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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邪不胜正


  岳小龍已擠上了命,急急回劍自保,揮手封出,但听“當”的一聲,張寒生這一劍竟然勢勁力沉。自己劍尖,明明已經封住,但對方劍上,似有無窮吸力,把自己長劍牢牢吸住,那想架得動分毫。闊劍劍尖,寒芒吞吐,已經快刺上衣衫,岳小龍奮起全力,就是封格不開。就在此時,又是“叮”的一聲輕響,張寒生但覺手腕大震,劍尖一歪,又被撞的震蕩開去。
  岳小龍只覺對方劍上吸力突然消失,雙劍一分,兩條人影也同時倏然分開。
  張寒生心頭暗暗摘咕,雙目如電,向四外迅速掃動,卻又不見一點征兆。
  他兩次被人震歪劍尖,不由的激發凶心,大笑一聲:“姓岳的小子,老夫原打算把你生擒回去,你小子非要死在此地不可,老夫就成全你吧!”
  喝聲中,闊劍掄動,飛卷而出,剎那之間,劍影如山,排空涌到,話聲方落,已然連攻出一十二劍之多。
  這一輪急攻,劍刻都指向岳小龍身上大穴,只要出手稍慢,身上就得戮上一二十個窟窿。但就在此時,奇事也跟著發生!
  張寒生一輪劍影堪堪出手,只听接連響起一十二聲“叮”“叮”輕震,張寒生刺出的一十二劍,每一劍都被撞歪!
  張寒生心頭不禁一怔,疾退二步,厲聲喝道:“何方高人,在暗中戲耍老夫??
  只听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咭的笑道:“是我。”
  黑暗中,飛快的閃出一條人影。
  張寒生目光如炬,已看清來的竟是一個十六七歲的素衣少女,不覺的怔了一怔,問道:“方才連震開老夫長劍的,就是你么?”
  素衣少女眨動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點點頭道:“自然是我了。”
  張寒生大笑道:“小姑娘,你能接得下老夫一劍?”
  素衣少女道:“你不信,就刺我一劍試試!”
  張寒生道:“老夫當真不信!”
  說罷,闊劍一舉,緩緩刺出。
  素衣少女咭的笑道:“你看清了!”
  纖指一圈,中食二指,屈指彈出,她這屈指輕彈,只是虛空作勢,既無指風,也不見如何奇妙?但張寒生緩緩刺來的劍尖,卻适時響起“叮”的一聲輕震,立被撞開尺許光景。
  張寒生目中寒芒飛閃,大笑道:“小姑娘,你身后果然另有高人,快叫你大人出來。”
  素衣少女“鏘”的一聲,從身邊抽出長劍,說道:“我說沒有人,就是沒有人,不信,咱們劍上較量較量。”
  一面回朝岳小龍道:“快來呀,我幫你打右面,你就不會有破綻留給他了。”
  突然欺身而上,唰的一劍,朝張寒生刺了過去。
  岳小龍不知這少女是誰,心中還在猶豫!
  張寒生大笑道:“好,好,老夫打了小的,不怕你家大人不出來。”
  闊劍輕輕一撥,封開素衣少女劍勢,右手一送,迅速的倒過劍來,一記“授人以柄”,劍柄朝素衣少女左肩“肩井穴”上打到!
  這一著快逾閃電,眼看素衣少女就要被他擊中,岳小龍見她現的第一招上,立遇險招,只好大喝一聲,縱身而上,揮手發劍,一道寒光,直取張寒生右脅。
  素衣少女左肩一偏,身形疾轉,左掌刀立,朝張寒生手肘推出,身形同時斜飄而起,一腳朝張寒生后腰踢來。
  這几下動作,都是快如星火,張寒生的本意,原也只想擒下素衣少女,逼出她身后的人來。
  那知素衣少女立掌如刀,來的十分怪异,不僅一下化解了自己這招“授人以柄”,而且她這一腳踢的更是离奇。擁有踢人之時,身子歪斜的?這樣還有什么力追?但張寒生卻并未輕視她這一踢,因為這一腳,比她出手化解自己“授人以兩”的那一掌,更來得怪异!
  恰好岳小龍那一劍,也正在此時遞到,張寒生在左右受敵的情勢之下,不得不退出半步。
  素衣少女一下适退張寒生,她春花般的臉上,不禁綻出了笑容,回胜朝岳小龍甜笑道:“如何,我幫你沒錯吧?”
  刷刷兩劍,朝張寒生身前划去。她劍勢奇奧,出手不太快。卻飄忽不定,虛實難測,雖然只有兩劍,但從她划出之后,已經一連變換了七個姿勢。在劍芒閃燦之際,几乎像毒蛇尋穴,每個穴道,都可能是她下手的目標!
