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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幽冥鬼谷


  這一點黯淡的磷火,雖是十分微弱,但在凌杏仙、蕭不二這等內功精湛的高手眼中,已不亞于旭日高懸,皓月當空,足可把四周形勢,看的十分清晰。
  前行經過石牌樓和這一片圓形空地,迎面岩壁上出現了一座高約丈許,寬有八尺的高大石門。
  門口站著四名手持鬼頭刀的黑衣鬼徒,瞧到兩人引著凌杏仙一行人進來,立即有兩個鬼徒迎面走上,攔住去路,問道:“你們領著這些人進來,究竟是什么人?”
  領路的鬼徒道:“你快去通報,是邊香主到了。”
  守門鬼徒以怀疑的目光,看看兩人身后一大堆人,低聲道:“你看過他們的憑證?”
  領路鬼徒听得一呆道:
  “那倒是沒看。”
  蕭不二怒哼道:“你們說什么?七姑娘監督中原各大門派,你還不快去叫朱教主出來。”
  話聲甫落,但听石門內碧光一閃,冉冉現出兩盞慘綠燈籠,那是由兩名身穿綠色衣裙的少女執燈前導。
  急步走出一個黑袍白面老人,一路拱手抱拳,尖聲笑道:“邊香主脫險蒞臨,兄弟迎進來遲,万乞恕罪。”
  這老人生就一張白慘慘的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看去一身鬼气,正是邙山派掌門人,自稱幽冥教主的邙山鬼叟朱友泉。
  蕭不二尖聲尖气的呷呷笑道:“朱教主耳目果然敏銳,來得好快。”
  說來不卑不亢,确是金嬤嬤的口气!
  那山鬼叟呵呵笑道:“金嬤嬤夸獎一兄弟這里,只要有人踏進幽冥界,兄弟立時就可知道。”一面連連拱手道:“邊香主請。”
  凌杏仙子抬了抬手道:“朱教主請。”
  邙山鬼叟道:“兄弟替香主帶路。”
  說完,側身走在前面領路。入洞之后.但見兩邊壁上,都點著綠陰陰的燈光,左右各有十几名黑衣鬼徒,列隊鶴立,望去黑影幢幢,一片鬼气。
  這座洞府,深藏山腹,全以那种慘綠燈光照明,更顯得陰气沉沉,冷森可怖!
  邙山鬼叟領著一行人左轉右折.穿過了几重門戶。
  蕭不二忍不住問道:
  “朱教主,申令主還在這里么?”
  邙山鬼叟陪笑道:
  “在,在,令主就在西花廳。”
  克案里還有百花廳,說話之時,已經走到一道圓形月洞門前,邙山鬼叟伸手朝左邊鋼環上輕輕拉了兩下。
  但見兩扇朱門緩緩啟開!這一開門,眾人頓覺眼前大亮,但見門外天光云影,花木扶疏,朱欄曲折,山腹之中,居然別有洞天!
  但再一細看,原來藍天白云.只是用油彩繪在洞頂上的假景,燈光由壁間射出,几乎和陽光無异。
  就是朱欄外一片花樹,也是假的,但假的几可亂真。
  凌杏仙由衷的贊道:“朱教主匠心獨運,我几乎還當出了洞府。”
  邙山鬼叟得意的笑道:“兄弟年長幽居鬼谷,倒也習以為常,但像前洞那樣陰森幽暗的地方,實在難以接待貴賓,這西花廳,就是專門給貴賓休息的地方。”
  長廊盡頭,是一座敞廳,廳上燈光通明,如同白晝,布置得更是精雅絕倫。
  邙山鬼叟把凌杏仙等人延入花廳,但見上首一張紫檀雕花椅上,端坐著一個白面無須的青衫文士。手中搖著一把黑紙把扇,臉色冷漠,正是九尾天狐申惜嬌。
  她看到邙山鬼叟領著凌杏仙等人走入,微微頷首,帶笑道:“邊香主怎么這時候才來?”
  凌杏仙朝她躬身道:
  “邊玉瑛見過令主。”
  申惜嬌道:“不用客气,你請坐。”
  邙山鬼叟忙陪笑道:
  “邊令主請坐。”
  凌杏仙也不客气,在她右首一把椅子上坐下,接著沈紫貴、丁捷侯等人,也一一上前施禮。
  申惜嬌望了眾人一眼,點頭道:“你們都脫險了,很好。”
  金嬤嬤站在申惜嬌身邊,餡笑道:“這是令主神机妙算,不然七姑娘真還脫不了身呢?”
  凌杏仙道:“屬下听金嬤說,凌杏仙、蕭不二等人,已經赶來郊山,怎么不見動靜?”
  邙山鬼叟嘿然陰笑道:“他們人是已經來了,只是沒入谷來。”
  凌杏仙道:“那是他們沒找到地方?”
  郊山鬼娶道:“不會,他們有人一路跟到九幽谷上,那會找不到地方?”
  凌杏仙奇道:“我怎么會沒看到他們?”
  那山鬼叟陰笑道:“他們都隱藏在樹林草叢里,香主如何看得到?”
  凌杏仙忽然咦了一聲道:“不好,他們定已發現我們下來了。”
  那山鬼叟陰惻惻道:“咱們就等著他們,就怕他們不肯下來”
  凌杏仙看了他一眼.道:“听朱教主的口气,好像這里已經布置了什么厲害埋伏?”
  郎山鬼里干笑道:“兄弟這陽冥洞府,不須布置.他們進來了只怕也未必出得去。”
  凌杏仙原想試探他的口气.沒想到朱友泉依然沒說出來.心中暗暗罵了句:“好個狡獪的老鬼。”
  但他沒說,她就不好再追問一下去。
  蕭不二呷呷尖笑道:“朱教主,老婆子送來的那几個人呢?你老把他們安置到那里去了?”
  邙山鬼叟陰聲道:“金嬤嬤送來的人,都已送到陰冰地獄去了。”
  陰冰地獄.光听名稱就可使人想到那是陰寒冰凍的囚室。
  凌杏仙關心丈夫安危,問道:“那姓岳的呢?朱教主也把他送到陰冰地獄去了么?”
