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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歐陽生久經大敵,沒待對方扑到,迅快剎住身形,右手大袖業已朝前揮起,左手直豎,相繼朝上拍去。
  兩人動作如電,但听“蓬”“蓬”兩聲大響,兩丈方圓旋風迸發,砂飛石走,聲勢惊人,再看兩人似乎功力悉敵,歐陽生站樁不動,對方也翩然落到地上,那是一個面蒙黑布的人,只露出兩個眼孔,閃著炯炯神光,嘿然道:“無敵陰掌看來也不過如此!”
  歐陽生道:“閣下何人?”
  蒙面人大笑誼:“在下何人,閣下不嫌多此一問嗎?既是蒙面,還會告訴你我是誰嗎?”
  歐陽生又道:“那么閣下所來為何?”
  蒙面人道:“在下就想斗斗無敵陰手,如此而已!”歐陽生大笑道:“哈哈,閣下也太狂了。”
  大笑聲中揮手一掌拍了過去。蒙面人并不退讓,立即出手還擊,兩人方才交過一招。深知對方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再次出手,自然十分小心,全力以赴,剎那之間,兩條人影交叉游走,掌風呼嘯,掌影如山,已是難分敵我。
  就在蒙面人扑向歐陽生的同時,另有四條人影從林間竄出,扑向丁天仁,這四人同樣面蒙黑布,只留兩個眼孔,他們飛身落地,就已形成合圍之勢、四柄長劍也同時出手,劍光如電,疾卷而至,朝丁天仁攻到。
  現在的丁天仁一身功力,足可名列一流高手,但他謹記著石破衣的話,自己假扮王紹三,動手時只能使出四五成功力,沒待對方四人攻到,身形飛旋,雙掌跟著連環擊出,一下就把正面和右首兩個蒙面人逼退。
  但這四個蒙面人一身武功极為可觀,而且也能互相支援作戰,第一個被逼后退,一退即上,等第二個被逼之際,他已欺身過來,揮劍攻到,第二個被逼的,在第三個被逼退之際,也欺身過來,這等于說四個人在被輪流逼退之際,一直保持著三個人的圍攻。
  丁天仁苦在只能使出四五成功力,又是徒手對付四支長劍,時間稍長,顯已落了下風!
  就在此時,突听歐陽生大喝一聲:“你接住了”!
  一道白光矯若長虹,朝丁天仁激射而來。
  丁天仁慌忙縱身而起,抬手之間就接住了長劍,心中忽然問掠過一絲疑念,無敵陰手歐陽生擅長是掌功,一生從不使劍,身邊怎會佩帶長劍的呢?但此時情勢緊迫,一時之間也不容他多想,一劍在手,情形就不同了,但見他劍光乍發,就如游龍入海、丈許長一道白光,鐐繞全身,劍勢大盛,逼得四個蒙面人后退不迭!
  丁天仁目光一瞥,只見歐陽生和另一個蒙面人四掌揮舞,激戰方殷,心頭突然一動,暗想:圍攻自己的四個蒙面人,雖有一流身手,但自己如果不是隱藏四五成功力的話,早就可以把他們解決。
  再說無敵陰手歐陽生,身為武林聯盟副總護法,听石道長的口气,此人武功之高,三十年前已是罕見對手,如今和一個蒙面人竟然久戰不下!一念及此,頓時想到他平日從不使劍,自己也不會身佩長劍,那么今天他忽然身佩長劍,就是為了要把長劍交給自己使用,交自己使用,自然要瞧瞧自己使的“天錦劍法”了。
  心念閃電,不禁暗暗冷笑道,我本無傷人之心,那就再讓你們瞧瞧“天絕指”吧!
  他手中長劍連搖,劍光流動,把一套“天錦劍法”,使得淋漓盡致,魚龍曼衍,變化綿連,圍攻他的四個蒙面人在他一圈劍光之下,像走馬燈一般,無法再逼進一步。
  就在此時,只听丁天仁大喝一聲:“你們真是不知進退!”