  張寒生臉色微變,闊劍圈動,封住了素衣少女劍勢,劍尖一顫,飛起三點寒芒,還擊過去。
  三人在一瞬之間,已然展開了戰斗.三柄長劍,奇招互見,各不相讓。
  素衣少女說的沒錯,岳小龍右首.有她補上之后,情勢顯然有了改觀。
  素衣少女雖然不會“同心劍法”,無法助長岳小龍的威勢;但至少分擔了一部分張寒生的攻勢。尤其在張寒生闊劍指向岳小龍的時候,素衣少女必然奇招突出,急襲過去。她劍勢之奇,就是張寒生也應付困難,不得不回劍自保。
  最使張寒生感到頭痛的還是素衣少女的左手,她功力縱然不足,但掌法精妙,忽推忽拍,极盡詭橘之能事。
  因此有她和岳小龍聯手,要想戰胜張寒生,因非易事;但在張寒生闊劍之下,确可支持下去。這就是那位矮小巷道說的“立于不敗之地”了。
  片刻工夫,三人已打了二十來招,張寒生几乎不敢相信加上了這個黃毛丫頭,他們居然就能和自己打成平手!一時怒從心起,口中冷喝一聲:“好!”闊劍幕然向左一圈,劍身登時發出一陣嘶嘶异聲!
  但听“嗒”“嗒”兩聲,向系小龍和素衣少女兩柄長劍上附了上去,如鐵遇磁,時時黏在一起。
  張寒生左掌徐徐舉起,口中厲笑道:“兩個小輩,老夫說不得只好送你們上路了!”
  星月之下,他左手五指緊握成拳,那拳頭漸漸脹大,變成刺目的金色,居高臨下,作出泰山壓頂之勢,拳還未下,岳小龍和素衣少女同時已感覺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潛力,已當頭直罩下來!
  就在此時,但听耳邊有人喝了聲:“你們還不棄劍快退!”
  岳小龍但覺一只柔軟的纖手一下拉著自己的手,往后掠出。
  陡地一聲“蓬”然大震,聲撼山岳!
  剎那間,激蕩成風的勁气,向四外洶涌,海立云垂,沙飛石卷,聲勢好不惊人!
  岳小龍被素衣少女拉著后掠,心中迅速忖道:“張總管這記金色拳頭,不知是什么功夫?好像已經有人接下來了,不知這人是誰?”
  在山坡前捉對廝殺的人,全都感到心神一震,不自覺的停下手來,所有目光,同時投向沙飛石走的現場!
  只見無名島總令主張寒生高大身軀前面,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身材矮小的紅袍道人!這道人胸飄五給黑髯,一派仙風道骨,使人肅然起敬!
  這一剎那,在場雙方的人,不禁同時看得一怔!
  因為這矮小的紅袍道人,大家全都認識,他、正是銅沙島主朱衣教主齊天宸!
  當然,不認識他的人也有,那只有一個,千毒谷谷靈子!
  張寒生一記威力無与倫比的“翻天金印”,居然有人硬接下去,心頭已是大感惊凜!
  此時一眼看清硬接自己“翻天金印”的,赫然竟是教主,一時更覺惊凜,呆的一呆,慌忙拱手道:“屬下該死,不知教主親臨。”
  紅袍道人突然仰天發出一聲峻亮的微笑,兩道寒電般的眼光,緩緩從眾人面上掠過!
  他這一掠不打緊,場中之人,似是被他气勢所攝,肅靜的鴉雀無聲。
  黃衣堂主公孫壽昌、青衣堂主向遇春、黑衣堂主馬飛虹、令主申惜嬌,全都一齊躬身行禮道:“屬下參見教主。”
  紅施道人笑聲一歇,額首道:“老夫昔年自號未衣教主,諸位以教主相稱,倒也沒錯,只是諸位自稱屬下,老夫既未開派立教,何來屬下,諸位大概是弄錯了。”
  張寒生目注紅袍道人,駭异的道:“教主……”
  他只叫出“教主”二字,底下的話几乎難以措詞。
  紅袖道人朗聲笑道:“老夫朱衣教主齊天宸,絲毫不假,但不是你們主子銅沙島主。”
  張寒生几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位紅袍道人,和教主孰真孰假?就憑他一掌接下自己“翻天金印”,此人一身修為.只怕就不在教主之下。
  他為人深沉,覺得此中也許另有緣故.一時只是目光陰隼,一霎不霎的打量著對方,緊閉嘴唇,一語不發。
  突听馬飛虹陰笑一聲.道:“好個雜手道土,你敢假冒教主,先接兄弟一掌!”
  他仗著總令主大援在側,喝聲出口,左手楊處,一記“陰風透骨掌”,閃電般朝紅袍道人當胸拍去!