  邙山鬼叟微微搖頭說道:“七香主根本沒有把這姓岳的小子迷翻,香主离去之后,他就出手制住了兄弟的兩個門下,就啟棺而下。”
  凌杏仙道:“他逃走了?”
  邙山鬼叟道:“他自己送入了死地。”
  凌杏仙一听,惊問道:“朱教主可否說的詳細一點?”
  奶山鬼叟道:“這那山山腹之下,原是一條若干年前已經干涸的泉道,共有几處通路,其中有一條,就通到兄弟這里,但最北端的一條,則通黑風眼。以前兄弟几次想把那條路塞死,免得誤入,但不論你運入多少石塊,砌好石牆,只需一個晚上,就被黑風吸卷而去,一塊不剩……”
  凌杏仙道:“你說什么?黑風?”
  郎山鬼鼓點頭道:“不錯,据說那黑風眼,原是一個泉穴,地底靈泉干涸之后,就變成了黑風眼,經常冒著黑气,每到夜晚子時,黑气更濃,從洞內噴出罡風,要直到第二天午時才收。這股黑風,威力之猛,可說無堅不摧,磨盤大的石塊,只要被風力卷入,立成粉碎,被吸進風眼,不論人畜,進入黑風眼,就決無生還。”
  凌杏仙心頭震動,急急問道:“岳小龍可是誤入黑風眼去了么?”
  邙山鬼叟點點頭道:“不錯,那小子啟棺而下,准是自投絕路,走入黑風眼去了。”
  凌杏仙宛如万箭攢心,臉色慘變,口中哼了一聲,几乎搖搖欲倒。
  只听耳邊響起蕭不二“傳音入密”的聲音,說道:“夫人千万鎮定。”
  凌杏仙心頭一惊,勉強鎮攝心神。
  蕭不二尖哼道:“朱教主可知岳小龍是總護法敕渝,必須生擒的人么?”
  邙山鬼叟忙道:“是,是,兄弟……”
  蕭不二冷笑道:“朱教主可曾派人去搜索過了么?”
  部山鬼叟望望申惜嬌,一面說道:“那黑風眼只有午時黑气始收,兄弟已向申令主報告過了,此時還不過己刻,無法走近”
  申惜嬌點頭道:“邊香主日在此稍歇.等到午刻,咱們再去搜索不遲。”
  話聲甫落,只見一名綠衣使女匆匆走入。朝邙山鬼叟屈膝道:“啟稟教主,外面情況不對,教主快出去瞧瞧。”
  邙山鬼叟吃惊道:“外面如何?”
  那綠衣使女道:“小婢也不清楚,好像已經有人闖進谷來了。”
  邙山鬼叟道:“有這等事?”一面朝申惜嬌、凌杏仙二人抱抱拳道:“令主、香主請坐.兄弟出去瞧瞧。”
  蕭不二道:“朱教主且慢,你這里人手若是不夠,尚三省、王四柱、可率八名弟兄,隨朱教主前去。”
  沈紫貴、丁捷侯自然識得蕭不二的心意.那是要自己兩人監視住郊山鬼叟,當下躬身道:“屬下遵命。”
  邙山鬼叟陰笑道:“不用了,他們只要踏進幽冥界,一個也別想活著出去,兄弟去去就來。——
  說完,惜同綠衣使女,匆匆走了出去。
  申惜嬌看了凌杏仙一眼,說道:“邊香主到了這里,不用再戴假面具了。”
  蕭不二不待凌杏仙回答,諂笑道:“令主說得是,這是老婆子的小主意,因為七姑娘她們,落入對方手中,人皮面具都被揭下,咱們出來之時。老婆子費了好一番手腳替大家易的容,這樣等凌杏仙等進了谷中,一旦動手,使得他們敵我不分,咱們也可乘机拿人,把他們一网打盡。”
  這道理也真虧蕭不二想得出來!
  申惜嬌格的一聲,笑道:“就是你鬼主意多。”
  蕭不二露著兩顆黃牙,呷呷尖笑道:“令主夸獎了。”
  兩句話的工夫,只見邙山鬼叟已匆匆回了進來。
  申惜嬌目光一抬,問道:“朱教主,外面情形如何了?”
  郎山鬼受臉露陰笑,拱拱手說道:“來人業已沖過幽靈界.正由兄弟門下把他們步步引入埋伏,只是那里和陰冰地獄相距极近,兄弟想請邊香主手下几位老哥,協同防守。”
  蕭不二呷呷笑道:“老婆子早就要尚三省、王四柱他們跟你去,你還說不要,現在又來跟香主搬救兵了。”
  申惜嬌道:“陰冰地獄,咱們囚著不少要犯,确該派几個人去協同防守。”
  就在申惜嬌說話之時.蕭不二也立即以“傳音入密”朝凌杏仙道:“夫人,咱們得在午刻之前,先把陰冰地獄的人救出來才好。”
  凌杏仙心中記挂著丈夫生死,原想和申惜嬌、邙山鬼叟一拼,但听了蕭不二的話,覺得甚是有理。若能在午刻之前,先救出被囚在陰冰地獄的人,然后全力搜索黑風眼,才是上策。心念閃電一轉,就朝申惜嬌欠欠身道:“既是如此,我想還是屬下和他們同去的好。”
  申惜嬌還未開口,邙山鬼叟目中寒芒飛閃,臉有喜色,連連點頭道:“能有邊香主親去,那就万無一失了。”
  申惜嬌望著邙山鬼叟問道:“朱教主不是說,已有嚴密部署,只要把敵人引入幽冥界就好,毋須動手么?”
