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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金蟬脫殼


  沈仝道:“黑衣教的人,可能住在后進,咱們救不到人,只有到后進闖闖看了,只要逮到一、兩個黑衣教地位較高的人,就不難問出春華兄的下落來了。”
  任云秋道:“沈大叔說得是,咱們就進去找找!”
  兩人跨出門口,穿過一座大天井,跨上第二進大殿,依然黑黝黝的不見人影,再由神龕左首繞到后面,那是通往第三進的門戶。
  兩人跨出門口剛跨上大天井,走沒兩步,突見黑暗之中一下竄出四個手持長刀的黑衣漢子,攔住了去路。
  任云秋心中暗道:“來了,原來他們是在第三進。”
  心念方動,只听一個黑衣漢子喝道:“你們到這里來做什么?”
  沈仝拱手道:“在下兩人是找澄通來的。”
  那黑衣漢子道:“方丈住在第二進,你們快退出去。”
  沈仝道:“澄通方丈叫咱們初更到第三進來的,說是但副總管要見我們,那就請老哥通報一聲吧!”
  黑衣漢子听得微微一怔,說道:“但副總管要見你們,可有什么憑證?”
  沈全暗道:“听他口气,但無忌果然在這里了。”一面含笑道:“但副總管要澄通方丈傳的話,哪有什么憑證?”
  黑衣漢子道:“好,你們在這里等著,我進去稟報一聲。”
  說完,轉身朝階上行去。
  沈仝回頭朝任云秋使了一個眼色,任云秋雙手閃電揮出,一下制住了三個黑衣漢子的穴道。
  沈仝打了個手式,兩人迅快縱起,朝階上掠起。哪知兩人堪堪掠上石階,陡覺金刃劈風,几道寒光同時分向兩人迎面劈到,出手迅疾無比。
  同時也有人大聲喝道:“有奸細。”
  任云秋抬手之間,發出嗆的一聲細長龍吟,一道青芒橫掃出去。
  游龍沈仝也不待慢,長劍出匣,“擋”的一聲架開了劈來的一刀。
  他這里堪堪架開一刀,任云秋一劍掃出,卻削斷了對方兩柄長刀,那兩人閃避不及,發出兩聲惊叫,疾退開去,黑暗之中血雨飛洒,那兩人至少有一個被削斷了執刀右臂。
  回頭看去,沈仝正和另外兩個黑衣漢子動上了手,此時時間寶費,哪能纏斗?任云秋倏地橫跨一步,揮手一劍朝另一個黑衣漢子刺去。
  那漢子武功相當了得,听風辨位,回頭一刀,朝任云秋劍上砍落,他怎知任云秋這支細長長劍,削鐵如泥,任云秋劍勢朝上一挑,“嗒”的一聲,那柄長刀立被齊中截斷,劍芒一閃,惊叫乍起,那漢子的一條右劈連肩被削了下來,左手振腕一指朝正在和沈仝動手的黑衣漢子點去。
  那漢子刀勢凌厲,才劈出第二刀,突覺左肩一麻,半邊身子立時麻木不仁,右手刀勢為之一滯。沈仝抖手——劍,穿心透過。
  這一段話,說來還嫌時間長了,其實只是兩人扑上石階一兩個照面的事,那漢子口中喊出:“有奸細”三字,四個人業已惊叫不絕,先后了帳。
  這時突听殿上有人沉喝一聲道:“什么人敢到這里來撒野!”
  隨著喝聲,人影閃動,便有四、五個人走了出來。
  任云秋目能夜視,一瞥就已看清這五人正是湘西五怪羊東山、祁辛、沙友德、來得順,尚在周。(湘西七怪老三秦三思,老七董有田已死只剩下五怪了)不覺朗笑一聲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湘西五怪,快去叫但無忌出來。”
  隨著話聲,朝殿上跨了進去。
  羊東山喝道:“爾是什么人?”
  沈仝笑道:“總不會是黑衣教的人就是了。”
  就在此時,大殿四角忽然挑起四盞气死風燈,這一瞬間,登時燈光大亮。
  任云秋、沈仝已經大模大樣的走上大殿。
  祁辛陰沉一笑道:“原來是游龍沈大庄主,和姓任的小子,你們居然摸到這里來了。”
  任云秋軟劍早已入鞘,依然當腰帶一般圍在腰間,回頭微哂道:“咱們不能來么?”
  尚在周怪笑道:“只怕你們來得去不得了。”
  任云秋大笑道:“若是在下和沈大叔失手成擒,咱們也要好好大吃一頓,才肯离去,絕不會像四位一樣,餓著肚子負气上路,那豈不是和自己過不去嗎?”
  沙友德听得不由大怒,厲喝一聲道:“小子,找死!”
  揮手一拳,朝任云秋迎面擊來。
  任云秋大笑道:“你要和在下動手,還得跟你師娘再練上十年。”
  身形不避不讓,左手一抬,朝他直搗過來的右腕拂去。
  這一拂手勢极快,沙友德還沒擊到,任云秋的五指已經拂上了他的右腕。
  沙友德只“啊”了一聲,整個人就像触電一般,動彈不得。
  羊東山怒聲道:“二位到這里來撒野,當真太不自量力了。”
  手中鏘的一聲掣出了七星劍。老大這一拔劍,老二祁辛也撤出了雙環,老五來得順撤出一對短叉,老六尚在周從袖管取出鐵尺,一下把兩人圍在中間。
  任云秋目光斜顧,冷笑道:“我視湘西五怪,小狗耳!”
  右手在沙友德肩上一拍,說道:“取出兵刃來,你們湘西五怪只管聯手攻來,看我接得下接不下!”一面回頭朝沈仝道:“沈大叔,你不用出手,只管給小侄掠陣好了,我要在五招之內,讓他們識得厲害。”
  他這么說了,沈仝只好退下,心中暗道:“年輕人總喜歡逞強,這湘西五怪各有一身极高武功,五招之內要想胜得他們,只怕不容易呢!”
  羊東山哼了一聲道:“好狂的小子,你亮劍。”
  任云秋雙手一攤,從容笑道:“你們只管出手,劍就圍在在下身上,這和在我手上一樣,隨時都可以取用。”
  這是說現在還不需要取用了。
  羊東山怒笑一聲道:“好,咱們就不客气了。”唰的一劍斜刺出去。
  祁辛的雙環、沙友德的單刀、來得順的一對短叉、尚在周的鐵尺,都早已蓄勢而待,老大這一出手,他們四個人六件兵刃哪還客气,同時朝任云秋一個目標圍攻上去。
  剎那之間,精芒耀目,殺气大盛,連同羊東山的長劍,七件兵器,各出奇招,合五人之力,這一招的威力,已是相當凌厲。
  尤其五個人分立了五個方向,這一聯手發招,被圍在中間的人,連想后退都不知道哪里是后方,可以說連退步都沒有。
  不,各人堵住了一方,几乎沒有絲毫空隙!
