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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月黑星稀因風傳鬼哨 天惊石被無意惹游絲


  岳天敏聞言不由大惊,听口气似乎褚老庄主他們已經先到了。
  另一個道:“听說他們來頭可也不小,卻是尋仇來的,你想大師兄等四人,武功何等高強,還加上几十個兄弟,不但沒把人家截住,還吃了虧呢,后來不是五位監寺出來,那想制得住人家?”
  岳天敏暗叫一聲“糟糕”!
  只听先前一個又道:“咱們分派在后進真是倒楣,什么事都看不到,要不是把人送到石室里去,咱們還不知道出了事呢!”
  兩人漸走漸近,岳天敏心想既然人被關在石室里,這時還是救人要緊,當下身形驟然飄落,駢指如戟,業已點到兩人身上。
  他急中生智,先把一個身上的僧袍,剝了下來,往自己身上一披,隨手帶上僧帽,月光下一看自己影子,已儼然是個僧人模樣。
  赶緊一手提起和尚,蹤身上了松林濃密的樹椏枝上,把他縳住,看看已無痕跡,又飄身下樹,把另一個穴道解開。
  那和尚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望著邊上的師弟,問道:“這是怎么會事?我頭脹得發昏。”
  岳天敏一手抓住他胳膊,沉聲喝道:“要命的,不要嚷,帶我到石室去!”
  和尚一听不是他師弟的聲音,心知落在人家手里,但他練了多年把式,還妄想逞強,右腕猛的一翻,左掌業已切出。
  他不動倒也罷了,這一用力,就吃了苦頭,只覺右腕突然如折,半身酸麻,一點動彈不得,直痛得他汗如黃豆般綻出。可又不敢哼出聲來,他知道只要一嚷,自己這條性命,准得報銷,只如忍著痛苦苦求饒。
  岳天敏冷笑一聲,手上稍松,說道:“辛苦一趟,乖乖的替我帶路吧!”
  和尚心知無力抗拒,如果稍有倔強,定要再吃苦頭,只得硬著頭皮向前帶路。
  穿過月洞門,走上另一個院落的長廊,又曲曲折折的經過了好几重院子。
  一路上也碰上三三兩兩的和尚,都是各走各的路,互不招呼。岳天敏一手緊拉著他,低頭疾走,自然不會引人生疑。
  不一會,繞出寺后,前面是一條幽徑僻地,极目望去,似乎通到一個山凹。
  岳天敏略一打量,低聲喝道:“石室可在那山凹之中,有多少人看守?”
  和尚皺著眉,低聲答道:“石室就在山凹盡頭,由四師兄戰斗胜佛主持。”接著又道:“再過去就是本寺禁地,入內的人,格殺勿論,小俠發個慈悲,放了小僧罷!”
  岳天敏冷笑一聲,方要答話,猛見兩條黑影,從山凹中疾馳而來。
  一轉眼,已擦身過去,身法极為矯捷!接著又有一條黑影,才一入眼,已一閃而逝,比起前面兩人,又不知要快上多少倍!
  在這一霎那,自己依稀听到有人在耳邊說話:“青年人還不快走!”這口音极熟,猛一回頭,四面那有人影?
  當!當當!當當當當!山凹那邊,突然響起鐘聲,連續不斷。
  同行的和尚渾身打顫,哀求著道:“這……這鐘聲是石室出了事啦!再不快逃,就來不及了,求求你放了我罷!”他話未說完,寺中人影閃動,已有十几條人影,持著戒刀禪杖,飛奔而來!
  十几個人,已越來越近,在蒙蒙夜色中,為首的一個瞧了岳天敏一眼,猝然問道:“山凹里出了什么亂子?”
  岳天敏答道:“我們方才從后院出來,看到有三個人影,向山凹里奔去,我們還道是自己人呢!”
  為首的和尚,哼了一聲,一揮手,率著十几個人,疾奔過去。
  岳天敏等他們去遠,隨手點了和尚穴道,放到黑暗之處,心想:“今晚打草惊蛇,白跑了一趟,不如赶快出去,免生枝節。”
  迅速脫下僧袍,一蹤身,向寺外松林投去。那知身形才起,但听輕輕的尖風划空,數十點寒星,迎面襲到。
  岳天敏“潛龍升天”,身子在空中一轉,左手發出一陣掌風,把暗器反震回去,人也跟著向林中沖入。
  他身法迅疾,這一沖之勢,早閃入松林深處。身后一陣騷動,隱隱听到慘叫呻吟之聲,接著突然響起了一种凄厲刺耳的怪嘯,聲音极為難听,但似乎又合著長短節拍。
  心想:“這也許他們發現自己之后,傳出去的暗號。”果然隔不一會,另一個地方也隱隱傳來怪嘯之聲。岳天敏不敢逗留,一陣急奔,不知翻過了几個山頭。
  猛見一片松林前面,人影幢幢,金鐵交鳴,八個和尚,圍著兩個壯漢,激戰方殷!
