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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就在他思忖之際,只听樓梯上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首先下樓的是九寡十八迷溫九姑,接著是她的徒弟紅儿,兩人后面緊跟著金少泉。白少云,一臉恭敬之色,亦步亦趨的往門外行去。
  丁天仁心頭驀然一惊,暗自忖道:糟糕,看這情形,金白二人分明已經著了溫九姑的道,石道長偏偏這時候出去有事……”
  突然心中一動,又想:石道長曾說,自己兩人巴巴的赶到這里來,就是為了這老虔婆,那么石道長豈會在這時候出去?他可能計算著溫九姑要下樓來了,才出去的,說不定也早已料到金,白二人會在酒樓上著了溫九姑的道,要等他們出了酒樓,在半路上出手救人,那么自己該不該赶去呢?
  但繼而一想:石道長老謀深算,他易容而來,就是不想有人認出他來,那就不可能在大街上出手,再說他要自己在這里等他,自己還是在這里等他的好,一念及此,不覺舉起酒杯,輕輕喝了一口。
  這樣足足等了一頓飯的工夫、才見石破衣匆匆走來。
  丁天仁剛叫了聲:“二叔……”
  石破衣含笑道:“沒事,沒事。”
  丁天仁等他坐下,就以“傳音入密”說道:“不,道長,剛才就發生了事,那金少泉。白少云像是著了溫九姑的道,神色恭敬的跟著溫九姑走了。”
  石破衣微笑道,“這老婆子本來就是沖著他們二人來的,自然會在他們身上施了迷藥。”
  丁天仁道,“道長不是說我們是找她來的嗎?”
  “一點沒錯。”
  石破衣道:“老朽就是听到他們叫伙計結賬,才搶在他們前面去的,你不知道這老婆子比狐狸還精,老朽若是跟在他們后面出去,保管讓她發現了。”
  丁天仁听得暗暗點頭。可見自己方才料得不錯,一面仍以“傳音入密’’說道,“你老是去查看他們在那里落腳,對不?”
  石破衣對他似是頗為嘉許,點了點頭道:“這城里只有一家招商客棧最大了,所以老朽先赶到招商客棧門口去等著他們,這樣才不致她起疑。”
  丁天仁道:“他們就落腳在招商客棧嗎?”
  石破衣笑道:“這還用問,老朽這點那會失算?”
  丁天仁道:“那我們要怎么行動呢?”
  石破衣喝了口酒道:“我們自然也要住進去了。”
  他喝完一壺酒,從身邊掏出一塊碎銀子,結賬出門,一路來至招商客棧。
  剛到門口,一名伙計就迎了出來,招呼道:“老客官二位可是要住客嗎?”
  這時才午時稍過,來住店的人不多,石破衣點頭問道:“有沒有客房?”
  客房,就是普通房間,比上房要差上一等,以他們二目前的打扮,只是兩個鄉巴佬而已,自然只配住客房了。
  伙計忙道:“有,有,二位請隨小的來。”
  說著就領了兩人來至后面一徘房間,推開木板門,說道:“老客官,這間可好?正好有兩張舖。”
  石破衣連連點頭道:“很好,就這間。”
  伙計讓兩人走入,隨后就送來一盆臉水,和一壺茶,隨手掩上了房門。
  丁天仁問道:“道長知道他們住在那里嗎?”
  石破衣道:“他們包了后進官房。”
  丁天仁問道:“我們要如何動手呢?”
  石破衣道:“還早著呢,哦,小兄弟你千万記住,那老婆子連衣衫都不能用手去碰。”
  丁天仁道:“她有這么厲害?”
  石破衣道:“你可是不相信?江湖上為什么叫她九寡十八謎,就是說溫寡婦有十八般迷功,只要你沾上她一點衣角,就會被她迷翻,尤其她的‘聞風散’,元形無色,她連手都不用動,只要催動真气,就會隨气散發,迷人于無形。”丁天仁道:“那道長要如何對付她呢?”