  張寒生方才和他對過一招.已知對方武功奇高,要待出聲喝止,已是不及!
  紅跑道人目中寒芒飛閃,沉喝道:“無知狂徒,憑你區區明風透骨掌,豈能傷得老夫?”
  他身如古松,岸然不動。
  馬飛虹這一掌何等迅速,但听“蓬”的一聲,一掌端端正正,印在紅袖道人胸口之上。
  魔教“陰風透骨掌”,乃是旁門中最厲害的陰功,陰寒透骨,中人無救,再加馬悄虹數十年修為功力深厚,這一掌擊在胸口,任你是鐵打銅澆,也斷難承受!
  馬飛虹一掌擊實,他那張馬臉上,不期流露出笑容!
  紅袍道人坦然承受,他那紅潤如玉的臉上,同樣含著微笑!
  雙方的人,都是行家,都感到暗暗納罕!
  就在此時,紅袍道人笑容末斂,馬飛虹臉上的笑容,卻瞬卻不見,代之而起的已是一片震惊之色。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馬飛虹敢情感覺不對,已經遲了!
  紅袍道人連道施都未飄動一下,但听“喀”的一聲,馬飛虹僅有的一條左臂,突然齊肘折斷!一個身子好像是自己縱身飛退,也好像是被一股無形力道推出去的,突然凌空飛起,一下摔出二三丈遠,順著山坡,骨碌碌滾了下去!
  滾下去的人,直挺挺躺在草叢里,再也不見他起來,敢情這一下被紅袍道人護身真气,震得閉過气去!
  他帶來的几名黑衣武士,立即飛身搶出,奔了過去。
  這一段話,前后也不過是几句話的工夫,岳小龍被素衣少女拉著手,往后躍退,那素衣少女立時放開了手。
  岳小龍低低說道:“多謝姑娘。”
  素衣少女臉上飛起了一層紅暈,舉手掠掠鬢發,才道:“師傅說你的劍法,殘缺不全,才要我來幫你的。”
  岳小龍道:“尊師就是銅沙島主么?”
  素衣少女道:“才不是呢,你沒听他老人家說,他是朱衣教主,但不是他們的島主么?”
  岳小龍道:“這話在下就听不懂了。”
  素衣少女唁的笑道:“听不懂,就不去管它,我問你,我師傅看你這套劍法,有許多破綻,實在可惜,因此說過要成全你,替你把漏洞補起來,你高興不高興?”
  她這一笑,登時露出兩個小酒渦,看去笑的甚是純洁,她眨動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只是望著他。
  岳小龍微微一笑道:“在下這套劍法,本來是兩人使的。”
  素衣少女道:“但它有很多漏洞,和人動手,敵人只要找你漏洞下手,你就會吃大虧的,我問你,你愿不愿意我師傅替你補上几招,就可以立于不敗之地了。”
  岳小龍道:“尊師好意,在下感激得很,但在下這套劍法并無破綻。”
  素衣少女冷哼道:“哼,沒有破綻,我師傅早就知道你宁可抱殘守缺,不肯讓人替你彌補的,哼,衣服如果破了個洞,只要把洞補綴起來,你不去補它,破的地方會越破越大。”
  岳小龍道:“姑娘說的极是,只是在下這套劍法,确實并無漏洞,因為……”
  素衣少女气道:“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師傅原是一番好心,破就讓你去破,關人家什么事?下次你再遇上專攻你右首,專找你破綻的人,我才不會幫你呢,被人家刺上几個窟窿,誰叫你不要我師傅替你補?”
  她原在生气,但說到“被人家刺上几個窟窿”,好像岳小龍真的被人家刺了几個窟窿。于是她的气也就消了,抿抿嘴,葉嗤笑出聲來。
  紅袍道人把馬飛虹震彈出去,但他卻岸立如故,連軸角都沒動過一下。此時微微一哂,目注張寒生,說道:“閣下就是銅沙島的總令主么?”
  張寒生道:“銅沙島已成一片瓦礫,兄弟是無名島來的。”
  紅施遭人道:“老夫不管你銅沙島來的也好,無名島來的也好,閣下回去,替老夫轉告你們傀儡島主,他假冒齊某之名,為虎作倀,為惡江湖,齊某限他一月之內,解散朱衣門,釋放所有被擄的人,要他從此退出江湖……”
  岳小龍听的暗哦一聲道:“听他口气,那銀沙島上的齊天高,原來只是假冒之人!”
  突听一個女子聲音冷冷一笑道:“好大的口气!”
  隨著話聲,山坡前面已有一簇人,擁著兩乘軟轎,飛也似的奔馳而來!