  湘西五怪出手何等迅捷,一攻而上,各自勇往直前,攻擊的目標,是在中央,等到七件兵刃在中央會齊,差點互相撞上,站在中間的任云秋忽然不知去向。
  五人一招落空,急急往后躍退,定睛看去,任云秋正背負著雙手,笑嘻嘻的站在原處,一動末動,含笑道:“你們怎么一回事?在下還沒出手,你們就紛紛躍退了?”
  原來任云秋在他們攻到之時,施展九轉分身法,從他們身邊閃出,等他們躍退之時,又閃到了原來之處。
  須知武功一道,有不得一著高低,任云秋此一身法,出自九嶷老人,以湘西五怪這點能耐,自然看不清了。
  湘西五怪也只當自己退得太快,沒有看清對方人在哪里,听了任云秋的調侃,五人心頭不禁大怒,口中吆喝一聲,五道人影一退即上,劍、環、刀、叉、尺七件兵刃同時出手,各自覷定任云秋的要害,猛攻過去。
  這回大家都看得清楚,任云秋确實站著沒動,哪知兵刃攻到他身前,人影宛如一縷輕煙,又突然消失不見,七件兵刃又几乎撞在一起,赶緊收手,但這回五怪卻并未往后躍退,只是把他攻出去的兵刃及時撤下,凝目看去,五人合圍之中,哪有任云秋的影子?
  只听任云秋在羊東山身后笑道:“五位又是這樣,連在下人在哪里都沒看清楚,就大叫大嚷的出手亂殺一通,豈不是敵人還沒看到,就自相殘殺起來了。”
  羊東山听到任云秋在自己身后發話,心頭一惊,急忙一個急旋轉了過去,只見任云秋還是背負雙手,站在自己背后,還不到三尺,不由怒道:“閣下僅是仗著身法輕靈,躲躲閃閃,又算得什么,有种就和咱們兄弟放手——搏。”
  “放手一搏?哈哈……”任云秋大笑道:“憑你們湘西五怪,還值得任某放手一搏?”
  湘西五怪听得气瘋了心,他們出道江湖以來,還沒有被人如此輕視過,真要如此不濟,湘西五怪之名,早已沒落無聞了。
  五人心意相通,喝了聲:“上!”宛如卷起五股旋風,劍光、刀影、環、尺交加,同時攻到。
  任云秋大笑道:“也好,在下就讓你們開開眼界!”
  話聲甫出,陡听一聲細長的龍吟起處,青芒乍現,緊接著但聞“嗒嗒”七聲輕響,有如斬瓜切菜一般!
  等到青光斂去,五人才發覺手中兵刃比平時輕了一半,急忙低頭看去,劍、環、刀、叉、尺七件兵器,全己被人家齊中削斷,手中只剩了半截。
  這下直看得湘西五怪個個臉色大變,一時惊駭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時,只听一個冷漠聲音說道:“好劍法!”
  接著一陣橐橐履聲,從走廊上傳來,大殿前,又出現了五個人。
  這五個人,任云秋、沈仝都不陌生,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身穿青布衣衫,面目冷森的副教主晏天机,隨在他身后的則是副總護法韓自元、副總管但無忌。另外兩個人一個是矮路神令狐宣,一個是昨晚夜襲茅屋,被沈仝、謝公愚、金贊廷聯手擊退的使一對判官筆的青袍老者。
  晏天机目光一動,冷冷的道:“今晚來的,只有你們兩個?”
  任云秋傲然道:“在臨川寺的,就是你們這几個了嗎?”
  韓自元目芒飛閃,冷喝道:“任小子,這里還容不得你賣狂。”
  任云秋連看也沒朝他看上一眼,哼道:“姓韓的,你忘了是任某的手下敗將吧?”
  韓自元鏘的一聲拔劍在手,喝道:“小子,咱們走,到外面去較量較量……”
  晏天机右手微微一抬,說道:“韓副總護法,此子連敗本教几位供奉,劍法果然頗有可觀,本座倒想親自跟他領教領教。”
  那使判官筆的青袍老者道:“殺雞焉用牛刀,這小子哪配和副座動手?屬下就可以把他拿下了。”
  晏天机道:“向兄要出手,須得小心。”
  游龍沈仝听他叫青袍老者“向兄”,不禁登時想了起來,忖道:“原來他就是人稱向判官的向錦棠,昨晚竟想不起是他來!”
  向判官嗖的拔出雙筆,朝任云秋面前一站,陰聲笑道:“姓任的小子,拔劍吧,向某三十招之內,不把你拿下,就不叫向判官了。”
  任云秋怒他倚老賣老,心頭不禁有气,傲然道:“你姓向,很好,任某九招之內,不把你兩條臂膀卸下來,就不叫閻王老子。”
  向判官听得大怒,口中喝了聲:“接招!”
  左筆斜飛,有筆直點,分襲任云秋胸前兩處穴道。
  任云秋大笑一聲:“來得好!”
  身形一個輕旋,就響起一聲細長的龍吟,青光乍亮,朝向判官攔腰掃去。
  向判官暗暗一惊,心想:“這小子好快的身法!”
  人已不退反進,斜跨一步,雙筆如風,又疾點而出。
  任云秋展開九疑劍法,一招之中,連發九劍,每一劍都勢如匹練,寒鋒逼人。
  向判官兩支判官筆縱橫江湖,博得向判官之名,筆上造詣极深,專點敵人三十六處大穴,使得神出鬼沒,倏而又當五行劍使,點、打、敲、擊、扎、刺,變化無窮,自詡出手神速,卻沒想到任云秋發劍也有如此快法,心頭暗暗震惊,雙手立即加緊施為,和任云秋搶攻。
  怎知任云秋施展九疑劍法的同時,也展開了九疑分身法,人影倏東倏西,捉摸不定,向判官一對判官筆縱是點穴利器,但總要和敵人面對面,才能覷准人家穴道下手,任云秋人影飄忽,他連人家的人影都看不清,教他如何取穴?但對方森寒劍光卻一道接一道的刺來,一時之間只得擺動判官筆,緊守門戶。
  這一來就變成了挨打的局面,任云秋閃到東發一劍,閃到西又發一劍,向判官藏頭縮頸,矮著身軀,不住的像陀螺般轉來轉去,雙目緊緊盯注著任云秋。
  任云秋人影閃動,大聲說道:“姓向的,現在已經第几招了?”
  向判官冷冷的道:“小子已經第八招了,你還沒砍得下向某的雙臂來!”