  這話暗中含意、是說邊玉瑛乃是無名島的七香主,負責督察中原各大門派,以七香主的身份去防守地山派一個陰冰地獄,豈非有損無名島的威名。
  當然,她是無名島出來的“令主”.視天下武林.都在他號令之下,抬高七香主邊三瑛的身份,也就是抬高他自己的身份。
  邙山鬼叟是個老鬼,几十年的老江湖,申令主這話,他如何听不出?但他臉露橘笑.朝申惜嬌暗暗使了個眼色,一面館色道:“是,是,只是來人武功极高,幽冥界上,那些埋伏,只怕困不住他們,但那層埋伏和陰冰地獄.又近在咫尺。万一被他們沖破,囚著的要犯若有差池.兄弟就擔當不起,能有邊香主親去坐鎮,那就万無一失了。”
  他連連躬腰,那像一派之主,
  沈紫貴正好站在邙山鬼叟斜對而,看他和中惜嬌暗使眼色,心中不禁一動,口齒微啟一也以“傳音入密”朝蕭不二說道:“蕭老哥,老鬼朝申惜嬌暗遞眼色,只怕有詐。”
  蕭不二朝他暗暗點了下頭.表示知道。
  這兩人暗中示意.和邙山鬼叟的一番話,原是同一時候。
  邙山鬼史話聲一落,申惜嬌目中也閃過一絲厲芒,瞥了眾人一眼,才朝凌杏仙點點頭道:“朱教主這話也是有理,那就有勞邊香主了。”
  顯然九尾天狐得到郎山鬼叟的暗示.心頭也起了狐疑。
  這些人都是多年的老江湖,誰的眼睛揉得了砂子,申惜嬌若不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她能配稱九尾天狐?
  郎山鬼叟連連躬腰,陰笑道:“是,是,兄弟替邊香主帶路。”
  凌杏仙回顧了眾人一眼,道:“大家隨我來。”
  沈紫貴、丁捷侯等人欠身應“是”,依次跟著凌杏仙身后,魚貫走出花廳。
  蕭不二顫著屁股搶在凌杏仙前面,緊隨郊山鬼叟而行。他不愧神偷的外號,委實學誰像誰,光是這几步路,真是把金嬤嬤走路姿勢,學得像极。
  邙山鬼叟走在前面,出了花廳,就朝長廊右首走去。
  那里另外有一道洞門,站著一名綠衣使女,她看到教主走來,立即從壁上取下一盞綠紙糊的燈籠,雙手奉上。
  在亮得如同白晝的燈光之下,這盞綠紙燈籠,簡直沒有一絲燈光。
  邙山鬼叟伸手接過燈籠,綠衣使女立即打開圓洞門。兩扇圓洞門開啟,登時吹進來一股冷森森的寒風,門外就是一片黑漆,看不見一點景物。
  邙山鬼叟沒待人問,就干笑一聲,說道:“兄弟這座幽冥洞府.只有接待貴賓的西花廳,沒有埋伏,也還像個人世間。”
  這倒是實話,但老鬼說出這句話,究竟是何居心呢?
  說話之時.但听身后“砰”然一聲,圓洞門業已關閉。
  大家只覺眼前一黑,邙山鬼叟手上,雖有一盞綠陰陰的燈籠,但從光亮的地方走進黑暗之處,就會顯得伸手不辨五指。
  蕭不二緊跟在他身后,問道:“這里有些陰气,就快到陰冰地獄了吧?”
  邙山鬼叟手中執著燈籠,對身后的人,似乎毫不在意,嘿然笑道:“那還有一段路呢!”
  蕭不二道:“朱教主.你這盞燈籠.還是交給老婆子拿吧。”
  邙山鬼叟陰惻惻笑道:“你拿也沒用,這燈就只有這么亮。”
  蕭不二是防備他搗鬼.但邙山鬼叟卻毫無心机,隨著話聲,果然把手中燈籠遞了過來。
  蕭不二接過燈籠.問道:“朱教主可知來犯敵人,是些什么人嗎?”
  邙山鬼叟搖搖頭道:“還不詳細.据報人數不少,武功也极高,大概就是那姓凌的丫頭了。”
  蕭不二心中暗道:“這會是些什么人?莫非黑石島主等的不耐煩了?這不可能、大家約好了的,他們只在谷外虛張聲勢,等自己一行人入谷之后,他們就該隱伏不動,怎么會沖進幽冥界來呢?”
  蕭不二心中想著,一面問道:“她們現在在哪里?”
  邙山鬼叟陰聲道:“全進來了。”
  蕭不二道:“那是已把他們引入埋伏了?”
  邙山鬼叟干咳一聲道:“不錯,不錯,老夫已把他們引往絕路來了。”
  話聲甫落,蕭不二提著手中的綠紙燈籠,突然熄滅!
  別看這盞綠陰陰的鬼火燈籠,燈光暗淡得照不到兩三尺遠,但在漆黑的山腹之中,沒有它可就寸步難行!
  蕭不二突然發覺不對.口中喝道:“朱教主,這燈怎么熄了?”
  話聲未出,右手閃電朝前抓去。他早就防著他有詐,右手自然也早已蓄勢以待,那知就在這一瞬工夫,邙山鬼叟已經閃開,一把抓去,還是落了個空。
  只听郎山鬼鬼的聲音,在前面埋怨道:“糟糕,金嬤嬤,你怎么把燈踢熄了,這里可弄不到火,這段路也不大好走。”
  蕭不二心知上當.尖喝道:“朱教主,你還不站住?”
  聲音快得有如流星,原來他人已朝邙山鬼叟扑去。
  喝聲是在扑起之后,才出聲的,因此像是聲音在飛;但等他扑到,還是扑了個空。
  只听邙山鬼叟的聲音,已在左首前方傳來:“老夫就在這里等著,你們路徑不熟,走得慢一些。”
  口气變了,以他一直自稱“兄弟”,這回居然托大起來,自稱“老夫”了。
  蕭不二怒喝道:“朱友泉,你少在老婆子面前耍花樣!”
  邙山鬼叟陰惻惻道:“這就奇了,燈籠是你金嬤嬤手里弄滅了,怎能怪到老夫頭上?再說花樣是你金嬤嬤在耍,少耍花樣,也該由老夫來說才對。”
  蕭不二路徑不熟,不敢妄動,怒聲道:“朱友泉,你眼里沒有我老婆子,還有七姑娘?你這是何居心?”