  那聲冷笑,就是從第一乘軟轎中傳出來的。
  張寒生目中精芒連閃,臉上立時有了喜色,呵呵笑道:“白令主來的正好。”
  張寒生身為總令主,來的不過是他手下一個令主,他好似來了大援一般!
  這時兩乘軟轎,已在山坡前面停了下來,從第一乘軟轎中,跨出了一個身穿綠色衣裙,花信年華的少婦!只見她美目流盼,輕輕一抬,朝張寒生見禮道:“弟子白万干參見總令主。”
  張寒生一手拂髯,笑道:“白令主不必多禮。”
  白万千問道:“不知這位和總令主說話的是誰?”
  張寒生濃眉微微一皺,道:“此人自稱朱衣教主,老夫想來,只怕是故意淆惑人心的假冒之徒……”
  白万千冷冷一哼,道:“他膽敢假冒教主,把他拿下就是了。”
  張寒生忽然“傳音”道:“此人武功,只怕不在教主之下,因此必須等令主來了,才能動手。”
  就在兩乘軟轎奔下山坡之際,山上又有几條人影,像風馳電駛般,朝山坡飛奔而來!
  這几條人影,來勢奇速,不過眨眼工夫。便已掠下山坡。
  喬扮黑衣判官田布衣的丁守福,早已抹去了臉上易容藥物,一眼看到來人。不禁大喜過望,呵呵笑道:“好了,好了,少夫人到了!”
  原來這掠上山坡的几條人影,當前一個是風姿綽約的少婦,青絹包頭,穿著一身窄腰緊身青綢衣褲,手提三尺青鋒。
  一張清麗絕俗的玉臉上,帶著几分焦急憂慮之色,鬢邊已然隱見汗水,敢情這一路上只是急著赶程,才會如此。
  她身后緊隨著四名姿色可人的女婢,一色青綢勁裝,腰束彩帶,每人手上執著寒光閃閃的長劍。
  她們正是當年彩帶魔女的四名詩啤迎春、迎風、迎云、迎月。
  另外還有一個一頭亂發,身穿灰布道袍,腰帶朱漆酒葫蘆的道土,是彩帶門左護法避遇道士杜景康。
  凌杏仙登上山坡,一雙秋水的目光,一下落在丈夫岳小龍的身上,登時神采飛閃,惊喜的叫了聲:“大哥!”嬌軀閃動,翩然飛縱過去。
  岳小龍一把握住凌杏仙的玉手,柔聲問道:“杏仙,你怎么找到這里來?”
  素衣少女不知兩人是何關系,但看著他們這等親熱,心頭好像被人刺了一針,悄悄的退了几步。她雖然連岳小龍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她好像被人家從自己手上,奪去了什么!這時如果有人握著她雙手,定會發現她十個指尖,都涼冰冰的。
  凌杏仙看到了丈夫,自然不會再看到丈夫以外的人,隨手把寶劍插入劍鞘,一邊取出一方手絹拭著鬢邊汗水,溫婉笑道:“我听社道長說,你中了暗算,真把人都急死了。幸虧這一路上,都有丁福老留的暗記,才一路找來……”
  話聲未落,突听一陣吹竹之聲,傳了過來!
  岳小龍驀然一惊,想起那天追蹤進入一處山谷,就是听到這种吹竹之聲,娘就從軟轎中緩緩走了出來!
  回頭看去,果然發現山坡上停著兩頂軟轎,一頂是綠衣少婦白万千乘坐的,第二項呢?那人并沒下轎,這情形分明不對!
  岳小龍摹覺心頭一緊,急忙低聲道:“杏仙,快去,那轎中可能是娘!”
  凌杏仙奇道:“大哥!你說什么?”
  岳小龍道:“咱們快去,此時已無暇多說了。”
  這兩句話的工夫,那吹竹之聲,音調已是越吹越急!
  那第二項軟轎,孤零零的停在山坡一片草地上。
  不但第一頂轎,已經退到邊上,連四名抬轎的壯漢,也离開得遠遠的,好像轎中是一尊瘟神一般,大家惟恐避之不遠!
  這時雙方的人,已經各自聚集在一起,壁壘分明。
  坡前一片平地上,只有三個人對面站立,那就是紅袍道入,張寒生,和白万千。
  口吹竹哨的白万千手下一名侍女,就因她站在老遠,口中發出來的聲音,也愈見低沉凄厲;
  停在草坪上的那頂軟轎,此刻轎帘已被一只尖尖嫩嫩的玉手,緩緩挑起,從轎中緩緩跨出一個身被青緞繡花被風,一身青衣,面垂青紗,頭挽鳳髻的女子。她跨出軟轎,依然行動呆滯,如同僵尸,只是靜靜的站在轎前,一動不動。
  就在她跨出軟轎之時,岳小龍,凌杏仙也雙雙掠到,岳小龍驟睹青衣女子,口中惊“咦”一聲,失聲道:“會是韓仙子!”