  喝聲中,左手抬處,連續向外點出,惊“啊”之聲也隨著連續響起,四個蒙面人紛紛棄劍后躍,右手掩著左肩,狼狽往林中竄去。顯然每人左肩都中了丁天仁一記“天絕指”,這是丁天仁手下留了情。
  和歐陽生激戰至今未分胜負的蒙面人突然虛晃一招,雙足一點,飛身騰空而起,口中喝道:“姓歐陽的,咱們后會有期……”
  此人一身輕功,稱得上江湖罕見,騰身而起的人,隨著喝聲,突然橫掠出去,宛如飛鳥投林,一閃而逝。
  歐陽生怒聲道:“閣下留下万儿再走。”
  林中靜寂無聲,敢情已經遠去。
  歐陽生沉嘿一聲,回頭關切的道:“紹三,你沒事吧?”丁天仁連忙雙手把長劍送上,說道:“圍攻屬下的四人,武功极高,錯非副總座賜借長劍,屬下几乎被逼得施展不開手腳。”
  歐陽生接過長劍,還入鞘中,蕪爾一笑道:“但他們還是傷在你‘天絕指’下。”
  言下似是十分滿意。
  丁天仁道:“屬下一直遵奉師尊令諭,不到緊要關頭,不敢施展‘天絕指’,方才是久戰無功,只好使出來了。”
  歐陽生點頭道:“盟主不准你隨便施展,只怕人家看出‘天絕指’的來歷,方才你使得沒惜。”
  丁天仁抬目問道:“不知副總座看出他們是何來歷?”歐陽生一手摸著蒼髯,嘿然道:“很難說,和老夫動手的蒙面人一身功力絕不在老夫之下,一時之間,老夫也想不出他們的來歷。”
  ***菱州城東,有一條小橫街,街尾,有一家小面館,這里車馬稀少,好像已經遠离塵囂,說它清靜也好,冷落也好,反正到小面館來的,都是老主顧,不是熟客是不會找到這种地方來的。
  這是傍晚時光,小面館里燈光搖曳,一條狹長得像半截弄堂的小面館,兩邊靠壁放著的四張半板桌上,一共只坐了四五個人,有的在自斟自酌,悠然自樂,有的是為了小面館价錢便宜,吃完面就走。
  這時正有兩個商賈打扮的漢子從門外走了進來,他們在右首一張板桌上坐下,其中一個粗聲叫著:“老板,來兩碗大鹵面。”
  也在此時,坐在門口左首一張板桌上的兩個漢子,已經吃完面,把几文銅錢放到桌上,起身就走。
  小面館的老板是一個頭盤小辮,腰背已彎的瘦小老頭,他倒了兩盅茶,送給右首桌上的兩個客人,然后又去門口左首桌上收起面錢,收過面碗,又用抹布在桌面上抹了一把,轉身往里走去。
  當他經過左首一排最后一張半桌時,朝正在剝著咸水花生下酒的瘦高老頭裂裂嘴笑了笑,才走進后面廚房去下面了。
  瘦高老頭是小面館的老主顧,坐在那里剝花生,簡直就像蹲著一只大馬猴,既然是老主顧,和小面館的老板自然极熟了,瘦小老頭對他裂嘴笑了笑,雖沒說什么,但瘦高老頭卻可領會得到他的意思,那是在說:方才走的,現在來的這几個小子,看來都是沖著你來的了。
  當然,方才走的兩個前面,還有兩個漢子早就走了,這批小子兩個來,兩個走,已經換了三次班,目的就是為了盯著瘦高老頭而已!
  瘦高老頭自然不在乎這些后生小輩,就算這些后生小子后面,還有硬雜的人物,他也不在乎。因為他,正是自稱區老大的磨劍老人——醉翁歐陽休。
  磨劍老人之所以外號叫做醉翁,是因他嗜酒而量淺,几乎一杯亦醉,所以他每次喝酒,都喝得不多,今晚也是一樣,四兩酒已經喝了快半個時辰。
  小面館的生意,到了戌時,客人就沒有了,今晚可有點不同,左首一徘,第三張板桌上的兩位客人還沒有走,門外又走進兩個漢子,在門口左首一張板桌上坐下,叫著:“老板,來兩碗牛肉面。”
  這兩個來了,右首板桌上的兩個人就該走了,他們果然放下几文錢,站起身來。
  磨劍老人也跟著站起,放下錢,急忙叫道:“兩位老弟,老朽也要走了,咱們正好同路,就一起走吧!”