  “好!”任云秋突然劍法一緊,從他身邊飛出九道劍光,同時激射過來。
  向判官一惊,急忙揮筆封解。
  任云秋這九道劍光,八虛一實,其中一道劍光把向判官一對判官筆黏在門外,身如魅影,疾欺而進,左手反拂過去。
  這一記當真如惊雷疾電,快速到了极點,向判官判官筆被黏出,心知要糟,突覺右肩筋穴脈上一麻,已被任云秋截經手法所制。
  任云秋右手輕輕一振,劍光閃動,“嗒嗒”兩聲,把他一對判官筆削斷,隨著停下手來,站在向判官面前,含笑道:“這是第九招,任某雖沒卸下你的兩條臂膀來,但閣下已被我制住,別說兩條臂膀,就是要取你性命,也易如反掌了。”
  細長長劍“鏘”的一聲回到鞘中,束到了腰上,回身退后几步,和沈仝站到一邊。
  向判官經穴受制,動彈不得,只好站在原地,退不下去。
  晏天机面目冷森,哼了一聲,說道:“但副總管,你去把向護法的穴道解了。”
  但無忌應了聲“是”,走到向判官身邊,舉手在他肩頭推了一把,向判官依然木立如故,一動不動。
  但無忌覺得奇怪,再用手在他肩頭又揉又拍,卻是無法解得開向判官的穴道,一張臉孔不禁脹得通紅,囁嚅的道:“這就奇了!”
  他怎知任云秋使的截經手法,并非點穴,他使的是解點穴的手法,如何解得開經穴?
  晏天机看在眼里,冷冷的道:“退下!”
  但無忌訕訕的退了下去。
  晏天机緩步跨上,目光一注任云秋,徐徐說道:“你使的是拂脈手法?點穴拂脈,功同法异,各家都有獨特手法,閣下也毋須逞能,先請替他解了經穴再說。”
  “好!”任云秋舉步走上,左手朝他肩頭輕輕一拂,向判官穴道立解。
  要知向判官縱橫江湖,几曾遇上過這樣丟人出丑的事,心頭怒火迸頂,經穴——解,口中大吼一聲,雙手化爪,朝任云秋直扑過去。
  任云秋冷笑一聲:“在下已經饒你不死,你還要找死?”
  左手凝聚九陽神功,迎著來勢,當胸拍去。
  向判官縱有一身极好武功,但豈能擋得住任云秋掌上含蘊了九陽神功的一擊?一道人影堪堪扑到,就口發悶哼,往后直飛出去,砰然一聲,撞上合抱石柱,一個人就緩緩倒了下去。
  這下直把黑衣教的人看得聳然動容,誰都想不到任云秋輕輕年紀,居然會有如此雄渾的掌力!
  晏天机沉嘿一聲道:“好掌力!”
  他目注任云秋腰際,緩緩說道:“你這柄輕霜劍是哪里來的?”
  任云秋根本不知道這柄軟劍叫做輕霜,冷道:“你管我哪里來的?”
  晏天机沉哼道:“你不愿說算了。”
  任云秋道:“我表叔春申君可是你劫持來了?”
  晏天机道:“是又如何?”
  任云秋道:“我要你們立刻把我表叔釋放出來。”
  晏天机道:“如果不釋放呢?”
  任云秋道:“這姓向的就是榜樣,不釋放我表叔,我會把你們這些人,劍劍誅絕。”
  晏天机冷哂道:“口气倒是不小!”
  任云秋道:“你可要試試?”
  晏天机道:“晏某正要試試你的掌力如何,這樣吧,你只要接得住晏某三掌,我就立時要他們釋放春申君,你敢不敢答應?”
  沈仝叫道:“任老弟……”
  任云秋不加思索的道:“好,在下同意,接你三掌,有何不敢?”
  晏天机目露殺机,沉笑一聲道:“那你接著了!”揮手一掌拍了過來。
  任云秋早已運起九陽神功,右掌豎立,迎了出去。
  雙掌交擊,響起蓬然一聲輕響。任云秋但覺對方掌力相當重,但自己有九陽神功護体,自然并不十分吃力,就接了下來。兩人各自后退了半步。
  晏天机不容任云秋有喘息的机會,身形不退反進,右手甫交左手又是一掌迎面擊到。
  任云秋豈肯示弱,同樣左掌一立,向前推出。
  這一掌晏天机發出的掌力,比起第一掌已增強了許多,雙掌乍接,又是蓬然一聲,晏天机凝立不動,任云秋卻身不由己后退了一步半,才算站住。
  就在此時,突听左首傳來一陣又尖又急的竹哨之聲,晏天机臉色微變,左手大袖往后一揮,韓自元喝了聲道:“快走!”率同矮路神、湘西五怪匆匆退出大殿,朝左首奔去。
  任云秋耳中听到有人低喝:“快退。”
  晏天机看他接下自己第二掌,已經有些勉強,心頭暗喜,口中沉喝道:“這是第三掌了。”
  右手又是一掌直劈過去。
  任云秋道:“第三掌就第三掌。”立即右掌一推,朝前硬接。
  哪知晏天机劈出的有手才到半途,突然收了回去,由左手接替,疾快的朝前印來。
  對方臨時換了一只手,任云秋卻并未更換,仍然是右手迎擊過去。
  雙方掌勢乍發,只听殿外有人喝了聲:“任少俠速退,接不得……”
  但出聲已經遲了半步,任云秋豎立的手掌已經推出,豈會聞聲收回?何況先前兩掌,已經試出晏天机內力雖然极強,但自己并未接不下來?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兩只手掌一來一往,何等迅速,但听“啪”的一聲,兩個掌心乍然一接,任云秋立時感覺不對,對方這一掌上,掌力之強,比一、二掌差不多加強了數倍力道,一股無以倫比的震力,直壓過來,自己縱有九陽神功護体,也几乎被這股震力震散。
  剎那之間,全身百脈震動,兩眼一黑,一個人登登的連退了四、五步,一陣天旋地轉,砰然往地上跌坐下去。
  沈仝見狀大惊,急忙閃身搶出,但他自然沒有對面晏天机的快速,只听晏天机口中發出一聲懾人的陰笑,身發如風,一欺而上,右手又是一掌,朝任云秋當頭擊下。
  此刻搶出去的沈仝還沒來得及搶救,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听一聲清叱,一道亮如明月的刀光,比閃電還快,直向欺來的晏天机激射過去,大殿上寒鋒逼人,來勢奇強!
  晏天机來不及傷人,急急向旁掠出,目光一瞥,只見來人是一個蒙面青衣人,他一刀逼退晏天机,雙手迅疾抱起任云秋,轉身朝沈仝低喝一聲:“快走。”
  雙足一點,朝殿外穿射出去。
  沈仝連拔劍都來不及,眼看任云秋被人救走,也立即跟蹤朝殿外掠去。
  晏天机大喝一聲:“哪里走?”
  縱身急扑出去,但無忌同時掣劍在手,跟了出去。
  那蒙面青衣人從大殿退出,落到天井之中,雙足再點,便已扑上牆頭,他手上抱著一個人,行動之速,猶胜過沈仝,沈仝急起直追,跟著越出圍牆。
  青衣人已在牆外等候,轉身道:“沈大俠快把他抱過去,我來斷后。”
  沈仝堪堪接過任云秋,牆上人影閃動,晏天机、但無忌相繼躍出。
  晏天机大喝一聲:“你們都休想逃走。”
  他此時手中又多了一支長劍,正待出手。
  突听牆上又是嘶嘶兩聲,兩道人影飛身落地。
  韓自元大聲道:“副座莫讓他們逃脫,春申君已被他們同党救走了!”