  邙山鬼叟大笑道:“你這話說對了,就是老夫眼里,還有你們几位,才把諸位引到這里來的。”
  蕭不二不動,他也站著說話,沒有走動。
  蕭不二心里明白,此處定然設有埋伏,他站著不動.明明就是想把自己引去,一面回頭叫道:“七姑娘.你們莫要過來。”
  相距不遠,照說,凌杏仙該有回答,哪知過了半晌,依然沒听有人答應。
  蕭不二這一惊,非同小可,大聲道:“七姑娘,你沒听到老婆子的話么?”
  黑暗之中,一片寂然,不但凌杏仙沒有回答,就是連邙山鬼叟也沒了聲息!
  這情形好像只有自己一個人,站在無邊無際的沙漠里,你叫得再響,也只有你一個人听見。
  蕭不二這下愣住了,自己還一直認為最机警不過,這回卻是陰溝里翻了船,被人家引入陷阱,和凌杏仙等人隔絕,還一無所覺。但他也暗自笑了,這點机關.是困不住自己的,何況自己是賊爺爺,身邊那會不帶火种?
  但就在他想笑的時候,“嘻”字還在喉嚨里,笑聲又凝結住了!
  這一行人中,大概只有自己身邊,有千里火。
  這一行人,人數雖然不少.但如果像自己一樣.一個個的被隔离開了,豈非瓮中捉鱉,一個也走不脫?
  蕭不二一生很少耽憂,就是在最危急的時候.他也要聳聳肩,嘻笑出聲。但這時候也不由他皺起雙眉!
  他像一只老鼠,點著足尖,迅快的往邊上閃去。他外號“雪上無影”,只要蹶著屁股.點起足尖,踏在雪上都沒有影子,自然不怕地上按著翻板,和触上任何埋伏。
  此時最主要的還是要先認識這塊鬼地方.究有多大?有沒有門戶?
  也許暗中隱伏著人,他不敢取用千里火筒.但也舍不得把手上的鬼火燈籠丟棄。
  這輕輕一閃,右首便已碰上了牆壁,伸手一摸,是一堵石牆,石壁當然不會移動的,把自己隔离的當然不會是石壁。
  他先确定了這堵牆是死的,于是他又迅快的朝左閃去,不過一丈來遠,果然又碰上牆壁,也是一堵石壁。
  這下已可斷言,這是原來甬道中的兩堵牆,那么已可确定能移動的牆壁,該在前后兩方。
  他不須朝前摸去,因為他雖然在進入這里之時,連扑了几個地方,但就是再多轉几個身,他永遠不會迷失方向,否則還配當什么賊祖宗?
  此刻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身后這堵活動牆的啟閉樞紐,先和凌夫人會合。他輕靈無比的轉了個身,往后方掠去,前后也不過一丈左右,就碰到牆壁,果然是一堵鐵壁。鐵壁能悄無聲息的合起,那就決不會是鐵門。
  鐵門圍起來一定有聲音,那是整塊活動鐵板無疑。
  蕭不二正打算摸出火筒,照照這整座鐵板是如何活動的,就在此時。他听到了一絲极其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
  蕭不二雖然什么都看不見,但他兩只耳朵,可比老鼠還要靈敏。這一瞬間,他從那風聲判斷,來的有兩個人,輕功大是不弱,也由此可以估量到這兩人的武功,也相當高明。
  蕭不二微微一笑,心想:“你們不來,小老儿真還摸不到門戶。”
  他摒息而立,先想看這兩人進來的目的。兩人落到地上,便自分開,這可從他們閃開去時輕微的風聲,分辨出來。
  只听左首一人沉聲喝道:“金嬤嬤,你究是何人,此時說出來還來得及。”
  蕭不二暗暗冷笑道:“你們進來時十分小心,那就不該出聲,這忽然出聲,必是故意誘敵。”心念一動,口中故意呷呷尖笑道:“老婆子撕了你再說。”
  張開雙手,打出一股勁急掌風,因為他兩手張開之故,听去就像縱身飛扑過去一般,實則他揚手之際.早已側耳細听!
  果然在自己出聲之際,左首那人迅快閃了開去,右首那人卻“嘶”的一聲.打出了一股极輕的風聲。
  蕭不二不但耳朵靈敏,鼻子也同樣的敏銳,這一剎那,他已經聞到了一股散發開來的异香。心中暗暗罵了一聲:“真是灰孫子,你們在我跟前弄迷香,那可差得遠。”
  身子一晃,口中帶著呷呷尖笑,從兩人中間穿了過去。
  那兩人驟然發覺金嬤嬤扑來.不約而同的又打出兩股迷香。
  蕭不二身子一停,厲聲喝道:“好小子,你敢暗算老婆子?”
  江湖道上,逢到有人施放迷香,誰都要赶快摒住呼吸.蕭不二卻開口罵人,這不是正好?
  “哈……哈啾……”
  蕭不二故意打了個噴嚏,突然“唔”了一聲道:“不……對……”
  打噴嚏,就已表示吸進了迷香,“不對”兩字出口,人已一下閃到右首那人身邊,右手摸上他脅下。
  試想、蕭不二能在你不知不覺間,摸去你身上的東西,出手該有多快?技巧該有多准?那人連聲音也沒出.就被他點上了要穴,緊接著“咕咚”一聲,跌坐下去。
  這真是最緊湊也沒有了,在第三者听來.那是金嬤嬤喊出“不對”,只稍微停得一停.就“咕咚”栽倒。
  左邊那人听得大喜.低聲問道:“得手了?”