  岳天敏心中一動,這兩人不知可是褚氏兄弟?連忙閃到附近一株大樹之上,定睛一瞧。
  這兩個壯漢,一使判官筆,一使虯龍棒,招法純熟,攻勢凌厲。八個和尚,也無一弱手,但和這兩個壯漢卻差了一籌,雖然禪杖戒刀,漫天飛舞,還是步步后退。
  使虯龍棒的猛然一聲斷喝,右手一棒,蕩開禪杖,左手一棒,戮中左側一個和尚心窩,慘叫聲中,翻身栽倒。
  使判官筆的,嘿嘿笑道:“老二,有你一手!”
  “著”!判官筆“陰陽開泰”,兩側兩個和尚,悶哼一聲,負傷跳出。八個和尚,去了三個,余下來的更是不支。
  岳天敏無心觀戰,方想轉身出去,又是兩聲慘叫,有兩個和尚咕咚栽倒。
  就在同一時間,驟然几聲長嘯,破空傳來,才一落地,但听金鐵大震,分明戰場上有了變化。
  岳天敏不自主的又回過頭去,但見在三個和尚和兩個壯漢之間,多了三個黃衣老僧。
  中間一個空著雙手,左右兩人,各拄著一支黑黝黝的禪杖,卓然而立。
  “阿彌陀佛,兩位檀樾,昨日大鬧本寺,我們大雄寺看在你師傅份上,把你們留下,不過要讓你們師傅自己前來領回罷了。不想你們剛被人救出,又連傷本寺弟子,員不想活著下山了么?”
  為首的黃衣老僧正在發話。
  使判官筆的冷笑著道:“你認為區區石室,真能困得住我兄弟兩人嗎?本來咱們烏蒙山和大雄寺河水不犯井水,前年我三師弟三手羅剎楊巨,就是死在鐵面頭陀手上,我師傅為了兩家和气,才要我兄弟上大雄寺問明曲直真相。不想鐵面頭陀依仗人多,盛气凌人,老一輩的更一味護犢,目空一切。我兄弟善者不來,當真還怕你們不成?”
  判官筆倏然吐招,嗤嗤連聲,一大蓬艷艷寒星,噴射而出,向三個黃衣老僧當頭罩下。
  那為首的黃衣和尚,乃是大雄寺五個監寺之苜,武功豈是等閒?
  一看寒星光華,知非普通暗器,急忙大袖連揮,卷起一陣勁風,把暗器向橫里拂出。
  無巧不巧這陣勁風卷起的暗器,由下向上,像狂風驟雨般向岳天敏存身之處,激射過來。
  岳天敏驟不及防,几乎全數中上,急忙雙掌前推,使出一陣“太清罡气”,才把一大蓬寒星震落。
  饒是如此,也惊出一身冷汗。
  “原來還有高人,隱身樹上,怎不一起下來?”語聲未已,一股凌厲無匹的掌風,已然襲到。
  岳天敏才把暗器震落,自知形跡已露,不想黃衣老僧不問情由,猛下殺手。
  心中難免有气,身形陡然下扑,迎著他掌風,使出“霎龍九式”中的“神龍噴霧”,暗藏“太清罡气”,在半空中雙掌前推,硬接他一掌。砰煞大震,黃衣老僧后退了一步。
  岳天敏已飄身落地,拱手道:“老師父請勿誤會,在下昆……”
  “哈哈,果然有點門道,再接老僧一掌。”黃衣老僧面露獰笑,雙掌疾拍而出!岳天敏話未說出,對方排山運掌,掌風業已撞到。
  大雄寺門下弟子,是他殺父仇人,心中本已有气,這時又不容他表明身份,兩次驟下殺手,使他忍無可忍。
  劍眉陡豎,星目露煞,雙手順著來勢,向前一招,緊接著開气吐聲,猛然推出。
  黃衣老僧雙掌擊出,立時覺得不對。
  只感自己擊出那足以開碑的掌力,竟然難以用實,反被一股堅韌的力道,向前驟然吸出,自己身不由己跨出兩步。
  那知身未站穩,陡覺一股無比的力道,連同自己擊出的風掌,一起反震回來。
  要想躲避都來不及,砰的彈出去兩丈開外,胸前好像中了千斤巨石,血气翻騰,噴出一口鮮血,兩眼一黑,向后栽倒,人已昏死過去。
  岳天敏才一出手,就把老和尚震飛出去,不由十分惊愕。他那知“太清罡气”和“縱鶴擒龍”相互為用,威力竟然大到不可思議。
  回頭一瞧,這會工夫,兩個壯漢,已和兩個黃衣和尚動上了手,打得不可開交。原來使判官筆的暗器出手,判官筆同時遞出。
  站在右邊的黃衣和尚,眼看師兄袍袖連揮,忙著對付暗器,他不假思索的踏上半步,禪杖橫掄,兩人就動起手來!