  青衣人手中長刀一橫回頭道:“沈大俠只管走。”
  沈仝眼看任云秋雙目緊閉,臉如白紙,心頭大急,依言朝外奔去。
  晏天机一揮手喝道:“你們去把沈仝截住,此人自有本座對付。”
  韓自元、但無忌、令狐官三人各持兵刃,立即飛身扑起。
  青衣人大笑一聲:“你們都給我站住!”
  手中長刀嘶的一聲朝三人橫掃過去,但見青虹橫卷,一道刀光宛如橫瀾千里,划在三人身前,就像一道滾滾巨浪,卷了過去,逼得三人后退不迭!
  晏天机左手一掌凌空拍出。
  青衣人冷哼一聲,刀光矯若神龍朝掌風迎劈過去但听“嗤”的一聲,青虹劈開掌風,一道尋丈喜光,朝晏天机當頭射落。
  晏天机大吃一惊,赶緊吸气疾退。
  青衣人橫刀凜立,冷笑道:“你們有誰還敢過來?”
  韓自元、但無忌、矮路神自知接不下他的刀招,腳下趑趄,哪敢逼過去。
  青衣人冷冷一哼,轉身疾縱而去。
  晏天机面情凝重,徐徐說道:“此人刀法凌厲無比,不可輕敵,隨他去罷!”
  再說沈仝抱著任云秋,急急退走,來至林前,陸浩川、陸大娘、江翠煙三人迎著問道:“沈大俠,人救出來了么?”
  沈仝道:“是任老弟負了傷。”
  江翠煙急急問道:“大哥怎么了?”
  沈仝道:“任老弟和姓晏的老賊連對三掌,可能受了老賊的暗算,幸虧危急之際,有一蒙面俠士相救,咱們快些走吧!”
  江翠煙道:“沈大叔,你把大哥交給我吧!”
  沈仝道:“不要緊,臨川寺中高手不在少數,目前正由那位蒙面俠士替咱們擋住了,此刻先离開此地再說。”
  三人听他這么說,只得任他抱著走在前面,陸浩川夫婦和江翠煙跟在他身后保護。
  一路奔行了里許光景,沈仝腳下稍停,回頭道:“那蒙面俠士怎么還沒退出來呢,莫要被他們圍住了,無法脫身?”
  陸浩川道:“咱們要不要赶回去支援他呢?”
  陸大娘道:“不錯,人家救了任少俠,咱們總不能讓他落入賊党之手。這樣吧,江姑娘抱著任少俠先回去,咱們三個赶去臨川寺瞧瞧。”
  沈仝道:“二位說得极是,江姑娘,你抱著任老弟回去,咱們這就……”
  話聲甫落,只听有人接口道:“你們不用去了。”
  陸浩川喝道:“什么人?”
  只見人影一閃,四人面前多了一個蒙面青衣人。
  沈仝喜道:“方才就是這位俠士救了任老弟,不知這位俠士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蒙面青衣人道:“晏天机只是暫時被在下唬住,此人城府极深,咱們此刻還不是寒暄的時候,几位請隨在下來。”
  說完,展開腳程,走在前面引路。
  沈仝抱著任云秋、和陸浩川夫婦、江翠煙四人也同樣展開輕功,一路跟著蒙面青衣人奔行下去。
  約摸走了二十來里光景,蒙面青衣人朝山麓間一座大庄院奔去,到得門前,也不去叩門,回頭說了句:“几位請跟我進去!”雙足一點,越牆而入。
  沈仝、陸浩川四人只得跟他越過圍牆,飛身落地,那是庄院的第二進。
  蒙面青衣人領著四人,穿行回廊,來到一間有燈光的廂房之中,才腳下一停,說道:“任少俠傷勢不輕,急需救治,沈大俠把他交給在下吧。”
  沈仝只得雙手抱著任云秋,交給蒙面青衣人。
  蒙面青衣人雙手托著任云秋,說道:“四位請坐,在下先把任少俠送進去,再來奉陪。”
  江翠煙道:“我隨這位俠士進去,也可伺候大哥。”
  蒙面青衣人道:“姑娘請在這里稍候,進去實有不便,不用進去了。”
  沈仝雖覺蒙面青衣人舉止有些詭异,但在危急之時,是他仗義出手,救了任云秋,又把自己几人帶到他家里來,自然不致有什么惡意,這就朝江翠煙道:“這位俠士既然說進去實有不便,江姑娘就不用進去了。”
  蒙面青衣人抱著任云秋,轉身自去。
  江翠煙心中暗暗犯疑,忖道:“這人仗義相救,自是一番好心,為什么不讓我進去呢?再說他臉上蒙著黑布,說話聲音,听來也甚為生澀,似是故意裝出來的,他為什么要裝得如此神秘呢?”
  但這話卻只是心里想想,不好說出來。
  這時門口走進一個青衣使女,手托銀盤,端四盅香茗走入,放到桌上,說道:“四位請用茶。”
  沈仝想起方才任云秋和晏天机動手之時,響起的一陣竹哨之聲,后來韓自元追了出來,曾說春申君已被自己同党救走,不知是不是真的救出來了?心念一動,忍不住朝那青衣使女問道:“請問姑娘,春申君陳庄主是否也在這里?”
  話聲甫落,只听門口有人大笑一聲道:“兄弟已經來了。”
  隨著話聲,春申君已經跨進門來,連連拱手道:“為了營救兄弟一人,累了沈兄几位了。”
  目光一動,看到陸浩川夫婦兩人,不覺一怔,忙道:“二位是……”
  沈仝含笑道:“這位是陸浩川陸老哥,這位是陸老嫂子。”一面又朝陸浩川夫婦笑道:“這位就是春申君春華兄。”
  春申君和陸浩川拉著手,連說:“幸會。”
  四人一齊落了坐。沈仝問道:“春華兄,咱們這兩天來到處奔波,卻仍沒有把你救出來,不知是哪一位俠士把你救出來的?”
  春申君道:“這個兄弟也不大清楚,今晚救兄弟的是一位武功极高的蒙面俠士,兄弟請問他姓名,他只說日后自知,剛才把兄弟領到這里來之后,就走了。”
  沈仝道:“剛才領咱們來的也是一位蒙面俠士,他也不肯多說。”
  江翠煙道:“我看這兩位蒙面俠士,把我們領到這里來,大概是這座庄院的主人了。”
  春申君看到江翠煙,忽然問道:“謝兄、金兄和云秋都沒有來么?”