  他話說得不快,但大馬猴似的一個人卻一下到了兩人面前。
  那兩個商賈人听得臉色劇變,左首一個冷然道:“咱們和你老不同路。”
  磨劍老人笑嘻嘻的道:“同、同,一定同,反正兩位老弟到那里去,老朽也去那里,不就同路了嗎?老實說,老朽喝醉了,一個人走夜路,就怕顛跌,有兩位老弟作伴,那是最好也沒有了。”
  看他說話的樣子,确實有點醉態可掬。
  右首一個伸手摸摸身邊,說道:“你想怎樣?”
  磨劍老人道:“老朽只是想和你們作個伴,一個喝醉了的老頭,還能怎的?”
  說到這里,忽然哦道:“對了,你們不是還有兩個朋友嗎?如果四人一起走,那就更好了。”回過頭去,朝坐在門口一張板桌的兩人笑道:“老朽要走了,你們兩位老弟,大概吃面也來不及了,何不一起走呢?”
  坐在門口的兩個漢子听他口气,已經識破自己身份,不約而同霍地站起身,同時嗆嗆兩聲,迅快的掣出劍來。
  兩個商賈人也在此時倏地后退一步,一下掣劍在手。
  磨劍老人看得點點頭,點頭笑道:“你們原來都帶著家伙,這太好了,這樣也可給老朽壯壯膽……哦,嘻嘻,四位老弟原來從戲班里出來的,你們手上拿的長劍,只是演戲用的道具,哈,這連鬼也唬不了。”
  站在門口的一個哼道:“你說咱們的劍是假的?”
  磨劍老人笑嘻嘻的道:“差不多,不信,你們來砍砍看,只怕連老朽骨瘦如柴的手腕也砍不斷呢!”
  他果然袖子一擄,伸出骨瘦如柴的一條右腕,說道:“來,你們只管試試,砍斷了老朽絕不要你們賠。”
  兩個商賈人中的一個道:“這是你說的。”
  他出手當真快如閃電,寒光一閃,“嗆”的一聲已經砍落。
  這“嗆”聲才起,長劍已齊中折斷,他猛吃一惊,急忙收回劍去,大概一時心慌,手中劍無意中碰上了他同伴的長劍,但听又是“嗆”的一聲,他同伴手中長劍也被齊中碰斷!
  磨劍老人呵呵一笑道:“老朽說得沒錯吧?你們這兩把劍都是沒一點鋼的爛鐵做的,看看還可以,其實一點也不實用。”接著又指指門口兩人的長劍,續道:“他們兩把,和你們的一樣,也是不管用的。”
  他把人家百練精鋼的長劍說成“沒有一點鋼的爛鐵做的”,已經斷了,也只好由他去說了!
  那知話聲甫落,站在門口左首一張板桌前兩個漢子執在手中的長劍,竟然發出一聲“嗆”然輕響,也無故齊中折斷。
  這兩人离磨劍老人站立之處,少說也有七八步遠,他只是用手指了指,竟然把兩柄青鋼劍一齊震斷,而且斷處居然如同刀削一般,平整光滑。
  這下直惊得兩人臉色煞白,連話都說不出來。
  磨劍老人聳著肩嘻的笑道:“好了,你們劍雖斷了,但人總有四個吧,作個伴,依然可以壯壯膽,這里老板快要打烊了,咱們可以走啦!”
  兩個商賈人中的一個結結巴巴的道:“你老……”
  磨劍老人截著他話頭,連連搖手嘻的道:“老弟不用說了,老朽說過不會為難你們的,你們來盯著老朽,一定是有人在等著老朽吧,那就快些走吧,不要讓你們頭儿等久了不好意思。”
  另一個商賈人拱手道:“你老真是……”
  “不用說了。”磨劍老人催道:“咱們走吧,哦,你們頭儿在哪里等著老朽?”