  石破衣笑了笑道:“你到時自知。”
  兩人在房中休息了一陣,黃昏時分,石破衣領著丁天仁上街,在一家小面館吃面,石破衣少不了又自斟自酌了兩金酒,才回到客棧。
  店伙掌上燈來,又沏了一壺茶送來。
  石破衣道:“時間還早,你可運一回功,到時候,老朽會叫你的。”
  了天仁依言在舖上盤膝坐好,默默運功,快到二更光景,石破衣輕聲道:“小兄弟,是時候了。”
  丁天仁赶忙答應一聲,跨下床舖。
  石破衣輕輕開啟房門,閃了出去,丁天仁跟著閃出,隨手帶上房門,兩人一路來至后進,石破衣朝身后打了個手勢,就縱身躍上牆頭,再一點足,就長身而起,一下隱入二樓走廊。
  丁天仁不敢怠慢,緊跟著掠起,扑上走廊,隱入暗處,他自從練成“先天气功”,又有石破衣輸給他二十年功力,自是身如飛絮,沒有半點聲息。
  等他隱好身形,抬目看去,石破衣已經貼近一處窗下,舉手朝屋中屈指輕彈,就回過身來,朝自己招了招手,一手輕輕推開窗戶像一溜煙似的閃了進去。
  這下直看得丁天仁暗暗一怔,九寡十八迷溫九姑一身武功极為高明,石道長只是舉了下手,屈指輕彈,就把她制住了,這份功力,當真若非親眼看到,又有誰能信?
  石破衣以“傳音入密”說道:“你快把窗戶掩上了。”
  丁天仁依言輕輕掩好窗戶,只見房中靠壁處一張木床,布帳低垂,溫九姑當然就在帳中了。
  石破衣取出兩方布條,迅快的把一方布條蒙住了口鼻,一面以“傳音”說道:“你也蒙好了。”
  丁天仁接過布條,蒙好口鼻。
  石破衣從身邊取出一雙很薄的手套,套在乎上,一面說道:“這老婆子當真不易對付,方才老朽剛貼近窗下,她已經發覺,倏地睜開眼來,若非老朽出手得快,今晚不僅前功盡棄,還會被她迷翻呢!”
  這話听得丁天仁又是一怔,石破衣貼近窗下,并沒戮破紙窗,往里張望,即使戮破紙窗,湊名眼睛看去,溫九姑坐在床帳之中,根本也看不到她,但石道長卻能看到她睜開眼來,這是如何看到的呢?”
  石破衣雙手套上手套,一面又以“傳音入密”說道:“這老婆子在布帳上一定撤有迷藥,你小心些,跟我來。”
  舉步走近帳前,用旱煙管把布帳撩起,只見溫九姑果然雙目緊閉,盤膝坐在床上。
  石破衣右手一探,從她怀里掏出四五個瓷瓶,迅快交到左手,朝丁天仁道:“快接過去。”
  丁天仁伸手接過,石破衣再次從溫九姑身上掏出四五個瓷瓶,一面仍以“傳音”說道:“這老虔婆果然狡猾得很,這些藥瓶還分別藏在兩個地方。”
  說話聲中,迅即退下,走到一張小圓桌旁,把瓷瓶放到桌上,然后坐了下來。丁天仁也把手中瓷瓶,一齊放到桌卜
  石破衣褪下手套,從怀中取出十來個大小瓷瓶,放到桌上。然后取起溫九姑瓷瓶、逐個仔細看了瓶上標簽,喜道:“全在這里了,這趟咱們總算沒有白來。”
  他手法极快,把溫九姑瓷瓶中的藥丸,藥粉,一一倒入自己准備的瓷瓶之中,收入怀中,再從身邊取出几個紙包,也有藥丸、藥粉,連顆粒大小,以及顏色都和溫九姑的藥九。藥粉完全相同,分別裝入溫九姑的瓷瓶之中,回頭笑道:“大功告成。”
  接著拿起這些瓷瓶,回到床前,依舊放入溫九姑怀中,再用旱煙管挑著放下布帳,說道:“咱們走。”
  丁天仁當先退出窗外,石破衣出來之后,把窗戶掩上,再撥上木閂,恢复原狀,然后隔著窗戶屈指作勢,這自然是替溫九姑解開被制的穴道了。
  兩人輕悄退出,回到房中,丁天仁問道,“道長這時解開她穴道。不怕她追出來嗎?”