  沈仝道:“謝兄、金兄留在雙板橋附近一處茅屋之中,兄弟和任老弟、江姑娘是跟蹤兩個賊党來的,剛才找去臨川寺,任老弟傷在晏天机掌下,是一位蒙面俠士抱著任老弟到后面疔傷去了。”
  正說之間,那青衣使女又端著一盞茶送上,說道:“敝主人要小婢轉告陳庄主几位,任少俠傷勢已無大礙,時間不早,几位也可以休息了,小婢已經收拾好几間客房,就在后面,陳庄主几位請隨小婢進去看看,還缺些什么,只管吩咐小婢好了。”
  她話聲一落,轉身走在前面引路。
  從這間客廳進去,后面是一個小天井,長廊左首,有著一排六間房間。
  青衣使女逐一打開房門,說道:“陳庄主几位的房間就在這里,只是敝主人要小婢轉告諸位,除了前面客堂,和這里之外,其他的地方,諸位最好不要出去,敝主人有不得已的苦衷,務請諸位原諒。”
  春申君只覺這庄院主人好像很神秘,但至少自己是他救出來的,這就含笑道:“姑娘請覆上貫主人,咱們不會隨便走動的。”
  青衣使女道:“有陳庄主這句話就好。”
  几人看過客房,正好每人一間,依然退出客堂,青衣使女欠身一禮退了出去。
  沈仝笑道:“這里主人,也有些奇怪,既然把咱們領來了,還掩掩藏藏不肯和咱們相見。”
  江翠煙道:“是啊,連我想跟他進去看看大哥的傷勢,他都不讓我進去呢?”
  春申君道:“江湖上的事儿,各有各的秘密,不愿人知,咱們也不用多猜了。”
  陸浩川道:“也許這里主人,确有什么困難,否則不會如此的。”
  春申君剛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只見那青衣使女匆匆走入,說道:“陳庄主,黑衣教的人,很可能對咱們庄上,起了怀疑,有人跟了下來,在遠處徘徊,敝主人當然不會怕了他們,但為了諸位安全起見,最好請各自回房休息,早些熄了燈火……”
  陸大娘哼道:“黑衣教又不是生了三頭六臂,誰還怕他們來了?貴主人雖是一番好意,但卻似咱們怕了黑衣教了。”
  青衣使女欠著身忙道:“老夫人千万不可誤會,皆因……皆因敝主人不好和他們破臉,諸位是敝主人的貴賓,不便之處,務請諸位多多包涵!”
  陸浩川點頭笑道:“我內子生來是火爆脾气,姑娘不用介意。”
  青衣使女躬躬身,退了出去。
  沈仝道:“時間委實不早了,大家奔波了几個更次,還是早些休息吧!”
  任云秋從迷迷糊糊中醒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錦榻之上。
  榻前點著一盞銀紅,一個臉蒙黑布的人側身坐在床前,從兩個眼孔中透射出來的目光,正凝視著自己,看到自己睜開眼來,不覺喜道:“任少俠醒過來了。”
  這句話中,充滿著喜悅。
  任云秋不知這蒙面人是敵是友,心中暗暗覺得奇怪,要待翻身坐起,突覺胸口疼痛如裂,口中不覺“啊”了一聲。
  那蒙面人急忙伸手輕輕按在他肩,說道:“任少俠,你傷勢不輕,快躺著別動。”
  任云秋一看房中擺設,生似女孩儿家的閨房,連枕頭上都可以隱隱聞到一股幽香,心中更覺奇怪,忍不住問道:“你是什么人?”
  蒙面人淡淡一笑道:“任少俠重傷初醒,要安心養息,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任云秋慢慢的想起自己和晏天机對掌之事,問道:“在下傷在晏天机掌下,是兄台救了在下?”
  蒙面人道:“是的,你不可多說話了。”
  任云秋道:“在下至少要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兄台可以告訴我么?”
  蒙面人道:“這里离臨川寺已經很遠了。”
  任云秋又道:“沈大叔他們呢?”
  蒙面人道:“你少說几句好不?你要知道的,我都告訴你好了,沈大俠几位,也都來了,還有你表叔春申君,也救出來了,也在這里,他們都在前院,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任云秋听說表叔也救出來了,心中不覺大喜,說道:“我表叔也是兄台救出來的?”
  “才不是呢!”蒙面人道:“那是……我……叔叔去救出來的,正好你們在前面吸引住晏天机等人的注意,所以我……叔叔很順利的就把春申君救了出來。”
  “真謝謝你們。”任云秋感激的道:“只不知令叔如何稱呼?”
  蒙面人輕笑道:“如果可以告訴你,我也不用蒙著臉了。”
  他不待任云秋再說,接著道:“好了,現在我都告訴你了,你還是閉起眼睛來,好好養神吧。”
  任云秋道:“在下傷得很厲害么?”
  蒙面人道:“還算好,我叔叔說的,你給晏天机這一記掌力,几乎把內腑震損,差幸你練的內功,有護身之功,因為火候尚淺,才被他震傷的,目前剛服了一顆少林寺的大旃檀丸,已把傷勢穩住,最快也要兩三天才能复原,所以要好好休息,好了,你快閉上眼睛吧!”
  任云秋听他這么說了,只得緩緩闔上眼皮,口中說道:“兄台既把在下救來,自然是友非敵,怎么不肯告訴在下,你是什么人呢?”
  蒙面人道:“目前不能告訴你,不過任少俠日后自會知道。”
  任云秋道:“兄台既不肯把姓名見告,為什么還要蒙著臉呢?”
  蒙面人輕笑道:“蒙著臉,自然有原因的了。”
  任云秋忽然哦了一聲道:“對了,兄台一定是在下的熟人了,如果不蒙著臉,在下一定就認出來了。”
  “不是的。”蒙面人道:“我們不是熟人……”
  任云秋笑道:“沒錯,兄台的聲音,听來很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蒙面人道:“你現在養神要緊,不可胡思亂想了,我不和你說啦!”
  任云秋道:“不說話這樣躺著多無聊?”
  蒙面人果然不再開口說話。
  任云秋道:“兄台真的不再和在下說話了?”
  蒙面人依然沒有開口。
  任云秋心中暗道:“他不肯多說,那是怕我听出他的口音來了,可惜我方才沒留意他的口音,現在要怎樣才能引得他開口呢?”心念轉動,忽然口中“啊”了一聲。
  蒙面人急忙站了起來,俯身問道:“任少俠,你怎么了?”
  任云秋攢著眉頭,說道:“胸口有些疼痛。”
  蒙面人道:“你躺著不可動,震傷了內腑,一動自然會痛的了。”
  任云秋雖然閉著眼睛,但臉上不期綻起一點笑意。
  蒙面人看他臉上有了笑意,心知上當,輕哼一聲道:“原來你也不老實,我走啦!”
  說完,果然轉身往外行去。
  任云秋忙道:“兄台留步,在下……”
  蒙面人道:“我是奉叔叔之命,來守著你的,你再說個不停,我只好點你睡穴了。”
  任云秋忙道:“在下不說就是了。”
  他總是重傷之后,閉上眼睛,沒人和他說話,就沉沉睡去。睡意朦朧之際,忽然听到一陣极輕的腳步聲,走了進來。
  蒙面人站了起來。
  進來的那人輕輕問道:“任少俠傷勢怎樣了?”