  原來這青衣女子,正是和彩帶門主同往銅沙島一去不返的魔教教主天魔女韓仙子。她雖然面獲青紗,但她曾面授岳小龍“天雷指”,岳小龍自然一眼就認的出來。
  那韓仙子青衣飄動,在夜風之中,宛如一尊泥塑木雕的觀音神像,只是凝立不動,但听到岳小龍喊她“韓仙子”三字,面紗中兩道目光,忽然朝岳小龍臉上投射過來。
  這是一瞬間的事,只見她口中低沉一哼,突然間,衣裙一擺,形似飄風,冉冉向兩人道來。
  她跨下轎來之時,看去行動呆滯,但這移動,竟然形態飄忽,恍若幽靈,快速無比,一下就行到了兩人身前!
  紅袍道人乍見岳小龍、凌否仙二人閃身而出,急忙喝道:“你們快決退下。”
  身形倏晃,搶了上來。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韓仙子本來雙手下垂,狀若僵戶,但就在欺到兩人身前,突然從那寬大的披風中,伸出一只瑩白如玉的纖手,快速如電,一掌朝岳小龍迎面拍出!
  這一掌,看去柔和已极,但掌勢出手,登時有一團陰寒徹骨的勁气,隨掌而出,風聲嘶嘶,直向兩人身前卷撞而至。
  剎那間,掌風擴大,勢若海嘯狂瀾,數丈周圍,懼可感到奇寒刺骨,令人几乎窒息。
  岳小龍早有戒備,立即后退一步,雙掌往前推出。凌杏仙一見岳小龍使出“七步推云手”,也不怠慢,雙掌直豎,配合岳小龍同樣往前推去。
  同時間,紅相道人喝聲出口,人已搶到了岳小龍和凌杏仙二人左側,揮手一掌,迎擊出去。
  要知岳、凌二人使的“七步推云手”,乃是岳家家傳絕藝,威勢极強,因此有七步推云之名。
  這時兩股掌風,匯成一道狂隨,迅疾朝前推出。以兩人目前的功力,這聯手推出的掌風,就算當世第一高手,也難以硬擋,何況紅袍道人及時發出一掌,從旁夾擊。
  三股洪流的掌風,在電光石火之間,和洶涌而來的一團陰寒掌風,在中途驟然一接,但听四人之間,響起“波”的一聲爆響。
  岳小龍、凌杏仙但覺韓仙子拍來的這團刺骨寒風,重逾山岳,自己兩人推出的掌力,就像撞在冰山之上,不但無法推得動分毫,而且推去的掌風,竟然在一撞之后,悉數反震回來。
  岳小龍、凌杏仙這一惊非同小哥,差幸他們這三年來勤修會仙府立功心法,心靈一生惊兆,立即雙雙往后倒縱,退出一丈來遠。
  饒他們惊覺的快,還是受自己掌力的反震,一連后退了四五步之多。急急舉目看去,但見紅袍道人已經超越過自己兩人,淵停岳立,擋在韓仙子面前,兩人相距八尺,不言不動,只是面對面的站著。
  凌杏仙掠掠鬢發,舒了口气造:“好冷的掌風,啊,大哥,今晚真把我弄糊涂了,齊天宸會幫著我們,韓仙子卻反而幫起他們來了。”
  岳小龍神情凝重,說道:“銅沙島主不是齊天宸。”
  凌杏仙道:“那么韓仙子呢?也是假么?”
  岳小龍切齒道:“不假,三年前在銅沙島失蹤的人,全已被他們收用了,不知他們用了什么方法,竟把所有的人全都迷失了心。”
  凌杏仙道:“那是說婆婆也在他們手里了?”
  她口中的婆婆,自然是指彩帶魔女孟凌云而言,因為彩帶魔女是岳小龍的生身之母。
  岳小龍目儒淚光,點點頭,道:“几天前,我就是傷在娘掌下的”
  她口中的“娘”,卻是指的岳夫人。
  凌否仙惊駭道:“你說什么?會是姑媽把你打傷的?”
  岳小龍道:“打死,我是死了再活過來的。”話聲一變,突然目射寒星,沉聲道:“咱們找張寒生去!”