  石破衣笑道:“老朽沒有解開她睡穴,“不到天亮,她不會醒的,就是醒來,一時之間,也未必就會發覺。”
  丁天仁道:“你老曾說,金少泉,白少云是可交的朋友,怎么不救他們呢?”
  石破衣笑了笑道:“她只是奉命把人送去,這時候不宜打草惊蛇。”
  丁天仁又問道:“道長從她藥瓶里掉換來的,是些什么藥呢?”
  石破衣嘻的笑道:“這次換來的可以說是岭南溫家之寶,大概在一年之內,這老婆子也不易配得成呢!”
  丁天仁笑道:“這么說,她一年之內不能害人了。”
  “不!”石破衣微微搖頭道:“她叫九寡十八迷,迷人的方法多得是,老朽說的是專解天下迷毒的溫氏清靈丹。”
  丁天仁喜道:“道長把清靈丹拿出來了,那是普天之下,只有這一瓶是真的了。”
  石破衣道:“你此話怎說?”
  丁天仁道:“這是她自己說的,她把祖傳‘迷經’上所載最靈驗的解迷藥方‘清靈丹’原方上,涂去了一味藥,此后岭南溫家的清靈丹,就沒有這一瓶的靈效了。”
  石破衣笑道:“那是溫家后代少了一味主藥,但這老婆子親手涂去的,她自然記得,只是咱們把它掉換出來,等她發現,再要采集藥材,重新練制,少說也是一年以后的事了。”
  丁天仁道:“還有呢?”
  石破衣道:“岭南溫家三寶,就是專解天下迷毒的‘清靈丹’和‘聞風散’。‘迷信丹’。包括解藥,老朽全給她換出來了。”
  丁天仁問道:“迷信丹是什么呢?”
  石破衣道:“這是十足害人的東西,給人服了之后,除了對你終身信服,永無二心,其他一切均与常人無异,目前這幫人就是利用這老婆子配制的‘迷信丹’,控制武林中人,所以她這瓶解藥,可說是天下武林的救星。”
  丁天仁道:“道長真是江湖武林最大的救星。”
  石破衣嘻的笑道:““救星不是老朽;該是你小兄弟才對。”
  丁天仁道:“怎么會是在下呢?”
  石破衣道:“老朽只是把解藥換出來而已,還要有人去施救,這施救的人,就是小兄弟了。”
  丁天仁道:“要如何施用,在下悉听道長的。”
  石破衣道:“這件事要慢慢的來,時間不早,該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朦朦亮,石破衣和丁天仁已經結帳出門,赶著出城。
  丁天仁忍不住問道:“二叔,現在我們要去那里了?”
  石破衣聳聳肩,笑道:“咱們去守株待兔。”
  丁天仁道:“二叔,你怎么盡打啞謎?”
  石破衣聳聳肩笑道:“這叫天机不可泄漏,這一路上,老朽那一件事瞞你了,只是你年紀還輕,早和你說了,遇上事儿你會沉不住气,沉不住气,就會從臉上。眼神流露出來,咱們這一路遇上的人,都是老江湖,只要你稍露形跡,人家就會有了防范,這不是給自己增加麻煩?對了,前天老朽教你的易容變音,這兩樣都要多加練習,才能運用自如,這几天路上沒事可做,你就多練習練習。”
  几天之后,他們來到突州,這是川東的大鎮,大街上店肆林立,行人往來如織,午牌時光,他們在大街上一家叫瞿塘春的酒樓飽餐一頓。
  石破衣付了帳,站起身道:“老朽要去城西看一個老朋友,這里樓下就是茶園,你就在茶園里等我好了。”
  說完,匆匆下樓而去。
  丁天仁跟著下樓,一個人在附近大街上逛了一會,就回到樓下,舉步跨入。
  茶樓和酒樓不同之處,就是雅与俗之分,茶樓清靜,酒樓嘈雜,翟塘春茶園進入大門,是一個長形木柜,左首有一道雕花圓洞門,里面就是大廳,放著二三十張方桌,配以雕花坐椅,壁上,柱上,還懸挂了不少書畫,更顯得有些書卷气。
  喝茶的人差不多已有六七成座頭,有的在輕聲交談,有的在下圍棋和象棋,各得其樂。
  丁天仁剛跨進圓洞門,就有茶博士迎看言笑道:“客官只有一位嗎?”