  蒙面人道:“喂他服下大旃檀丸之后,傷勢好像穩住了,剛才清醒過一次,后來又睡熟了。”
  進來的那人道:“晏天机似乎已經怀疑到我的頭上來了,咱們庄外,居然還有人在遠處張望。”
  蒙面人道:“為什么不把他們抓起來呢?”
  進來的人輕笑道:“我還會和他們客气嗎?冉嬤嬤出去就把他們逮來了。”
  蒙面人道:“他們招供了,是來踩盤子?”
  進來的人笑道:“他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承認。”
  蒙面人道:“晏天机這人极工心机,我們還是提防著些的好。”
  進來的人冷冷一笑道:“憑晏天机,他敢對我怎樣,如果再派人來,來一個抓一個,都給他廢了赶出去,他也只好啞吧吃黃蓮,往肚里吞。”
  蒙面人道:“陳庄主知不知道是咱們把他救出來的?”
  進來的人道:“目前我還不想讓他知道,所以我想明天就离開此地……”
  蒙面人道:“他傷勢……”
  進來的人道:“不要緊,他傷在晏天机的般若掌下,差幸他內功根底好,換了普通人,只怕內腑早被震碎了。”
  蒙面人吃惊道:“般若掌會有如此厲害?”
  進來的人道:“般若掌名列少林七十二藝之三,這老賊我早就怀疑他……少林寺有關,被般若掌震傷的人,只有少林大旃檀丸可治,他服了大旃檀丸,經過十二時辰,就該有八成痊愈了,咱們明晚起程,把他們送到雙板橋,然后由長沙去岳陽……”
  蒙面人道:“只怕路上……”
  “我自有道理。”進來的人笑道:“你也該去休息一會了,叫秋儿來陪任少俠就是了。”
  蒙面人道:“我不累,我這樣很好。”
  進來的人笑了笑道:“也好,你既然要守在這里,明天白天再好好睡一覺也是一樣。”
  說著,轉身往外行去。
  任云秋睡夢之中,依稀听到兩人的談話,但眼皮沉重,迷迷朦朦的又睡去了。
  第二天,任云秋醒來天色已經大亮,回頭看去,本來坐在床前的蒙面人已經不在,他緩緩吸了口气,覺得傷勢已經好了許多,正待坐起。
  只見房門口人影一閃,一名青衣使女匆匆走入,叫道:“任少俠,快躺著別動,我家主人說的,任少俠的傷勢,至少要過了十二個時辰,才能無礙,要到今天晚飯之后,方可行動,現在掙動不得,任少俠如果肚子餓了,小婢就去端稀飯來。”
  任云秋問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青衣使女粉臉微酡,說道:“小婢叫云儿,任少俠就叫小婢云儿好了。”
  任云秋問道:“昨晚那個臉上蒙著黑布的兄台是誰?”
  云儿嬌黠一笑道:“他沒告訴任少俠,小婢可不敢說。”
  任云秋又道:“那么你們主人是誰,總可以說了。”
  云儿吐吐舌頭,說道:“主人,小婢更不敢說了。”
  任云秋笑了笑道:“好,算我白問。”
  云儿道:“任少俠日后自會知道的了。”
  說到這里,輕哦一聲,又道:“小婢這就去端稀飯,等任少俠吃過早餐,小婢還要去請陳庄主他們進來看你呢!”
  說完,轉身自去,不過一會工夫,云儿果然端著一個紫銅小鍋進來,裝了一碗,側身坐到床沿上,說道:“任少俠只管躺著別動,小婢會喂你吃的。”
  她用湯匙舀了一匙稀飯,用口輕輕吹涼了,喂著任云秋吃。
  任云秋自知傷在胸臆,掙動不得,只好任由他喂著,稀飯是用蓮子炖的,入口甚是香甜,任云秋連吃了兩碗。
  云儿收過碗盤,一面說道:“這蓮心粥里還放了什么東西,任少俠吃得出來么?”
  任云秋道:“入口极為清香,還放了什么,在下倒是吃不出來。”
  云儿道:“蓮心粥里,還放了五顆雪蓮子,那是我家主人昔年從大雪山帶回來的,顆粒大的可以入藥,這是顆粒較小的,但也大補真气,清心宁神,光是蓮子粥,哪有這么香的?”
  任云秋道:“在下該謝謝你家主人。”
  云儿笑道:“我家主人說,都是自己人咯,任少俠也不用客气了。”
  “自己人?”任云秋還待再說。
  云儿道:“小婢要走啦,陳庄主他們急著要來見你呢!”
  人就像一陣風般走了出去。
  任云秋心中暗道:“他們主人說是自己人,既是自己人,又何用蒙上了臉?唔,不錯,昨晚那個蒙臉人,一定是熟人無疑,只是既是熟人,又何必這般神秘兮兮?”
  只听云儿在門口說道:“陳庄主、沈庄主,几位請進。”
  任云秋急忙抬目看去,只見表叔春申君、沈大叔、陸浩川、陸大娘、江翠煙几人,都走了進來,急忙叫了聲:“表叔。”
  春申君連忙搖手道:“云秋,你不可掙動,只管躺著。”
  江翠煙走近床前,關切的道:“任大哥,你好些了么?”
  任云秋道:“好多了,据這里主人說,要過了十二個時辰,方可行動。”
  春申君問道:“你見過這里的主人了?”
  任云秋道:“小侄見到的是這里的主人的侄子,他也蒙了臉,不肯以真面目相見,這里的主人,小侄卻沒有見到。”
  春申君昨晚已听沈仝說過蒙面人使的是一柄長刀,刀法甚是神妙,此刻目光一掠房中的陳設,极似女孩儿家的香閨,心中約略猜到了几分,卻也不說,只是頷首道:“既然這里主人說你傷勢要過了十二個時辰才能行動,那也不用性急了。”
  沈仝道:“只是謝兄、金兄看咱們一天一晚沒有回去,心里一定急得不得了,万一他們找上來,遇上黑衣教的人,晏天机一行,人多勢眾,這可怎么辦?依兄弟之見,春華兄和江姑娘暫且留在這里,兄弟和陸老哥、老嫂子先赶到雙板橋去,這樣才不至于再出漏子……”
  春申君沉吟了下道:“這里只要江姑娘留下來照顧云秋就好,兄弟和大家先赶回雙板橋去。”
  說到這里,朝云儿拱拱手道:“姑娘可否轉告貴主人一聲,陳某几人有事須要先走一步了。”
  云儿道:“陳庄主請稍候,容小婢進去稟報敝主人一聲。”
  說完匆匆退出身去。
  沈仝低聲道:“春華兄,你看這里的主人是誰呢?”