  凌杏仙道:“張寒生果然投到銅沙島去了。”
  岳小龍道:“他們現在的巢穴,是在無名島了,張寒生就是島上的總令主,身份還在四大堂主之上。”
  話聲一落,就和凌杏仙雙雙朝張寒生走去。
  韓仙子和紅袍道人,這一陣工夫,依然面對面的凝立如故。
  張寒生,白万干都已退到邊上,站在兩丈開外,雙目炯炯,注視著場中兩人。
  千毒谷這邊的人,眼看無名島一干人,在韓仙子出場之時,已經紛紛后退。生恐站的太近,會遭魚池之殃,大家自然也全往后退。
  整個山坡前面,中間那一片草坪.如今已經全空了出來。
  大家都知道場中兩人,此刻都已凝聚功力。如箭在弦上,一發之勢,定然石破天惊,凌厲無匹。
  雙方觀戰的人,一個個摒息凝神,面情凝重,緊張的透不過气來,偌大一片山坡,此刻竟然呼若寒蟬,靜的听不到半點聲息。
  岳小龍,凌杏仙兩條人影,一下揀到張寒生面前,突听場中響起“砰”“砰”兩聲巨震!
  一股洶涌飛來的寒風,從側面涌來,敢情是紅袍道人和韓仙子已經拼搏上了。
  岳小龍盤龍劍錚的一聲,如指著張寒生喝道:“張總管,念你昔日引見老神仙的一點情份上,在下勸你還是洁身自愛,退出無名島,免得他口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張寒生厲笑道:“好小子,你也教訓起老夫來了。”
  凌杏仙被披嘴,冷聲道:“咱們下山之時,府主曾有吩咐,你張總管若是洁身自愛,也就算了,若是你信惡不按,与妖邪沈波一气,為惡江湖,就要我夫婦替會仙府整理門戶,治以叛主潛逃之罪。”
  張寒生一張紫臉,气得漸漸籠罩上一層黑气,雙目寒光如電,直射凌杏仙腿上,厲笑道:“憑你兩人,能對老夫怎樣?”
  凌杏仙道:“我夫婦泰有府王玉令,只要你信惡不梭,就把你除去。”
  張寒生仰天洪笑道:“小丫頭,你好大的口气,就算你們已得南宮老鬼真傳,短短三年工夫,又豈是老夫的敵手?”
  岳小龍听他叫老神仙叫做“南宮老鬼”,心頭不禁大怒,劍眉陡挑,沉喝道:“張寒生,你祖父三代,都在會仙府任職,老神仙几時虧待了你?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叛主潛逃,還敢口出污言?”
  凌否仙道:“大哥,不必和地多說了,他既然執迷不悟,我們就合力把他除去,免貽后患。”
  張寒生那還忍耐得住,大喝一聲:“你們找死!”
  闊劍出匣,揚手一劍,朝凌杏仙當頭劈去。
  凌否仙冷冷一笑,一道青虹,匹練般飛出。岳小龍一見凌否仙出手,也不怠慢,右腕一振,盤龍劍登時閃電划出,直取張寒生右脅。
  說也奇怪,兩人劍勢,原是一正一反,左右夾擊,如果單是一個人發劍,這出手劍勢,雖是凌厲,卻也并無奇奧可言。
  但此時凌杏他一劍甫發,岳小龍跟著發劍,兩柄長劍這一互相配合,登時光華大盛,左右夾擊,如雙龍出水,盤空而至,威勢之強,罕与倫比!
  張寒生久經大敵,但覺眼前一片劍气寒光,像潮水般涌來,分不清這一劍是岳小龍的,還是凌否仙的?他做夢也想不到雙劍合壁,竟有這般威勢,心頭大駭,匆忙之間,闊劍護身,急急往后躍退。
  岳小龍、凌否仙一劍出手,第二劍,第三劍,如波推瀾,相繼擊出,雙劍如絞如盤,澳開倏合,奇正相生,變化万干。
  霎時間已攻出三招,一丈方圓,盡被刺目精芒,貶膚劍气所籠罩。
  他們攻出三招,張寒生就連退了七八步,竟然無從措手,連一招也還擊不出,直到此時,才知“同心劍”的厲害。
  自己此時不走,只怕非傷在兩人劍下不可,心念一動,立刻口發長嘯,雙足一頓,身化一道長虹騰空而起。
  岳小龍那里肯舍,大喝一聲:“那里走?”
  身形跟蹤飛起,揮手一劍,銜尾追擊過去!但他總究遲了一步,劍如經天長虹,划空飛射,張寒生一道黑影,早已到了數文外,眨眼工夫,已消失不見。
  張寒生那聲長嘯,正是撤退的暗號,剎那之間,公孫壽昌、向遇春、申措嬌、白万千等人,紛紛躍起,跟蹤而去。
  唐繩武大喝一聲:“申惜嬌,你給我站住。”
  人隨聲發,長身一棟,正待追去。
  蕭不二眼快,伸手抓住他臂胳,說道:“小哥,窮寇勿追。”
  眨眼之間,無名島的賊人、走的一個不剩,山坡前面,只剩下兩頂軟轎。
  不!還有一個人沒走,那就是韓仙子!