  丁天仁點點頭,茶博士領春他在一張空桌上坐下,問道,“客官要喝什么?”
  丁天仁從沒上過茶館,說不出要喝什么,只好說道:“隨便”。
  茶博士道:“那就來清茶可好?”
  丁天仁點點頭,茶博士退下之后,不過一會工夫,就送上一個白瓷描金小茶壺和一個自瓷金邊茶杯,放到桌上,然后拿起手中銅壺,在瓷壺中沖好開水,才行退下。
  丁天仁取起茶壺,斟了一小杯,湊近嘴唇,輕輕喝了一口,果然茶香清冽,齒頰留芬,一面舉目覽例。
  廳上茶客多半是商賈人,只有自己右前方一張桌子,坐著二個身穿布大褂四十出頭的漢子,生得濃眉大眼,臉色微紫,目光充足,似是江湖中人,他一人踞坐一桌,桌面右首放一個三尺長的青布囊,一望而知是一柄長劍。
  丁天仁朝他看去,那漢子也正好朝丁天仁看來,但丁天仁一身粗布衣衫,臉上經過易容,只是一個二十來歲膚色黝黑的少年,鄉下人進城,毫不起眼,自然不會引起他的注意,也就別過頭去,看他情形,大概是在等人。
  丁天仁雖然看出他是個會武的江湖人,但茶樓酒館這樣的人隨處可見,也并不在意。
  這時突然從外走進一個人來,這人是個瘦高老頭,頭上盤著一條花白小辮,身穿洗得已經發白,又髒又舊的青布長衫,縮頭,聳著雙肩,雙手抱著一個青布囊,活像大馬猴,站在走道上,東張西望,好像在找人。”
  茶博士招呼道:“老客官……”
  瘦高老頭沒等他說下去,就尖聲陪笑道:“沒什么,小老儿馬上就要走的。”
  茶博士看他這么說了,顯然不是喝茶來的,也就退了開去。
  瘦高老頭一眼看到藍褂漢子桌上放著長形布囊,兩顆鼠目頓時一亮,臉上有了喜色,立即三腳兩步朝藍褂漢子桌邊走來,口中嘻的笑道:“這位老弟請了。”
  那藍褂漢子看他走近,只是大大刺刺的問道:“什么事?”
  瘦高老頭兩手把青布囊緊緊的抱在胸前,一臉焰笑,說道:“者弟一定是道上朋友了?”
  藍褂漢子沒有答話,只是哼了一聲。
  瘦高老頭弓著腰又道:“小老儿看你老弟帶著長劍,一定是武林同道,才來找你的,古人說寶劍贈烈士,看你老弟相貌堂堂,一定是早就揚名立万的人物,小老儿可惜太窮了,贈是贈不起,就是要買,也總該替它找個好主人……”
  他雖是盡量放輕聲音,但丁天仁听得清清楚楚,心想:“听他口气,好像有一柄寶劍想要買給藍褂漢子了。”
  藍褂漢子自然也听出來了,本來大大刺刺,愛理不理的神气,稍稍好了些,目光一瞥瘦高老頭抱在胸前的青布囊,問道:“你有寶劍要買?”