  春申君笑道:“這里的主人,如果愿意和咱們見面,早就和咱們見面,也許另有原因,咱們就不用猜了。”
  陸浩川點頭道:“陳庄主所說甚是,這里主人,依兄弟之見,八成和大家是熟人,他不愿和大家見面,必有深意。”
  只听一陣輕快的腳步,云儿三腳兩步的奔了進來,說道:“陳庄主,我家主人說,已經派人去了雙板橋,要謝、金二位庄主在那里等候,今晚等任少俠傷勢好了可以行動,几位就可以一起走了,几位不嫌待慢,務請等天黑了再走。”
  春申君頷首道:“多蒙主人費心,看來咱們只好再打扰一天了。”
  一天時光,很快的過去。
  晚餐之后,任云秋果然已可下床行走,大家自是十分高興。
  沒過多久,云儿走了進來,她己換了一身青色勁裝,背插雙劍,看去婀娜剛健,已不似先前那樣弱不禁風,朝春申君等人欠身道:“陳庄主,車子已在院中,請大家上車了。”
  春申君等人跨出院中,果見大天井中停著一輛雙轡馬車。駕車的是一個闊帽黑衣大漢,手持卷成一圈的長鞭,掀起車帘,等候著大家上車。
  春申君、沈仝、任云秋、江翠煙、陸浩川夫婦相繼上車。
  云儿隨著跨上車廂,放下車帘,然后說道:“我家主人吩咐,要小婢護送諸位一程,以諸位的武功,高出小婢百倍,這護送二字,實在不甚恰當,但因敝主人另有困難之處,遇上有人攔截,諸位不便出面,才要小婢隨著前來,以便應付,還望諸位見諒。”
  春申君含笑道:“貴主人仗義援手,咱們竟爾無緣拜識,當面致謝,實在過意不去。”
  云儿嬌笑道:“陳庄主不用客气,我家主人對陳庄主甚是欽佩,日后自有見面之日,要小婢向陳庄主致意,區區舉手之勞,不足挂齒。”
  她口齒伶俐,說來甚為婉轉。
  在說話之時,車子已經轆轤起程,出了庄院,車行漸速,但車廂封得极密,車中人無法看到車外的景物。
  其實此時正當黑夜,四外一片黝黑,即使打開車蓬,也看不到什么景物了。
  夜霧很重,夜色更顯得迷濠,但這時在夜霧中出現了一串十數盞紅燈,轅綽綽的在大路上浮動。
  那是十六盞六角形的紅紗宮燈,由十六名黑衣少女提著而行。
  這十六名少女一個個生得明眸皓齒,纖影苗條,像春云般的秀發,披在肩頭,綰以黑紗,結著蝴蝶髻儿,臨風栩栩欲飛,纖細的腰間,柬著闊帶,佩一柄象牙為柄,綠鯊為鞘的柳葉銀刀,三寸弓鞋,鞋尖上鑲著一顆明珠,一手提燈,一手持一方尺許長的紅綃帕儿,看去体態輕盈,妖嬈多姿,還透著几分神秘!
  在這一十六名少女后面,是一個一身黑衣的嬤嬤,看去年歲已經不輕,一頭花白頭發,包著黑色的包頭,一張馬臉,繃得沒有一絲笑容,身材高大,几乎和男人一樣,腰插雙鑭,健步如飛。
  她身后則是兩輛黑色油蓬雙轡馬車,蹄聲得得,跑得也不算慢。
  車后還緊隨著四名黑衣勁裝少女,背插雙劍,同樣婀娜剛健。
  這一行人車,有如迎神賽會一般,排場不小,江湖上只要看到這一行人就像看到瘟神一般,避之惟恐不及,因為江湖上有這么一副排場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黑衣觀音鳳簫女,如今又是黑衣教的副教主身份,當然更增添了气勢。
  就在這一行人奔行而來,快到一處樹林前面的時候,十六名提燈少女手中紗燈,忽然由第一個起,一下高舉過頂,一下又垂及地面,十六盞紅燈,這一起一伏,宛如波浪一般,煞是好看!
  這是前面遇警的訊號,告訴后面的車把式,注意及時停車。
  紅燈這一起一伏之后,隨著突然熄沒,在路上登時一片漆黑。
  車前的黑衣嬤嬤拉長一張馬臉,目注樹林,喝道:“哪來不長眼睛的東西,膽敢躲在林內鬼鬼祟祟的偷覷,還不給我拿下?”
  她喝聲甫出,樹林中已走出三個黑影來。
  哪知十六名提燈少女,在熄燈之后,早已散了開來,她們久經訓練,紅燈一熄,就插到后腰上,有手一按,柳葉銀刀悄無聲息的出鞘,左手揮起紅綃,兩人服伺一個,兩柄銀刀業已交叉架在一人的頸上,兩方紅綃也正好蒙住了對方頭臉,絲毫掙扎不得,口中喝了一聲:“走!”
  六名少女押著三個人來至車前。
  黑衣嬤嬤冷哼一聲道:“該死的東西,膽敢沖犯咱們副教主,那是奸細無疑,丫頭們,給我砍了。”
  六名少女“唷”一聲,只要兩把銀刀一絞,三顆腦袋就得骨碌碌滾下來。
  那三個被擒的人,有兩柄銀刀叉著喉嚨,再經兩方紅綃蒙住頭臉,一股香噴噴的气味,吸進鼻孔,一個個神志渾淘淘的,想張口呼救,都已作聲不得。
  就在此時,只听有人從樹林中慌慌忙忙的奔出,口中叫道:“冉嬤嬤,刀下留人,殺不得……”
  黑衣嬤嬤又喝聲:“拿下!”
  兩個提燈少女(燈已插在腰后)像一陣風般一左一右欺了過去,左手紅綃方待揚起!
  那人急叫道:“姑娘請住手,在下但老忌。”
  但無忌是黑衣教的總管堂副總管,兩個提燈少女自然認識,揚起的左手,不覺停得一停。
  這時雖是春寒料峭,但這位副總管但無忌卻滿頭大汗的朝黑衣嬤嬤抱著拳,陪笑道:“冉嬤嬤,這是誤會,完全事出誤會,這三個人都是自己人,你老請看在兄弟薄面先放開他們……”
  冉嬤嬤冷笑一聲道:“但大副總管交代下來的事,老婆子怎敢不遵命,但老婆子負責副教主的安全,奉有副教主的金令,不論任何人,在車前三丈之內,既然不預先報名,又不急速后退者,一律拿下,格殺毋論,這三個人就隱伏在三丈之內,并不預先報名,也不悄悄退后,這是覷伺副教主行蹤,形同奸細,就該格殺,請問但副總管,老婆子應該听你的,還是听副教主的?”
  但無忌拭拭汗水,連連作揖,陪笑道:“冉嬤嬤,這是他們不對,只是……只是他們并不知道副教主的規矩,不知不罪,冉嬤嬤就多擔待一點……”
  冉嬤嬤冷聲道:“他們不知道規矩,你但大副總管也不知道嗎?”
  但無忌道:“那時兄弟還在遠處,看到副教主出巡的燈號,要知會他們已經來不及了!”