  她神志受迷,只要遇上敵人,就發掌襲擊,紅袍道人和她一動上就連拚了七八掌之多。
  這一陣硬拚,記記如巨斧開山,銳不可擋,草坪中間,也爆出了連珠的“砰”“砰”巨響!
  罡風狂隨,激蕩飛射,一陣陣奇寒澈骨的寒風,也從草坪中間向四外散溢!
  紅袍道人數十年靜修,功臻化境,但和韓仙子七八招硬擠下來,也感到血气浮動,心頭暗暗震惊,忖道:“玄陰教‘轉世明功’果然厲害,此女一身功力,明明不如自己,但她竟能擊出比她功力強猛數倍的掌力。”
  心念轉動,立即施展身法,避免和她硬打硬接。
  韓仙子心靈受迷,遇上敵人,只知掄掌便擊,她和紅祖道人對拚了七八掌,早已激發四性。但見她衣裙飛揚,身若飄風,雙掌掄飛,只是追逐著紅施道人一記又一記的劈擊。
  紅袍道人滿場飛走,身法奇妙,任你韓仙子青影飄忽,恍如幽靈,左一掌的劈去,陰寒掌風,快迅奮雷,但一掌也休想劈上他半點袍角。
  這一紅一青兩條人影,只是繞場游走,互相追逐,根本不知道場外戰局,已然急轉直下.無名島的人,已經走的一個不剩!
  就在張寒生發出長嘯,賊方眾人紛紛退走的同時,突听一縷凄切刺耳的吹竹之聲,從遠處裊裊飄來!
  那聲音听來不響,但正在追逐紅袍道人,掌發如風的韓仙子,卻如斯響應,忽然停了下來。她方才還形如飄風,動作奇快,但一聞吹竹之聲,卻立時雙臂下垂,身軀僵直,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紅袍道人也在此時,停了下來,雙掌當胸,全神戒備。
  吹竹之聲,還在斷斷續續的傳來,凄厲得有如冤鬼夜哭,使人不忍卒聞!
  韓仙子再也不管她身前的強敵,只是呆呆的僵立不動,夜風之中,衣裙飄忽,當真像是僵尸一般,她站在草坪中間,似是正在傾听著那尖細凄厲的吹竹之聲!
  韓仙子沒有行動,紅袍道人也雙掌當胸,雙目炯炯,緊注著她,不敢絲毫大意。
  就在在此時,突見一道人影,如天馬行空,快逾閃電,直向韓仙子身前飛扑過去。
  這人正是蕭不二,他看韓仙子神志迷失,這時听到吹竹之聲,就直立不動,狀若僵尸,這机會豈肯錯過。
  他迅速從怀中取出一顆“還魂丹”,身形閃動,直向韓仙子身側欺去。
  紅袍道人見狀大惊,急忙喝道:“使不得!”
  大家几乎連人影還沒看清,瞥見韓仙子目光一抬,兩道冷森眼神,一下落在蕭不二身上,下垂的右手,閃電般揮出,但听“砰”的一聲,蕭不二一個人被凌空摔起,飛出兩大來遠。
  差幸蕭不二輕身功夫,練到了爐火純青,心知不對,立即借勢倒縱,但饒是如此,落到地上之時,還是站不住椿,連退了三四步,不由自主的打了冷晚只覺胸頭血气浮動,似是還負了傷,心頭不禁暗暗奇怪:“自己既沒和她硬拚硬架,一看情形不對,就立即飛身倒縱,那來的傷?”
  這就站在當地,雙目微合,暗暗調息行功,但韓仙子可不對啦,她方才本已僵立不動的人,經蕭不二這一引她發掌,敢情使她凶性突發!
  震飛蕭不二之后,目光直視,突然形如飄風,直向眾人站立之處,冉冉掠來!
  大家眼看她舉手之間,就把蕭不二摔了出去,早就注意著她,此時一見韓仙子飛掠而來,谷靈子大喝一聲,推出一掌。
  丁守福和巡遏道上杜景康兩人,也不敢怠慢,各自擊出一掌。
  這真是快如同電光,但听蓬然一聲,谷靈子、丁守福和邋遢道上三人好像被人推了一把!各自腳下浮動,接連退了五六步之多,才算站定,同時机伶傳的打了個寒呼。
  就在三人后退之際,但見紅影一閃,紅祖道人已然搶到他們面前,左手劍訣指天,右手當胸,掌心向下.攔住了她的去路。
  韓仙子追擊過來,一眼看到紅祖道人擺出來的架勢,似乎微微一怔,腳下一停,大現趔趄!這不過是一瞬間的.她灼灼的目光突然轉到唐繩武、葛飛白、曹逢春三人身上,口中低嘯一聲,雙手揚起,縱扑過去。
  紅飽道人看她突然舍了自己,朝三人扑去,心頭不覺大惊,急忙喝道:“三位快快閃開.不可硬接。”
  只听岳小龍低喝道:“杏仙.快攔住她!”