  商賈人之一道調“就在東門外。”
  磨劍老人弓著背走在前面,經過門口,朝后來的兩個漢子道:“你們兩個雖然來不及吃面,但老板已經下了鍋,你們別忘了付帳,不然他可要虧了老本。”
  兩個漢子那敢違拗,其中一個急忙掏出几文錢,放到桌上,兩人急步跟著走出店門,那知明明跟著磨劍老人身后走出,但堪堪跨出店門,眼前那里還有大馬猴似的人影?四人同時一怔,其中一人道:“這位老人家一定會去的,咱們走吧!”
  四條人影同時掠起,疾如飛烏,朝暗影中投去。
  ***東門外地勢荒涼,夜色朦朧,山影空檬,一條黃泥路上,這時正有一個人影行來,這人是個瘦高個子,走起路來聳肩弓背,又顛著腳,活像一頭大馬猴。
  他一邊走路,一顆頭卻不住的朝左右打量,口中也還在不停的哺咕道:“還說在東門外等我的,我老人家已經走了六七里路啦,還是連一個鬼影子也沒見到,真是莫名其妙,混帳得一蹋糊涂,再要走上三四里,我晚上吃下肚的四兩酒,一盤咸水花生,一碗陽春面全報銷了,還得另外花上十几文錢,去吃宵夜不可,這人實在太可惡了!”
  說話之時,已經走近一棵大樹,他在樹下站定下來,自言自語的道:“好,就在這里坐歇一會也好,看看究竟是那個不開眼的后生小輩;說在東門外等我的?”
  說著就在一條大石上坐了下來,用手捶著腰背,又道:“真是老了,要不服輸也不成了,只喝了四兩酒,走了六七里路,就會腿軟气粗……”
  忽然間,坐著的人一下站了起來,口中說道:“不,我區老大從不等人,坐在這里等他,豈不滅了我區老大的威風,不成,我老人家非走不可,回去好好睡上一覺才是道理。”
  說到這里,正待舉步!
  突听一個深沉的聲音傳了過來:“閣下既然來了,那就不用走了。”
  隨著話聲,從林中走出四個老者、一個老婦。
  磨劍老人目光一轉,心頭暗暗冷笑:“果然全到齊了!”這五個人他自然全都認識,為首的黑袍老者是武林聯盟副總護法無敵陰手歐陽生,其余四人則是青竹神向問天、九爪蒼虯余蒼海、自稱婁山掌門人的婁子賢、和九寡十八迷溫九姑;但他故作不識,目光亂轉,口中咦了一聲,拱拱手道:“原來在這里等小老儿的竟然有五位之多,小老儿幸會。”
  接著目光一下投到余蒼海身上,笑嘻嘻的道:“余老弟,咱們見過兩次面,也算是熟人了,這四位是什么人,還是你來引見吧!”
  歐陽生陰沉一笑道:“不用引見,咱們自己說好了,老夫歐陽生。”
  向問天道:“向問天”。
  婁子賢跟著道:“婁山婁子賢。”
  溫九姑也道:“岭南溫九姑。”
  “慢點、慢點!”
  磨劍老人說道:“你們人多,這樣一連串的自報姓名,小老儿記了前面,忘記后面,几乎一個也記不下來,哦,你是婁山姓婁的。”
  他望著婁子賢問道:“婁山有個婁長庚的,你認不認識?”
  婁長庚就是婁子賢的父親,過世已有三十年了,婁子賢反問道:“你認識他?”
  “哈,說起來咱們還是老朋友呢!”