  蕭不二低沉的道:“大概行了。”
  左邊那人道:“快制住他。”嘶的一家閃了過來。
  蕭不二沒有立即出手,湊近他身邊,低笑道:“倒下去的不是我老婆子。”
  揮手一掌,朝那人臉上摑去。那人倒也机警,居然身形一側,避開了蕭不二一記耳光,人已倒縱出去。
  蕭不二輕功絕世,早已如影隨影跟著落到他身邊,依然低笑道:“別怕,別怕,老婆子不會把你吃掉的。”
  三句話,十四個字,他說的又輕又快,但這人也不是尋常之輩,在他說話之時,已接連變換了三個方向,身法之快稱得上“高手”之列!只是他沒想到遇上的竟是武林中以輕功獨步江湖的“雪上無影、白日撞鬼”。任你如何移形換位,蕭不二依然像鬼魅般貼在他身后,呷呷尖笑:“要是任你三跳兩縱,就撇得下老婆子,老婆子也不叫金嬤嬤了。”
  一只右掌,也一直跟在這人肩后,相距不過數寸之差。
  這人連間帶縱,轉了几個轉,還沒把蕭不二撇下,而且對方手掌,始終跟在自己身后,心頭不禁大惊,突然錯步摔身,右手揮臂一掌,迎著蕭不二拍去。
  掌勢出手,虎然有聲,一聲掌風,就知他練的是硬功中“鐵砂掌”一類功夫!蕭不二等他手掌快要拍到,一把抓住了他脈腕。
  這人做夢也沒想到金嬤嬤的武功,竟有如此高強,口中冷嘿一聲.右手翻腕一掙、左手閃電一掌,迎面劈來。
  蕭不二沒待他掌風劈到,已然五指一松,放開他手腕,這一情形,和被他掙脫的一般!
  這人還不知道蕭不二是有意放開的,心中暗道:“原來這老嬤嬤內力比自己差得遠!”
  心念方轉,但听“嚓”的一聲,火光一閃,室中登時大亮!
  只見金嬤嬤手中。拿一支精巧的火筒.嘻著一口黃牙,笑道:“朋友,咱們別捉迷藏了,你先看看手腕上,可有异樣?”
  那漢子听的一怔,突然想起方才自己手腕,曾被對方抓過,不知他耍了什么花樣?急忙低頭看去,只見右手脈腕上,赫然印著五個烏黑的指印,不覺大吃一惊.失色道:“毒沙掌!”
  蕭不二聳聳肩,嘻的笑道:“毒是沒錯,但老婆子練的不是‘毒沙掌’,這叫‘紫煞掌’,不信,朋友仔細瞧瞧,老婆子的‘紫煞掌’黑中透紫,紫中透光,嘻嘻,朋友听說過‘紫煞掌’么?”
  這時候誰還有心情去研究是黑是紫?
  那漢子也是行家,發現腕上烏黑指印。立即運气閉穴,一面抬目問道:“你既然在我手腕上下毒.必有解藥。”
  蕭不二連連點頭道:“老婆子沒有解藥,還會亮起火簡要你看么?”
  那漢子道:“你有什么條件?”
  蕭不二嘻嘻直笑道:“老婆子就是這個意思,‘紫煞掌’擊中人身,紫煞之毒,立即由毛孔透入肌膚,循血攻心,一個時辰劇毒發作,全身僵木.七孔流血而死,普天之下,除了老婆子,沒有第二個人能解。”
  那漢子疑惑的道:“你不是金嬤嬤?”
  蕭不二道:“誰說老婆子不是金嬤嬤?”
  那漢子道:“金嬤嬤干脆說吧,解藥有何條件?”
  蕭不二道:“不錯,老婆子就是喜歡干脆,這樣吧,你領我出去,我先給你一顆解藥,你領我找到七姑娘,我再給你一顆,咱們大伙儿會合,再給你一顆,領咱們到陰冰地獄,再給你一顆,跟咱們离開陰冰地獄,再給你一顆……”
  那漢子道:“你這‘紫煞掌’要几顆才能生效?”
  蕭不二道:“問得好,老婆子一個指頭,就要一粒解藥,你朋友手腕上,不是有五個指印,那就要五顆解藥。”
  那漢子面有難色,說道:“在下不是朱教主門下,除了可以把你領出此室,旁的就一無所知,更不知陰冰地獄所在,金嬤嬤就是殺了我,在下也說不上來。”
  蕭不二心中一動,問道:“朋友是無名島來的?”
  那漢子道:“不是,在下原是麻衣教的人。”
  蕭不二道:“好吧,你先領老婆子出去再說。”
  那漢子遲疑道:“你答應的解藥……”
  蕭不二道:“老婆子答應了你,自會給你。”
  那漢子道:“五顆?”
  蕭不二道:“出去了,先給你一顆,只要你跟老婆子走,其余四顆,自會給你的。”
  那漢子道:“你老不能食言。”
  蕭不二道:“金嬤嬤金口說一句,算一句,那會騙你?”
  那漢子道:“金嬤嬤請隨在下來,只是務必先把火筒熄去,上面另有巡邏的人,一被發現,就無法脫身了。”
  蕭不二道:“老婆子省得。”
  那漢子不再多說,縱身朝上躍起,左手一托,在左角托起一塊圓形鐵蓋,身子一弓,鑽了出去。
  原來這間石室,四面俱是鐵壁,就像一個方形的鐵匣子,只有左上角,開著一個小洞,正好夠一個人出入。
  難怪方才兩個人飛身而下,是從上面下來。
  蕭不二毫不待慢,熄了手中火筒,跟著縱起,鑽出圓洞,外面依然一片黝黑,什么也看不到。
  蕭不二在鐵板上直起身子,伸手朝上一摸,已可摸到洞頂。
  那漢子和蕭不二站的很近,這一瞬間,他手上忽然多了一個又冷又硬的東西,頂著蕭不二肩腰,陰聲道:“金嬤嬤,你可以把解藥拿出來,不過在下不要一顆,識相的就連瓶子拿過來。”
  蕭不二低笑道:“朋友這不是獅子大開口?老婆子只答應先給你一顆。”
  那漢子道:“此一對,彼一時,在下相信金嬤嬤還不想很快就死吧?”
  蕭不二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那漢子冷聲道:“金嬤嬤大概還不知道在下手中這支東西,乃是朱教主獨門煉制的七孔黃蜂針筒吧?”
  蕭不二哦了一聲道:“那是江湖上最霸道的黑心暗器,再加上老鬼陰損透頂的化血散,雙料要命的東西!”
  那漢子獰笑道:“你說對了。”
  蕭不二道:“你干么頂著老婆子腰里?”
