺不是好好的坐著,老朽并未動他一根汗毛,只要小姑娘說出小魯班藏匿何處?老朽立時可以釋放你爺爺回去。”
  唐繩武心中暗道:“听他口气,司馬老丈并不是他們擄來的了。”
  阿菊道:“老主人不是被你們擄來了么?”
  馬飛虹道:“是不是有人從地道中進去,用迷魂香把小魯班迷翻了,然后由地道中劫去?”
  阿菊道:“是啊,原來你早已知道了,那還問我則甚?”
  馬飛虹尖笑道:“說的倒是真像,可惜老朽不是三歲孩子。”
  阿菊道:“你不相信?”
  馬飛虹陰聲道:“老朽盛筵根待,原無惡意,但兩位若是不肯實說,老朽說不得只好不客气了。”
  唐繩武短劍護胸,左手也暗暗凝聚了“黑煞掌”功力,雙目緊注在馬飛虹的臉上。
  馬飛虹話聲一落,口中咳嗽了一聲,但見寒光一閃,三名伺立身后,手捧銀壺的黑衣漢子,忽然手中多了一柄鋒利尖刀!
  動作敏捷,翻腕之間,三把尖刀,同時抵在蕭不二三人咽喉之上。
  馬飛虹陰笑道:“如何?兩位若是不想傷了師傅和爺爺,就該說出小魯班藏匿之處了。”
  阿菊駭然道:“快放手,別傷了我爺爺。”
  馬飛虹道:“小姑娘,還是你說吧!”
  阿菊道:“我真的不知道。”
  唐繩武心情激動,大喝道:“我知道。”
  突然短劍一揮,欺身直扑過去,劍先掌后,連環擊到。
  他這一劍蓄勢已久,劍風盎然,十分凌厲;
  馬飛虹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著,但沒想到唐繩武劍勢會有這般勁急,身形一閃,避開了劍勢,但唐繩武隨劍而發的“黑煞掌”,卻已無法再避。
  他原是攝魂掌班遠手下的副堂主,自然識得“黑煞掌”的厲害,那敢出手硬接,袍袖一揮,拂出一股暗勁,同時使展大挪移身法,讓了開去。
  他總究功力深厚,又怕唐繩武的“黑煞掌”含有奇毒,這一拂几乎使了八成力道,暗勁潮涌,硬將唐繩武向前扑去的身手,生生給震退回來。
  唐繩武被他這一拂之勢,震得血气翻浮,心頭不禁大駭,暗道:“這老賊右臂下垂,只有一只左手,還有如此深厚內力!”
  馬飛虹閃開數步,尖笑道:“王老弟再要出手,那是不顧尊師的生死了?”
  唐繩武一擊不中,反而被人震退,究竟投鼠忌器,不敢再次出手,立即按劍,喝道:“司馬老丈已經答應你們之聘,你不愿信諾,暗中劫持了司馬老丈,還把我師傅和張家祖孫擄來,究是為了什么?”
  邙山鬼叟陰森笑道:“這小子暗施無形之毒,兄弟三個劣徒,差點中毒身死,馬堂主不必和他多說,由兄弟把他擒下就是了。”
  馬飛虹一手拂須,微微搖頭,道:“不用老兄出手,兄弟原無和紫煞門結嫌之意,有蕭老哥在此,王老弟還不至強頑的連師傅都不顧。”一面抬目朝唐繩武笑道:“王老弟,依老朽相勸,你該別無選擇了。”
  原來他還是把唐繩武當作是蕭不二的門下,不敢輕視紫煞門。
  阿菊道:“我們真的不知道老主人下落,你要我們怎么說?”
  馬飛虹沒加理會,目光依然注視著唐繩武問道:“王老弟,你呢?”
  唐繩武王容道:“小可只知司馬老丈真的被人使迷香劫持而去,如若不是你們擄來,小可就不知道了。”
  馬飛虹目光一動,點頭道:“好,老朽暫且相信你們,小魯班真要被人劫持,者朽自可很快查的出來,只是在尚未證實之前,老朽不得不屈留几位……”
  唐繩武道:“你打算怎樣?”
  馬飛虹道:“老朽已經一再聲明,并無和紫煞門為敵之意,更無須和張家祖孫為難,屈留兩位,咱們只是作一筆很公平的交易。”
  唐繩武道:“什么交易?”話聲出口,只听耳邊響起田布衣的聲音說道:“小哥不可答應他。”
  馬飛虹笑了笑,道:“老弟先放下兵刃再說。”
  唐繩武道:“你先說清楚了。”
  馬飛虹道:“這交易簡單的很,這樣吧,老朽可以先釋放張家祖孫,但賢師徒須暫時留在此地。”
  唐繩武道:“如何留法?”
  馬飛虹道:“賢師徒留在此地,作為老朽嘉賓,行動絲毫不受限制,但必須暫時由老朽封閉武功。”
  唐繩武道:“這個……”
  只听田布衣傳音道:“他這個條件,小哥可以答應。”
  唐繩武心中暗道:“你一回叫我不可答應,一回又叫我答應,這又怎么說呢?”
  就在此時,突听對面房上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喝道:“馬飛虹速速出來迎接咱們少門主。”
  馬飛虹心頭暗暗一震,抬頭看去,只見兩邊屋脊上,卓然站著兩個肩負長劍的青衣漢子。
  自己手下二十几名弓弩手,不知何時,已被來人悉數制住!
  這兩人來得好不突兀,以廳上諸人的武功,竟然未曾發現他們是如何出手的?”
  黑衣秀士陸寒生臉色一變,正待長身掠起!
  馬飛虹急忙以目示意,要他不可妄動,一面朝屋上拱拱手,尖笑道:“兩位夤夜光臨,不知是那一路的朋友,何不請下來一談?”
  屋上兩人還未回答,突听“喀”的一聲,廳前兩扇院門忽然大開,大踏步走進一個身披天藍大氅的人來!
  那人生的臉如淡金,濃眉如劍,气概威武,看去不過三十出頭,尤其雙目之中,閃動著逼人神光。
  這人后面,緊隨著四個青衣勁裝漢子,肩負長劍,腰束彩帶,只要看他們矯捷的步履,一身武功,大非弱手。
  馬飛虹一眼瞧到那四個漢子腰間束著彩帶,心頭不由的暗暗一震,忖道:“會是彩帶門的人!”
  要知自從三年前彩帶門主邀約一干武林高手,前往銅沙島,一去不返,彩帶門的人也已絕跡江湖,許久不曾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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