  使判官筆的,對大雄寺和尚,心中存了拼一個是一個,手上判官筆,疾如雨點,又快又辣,招術奇詭,一味搶攻。
  看上去功力雖然還不到登峰造极,也無不勁吐筆尖,呼呼有聲。黃衣和尚一支禪杖,精純無比,但一時也只打個平手。
  邊上使虯龍棒的,一見老大出手,那還沉得住气,他一聲不啍,兩只虯龍棒突如蛟龍出海,向左邊一個黃衣和尚猛襲過去。
  虯龍棒翻翻滾滾,緊打急攻,那黃衣和尚驟不及防,被他一輪狠攻,也手忙腳亂,十分狼狽。
  這兩個壯漢的兵刃招法,都屬于外門的剛猛一路,一招得手,著著急攻,霸道凌厲。
  這种打法,固然可收效一時,但時間一長,內力消耗過甚,逐漸的就有點相形見絀。
  對方兩個黃衣和尚,功力原本高過壯漢,先前被他們搶了先机,兼之招法奇詭,一時摸不清路數,才打成平手。
  這時一見對方后力不繼,禪杖一緊,制机反攻,就逼得兩個壯漢攻少守多,強弩成末。
  對面山崖上,又長長短短的響起鬼哨之聲。站在一旁的三個和尚,連同負傷的黃衣老僧,已經走得一個不見。
  松林中也吹起那种怪聲,彼此呼應,十分刺耳!岳天敏心中暗想:此時再不走,更待何時?
  但回頭一瞧,兩個壯漢,雖在咬牙困斗,敗象已露,決難支持,不由起了同仇敵愾之心,如果自己再不由手,恐怕三個人都离不了太行山。
  心念一決,身形驟起,喝聲:“兩位兄台不要慌張,在下來了。”右手呼呼劈出兩掌,分襲兩個和尚。
  兩個黃衣和尚,雖然略占上風,要想立時贏得人家,也非容易。
  和判官筆動手的一個,已招招進逼,禪杖使得呼呼有聲,他立意要把對面敵人,毀在杖下,替寺中門人复仇。
  這時猛然听得有人大喝一聲,一股強猛勁風,已向自己后心襲到,心中一惊,急忙回杖一挑,圈住全身。
  那知禪杖和掌風才一接触,便覺沉重無比,震得几乎把握不住,赶緊勁貫杖頭,才勉強消解來勁。
  要知對面的判官筆,也非弱手,覷定机會,那肯錯過,判官筆迅捷出手,筆影亂晃,分取肩井、將台、玄机、章門四穴。
  黃衣和尚,顧了后面,就顧不得前面,只好橫掌當胸,准備硬擋一擊。
  誰知對方判官筆,竟然是個虛招,筆將及身,陡然下沉,只听机括連響,一大蓬寒星,猝然噴出,要想躲避,卻因距离甚近,已是不及,數十支毒針,全部打入前胸,翻身倒地,立時了賬。
  和虯龍棒對敵的和尚,一看形勢不對,就雙足點地,倒蹤入林。
  兩個壯漢,強敵已去,才看清出手援救自己的,卻是一個文弱書生,不由微微一愕。
  使判官筆的赶緊抱拳說道:“在下惲奇,這是兄弟惲异,适才蒙兄台仗義相助,感激不盡,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岳天敏也連忙答禮,一面笑道:“兄弟昆侖岳天敏,因探尋仇人來此……”
  話未說完,那松林之中,突然怪嘯大作,聲音急促!
  惲奇急道:“這是賊禿們鬼哨傳聲,可能調集高手,赶來圍擊,岳兄我們還是出了山再詳談罷!”