  磨劍老人忽然走上一步,從身邊取出一支兩尺來長的竹節旱煙管,說道:“小老儿好像對煙酒無緣,看人家喝酒喝得很過癮,也就喜歡喝酒,可惜一喝就醉,看人家抽煙蠻好玩的,但抽上一口就會咳嗆,不過小者儿對煙酒這兩樣東西還是蠻喜歡的……”
  他吩叨了半天,咽了口口水,又道:“有一年,小老儿上婁山去,婁老哥听說我喜歡抽煙,他是老煙槍,据說他有三支旱煙管,都是婁山上的劍竹根做的,蒙他送了一支給我,就是這一支。小老儿臨走,他很傷感的說:他有個獨生儿子,不太爭气,托小老儿要多加照顧,如果結交匪類,就要小老儿只管用這支煙管教訓他好了……”
  婁子賢听得大怒,暴喝一聲:“老賊,我劈了你!”
  揮手一掌,筆直劈出。他數十年修為,這一記含怒出手,勢道自是极為凌厲!
  磨劍老人吃了一惊,急急側身避開,張目道:“你這是做什么?小老儿又沒有得罪你,干嘛要出手傷人?”接著嘻的笑道:“婁山‘穿山掌’,象形水穿山腹,掌勢須走中鋒,要束而激,才能穿山而過,莫之能御,你老弟這一掌功力有余,束激二字還嫌不足。”
  婁子賢听得一怔,怒聲道:“你再試我一掌就知道了!”又是一掌直劈而出。
  磨劍老人笑嘻嘻的道:“我看不用了……”話聲未落,一團掌風業已當胸撞來,口中“啊”了一聲,急忙抬手朝前迎出。
  他這一抬手,同樣有一團掌風應手而生,掌風并不見得凌厲,但兩團掌風乍接之下,一下就從婁子賢掌風中直穿過去,撞到婁子賢身前!
  婁子賢一團掌風被他掌風穿過,自然被擊散了,此時一團凌厲掌風已撞到身前,心頭猛吃一惊,暗道:“穿山掌!
  他怎么會穿山掌的?”
  急切之間,連吸口气的時間都沒有,慌忙往右閃出。
  磨劍老人笑嘻嘻的說道:“小老儿只是給你老弟看個樣儿的,不會傷人的。”
  歐陽生沉嘿一聲道:“好了,咱們已經自報姓名了,閣下也該亮亮万儿了吧?”
  磨劍老人道:“小老儿叫區老大。”
  歐陽生冷笑道:“你真叫區老大?”
  磨劍老人雙眼一瞪,說道:“小老儿這區老大叫了几十年,還會用假名假姓騙你們不成?小老儿兄弟三個,我是老大,就叫區老大,老二就叫區老二,老三就叫區老三,這有什么不好?哦,對了,你們五位約小老儿到這里來,總不會是研究小老儿的姓名來的吧?小老儿有個習慣,喝了酒就想睡覺,今晚喝了四兩,已經比平時多喝了些,你們究竟有什么事,快些說了,小老儿還要赶回城里睡覺去呢!”
  歐陽生冷森的道:“今晚你只怕不用回去睡覺了。”
  磨劍老人好像听不懂他話中之意,問道:“為什么?”九爪蒼虯余蒼海洪笑一聲道:“你老儿連副總護法這話都听不懂嗎?”
  磨劍老人道:“小老儿怎么听不懂?”
  “哈哈!你听得懂就好!”
  余滄海大笑道:“那就是說你今晚不用离開這里了。”磨劍老人問道:“小老儿為什么不用离開這里了?”
  歐陽生看得奇怪,區老大這三個字江湖上從未听人說過,而且從他說話口气听來,似乎連一點江湖經驗都沒有,但余蒼海卻說他一身武功,高不可測!
  溫九姑道:“副總護法,三位護法不用和他說了,他聞了老婆子的‘聞風散’,已經差不多了。”
  磨劍老人听得暗暗好笑,你身上迷藥全被石破衣掉了包,但故意腳下微現踉蹌,張目道:“聞風散,你是溫覺生的女儿,小老儿……啊,頭好昏……”
  溫九姑呷呷笑道,“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可惜就要倒下去了。”
  磨劍老人登登的一直后退了三步,大聲道:“區老大不會倒的,這時候不能倒下去,讓你們看小老儿的笑話……”
  他這后退三步,看去似是在竭力支撐。
  溫九姑呷呷尖笑道:“別說你區區區老大了,就是上八洞天仙,聞了我老婆子的‘聞風散’,也非倒不可!”