  兩條人影,一閃而出,擋在韓仙子面前。
  韓仙子飛扑而來.一見有人攔路.玉手一揮,一股奇寒掌風發如奔雷,直向兩人身前撞來。
  同時但見從兩人身前飛起兩道劍光,劍勢一合.頓見劍气大盛,幻起一道青蒙蒙的劍幕,把來勢洶涌撞向兩人的掌風,悉數逼退回去。
  韓仙子掌風受阻,似是极為憤怒,玉手揮處,連人沖了過來。
  但見岳小龍和凌杏仙雙劍合壁,何等威力,韓仙子還未沖近,便已感覺森森劍气,直貶肌膚!
  她雖神志受迷,但劍气通体,厲害還是識的。立時被逼的往后退去。但她總究神志被迷的人,才一退下,凶性又發,雙手箕張,狀若厲鬼,又朝兩人急扑過來。
  這樣連扑了三次,都被兩人劍气逼退,韓仙子被激得憤怒已极,兩道附气森森的目光,透過蒙面青紗,逼住兩人,好像要冒出火來!一雙瑩白玉手,五指如鉤,豎立當胸,大有很不得把兩人抓裂爪下的樣子。
  岳小划良看韓仙子已經停了下來,兩人劍光一斂,并肩朝韓仙子躬身一禮,岳小龍道:“晚輩岳小龍、凌杏仙見過仙子,不知仙子還認識晚輩二人么?”
  韓仙子望著兩人,雙目之中,漸漸露出迷茫之色,但她當胸雙手,卻已緩緩放了下去。
  這就證明她對兩人的敵意已經漸漸消失,岳小龍接道:“三年前,家母彩帶門主和仙子……”
  話聲未落,突听右側林中忽然響起一陣急驟的吹竹之聲!
  這一陣聲音如裂帛,尖銳刺耳,難听已极。
  韓仙子本來已經站停下來的人,突然如中邪魔,目中重又露出灼灼寒光。
  紅袍道人及時喝道:“兩位小心了。”
  岳小龍也已警覺到那吹竹之聲,響的古怪,早已和凌杏仙打了個暗號,雙雙凝神戒備。
  谷靈子大喝一聲道:“林中何人,還不給老夫停下來?”揮手朝林中連指兩指。
  那吹竹之聲,不住的滾動,不知是在催迫韓仙子動手?還是在催她离去。
  反正這陣滾轉尖銳的吹竹之聲,對韓仙子具有极大的影響力,她雙手漸漸舉起,大有向眾人扑來之勢!
  就在此時,那右側林中急驟的吹竹之聲,突然中斷!
  這真是如斯響應,韓仙子身軀似乎微微一震,跟著好像泄了气似的,雙手又緩緩垂了下來。
  眾人看的方覺奇怪,忽听山下适時又傳來了一縷尖細的吹竹之聲。
  這縷聲音,不像方才那么急驟,听來飄飄忽忽,有如招魂一般,凄凄切切,低沉悠長!
  韓仙子受到這聲音的揮引,很快轉過身去,身形飄動,冉冉朝山下掠去。
  紅袍道人仰天吁了口气,持須說道:“好險,方才那一陣滾轉笛音,只要再延續下去,就把她通急,除非把她當場除去,否則就沒個完了。”
  蕭不二朝谷靈子嘻的笑道:“方才大概是谷老哥出手吧?”
  谷靈子笑道:“今晚對方有備而來,兄弟一直不敢施放出毒物,方才是听那聲音太以刺耳,忍不住要小金過去試試。”
  他口中的“小金”,就是小金蛇了。
  岳小龍道:“想不到韓仙子被他們迷失了神志,武功還有如此厲害!”
  紅飽道人道:“這并不是她本身的功力,乃是玄陰教一种跡近練尸的陰毒功夫,叫做‘轉世大法’,凡經他們練成‘轉世陰功’的人,武功即可比他平時增強數倍之多。”
  岳小龍听他說出“跡近練尸”,不由的猛吃一惊,目中隱含淚光,問道:“她們都是死了的么?”
  紅袍道人看的心下大奇,忖道:“此人年紀不大,一手劍法奇奧莫測,莫非會是魔教中人?魔教那來回這等精博的劍法?”
  心念轉動,一面含笑答道:“那倒不是,玄陰教的‘轉世大法’,和旁門中的僵尸功,頗有相似之處,但不是死了的人。”
  說到這里,一雙炯炯如電的目光,注視著岳小龍,捋項問道:“這位小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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