  三人同時展開輕功,一口气翻了兩座山峰,距离大雄寺已是甚遠,矚目四眺,昏暗之中,但見群山起伏,連綿不絕,三個人誰都不知出山路徑。
  這時已接近黎明,天色昏黑,大家折騰了一晚,經寒風一吹,也微有倦意。
  惲异提議道:“這時昏黑得東西不辨,我們不如等日出之后,認明方向,再走不遲。”
  惲奇和岳天敏自然同意,這就找了一處避風岩穴,坐下來養神。
  東方逐漸黎明,云層里的朝霞,幻出無比的彩色,一輪紅日,緩緩的從山谷中爬上來,又照耀到大地!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三個人同時睜開眼來。
  惲异壓低著聲音道:“大約有八九個人。”
  惲奇立起身來,怒道:“這批賊禿,地勢比我們熟悉,今天要速戰速決,才能离開此山。”
  三人出了岩洞,突聞几聲吆喝,八九個和尚,一字排開,攔住去路。
  為首一個身著青色僧袍,面如黃蜡,手捧降魔杵,冷笑道:“三位檀樾,原來躲在這里,反正你們也莫想活著下山了,不如跟佛爺回去,听候發落,佛爺慈悲為怀,到時給你們個干脆就是。”
  惲氏兄弟,對使一個眼色,兩人左手同時迅速的戴上麂皮手套,身形突然打橫里蹤出,喝聲:“死不完的賊禿,嘗嘗太爺們‘七返神砂’厲害!”
  黃面和尚厲聲答道:“七返神砂,果然烏蒙一寶,名聞江湖,但仗著歹毒暗器傷人,算是那一門好漢?是好的,過來和我黃面頭陀戰上三百回合。”
  惲异也喝道:“和你們這批以多為胜的賊禿,講什么江湖道義?”麂皮手套,向左邊革囊中抓去。
  岳天敏一听對方自稱黃面頭陀,赶緊叫道:“惲兄且慢!這黃面頭陀,小弟有話問他。”
  說著閃身出去,向黃面頭陀拱手道:“在下岳天敏,有一事請教大師父,不知肯否見告?”
  黃面頭陀冷冷的道:“你先說出來听听。”
  岳天敏道:“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不知可在寶剎?”
  黃面頭陀微有慍色,昂然的道:“他兩人在怎樣?不在又怎樣?”
  岳天敏劍眉一軒,怒道:“這兩個賊子,与我岳天敏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正在找他們算賬。”
  黃面頭陀哈哈笑道:“你只要胜得了佛爺手中降魔杵,自然奉告。”
  岳天敏道:“大師父一言為定,請賜招罷!”
  黃面頭陀怒道:“你還沒有撤出兵器。”
  岳天敏悠然的道:“對付大師父,在下還用不著兵器。”
  這句話可把黃面頭陀气得七竅生煙,冷哼一聲,右手降魔杵“五丁開山”,右掌一翻“金龍探爪”,趁勢劈出。
  岳天敏右掌虛空一推,身形向左飄出,跟著左掌微吐,用了五成力道,硬接黃面頭陀一掌,試試他的功力。
  掌力接實,黃面頭陀一條左臂,隱隱酸麻,心頭大惊,降魔杵“怒海翻瀾”,疾卷出去。
  一霎時杵影縱橫,盡是殺招。但不管你杵招如何凌厲,每到變招將出之際,都被對方連綿的掌勢封住。
  這正是岳天敏在昆侖下院同二師兄涵真子精研“太清劍法”時,所領悟脫化出來的“太清掌法”,封、黏、卸、切,隨著敵人的拳掌兵刃,變化應用,制敵机先。
  黃面頭陀空有一身本領,卻是施展不開,怒吼連聲。兩人纏斗了二三十招,岳天敏不愿多耗時間,乘隙進招,呼呼兩掌,把黃面頭陀逼退兩步,陡的覷准降魔杵,伸手一招。
  黃面頭陀只覺降魔杵在手中猛的一震,虎口劇痛,竟然脫手飛出,落到了對方手上。這一惊非同小可,才知對面的文弱書生,卻是身怀絕學。
  岳天敏笑嘻嘻的接過降魔杵,道:“大師傅,承讓承讓,現在可把王三元、何成蛟兩人住處見告了罷!”
  黃面頭陀一張黃慘慘的臉上,更顯得黃中透白,憤然的道:“不錯!他們在兩月前,确曾來過大雄寺,不過當時就被貧僧師傅驅逐下山,現已不在本寺了。”
  岳天敏疑信參半,又道:“大師傅,此話當真?”
  黃面頭陀冷冷的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信不信由你。”
  岳天敏看他神色,非似虛語,忙道:“承大師傅明承,在下感激不盡。”說著和惲氏兄弟,轉身就走。
  黃面頭陀和七八個和尚,愣愣的看他們從容离去。
  岳天敏等三人,加快腳步,才翻過一座山頭,猛地里一聲震撼山谷的長笑,破空飛來!