  “是,是!”瘦高老頭看他似有意思,心頭一惊,忙道:“不瞞你老弟說,這柄寶劍寒家已經傳了三代,還是小老儿的先曾祖當貴州知府時一位將軍送的,不但斬金截鐵,還可以伏魔辟邪,是一柄名劍。
  藍褂漢子被他說得有些心動,會使劍的人,有誰不喜名劍的?,這就說道:“你拿出來看看。”
  “是,是!”瘦高老頭口中沒命的應著,從抱在胸前的長形布囊中,打開袋口,取出一柄長劍來。
  丁天仁听他把這柄劍說得如此名貴,自然也极為注意,此時看他從布囊中取出來的長劍,果然形式古朴,劍柄已成焦黑,劍鞘也陳舊不堪。就在此時,只听嗆的一聲,瘦高老頭已經把長劍從鞘中抽將出來,長劍這一出鞘,便見劍身上寒電般一閃,光芒流動,不可逼視、心中暗暗叫了聲:“好劍!”
  藍褂漢子也是使劍名家,自然識貨,看得微微點了下頭。
  瘦高老頭餡笑道:“你老弟是行家,遼到個錯吧?古人時常說,好的寶劍可以吹毛立斷,這柄劍也辦得到,不信,你看!”
  他迅速從頭上拔下一根白頭發,放到劍鋒上,用口輕輕一吹,那根頭發果然立時齊中析斷。
  瘦高老頭得意的笑道,“小老儿沒騙你吧?”
  藍褂漢子看得目芒飛閃,問道:“你要多少銀子?”
  瘦高老頭伸出五根手指,比了一下,聳著肩諂笑道:“這是小老儿三代祖傳名劍,小老儿要這個數目不算貴吧?”
  藍褂漢子心想:“這柄如果真是名劍,就是五千兩也不貴,他可能只要五百兩。”一面微微搖頭道:“你開的數目太高了。”
  “不高,不高!”瘦高老頭道:“你老弟剛才也看到了,這是吹毛立斷,削鐵如泥的寶劍。”
  藍褂漢子道:“削鐵如泥?”
  “是,是!”瘦高老頭忙道:“普通上好緬刀,也可以削鐵如泥,但這是寶劍,就算百煉精鋼的刀劍,也一樣削來如泥!”
  藍褂漢子不信道:“你說它削得動百煉精鋼的刀劍?”
  “是,是!”瘦高老頭連連點頭,諂笑道:“用它削百煉精鋼的刀劍,哈,就好比削豆腐一般。”
  藍褂漢子道:“我不信。”
  瘦高老頭目光一溜桌上青布囊,聳聳肩笑道:“這個布囊里,一定是你老弟的隨身兵刃了,你老弟是大行家,隨身兵刃定是最上上的精鋼鑄制的,你只要拿出來試試,就知道了。
  藍褂漢子目芒飛動,心中也有些不大相信,自己這柄長劍,确是干中挑一的百煉精鋼鑄制,普通的刀劍也可以削得斷,他這柄劍真要削得斷自己長劍,那真是“寶劍”了,心念一動,點頭道:“好,我也想試試。”
  瘦高老頭立即把手中長劍遞了過去,一面巴結的道:“讓小老儿來。”
  他雙手迅快解開袋口,取出一柄紅穗長劍。然后用力按了下吞口,嗆的一聲拔出長劍,但見劍身呈淡青,刀薄如紙,也确實是一柄百練精鋼的好劍。
  瘦高老頭把劍尖擱在桌沿上,說道:“老弟,可以削了。”
  藍褂漢子只覺自己手中這把長劍,大概只有二尺六七寸長,除了初出匣時,光華閃動,森寒逼人,現在時間梢久,也不覺得什么了。心中想著,就舉劍朝自己劍上輕輕揮落。
  耳中但听“嗒”的一聲,劍刃過處,果然一下就削下了兩寸長一截,果然像削豆腐一般,心中一高興,振腕之間又“嗒”“嗒”兩聲,削下寸許長兩截來。
  瘦高老頭一臉諂笑,說道,“你現在相信了?”
  他迅快收起被削斷了四寸長的長劍,納入布囊之中,放到桌上,一面又道:“這樣一柄寶劍,小老儿只要賣這個數目,實在便宜,你老弟……”
  藍褂漢子手中拿著“寶劍”,确實愛不釋手,不待他說下去,就道:“我出你兩百兩銀子,你看如何?”