  冉嬤嬤道:“這檔事,老婆子也作不了主,你自己去稟報副教主吧!”
  但無忌連應了兩個“是”。
  冉嬤嬤回身走到第一輛車前,欠身道:“啟稟副教主,但副總管求見。”
  車帘搴處,鳳簫女問道:“但副總管,有什么急要之事么?”
  但無忌走近車前,躬著身道:“啟稟副教主,剛才事出誤會,犯駕的是教中三名護法沙友德,來得順,尚在周三人,懇請副教主開恩釋放。”
  “嗯!是湘西三怪!”鳳簫女徐徐說道:“是你率領來的?”
  “不,不是。”但無忌道:“他們先來,屬下剛才才赶到。”
  鳳簫女道:“他們是奉什么人之命,躲在林中,覷伺本座來的?”
  但無忌道:“回副教主,這是誤會,他們奉晏副教主之命在這里埋伏,已經有三天了。”
  “哦!”鳳簫女道:“你們是在等候什么點子?”
  但無忌道:“回副教主,三天前春申君被人救走,晏副教主就派出几路人馬,分頭追蹤,這里是几處埋伏之一。”
  鳳簫女道:“這么說,他們不是在這片林子里覷伺本座行蹤的了?”
  但無忌道:“他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來覷伺副婺主的行蹤。”
  鳳簫女道:“好,冉嬤嬤,把他們放開了。”
  冉嬤嬤回身一揮手道:“副教主有令,放開他們。”
  六名提燈少女先收紅綃,再收銀刀,倏然退下。
  沙友德三人如夢乍醒,急急后躍。
  只听遠處傳來晏天机的聲音笑道:“當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鳳副教主這一般隨從,果然久經訓練,個個身手矯捷,遠胜須眉,嘿嘿,了不起!”
  鳳簫女一怔,抬目道:“是晏副教主來了么?”
  晏天机道:“正是兄弟。”
  冉嬤嬤揮了下手,十六盞宮燈立時亮了起來,十六名少女分列兩行,一齊躬身為禮。
  只見大路上由青袍飄忽的晏天机為首,他身后還跟著麻一怪和矮路神令狐宣,稍后還跟著十二名手持長刀的黑衣勁裝漢子。
  但無忌、沙友德、來得順、尚在周四人也一齊躬身道:“屬下見過副教主。”
  鳳蕭女在車中含笑道:“晏副教主怎么也會在這里,這倒真是巧遇。”
  晏天机目光森冷,微微一笑,拱拱手道:“兄弟是聞訊追緝在逃的春申君陳春華和負傷不輕的任云秋來的,据說這兩人可能就隱匿在附近,這是教主下令,務必擒到主要敵人,兄弟不得不親自赶來,沿途搜索,絕不能放過一可疑人物,卻沒想到鳳副教主也會到了這里。”
  說話之時,一雙深沉目光,有意無意的朝后面一輛車上看了一眼。
  鳳蕭女道:“小妹奉教主之命,巡察各地,晏副教主是知道的,小妹都是在夜晚行動的,否則如在大白天,只怕連官府都要惊動了呢,好,小妹祝你馬到成功,咱們還要赶去長沙,起程。”
  車帘緩緩放下,十六名提燈少女手提紅燈,首先列隊上路。
  晏天机陰惻惻的道:“鳳副教主且慢。”
  鳳蕭女在車中道:“晏副教主還有什么見教?”
  晏天机道:“鳳副教主車后面這一輛車中,不知是什么人?”
  鳳蕭女倏地掀起車帘,冷冷說道:“晏副教主,你問本座什么?”
  晏天机冷峻一笑道:“兄弟只是隨便問問。”
  鳳蕭女哼了一聲道:“晏副教主可是怀疑本座么?”
  晏天机森笑道:“這可是鳳副教主自己說的了,兄弟怎敢對堂堂鳳副教主心存怀疑?”
  鳳蕭女一聲嬌笑,說道:“晏副教主如果對我兩輛蓬車,想要搜查的話,只管請搜,冉嬤嬤,你把兩輛車子的車蓬都掀起來,讓晏副教主仔細瞧瞧。”
  她說兩輛蓬車,那自然是前面一車先掀了。
  冉嬤嬤應了聲“是”又對晏天机輕“哼”了一聲,果然伸手要去掀開車廂的皮蓬。
  晏天机連忙搖手笑道:“冉嬤嬤,快不可如此,本座只不過隨便問了一句,鳳副教主居然認起真來,哈哈,鳳副教主請吧,兄弟少陪了。”
  鳳蕭女冷哼一聲,喝道:“走!”
  十六名提燈少女首先上路,兩輛蓬車也依次啟程。
  晏天机望著兩輛蓬車,目光閃動,緊閉著嘴唇一聲不作,直待蓬車去遠,他才朝沙友德招招手。
  沙友德走上几步,垂手道:“副座有何吩咐?”
  晏天机低聲道:“你給本座遠遠跟蹤下去,記住,不可离得太近,看后面那一輛車,是否中途留下,或和前面一車分道而馳,如果分道而馳,你必須跟住那一輛,沿途留下記號,本座自會另行派人与你聯絡。”
  沙友德听得面有難色,說道:“鳳副教主……”
  晏天机道:“你輕功較佳,距离不妨遠一點,就不礙事了。”
  沙友德道:“屬下遵命。”
  晏天机又叮囑道:“你不可讓他們發現了。”
  沙友德道:“屬下省得。”
  晏天机一揮手道:“快去。”
  沙友德領命,立即展開腳程,遠遠跟了下去。
  身在第二輛車上的春申君、沈仝等人,一來蹄聲得得,只覺得車行漸緩,二來和前面一輛車有著一段距离,何況車廂中皮蓬甚厚,放下之后,几乎內外隔絕。因此前面發生的事,車上諸人均一無所知,只覺車子停了一回,又馳得漸漸快了。
  這樣不知馳行了多少路程,前面十六名提燈少女在經過一座石橋之后,忽然間燈火齊熄,迅疾朝四周散了開去。
  前面一輛蓬車緩緩的靠邊停住。
  第二輛車上,駕車的輕輕叩了三下,云儿坐著的人忽然站了起來,說道:“陳庄主、沈庄主諸位,小婢送到這里為止,要下車了。”
  春申君道:“謝謝姑娘,請代向貴上致意。”
  云儿道:“不用謝,小婢告辭了。”
  掀啟車蓬,一個人像乳燕穿帘,翩然飛身而下。
  車子卻絲毫不停,反而快馬加鞭,疾馳而去。
  這時從左首一條小徑上,馳出同樣一輛黑色皮蓬的雙轡馬車,緩緩停住,云儿很快的奔了過來,招呼冉嬤嬤和本來跟在車后的四名黑衣少女,一起上了蓬車。
  前面十六名提燈少女亮起紅燈,輕快的列隊而行,兩輛黑皮蓬車又跟著上路,好像她們只是在這里憩了憩腳,重又上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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