  颼!颼!颼!黃影連閃,面前突然多了四個黃衣僧人,向自己怒目而視。
  前面一個,身材高大,滿頭紅發,散披肩上,粗眉大眼,一臉橫肉,生相极為獰惡。
  這人一看面貌,就知是赤發尊老了。
  他手持禪杖,態度狂妄的向三人問道:“連傷本寺弟子,和監院師父的,就是你們三個娃娃嗎?”
  聲若夜梟,使人听了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惲奇見到赤發尊者親自追來,心中叫苦不迭,他知道赤發尊者為大雄寺第二高手,武功僅次于枯木和尚,憑自己兄弟這點功力,合手施為,恐怕也接不住他一二十個照面。
  和自己同行的岳天敏,看他出手武功雖然胜過自己,恐怕也難以為敵。何況赤發尊者身后,還站著三個黃衣僧人,其中一個就是昨晚和惲异對敵的監院之一,功力甚深,看來今日這關真不易闖過。
  心頭略一打轉,遂和兄弟惲异打個暗號,麂皮手套揚處,兩把“七返神砂”,化成漫天煙霧,霏霏蒙蒙,七彩繽紛,向赤發尊者迎頭洒蓋而下。
  猝然發難,這股聲勢,也端的厲害!
  赤發尊者桀桀怪笑,說道:“別人怕你們烏蒙老怪的‘七返神砂’,在我尊者面前,真是班門弄斧。”
  左臂微微一摥,狂飆起處,惲氏兄弟所發的“七返神砂”,立被震散。亦發尊者正待就勢追殺!
  猛見一條人影當頭飛墮,連身法都未看清,人已落到自己面前。赤發尊者心頭一愕,向后退出半步,定睛一瞧,卻是三人中的一個文弱少年,只見他雙手一拱,含笑說道:“在下岳天敏,因追尋仇人,誤闖寶山,不想引起貴寺師父誤會,致失手傷人,心實不安,大師父望重武林,還請多多恕罪,讓在下三人,下山去罷!”
  赤發尊者看清來人,臉色突然一沉,喝道:“小施主倒說得輕松,今日你們還想下山去嗎?”袍袖疾拂,一陣勁風,像惊濤駭浪般自袖底卷出!
  惲奇見狀,不由大惊失色,忙喊:“岳兄快退!這是赤發禿驢的‘鐵袖神功’。”語聲未歇,蓬然一聲悶響。
  這种內家真力的拼斗,絲毫取巧不得,岳天敏硬接對方一招“鐵袖神功”,立覺心神一震,身不由己的向后退出半步。
  赤發尊者上身晃動,差點立腳不住,心頭微震,殺心陡起,隨著一陣桀桀怪笑,禪杖驟然出手,“力劈五岳”,迎頭就打!
  岳天敏退了半步,早有准備,龍形劍嗆啷出匣,划起半圈青虹,“物換星移”,輕輕一挑,竟把重逾千斤的來勢,化解無形。
  赤發尊者心中有數,對方這個文弱少年,內力竟然和自己不相伯仲。一時不敢再存輕敵之念,又是一聲怪嘯,杖招倏變,剎那間,數丈方圓,只听杖風呼呼,杖影如山,大雄寺鎮山之寶的“伏魔杖法”,端的非同小可!
  岳天敏全身被圈入杖影之中,他臨危不亂,左訣右劍,太清劍法業已展開,龍形劍一掣一揮之間,身前漩起了一團青紫光圈。
  任你禪杖急若驟雨,但始終被一層蒙蒙劍气,擋在五尺開外,莫想越雷池一步。
  一陣工夫,雙方就拼搏了五十三個回合。
  赤發尊者武學實在是爐火純青,高深莫測,一支禪杖直如怪蟒纏身,惡蛟逆水,挾著點點杖影,盡向青蒙蒙的光圈中猛擊,吐招歹毒,出手狠辣,威勢實是嚇人。
  赤發尊者滿擬自己伏魔杖法展開,對方決難支持,那知連演絕招,依然莫想傷他分毫,雖然怒火中燒,卻也不敢大意。
  細察對方劍招,只覺精微絕倫,极難找出半點空隙,而且每逢青中透紫的光華遞到之處,雖然离身還有數尺,寒芒即已砭人。不由心頭一凜,心想這种高深的劍法,自己數十年江湖,尚屬僅見!