  “兩百兩!”瘦高老頭心里原是想買個五十兩銀子,一听對方說出二百兩,自然要發怔了!
  藍褂漢子不待他開口,又道:“像這樣的好劍,照說五百兩也不算貴,但在下身邊,只有二百兩銀子,全給你了。”
  他伸手從怀中摸出一張銀票,往桌上一放,老實不客气取過劍鞘,還劍入匣,也不再套入布囊,隨手挂到了身邊。
  這是因為瘦高老頭說過要五百兩的,怕他不賣,才把劍挂到身邊的,意思是你不賣,我也非買不可。
  瘦高老頭手里拿著銀票;心中已經滿怀高興,但臉上卻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望著藍褂漢子道:“小老儿說過,古人說得好,寶劍贈烈士,小老儿是窮得不得已才買的,你老弟身邊只有二百兩,那也只好如此了,只是你老弟這把刀就送給小老儿吧!”
  他把銀票徐徐收入怀中,一手正待去取桌上的青布囊。
  藍褂漢子道:“斷劍送給你可以,不過要把劍穗留下。”
  瘦高老頭連聲答應,忙著從布囊中解下紅色劍穗,放到桌上,然后取起青布囊,雙手抱在怀中,連連躬身道:“小老儿少陪。”
  弓著身子,像大馬猴似的一顛一顛,往門外走去。
  就在他出門之時,正好有兩個身穿青布大褂的漢子各自手中提一長形布囊,從門外大步走入。
  丁天仁眼看藍褂漢子花二百兩銀子,買了一柄削鋼如泥的寶劍,也覺得不貴,心想:這樣一柄好劍,就是自己也會買下來。
  心中想著;只見從門外走來的兩個漢子一直走到藍褂漢子巢邊,雙手下垂,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堂主。”
  丁天仁心中暗暗道:“不知他是什么堂主,看來身份似乎不低。”
  藍褂漢子口中“唔”了一聲,抬目道:“你們才來,快坐下來。”
  兩個漢子答應一聲,分在他左右兩邊坐下,把手中青布長囊放到身邊的椅子上。
  茶博士問了兩人要喝什么,迅快就送上兩把茶壺,沏上開水,退了下去。
  左邊一個看到桌上放著的劍穗,忍不住問道:“堂主這劍穗……”
  藍褂漢子喝了口茶,得意的笑道:“本座方才花了二百兩銀子,買下一柄寶劍,才把劍穗解下來的。”
  右首漢子忙道:“堂主法眼,買下來的自然是寶劍了。”
  藍褂漢子微笑道:“确實是一把吹毛立斷,削鋼如泥的好劍,唔,不信你們試試!”
  抬手抽出長劍,朝右首漢子遞了過去。
  丁天仁看他抽出長劍之時,似乎沒有方才那樣光華湛然。
  右首漢子赶忙站起身,接過寶劍,說道:“屬下听說過最好的寶劍可以吹毛立斷,但屬下還沒有見識過。”
  藍褂漢子笑道:“你試試就知道了。”
  右首漢子應了聲“是”,一手從頭上拔下一根頭發,小心翼翼的放到劍刃之上,低下頭呼的吹了一口气,頭發分毫不動,他對堂主說的話。自然深信不疑,只當自己吹得不夠用力,這就用力呼的一聲朝劍上吹去,頭發依然如故,沒有吹斷,心中一急,又呼呼的吹了兩口气,頭發還是吹不斷,不禁臉上一紅,望望堂主,還沒開口。
  他連吹四口气,藍褂漢子自然全看到了,臉上神色微變,說道:“任龍,把你的長劍取出來。”
  他左首漢子答應一聲,立即從身邊青布囊中取出一柄紅穗長劍,雙手遞去。
  藍褂漢子伸手接過,右手一伸,再從右首漢子手中接過那柄“寶劍”。隨手朝左手劍上削去。
  “當”一聲金鐵交嗚,左手長劍竟然絲毫不動。
  藍褂漢子在這丁瞬間,臉上陡現怒容,沉喝一聲:“好個老賊,膽敢騙到我頭上來了,快追!”