  磨劍老人雙手抱著頭,又后退了一步,口中說道:“我區老大不會倒的,區老大一定不會倒的。”
  說話之時,腳下又后退了一步,看去果然支撐住了。
  這一情形誰都看得出來,他連連后退,正在運功試圖把“聞風散”逼出体外。
  歐陽生目光深沉,低聲道:“此人功力深厚,不能讓他把‘聞風散’逼出來。”
  溫九姑尖笑道:“副總座只管放心,‘聞風散’不是仗著精深內功可以逼得出來的。”
  只听磨劍老人張大嘴打了個噴嚏,“哈哈……啾……”接著嚷道:“還好,岭南溫家這害人東西,果然有點厲害。
  我區老大差點上了你小婆娘的道,不過剛才從鼻子聞進來的,一個噴嚏已經把它打了出去了,嘻嘻,現在又沒事了”。
  他故意雙臂松動了一下,聳聳肩,表示真的已經沒事了。
  這下直看得歐陽生等人莫不悚然動容,岭南溫家的“聞風散”,沒有他們的獨門解藥,無藥可解,這區老大居然只打了個噴嚏,就會沒事。
  溫九姑自然更加惊异,口中冷嘿一聲,雙手突然屈指向空連彈,一面尖聲道:“糟老頭,你再試試……”
  磨劍老人沒待她說完,怒聲喝道:“小婆娘,你還要在區老大面前作怪!”
  一雙大袖隨風揮起,這一下宛如刮起一陣大風,朝溫九姑身前卷來。
  溫九姑不敢和他硬接,要待后退,已是不及,一個人被大風卷得衣衫獵獵作響,無可抗拒,一直被推出七八步之多!
  歐陽生四人看到溫九姑雙手屈指向空連彈,彈出去的自然是“聞風散”了,也一定加重了份量,這回被磨劍老人雙袖揮出的大風反卷過來,那還得了?“聞風散”只要聞上了點,立時會被迷昏過去,何況溫九姑又加重了份量。四人不約而同以最快的身法朝左右散開,飛掠出去兩三丈外。
  磨劍老人像大馬猴般站在那里,楞楞的道:“小老儿這記袖風只是把小婆娘的迷藥吹散罷了,連那小婆娘都不會受傷的,就更不會波及你們几個了。”
  歐陽生一道人影突然疾欺過來,沉喝道:“這一掌那就波及到你了!”
  揚手一掌,朝磨劍老人右肩印到。
  他們敢情約好的,歐陽生一掌甫發,另外四條人影同時一閃而至,余滄海身形騰空,右手箕張,一記“龍爪攫珠”,朝磨劍老人頭頂抓落,婁子賢一記“穿山掌”,直撞胸口,青竹神向問天金鞭攔腰橫卷,溫九姑一支鴆頭杖掃向雙膝。
  這一下五人同時發動,當真有石破天惊之勢,一個人任你武功再高,也難以應付五個頂尖高手的聯手一擊。
  就在五人集中一擊,威勢奇猛之際,只听有人“噫”了一聲,尖聲道:“乖乖,不得了,這是群毆,你們原本早就約好了的。”
  這是磨劍老人的的聲音,他居然不在五人圍攻之中!
  歐陽生等人急忙收手,循聲看去,磨劍老人聳肩弓腰,霎著兩顆豆眼,像大馬猴似的不是站在一丈開外?五大高手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到他是何時閃出去的?如何閃出去的?“不錯!”歐陽生沉聲道:“咱們約好了在這里等你,就是為了要和你區老大一決胜負,你現在明白了吧?”
  “小老儿明白了。”
  磨劍老人點著頭道:“難怪方才余老弟說小老儿今晚不用离開這里了。”
  余滄海大笑道:“你明白就好!”