  猛听一聲清嘯,聲若龍吟,對方的青紫光圈,陡然暴漲,霎那間漫天紫罡,金星流動。
  只覺劍光如幕,由四面八方合圍而來,頓時把自己裹在這一片耀眼奪目的奇幻劍勢之中。
  赤發尊者,何許人也?他那會被這穜幻覺所迷困,只不過感覺到對方出手,迅捷得几乎使肉眼看不清楚罷了。
  這倒也還可以勉強應付,最難的就是對方每一劍后面,都是接連三招,綿綿無窮,變化莫測!根本就沒有使人緩气還手的机會。
  自知長此下去,決難久持,不若乘机沖出劍幕,再作打算。他赤發散亂,黃牙暗咬,忽的大喝一聲,呼呼劈出兩杖。
  這兩杖走他數十年修為內家功力所聚,威勢自非尋常,太清劍法雖然玄机變化,奇奧莫測,也難擋得住這股強猛的沖撞,青紫光幕,立即被蕩開了一個空隙。
  赤發尊者身隨杖起,雙足一點像流星般疾沖而出,人已到了三丈開外。那知岳天敏連演太清劍法,正好使到三十二式。
  發尊者沖出劍幕。他兩人本來都是全力相搏,這一驟然失去對手,余勁未歇,那里還收得住招?
  龍形劍化作一道青紫光華,脫手飛出,直向赤發尊者身后,電射而去,絲絲生風,寒芒四吐!
  赤發尊者腳跟還未落地,風生腦后,回頭一瞧,直嚇得心膽俱裂,敢情這少年還會飛劍。
  急忙之中,舉起禪杖,向后擲出,這時逃命要緊!也顧不得平日尊嚴,“懶驢打滾”,人從橫里連翻帶滾,又滾出去了兩丈來遠。
  只听身后“喀嚓”一聲,粗逾鵝卵的精鋼禪杖,立被截作兩段。赤發尊者塵土滿臉,狼狽的站起身來,回頭一瞧,少年依然站在原處,那支青虹吞吐的寶劍,好好的握在手上,似乎和沒有事情一樣。
  惊魂甫定,反疑心适才惊恐過度,但相隨自己數十年的禪杖,明明已攔腰切斷,靜靜的躺在地上。
  這時四野反顯得非常沉寂,突然從宁靜中響起了一個蒼勁冷峭的聲音:“小施主竟能飛劍傷人,這手絕藝,老衲還只是耳聞,不知師承宗派,可肯見告?”
  聲音雖然不高,卻字字鏗鏘,震懾人心!岳天敏依聲望去,那五丈開外,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又瘦又小,身穿古銅色僧袍的老和尚,手持念珠,迎風而立。
  那枯干得像骷髏似的臉上,須眉虯結,看不清口鼻,祗露出兩個精光四射的眼睛,緊盯著自己,直似兩把利劍,威棱逼人。
  不由机伶伶的打個寒戰,心想如果在晚間遇上,不當他僵尸才怪!
  當下抱拳答道:“在下岳天敏,乃是昆侖門下,老師父大概就是枯木前輩了?”
  枯木和尚一無表情,冷冷的道:“昆侖還有小施主這樣高手,真是難得!”
  話到這里,掃了惲氏兄弟一眼,聲音突轉嚴厲,接著又道:“大雄禪寺,二百年來,還沒人敢上山生事,當初有几個自命不凡的闖了上來,也從無一人能活著回去。三位小施主自然身怀絕學,才敢闖上太行山來,老衲也不過份留難,只要能接得住老衲三招,大雄寺就破例讓你們安然下山。好!三位小施主就請并肩子上罷!”
  岳天敏暗忖事已如此,說也徒然,眠前的枯木和尚,雖然厲害,自問接他三招,也許還可承當。
  但惲氏兄弟,功力較差,不如要他們先下山去,免得礙了自己手腳。
  當下劍眉一軒,慨然說道:“老師父既然要向在下賜招,恭敬不如遵命,那就由在下一人奉陪就是。”
  接著回頭就向惲奇兄弟打個眼色,朗聲說道:“這里由小弟奉陪老師父三招,兩位惲兄就請先下山罷。”
  惲氏兄弟一看岳天敏居然要想一人獨當枯木和尚三招,卻叫自己兄弟先走,不由心中十分感動,但江湖上,那有如此不顧義气,臨危先走之理?
  正想開口,猛听耳邊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你們兩個小鬼頭,還不快走,再待下去,就坏事了,這里有我老人家擔待。”
  惲奇回頭一望,那有半點人影?可是耳邊明明有人說話?