  他把左手長劍迅即交還左首漢子,”手持長劍,身形閃動,很快掠出門去。
  坐在他左右兩個漢子惊慌失措,抓起桌上布囊,左首一個掏出一錠碎銀放到桌上,就匆匆跟出去。
  丁天仁看得暗暗惊奇,剛才是藍褂漢子親自試的,還一連斷了三截,确實削鋼如泥,何以瘦高老頭一走,就削不動了呢?
  瘦高老頭明明是個騙子,不但手法高朗,可能還是身怀上乘武功的人,不然,在他抽出劍來的剎那之間,怎會光芒閃耀,森寒逼人,由此可見是他把內功貫注到劍身上,才會有這樣奇亮的流動光芒。
  這樣一位高人,怎么會淪落到在茶館酒肆,以賣劍為名,施展騙術,說來豈不可歎?
  他一個人一面喝茶,一面想著心事,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只見石破衣才施施然從后門口走了進來,赶快站起身招呼道:“二叔,你怎么這時候才來?”
  石破衣坐下之后,用手捶了几下背,才道:“二叔和這位老朋友,明明約在菱州見面,怎知把這里几條街都找遍了,就是沒有他的影子。”
  茶博士送來了一壺茶,就自退去。
  丁天仁道:“二叔,方才這里有一件事,真是精彩极了,可惜你老來遲一步,沒有遇上。”
  石破衣哦了一聲,問道:“如何精彩法子?”
  丁天仁就把瘦高老頭賣劍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石破衣口中“嗨”了一聲道:“老朽到處找他,他卻在這里捉弄人……”
  丁天仁忙道:“二叔找的就是他嗎?”
  “怎么不是?”石破衣道:“他大概把約了二叔的事給忘了。”
  丁天仁連忙道:“二叔,這人是誰呢?”
  “歐陽休。”石破衣道:“大家都叫他醉翁,其實他真是名符其實的醉翁,一杯就醉。他最大的本領就是磨劍,經他磨過的劍,就是純鐵,也可變成精鋼,所以大家又稱他磨劍老人。”
  丁天仁道:“不知他武功如何,方才那個被稱為堂主的人,和他兩個手下都赶了出去,找他算賬去的。”
  石破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那是因為這個堂主不知他就是磨劍老人,知道了,就算天王老子借膽給他,他也不敢追上去了。”
  丁天仁問道:“磨劍老人很厲害的嗎?”
  石破衣道:“他一雙手就是劍,就算你是百煉精鋼的刀劍,他只要磨几下掌,就可以把它削斷,二叔帶你來找他,因為他几十年來從未收過徒弟,希望他能把這一手絕活傳你。”
  丁天仁道:“這是他獨步武林的絕技怎么肯輕易傳人!”
  石破衣笑道:“所以我帶你來給他瞧瞧,像你這樣資質,是練武的奇才,他到哪里去找?只要他一高興,就會傳給你了。”
  時間漸漸接近黃昏,茶客漸漸散去,石破衣站起身道:“走,咱們到樓上去用晚餐了。”
  晚餐之后,石破衣領著丁天仁來至橫街一家叫菱州老棧的客店落腳。
  第二天中午,又去瞿塘春酒樓用餐,“飯后,石破衣又要丁天仁在樓下的翟塘春茶園喝茶,他又匆匆走了。
  丁天仁現在已經知道石破衣可能又是找磨劍老人去,也就一個人在茶園里吃茶,待了一個下午,晚上又去樓上酒樓進餐。
  兩天來的生活,就過得這么刻板。
  丁天仁心里早就料到,自己兩人在菱州一待兩天,終日無所事事,很可能是在等待什么?
  一連兩天,午、晚兩餐,為什么都要在瞿塘春酒樓吃呢?因為瞿塘春酒樓,是全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樓,二叔要等的人,一定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如果到了菱州,就一定會上首屈二指的大酒樓來。
  這人會是誰呢?