  那漢子似乎不敢大聲說話,只是低吼道:“金嬤嬤,你別在老子面前裝胡羊了,要命的快把一瓶解藥拿出來。”
  蕭不二道:“別開玩笑,咱們講好了,出來之后,老婆子先給你一顆……”
  那漢子有些不耐,陰聲道:“金嬤嬤,你是不要命了?”
  蕭不二嘻的笑道:“你這簡針,應該裝上七十二支,但朱老鬼只給你裝了二十一支,老實說,有七十二支,才罩得住老婆子。只有二十一支,已經罩不住了,何況這二十一支針,老婆子早已使五鬼搬運法,把毒針搬走了,你手中只是一個空筒”
  那漢子怒哼道:“我不信。”
  蕭不二輕笑道:“這最簡單了,不信,你只管按一下試試,里面還有沒有針?”
  那漢子听得疑信參半,冷嘿道:“這是你自己找死!”
  蕭不二連連點頭道:“沒錯,等你接過卡篁,老婆子自會給你第一顆解藥。”
  那漢子手握針筒,确實有些不信,在蕭不二說話之際,拇指輕輕一按,只听“嚎”的一聲,卡篁響了!
  他針筒頂著蕭不二后腰,這一按,少說已經射出七支牛毛毒針,但蕭不二依然站著沒動。
  那漢子心頭不禁有些發毛,低聲道:“金嬤嬤,你沒事吧?”
  蕭不二嘻嘻笑道:“若被七支鋼針鑽進腰眼里,我老婆子還會說話?”
  那漢子大惊失色,顫聲道:“你老真的使法術把毒針搬走了?”
  蕭不二道:“這還會假?你把針筒揣在怀里,老婆子不使五鬼搬運術,二十一支針會到那里去了?”隨著話聲,伸過手去,在那漢子執筒左腕,輕輕捏了一把,說道:“這是第一顆解藥,快拿去吧。”
  那漢子沒想到蕭不二還會給他解藥,不由喜出望外,連忙伸手接過,感激的道:“多謝金嬤嬤。”
  蕭不二道:“不用謝了,不過現在五顆解藥已經不夠了。”
  那漢子听得一惊,道:“怎會不夠了?——
  蕭不二道:“老婆子若是不會五鬼搬運法,早就死在你七孔黃蜂針之下,不給你一點懲罰,老婆子不是太好說話了么?方才摸了你一把,就得增加五顆解藥,只要你乖乖的跟著老婆子,保你死不了。”接著低聲問道:“你要不要打亮火筒,看看左腕,也有五個指印?”
  那漢子机伶一顫,急忙攔道:“不用了,這里只要一亮火光,就會被人發現……”
  蕭不二心頭暗暗好笑,問道:“你小子現在服貼了?”
  那漢子道:“小的服你了。”
  蕭不二道:“好,咱們這就找七姑娘去。”
  那漢子道:“你老說的七姑娘,就是邊老?”
  蕭不二道:“不是邊香主,你說還會是誰?”
  話聲甫落,突听前后兩邊,同時響起一陣极輕的衣袂飄風之聲,聲音雖輕,但蕭不二已可听出。兩邊來人,少說也有十几個。
  而且逼近五丈之內.心頭不覺暗暗一惊,這些人光憑這份輕功,身手竟然全都不弱!
  聲音入耳,他立即暗暗扯了那漢子一下的衣角,以“傳音入密”說道:“有人來了,你可得小心應付。”
  那漢子不敢出聲,只是點了點頭,黑暗之中,蕭不二自然看不到他在點頭,但只要他能應付過去就行。
  据蕭不二的判斷,這里應該是一條甬道,如今兩邊都有人堵住了,自己兩人就被堵在中間,說什么也無法闖得出去。
  不,他不能闖,他要留在此地,先找被隔斷了的凌杏仙等人,但被人家堵在中間,你就是想留下來,豈非也一樣要被他們找到?”
  進入甬道的人,已經齊齊站過只听響起一個陰森聲音喝道:“方才是什么人在這里說話?”
  原來方才蕭不二和那漢子說的話,聲音雖輕,已經被人發覺。
  那漢子恭聲道:“是在下紀胜和趙強二人。”
  陰森聲音又道:“不用通名報姓,你們的牌號呢?”
  那漢子忙道:“同字三號、八號。”
  陰森聲音道:“他不會說,要你替他報數?”
  蕭不二恭聲回道:“你老在問紀兄,他自然連在下一起報上了。”
  那陰森聲音又道:“你們方才在這里說些什么?”
  蕭不二道:“咱們在說金嬤嬤。”
  陰森聲音道:“金嬤嬤怎樣?”
  蕭不二道:“那金嬤嬤武功高強,不但在下二人不是她的對手,連咱們兩管什筒,都對付她不了。”
  陰森聲音道:“她還在下面么?”
  蕭不二道:“已經死了。”
  陰森聲音道:“如何死的?”
  蕭不二道:“她脾气暴躁,扑來之時,自己撞上在下刀尖。”
  陰森聲音哼了聲,沉喝道:“冥六,他們方才是這么說么?”
  冥六,那是冥字六號了。
  只听一個尖細聲音道:“回巡曹的話,他們方才在跟金嬤嬤要解藥……”
  話聲未落.“哈咚”往后栽倒。
  巡曹沉喝道:“冥六,你怎么了?”
  冥六跌倒下去,沒有作聲,也沒有再站起來。
  巡曹怒哼一聲道:“亮燈。”
  話聲出口,在他左右,登時亮起兩點綠慘慘的燈光。
  在這黝黑如墨的山腹市道之中,亮起了兩盞鬼火,縱然不亮,也足可看清這四周的景物。
  只見那巡曹頭戴烏紗,身上穿一件長僅及膝的紅袍,一張馬臉,留了兩撇八字胡子,看去不倫不類,十分滑稽。
  敢情他就是幽冥教主來友泉手下四大陰曹了。
  那巡曹目光炯炯,往地上一瞧.勃然變色,迅即抬起頭來,兩道眼神,朝兩人筆直射來。
  紀胜心頭大急.一顆心几乎從口腔里跳了出來。
  只听巡曹冷冷哼道:“是你們用毒針殺死冥六的么?”