  正在遲疑,眼看岳天敏面露焦急,又道:“兩位惲兄,盡管先行。”
  說著連使眼色,催促不迭!“小鬼頭,還不快走!”那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有點憤怒!
  枯木和尚也不耐,厲聲喝道:“既然岳小施主要單獨留下,你們兩個娃娃,就去罷!”
  惲奇知道已有高手在暗中援助,多著自己,反而礙手,也就一拉惲异,向岳天敏拱手道:“既然岳兄吩咐,小弟兩人先行一步。”說著展開輕功,如飛而去。
  大雄寺的和尚,有枯木吩咐,自然無人再敢攔擊。枯木和尚等兩人去后,望岳天敏一眼,連連了點頭,溫和的道:“小施主這份義气,這种膽量,老衲不胜欽佩,你可准備了!”
  說著左腕袍袖微拂,露出一只肉內陷,枯干得像鳥爪般的手掌,向前輕輕一推!
  這一掌顯然只用了五成力道。
  岳天敏那敢絲毫大意,腳踏丁字步,凝神蓄气,勁運右臂,跟著掌心微吐,“太清罡气”和“縱鶴擒龍”兩种功夫,同時并施。
  掌風相接,只覺一股無形的潛力,軟如綿絮,向自己反彈過來。頓感右臂酸麻,身形晃動,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枯木看到這种情形,也著實心惊,憑自己數十年浸淫的綿掌,雖然只用上五成力道,但江湖上能接得住的,也寥寥無几。
  對方二十不到的少年,居然只用單掌硬接,只不過退出一步,這份功力,已屬罕見,難怪他夸下海口,一人承當。
  此人身怀絕學,再過二十年,江湖上怕無人能敵?
  老和尚殺心陡起,陰側惻的一聲干笑:“小施主功力果然非凡!再接老僧第二招。”
  兩只枯干的手掌,五指倏呈灰白,漸漸由灰轉黑,手指微屈,掌心內凹,向前緩吐!
  這一次的掌力,迥异先前,只見從內凹的掌心,似乎隱隱的飛出一縷深灰色的輕煙,隨著就有一股無比的潛力,像惊濤駭浪,洶涌而出。
  最奇的這掌風,竟然在半空中自動旋轉,發出呼嘯,中間還尖雜著絲絲异聲。
  岳天敏不敢分神,暗暗運集全身功力,蓄勢以待,見枯木揮掌之際,也雙掌平胸推出。
  兩股潛力,懸空一按。岳天敏立時覺出不對!那股呼嘯而來的旋力,重逾千鈞,自己的“太清罡气”在前面把來勢擋住,但因正面擋了一下,那旋轉的壓力,猛的從兩邊分開,由左右向后卷過來。
  呼嘯和絲絲之聲,突然大盛。岳天敏大惊失色,這是什么掌法?
  心念才動,立郋使田“云龍九式”中的“神龍迥翔”,身形向后平飛出去三丈來遠。
  這本世電光火石的一瞬,心念動作,間不容發,岳天敏縱然見机得快,已經遲了半步,左肩上似被掃著了些,只覺微微一麻,鼻中嗅到一股腐尸之气,令人作嘔,全身陡然打了一個寒噤。
  雙腳才一落地,猛听耳邊有人說了聲:“年輕人,還不快走!”
  聲才入耳,右臂似已被人握住,身形驟起。
  “我當是誰?老酒鬼你也來插手多事?”枯木和尚憤怒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老禿驢,失陪!失陪!”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搖曳長空,自己兩腳,虛飄飄的足不沾地,掣電御風,向前疾馳。
  眼看山岡起伏,像流水般滑過,兩耳呼呼有聲,這种“躡空虛步”的功夫,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大約過了一刻多時辰,腳下已逐漸緩慢下來。岳天敏回頭一瞧,那拉著自己急奔的是個酒气醺醺的矮小老頭,看他腰系酒葫蘆,手執旱煙管,不是自己初出門時,在船上戲弄船老大的髒老頭是誰?
  据二師兄說:他老人家和自己師傅同輩,是目前江湖上碩果僅存的有數高手,大家因他游戲風塵,不拘形跡,亦庄亦諧,亦酒亦仙,就叫以醉仙翁……岳天敏正在沉思。
  “年輕人,到地頭啦!你在想什么鬼心思?難道要我老人家拖著你跑一輩子?一個晚上沒酒喝了,我早已骨軟筋酥,全身使不上勁,那里還跑得動?”醉仙翁一面說話,左手向前一摔。
  岳天敏冷不防一個踉蹌,向前沖出了兩三步,才算站住。赶緊上前一步,倒身便拜,口中說道:“晚輩幸蒙老前輩……”
  醉仙翁旱煙管向空亂揮,勃然怒道:“老前輩,老前輩,你干脆叫我老不死!老酒鬼好啦!你這樣子,不要折煞我嗎?”