  第三天中午,他們又在瞿塘春酒樓用餐,石破衣照例每餐都要喝酒,喝酒照例不喜和人說話。他自斟自酌。一杯复一杯,好不悠然自得。
  丁天仁和他一起,這些日子也習慣了,你喝你的酒,我吃我的飯,瞿塘春酒樓廚司手藝是一流的,叫了兩個菜,色香味俱佳,丁天仁吃得津津有味,一連吃了三碗飯。
  飯后,跑堂的給他送一杯香茗,他就悠閒的憑窗看著大街上往來的行人。
  就在此時,樓梯上走上三位少年公子,走在前面一個身穿天青夾袍。生得劍眉朗目,少年英俊,只是臉色稍稍黑了一些,那是經常在外,給太陽晒黑的,但英气颯颯,顧盼之間,有如玉樹臨風!
  稍后兩人個子稍矮,卻生得修眉星目,膚色白皙,同樣的英俊瀟洒,風流美男子!
  而且這三位少年公子同樣腰懸長劍,敢情還是武林世家出來的。
  丁天仁乍睹三人,心頭不由暮然一怔,這第一個少年公子,如果自己臉上不經過易容,那么看到他,不就和自己從鏡子里看到的自己一樣?
  這人不論面貌。身材,一舉一動,莫不活脫脫的和自己一模一樣,甚至連他腰間那柄佩劍,也正是大哥送給自己的紫虹劍!
  他身后兩人,自己也最熟悉不過了,一個是自己口盟二弟金瀾,一個是師叔的義女,易釵而弁化名丁天義的易云英!
  他居然假冒了自己……他在這一瞬之間,几乎要霍地站起身來,突听耳邊及時響起石破衣“傳音入密”的話聲。“小兄弟,千万忍耐,沖動不得,否則咱們此行,全功盡棄了。”
  丁天仁心里突然有些明白過來,石破衣三天來每餐都要上瞿塘春酒樓來,原來就是在等他們三人了。這也不是什么机密事儿,也要如此口緊,一直瞞著自己。想到這里,不覺嘴皮微動,以“傳音入密”說道:“道長這三天來,等的就是他們了,為什么不肯早些和我說呢?”
  石破衣咕了口酒,朝他一笑,仍以、“傳音入密”說道:“老朽不是不肯早些和你說,實在事關重大,事前連半點口風都泄露不得……哦,小兄弟注意,從現在起,你不可再以‘傳音入密’和老朽說話了。”
  他在說話之時,目光有意無意的朝左首迅快瞄了一眼。
  丁天仁听他忽然要自己不可和他以“傳音入密”交談,難道“傳音入密”也會被人听去?哦,石道長目光朝左迅速一瞥,莫非左首有什么人不成?
  心念一動,右手拿起茶杯,裝作漫不經意的迥眼朝左首桌上看去,原來左首桌上,剛坐下一個身穿藍緞夾袍的老者,這人年約五旬開外,四方臉,濃眉,闊嘴,須發花白,看去像個商賈。
  這時正好跑堂的送上一盞香茗,在問他要些什么。
  丁天仁再回頭看去,那個假冒自己的人和二弟金瀾、三弟易云英已在一張空桌坐下,三人好像談笑甚歡,但因距离得較遠,听不到他們說些什么?
  他不看猶可,這一看不由又气往上沖,恨不得過去一下制住這假冒的人,問問清楚,忍不住取起茶杯,喝了一口,乘机又以“傳音入密”朝石破衣問道:“道長、你到底有何打算?”
  石破衣咳嗆了一聲,舉杯喝了口酒,也以“傳音入密”說道,“唉,小兄弟,你怎么一點耐性也沒有?這件事咱們回去再說,這老家伙剛才正在注意咱們,不可讓他瞧出來了。”
  過了一回,石破衣已經喝完兩壺酒,就醉醺醺的站起身來,丁天仁慌忙跟著站起,一同下樓,回轉客店。
  丁天仁掩上房門,急急說道,“道長……”
  石破衣擺了下手道,”你不用多說,快坐下來,老朽有話和你說。”
  丁天仁依言在舖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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