  磨劍老人神色微變,結結巴巴的道:“那就不是一決胜負,是一決生死了。”
  總究對方有五個人,他眼睜睜的望著五人,未免有些膽怯,說道:“看來小老儿除了和你們一拼,已經別無選擇了”
  向問天冷冷的道:“區老頭,你說的沒錯,除了交出老命,已別無選擇了。”
  “好!”磨劍老人咬咬牙,大聲道:“小老儿就選擇你!”他似是橫上了心,隨著話聲,一下朝向問天扑去,雙臂揚處,又拳又掌,沒頭沒臉的搶攻過去。
  向問天沒防他會搶先向自己發難,對方已經搶到面前,手中金蜈鞭已經無法施展,急忙后退了一步,但磨劍老人占了先机,絲毫不肯放松,你后退一步,他就逼進一步,依然拳掌交擊,逼攻過來,一時只好揚手丟棄金蜈鞭,雙手化掌,見招拆招,迎著接住。
  歐陽生、余滄海、婁子賢,溫九姑四人眼看磨劍老人朝向問天搶攻過去,也立即圍了上去,各自出手攻擊。
  磨劍老人搶攻向問天已經占了先机,豈肯失去已有的先机?因此拳掌齊施,一味的朝向問大搶攻,絲毫不肯放松,逼得向問天連封帶架,落盡了下風,心中暗暗怒惱,歐陽生等人說好了聯手合擊的,怎么盡讓自己一個人頂著?歐陽生呢?他欺過去還沒出手,就看到正在和向問天動手的磨劍老人忽然舍了向問天,像大馬猴似的朝自己扑來,拳掌齊出,突襲而至,本來是自己欺上去朝他襲擊的,這時竟然變成他轉過身來先發制人,只得雙手發掌和他硬接。
  轉眼工夫,連拒帶攻,已經連接了十几招,雖然沒有被逼落下風,也打得极為吃力,此時只要再有一個人出手相助,就可占到优勢了,但卻沒有一個人出手相助,心中不禁暗暗納罕,余滄海、婁子賢這几個人呢?余滄海也和向問天、歐陽生一樣,搶過去的人,給磨劍老人回身截住,他和磨劍老人今晚已經是第三次動手了,動手的情形和前面兩次完全一樣,你使“出云爪”,他也使“出云爪”,同樣一記招式,也依樣葫蘆學自己的,卻硬是要比你強上几分。
  余滄海心里明白,憑自己一個人絕不是對方的對手,今晚除了自己,還有四位絕頂高手聯手,應該可以穩操胜算,怎知和他動上手之后,其他四人好像都斂手退去,只剩下自己一人在和他硬拼!
  婁子賢精擅劍擊,此刻已經長劍出鞘,使得劍光燎繞,磨劍老人和他徒手相搏,還是占盡了上風,一只又一只枯瘦的手掌,不時從劍光中伸入,一會拍上他握劍的手背,一會又拍在他肩頭,出手雖然不算太重,也使得婁子賢無法專心使劍,打得汗流泱背,好像別人全沒出手,磨劍老人才會專門對付自己一人。
  溫九姑除了使迷,本身武功也是不弱,這回和婁子賢一樣,感覺到自己一個人陷入和磨劍老人單打獨斗,苦撐場面,不知其他的人到那里去了?場中五人同有這种感覺,其實每個人都在奮力苦戰,只是已無暇再去看別人而已!
  如果有人在場外作壁上觀的話,就可以看到一幅奇景,那就是五個聳肩弓背的大馬猴似的人影,揮動雙手,和歐陽生等五人在捉對廝殺,人影游走,拳掌迷离,劍光杖影、呼嘯生風,打得好不熱鬧?就在此時,戰圈外突然有人發出一聲濃重的沉嘿!
  場外果然有觀戰的人,而且繼“嘿”聲之后,沉喝了聲:“你們退下!”
  只有四個字,卻顯得威重無比!
  歐陽生、余滄海等人听到這聲沉喝,已經知道來的是什么人了,立即如響斯應,紛紛斂手后躍,定睛看去,磨劍老人依然只有一個像大馬猴似的站在中間。(他們只知這糟老頭叫區老大,并不知道就是四十年前大名鼎鼎的醉翁歐陽休——磨劍老人)這時只見磨劍老人聳聳肩,笑嘻嘻的道:“方才好像有人叫停,今晚就到此為止,不用打了,小老儿也可以回去睡覺了。”
  話聲一落,正待轉身走去。
  只听一個威重聲音從遠處傳來:“歐陽老哥請留步!”