  紀胜听的好不奇怪?巡曹口中的“你們兩人”,是把金嬤嬤看作了“同字八號”的趙強,難道他連一個老太婆和趙強都分不出來?”
  心中想著;不覺回頭朝蕭不二望去。
  這一望,不由使他大吃一惊.金嬤嬤不知何時,已經換上了趙強的衣服,臉頰上也好像抹了些灰塵,雖不太像,也有兩三分相似之處,在暗淡慘綠的燈光中,确也不易分辨得出來。
  就在他一瞥之際,蕭不二已經連連拱手.陪笑道:“巡曹明鑒,在下兩人兩管針筒都已空了,那里還有毒針。”
  巡曹沉聲道:“你們把外商拿來.讓我瞧瞧。”
  兩人應了聲“是”雙手遞上針筒。
  巡曹接到手中,向空接了兩按.果然是兩個空筒,就隨手遞還.一面說道:“你們可向陰總管再去領取三發毒針……”
  “七孔黃蜂針”一發七支,三發就是二十一支。
  就在他話聲甫落之際,蕭不二口中忽然低“啊”一聲,左手三個指頭,疾快的朝巡曹胸前撮去。
  這一下出手极快,巡曹也看到了.正有一點藍芒,朝他當胸飛射過來,被蕭不二三個指頭撮個正著,那是一支通体發藍,細如牛毛的鋼針!從“七孔黃蜂針”筒射出來的毒針。
  巡曹臉色微變,朝蕭不二點點頭道:“你很好!”
  蕭不二三個指頭,還拈著那只毒針,目光斜斜瞥注了地穴一眼,湊著巡曹低低說道:“這是散針,不像從針筒打出來的,而且來勢由下而上,莫非那金嬤嬤沒死?”
  只有金嬤嬤沒死.才會從地上撿起散針,躲在地穴里暗箭傷人。
  巡曹口中沉“唔”一聲,刷的撒出判官筆,哼道:“好個老虔婆,你隨我下去。”
  縱身一躍,朝鐵板圓孔中穿射而下。
  蕭不二口中大聲應道:“在下遵命。”身形一晃,擦過紀胜身邊,低低的道:“守住洞穴,不能讓他們過來。”身子一縮,跟著往地穴中跳去。
  紀胜直到此時,才知道這位金嬤嬤,果然神通廣大,但他還是替金嬤嬤暗暗提心吊膽。那是因為他左右兩只手腕.共有十個“紫煞手”的指印,需要十顆解藥,但他只服了第一顆。
  再則就是幽冥教主朱友泉手下四大陰曹,都是昔年江湖上极負盛名的黑道巨臂。因積案太多,既被官府追緝,又不容于江湖白道,才投到朱友泉教下來的,武功之高,不在八大鬼徒之下。
  金嬤嬤跟他下去,自然不怀好意,只不知能否得手,
  十几名鬼卒,沒有巡曹的命令.依然凜立不動,沒有跟著過來。
  紀胜站在鐵板圓洞邊上,暗暗吁了口气,最使他耽心的,地穴下面,黝黑如墨,巡曹和金嬤嬤兩人下去之后,看不到動靜,也听不到聲音,但他知道,金嬤嬤跟下去,必有行動,兩個人也一定有一個倒下去的。
  這樣足足過了一盞熱茶時光,才見一個人影從圓洞中竄了上來,等他站定,赫然是個頭戴烏紗,身穿半截紅袍的巡曹!
  紀胜暗暗一惊,迅速忖道:“完了,金嬤嬤假扮趙強,沒跟上來,一定死在巡曹手下了,自己還差九顆解藥,這該怎么辦?”
  巡曹才一落到鐵板,立即陰森的道:“本座已命同八在下面留守,同三,你隨本座來。”
  “同三”,同字三號,就是紀胜的牌號.幽冥洞府不用姓名,均以牌號呼喚。
  紀胜听得一怔,心想:“金嬤嬤跟他下去,不可能不動手,既然動手,兩個人就總有一個倒下去的,巡曹出來了,金嬤嬤就非死即傷,不可能真會在地穴下面留守。”
  但細听巡曹話聲,那股半死不活的陰森味儿,明明就是巡曹,決不是尖沙喉嚨的金嬤嬤改扮的。心頭但覺疑竇重重.連忙躬身應了聲“是”。
  巡曹話聲一落,就聳著肩膀,大搖大擺的朝前走去。
  紀胜不敢多說,只好緊隨他身后而行。
  巡曹一走.兩個手持慘綠燈籠的鬼卒,立即跟了過來。
  走在這樣黝黑的山腹中,有這兩盞鬼火般燈籠,已可照到周圍五六尺的地面。
  你莫看巡首走起路來,蹩著八字腳,大搖大擺,一股大而化之的模樣。其實他兩顆小眼珠,精芒如電,隨著他一搖一擺之勢,在地面鐵板上,不住的溜來溜去,好像在搜索什么。
  南道前后兩頭站著有十几名黑衣鬼卒,也跟著移動,前面的八九個人,一言不發,隨后跟進。
  他們中間,永遠保持著三四丈距离,正好兩頭堵住,留出中間一段。敢情這是他們進行搜索的陣式,因此就不用巡曹吩咐。
  這樣走了一段路,巡曹腳下一停,前后兩頭的鬼卒,也立即隨著停下。
  紀胜目光一注,才發現巡曹腳邊不遠的地面上,正有一塊圓形鐵板,敢情又到了一處地穴。
  果然巡曹伸手從一名鬼卒手中取過燈籠,俯腰解開圓形鐵板,打著燈籠,探首往下看了一陣。然后直起腰來,吩咐道:“你們站著別動,本座下去瞧瞧。”
  說完,手提燈籠,朝地穴中跳了下去。
  紀胜和兩名鬼卒,只得站著等候,過了約模盞茶光景,巡曹穿穴而上,伸手朝后面八九名黑衣鬼卒一招手道:“你們過來。”
  八九名鬼卒一個個手持鬼頭刀,一言不發,疾快的奔了過來。
  巡曹伸手朝地穴一指,陰森的道:“你們隨本座下去.務必把他們通通擒下,如有違抗,格殺勿論。”
  鬼卒齊聲應道:“小的遵命。”
  巡曹沒再說話,當先朝圓洞中跳了下去。
  九名鬼卒那敢怠慢,一個接一個跟著往下跳去。
  紀胜心中暗想:“敢情巡曹方才一個人下去,吃了虧,才上來招呼鬼卒下去廝殺。”
  側耳細听,又听不到地穴中廝殺的聲音。
  他此時耽心的是自己身上,中了金嬤嬤“紫煞掌”奇毒,但前面還有十來名鬼卒站著不動,又不敢逃走。
  心中只是盤算,等巡曹上來,他們一路巡邏過去了,自己就能抽空回到方才的地穴中去找金嬤嬤尸体,解藥定然還留在他身上。好在方才已經服下一顆解藥,暫時還不礙事,只好耐心等待。
  這樣又過了一陣,只見巡曹率同九名黑衣鬼卒,押著三個人上來。
  麻衣教在洛陽潛伏,這三個人紀胜自然全都認識,那是丁捷侯、金和尚、楚福,他們全被點了穴道,四肢動彈不得。
  巡曹揮了揮手,道:“你們退下去。”
  九名鬼卒,押著三個囚犯,一齊退下。
  巡曹已把手中燈籠,交給身邊一名鬼卒,繼續大搖大擺的往前行去。
  紀胜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道:“巡曹,在下沒事了吧?”