  岳天敏心中一愣,不知自己說錯了什么?惹他發起怒來,一時跪在那里發愣。
  醉仙翁越看越生气,朝著岳天敏也噗的跪了下去,口中叫道:“你跪著不肯起來,想是要拜死我,現在我拜你好了。我老人家沒有酒喝,正沒有好气,你還來逼死我?”
  岳天敏這才想起他平生最討厭人家磕頭跪拜,自己一時大意,才惹他生了大气。
  慌忙站起身來,陪笑說道:“老前輩……你老人家酒喝完了,這里离小鎮不遠,晚輩這就陪你老人家前去喝酒。”
  醉仙翁一听,忽然轉怒為喜道:“你早說請我喝酒,我老人家也不會生這末大气,這陣子豈不白耽誤了時間,快走!過足了癮,我老人還有話問你呢!”
  岳天敏見他轉怒為喜得這么快,心中暗暗好笑,這老人家脾气恁地古怪,那知他這略一沉思,醉仙翁梯梯他他的已經跑出老遠。
  岳天敏不敢擔擱,連忙跟了下去,才轉出山腰,醉仙翁已經跑得不知去向。
  卻見山腳一塊平地上,刀影翻騰,金鐵交擊,有四個人正在捉對廝殺,旁邊還站著四人,手握兵刃目注戰場。
  不由加緊腳步,向前奔去。那旁觀的一老三少,一見山有人下來,早就注了意,這時大家距离漸近,其中兩個青年,飛也似的迎了上來,口中叫道:“原來岳兄你也來了?”
  岳天敏一看竟是褚家麒褚家麟兄弟兩人,不由喜道:“小弟正為追尋你們來的,不想反赶到前面來了。”
  戰場中突然有兩個人跳出圈子,也齊聲叫道:“岳兄,你果然下山來了!”說著直奔過來,卻是惲氏兄弟。
  岳天敏見在這里碰上褶老庄主,心中大喜,一面介紹惲氏兄弟,和大家見面。
  褚老庄主也替兩個壯漢向岳天敏等三人介絽,才知和惲氏兄弟動手的兩人,一叫神彈子范澍祥,一叫二郎神徐繩武,乃是黑龍幫的兩位香主,大家握手言歡,各自說了許多仰慕和道歉的話。
  原來褚老庄主一行,由石臼湖出發,又在開封分局子里多耽擱了兩天,才上山來,因大家都不知大雄寺的走法,到了山腳,卻巧看到山上有人下來,二郎神就上前問路。
  那下山來的正是惲氏兄弟,一肚子怒火,沒處發泄,見有人問起大雄寺,自然沒有好言對付,雙方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閒言表過。
  褚老庄主問起岳天敏怎地也來了太行山?
  岳天敏把自己去褚家潭和石臼湖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一面指著惲氏兄弟笑道:“小侄和兩位惲兄,今天如果沒有高人相救,差點把性命送在太行山了。”
  惲奇接口問道:“對了!昨晚小弟被囚的石室,鐵門突然打開,當時有一個蒼老聲音叫我們快走,今天枯木禿驢一出場,那個蒼老聲音,又連催我們盡速下山,這位暗中相救的高人,不知到底是誰?”
  岳天敏笑道:“他老人家已在前面相候,我們赶快下山,遲了他老人家會不高興呢!”
  家鳳姑娘忍不住問道:“岳大哥,你說高人,到底是誰呀?”
  岳天敏道:“他老人家是醉仙翁。”
  褚老庄主聞言不由十分惊訝的道:“醉仙翁!他老人家現在那里?”
  岳天敏笑道:“他這時大概已在小鎮的酒樓里了,是小侄請他喝酒去的。”
  褚老庄主忙道:“岳老弟,你赶快先走,這位老人家的火爆脾气,會等得不耐煩。”說著連連催促,岳天敏知他所說是實,也就不再客气。
  一陣急奔,早就到了山下小鎮。好在這個小鎮只有一家酒店,設在路邊。
  岳天敏才一進去,便听醉仙翁的聲音正在大笑大嚷:“好啦!好啦,我老人家可沒有白吃你的,那人不是來了么?哈哈!”
  座位上陡的站起一個人來,身形一閃,很快的奔了過來,口中喊道:“敏哥哥,果然是你!”
  一把握住岳天敏的手腕,緊緊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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