  磨劍老人凝目瞧去,只見七八丈外一棵大樹下,正有一個高大人影緩步行來。說他緩步,只是此人自恃身份,舉步之間,好像甚有气度,緩步徐行而已,實則他每一步几乎跨出一丈有余,轉眼之間,就已到了面前。
  現在可以看清楚了,他是一個身穿錦袍的老者,生得紫臉蒼髯,濃眉鷂目,只要看他一眼,任何人都會感到他有一股懾人的威儀!
  磨劍老人心頭不禁暗暗一楞,忖道:這人絕非尋常之輩,但自己竟然會認不出他是誰來?一面聳著肩拱拱手道:“老哥是在和小老几說話了,小老儿是區老大,不是歐陽老大。”
  錦袍老者豁然大笑道:“歐陽老哥四十年不見,居然化名區老大,重出江湖,別人也許認不出來,但如何瞞得過兄弟這雙眼睛?”
  磨劍老人道:“你老哥真的看錯人了,小老儿真叫區老大。”
  錦袍老者淡淡一笑道:“歐陽老哥既然不肯承認,那就算你是區老大好了。”
  磨劍老人爭道:“這不是你老哥算不算的問題,小老儿是如假包換的區老大,何用冒別人的名?”
  錦袍老者微哂道:“好,兄弟承認你是區老大好了。”
  磨劍老人問道:“你老哥叫小老儿留步,想必有什么見教了?”
  錦袍老者沉笑道:“如果你是歐陽休的話,咱們已有四十年不見,正好敘敘,但可惜你老哥卻是區老大。”
  磨劍老人道:“小老儿可惜什么?”
  錦袍老者道:“老夫和歐陽休總算是老朋友,見面三分情;但你區老大和老夫只是初次見面,自然沒有半點交情了。”
  磨劍老人听他說是四十年的老朋友,但自己卻一點也想不起此人來,一面點頭道:“小老儿和老哥初次見面,自然沒有半點交情了”
  錦袍老者目中寒芒暴射,沉聲道:“區老大,你和武林聯盟作對,論例當死,但老夫可以給你一個机會,只要你接下老夫十招,就可讓你自去。”
  磨劍老人聳聳肩道:“大概你老哥的十招,不大好接吧?”
  錦袍老者豁然大笑道:“江湖上還沒有能在老夫手下走得出十招的人,你是否能走得出十招,那要看你自己了。”
  磨劍老人故作躊躇,搔搔頭皮,說道:“小老儿好像不接還不行呢!”
  錦袍老者嘿然道:“你知道就好。”說話之時,右掌已經緩緩提了起來,只見一雙巨靈似的手掌,在這瞬息之間,漸漸色呈火紅,宛如新出爐的煉鐵,紅得透明,掌勢未出,一股炙熱的气流已是逼人而來!
  磨劍老人心頭驀然一惊,忖道:“火靈掌”,他會是火無忌!無怪要自己接他十招,十招下來,人也被他炙焦了。
  心念方動,一道火焰般的掌風已經直拍而來,只得右掌直豎朝前推出!
  他這一掌沒有絲毫風聲,但卻似一道無形屏風,把對方直撞過來的“火靈掌”擋在八尺之外,口中同時發出“嘻”
  的一聲輕笑說道:“原來你是火老儿,區老大要失陪了!”
  一個大馬猴似的人影,突然凌空躍起,宛如天馬行空,朝西投去。
  錦袍老者沉嘿一聲,左手抬處,又是一道火焰般的掌風,有若經天長虹,朝磨劍老人身后銜尾激射過去,但磨劍、老人去勢如電,“火靈掌”力道雖強,只能追到十丈光景,自然就夠不上了,錦袍老者目光凌厲,嘿然道:“此人如果不是歐陽休,那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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