  巡曹看了他一眼,冷森的道:“本座奉命拿人來的,三處地穴,還有一處沒有巡邏,你還得隨本座同去。”話聲一落.忽然壓低了聲音,尖細的道:“你不要解藥了?還有九顆,就在我身上。”
  紀胜听得大惊,這不是金嬤嬤的聲音?難道眼前這位巡曹.會是金嬤嬤喬裝的?他直瞪雙目,几乎不敢相信.惊喜的道:“你……”
  巡曹聳著雙肩,陰森的道:“同三,你不許多言,隨本座走。”
  天!這明明是巡曹的聲音!
  紀胜心頭駭异不止,暗道:“莫非自己方才听錯了?”
  巡曹沒再理他,在兩盞慘綠鬼火燈籠引導之下,繼續朝用道中走去。但走沒多遠,又停下來了,不用瞧.准是已經到了第三個地穴圓洞了。
  巡曹腳下一停。回頭喝道:“左十三。”
  原來他是左巡曹,“左十三”者?左巡曹手下第十三號也。
  只見后面一名鬼卒躬身應道:“屬下在。”
  巡曹伸手指指地穴.吩咐道:“你下去看看,這里有多少人?”
  那鬼卒答應一聲:“屬下遵命。”急步趨出。正待去揭鐵板。
  巡曹沉聲道:“帶著燈籠下去。”
  巡曹身邊一名鬼卒立即把手中燈籠遞了過去。
  那鬼卒接過燈籠,揭起鐵板,飛身而下。
  他下去沒有多大功夫,朝巡曹躬躬身道:“回巡曹,下面一共有三個人,武功全都不弱,屬下一下去,就遭到他們圍攻,几乎無法招架……”
  巡曹一揮手道:“退下去。”
  那鬼卒又躬身一禮,退了下去。
  巡曹目光一抬,朝前面站著的九名鬼卒招招手道:“方才他們已經擒上來三個人.這回該你們隨本座下去拿人了。”
  前面九名鬼卒,一齊應道:“屬下得令。”飛快的奔了過去。
  巡曹從身邊鬼卒手中,接過燈籠,當先從地穴中躍下,九名鬼卒相繼而下。
  和上回一樣,下去了不過盞茶工夫.巡曹已率同鬼卒回了上來,也同樣的扣上了三個囚犯。他似是十分得意.聳聳雙肩,揮揮手道:“你們把這三人交給后隊收押.繼續巡邏下去。
  前面的九名鬼卒.躬身應“是”,把擒上來的三個囚犯.交給后面九名鬼卒收押。
  前面九名鬼卒,手抱鬼頭刀,分作左右兩行,沿著甬道.在前開道。后面九名鬼卒同樣手抱鬼頭刀.抑著六名囚犯,在后押隊。
  巡曾趾高气揚,由兩名掌著慘綠鬼火燈籠.一左一右引導前行。
  紀胜跟在巡曹老爺身后,几乎要想仆口,話到嘴邊,都忍了下去,心頭這份焦急,當真不可言喻。
  就在他無計脫身,心頭焦灼之時。突然耳邊傳來一縷极細的聲音,說道:“解藥就在這瘟官身上,你跟他去,沒錯。”
  這是金嬤嬤的聲音!
  紀胜听得出來.心頭驀然一惊,急急回頭瞧去,前后一丈,都是鬼卒,中間只有巡曹,兩個掌燈的和自己四人,這金嬤嬤的聲音,不知從何而來?
  再者,巡曹如果不把金嬤嬤殺死,金嬤嬤身上的一瓶解藥,不會被他搜來,只有殺了金嬤嬤,解藥才會落到他手里。但金嬤嬤若是被殺死了,哪里還會和自己說話?想到這里,不自禁的打了個寒噤,暗道:“莫非有鬼?”
  一想到鬼.更覺陰風慘慘.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這也難怪,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鬼窟里,眼睛看到的就是慘綠燈火,幢幢鬼影,不想還好,這一想到鬼,任你紀胜昔年在黑道上,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巨寇,也會毛骨悚然,好像金嬤嬤就站在面前一般。
  只這么一陣工夫,山腹甬道,已到盡頭,前面忽然開朗,好像到了一處寬廣的廣場之上。
  前面鬼卒沒有巡曹的命令,自然繼續朝前搜索前進。
  但就在此時,突听前面有人大聲喝道:“站住。”隨著話聲,黑暗中像幽靈般閃出一簇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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