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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儷影空山白駒惊過隙 同門陌路碧焰施陰謀


  尹稚英不由問道:“這烏風草的主人,老前輩既然知道,還乞明示。”
  浮玉居士笑道:“此人來歷你們既然不知道,還是不問不聞最好,醉仙翁呷你們前去,而且還給了你一個記號,自然有了安排,決不會錯。”
  龐小龍一听,早就嘟著嘴道:“爺爺平日都是爽爽快快,怎么今天也賣起關子來了,好爺爺,你還是說給岳哥哥尹姐姐听罷!”
  說著扭在浮玉居士身上,只是不依。浮玉居士慈祥的撫著龐小龍頭頂,笑道:“爺爺那是不肯說?實在說明了,對你岳哥哥有害無益。”岳天敏見他如此一說,也就不好再問。
  浮玉居士對岳天敏极為贊許,接著又訊問了兩人的身世。喟然歎道:“岳老弟身怀絕學,終有手刃親仇的一日,你世伯上官靖,說起來和老朽還有莩葮之親,可怜他一家落得如此慘局,所遺一女,日后岳老弟如能查訪得到,還勞送她到西天目太微谷來。”岳天敏唯唯答應。
  龐小龍小眼睛碌碌地望著爺爺問道:“你老人家說的上官靖,和我們還有親戚?”他顯余有點奇怪。
  浮玉居士笑道:“傻孩子,你媽不走也姓上官嗎?”
  龐小龍惊喜的道:“哦!哦!那末那個小女孩,我要叫她什么呢?”
  浮玉居士忍不住莞爾而笑,說道:“人家年紀,可比你大得多呢!你要叫她姐姐才對。”
  “哦!爺爺,那我要跟岳哥哥去啦,去找上官姐姐。”
  浮玉居士道:“胡說!現在還不知道她在那里呢,將來找到了,你岳哥哥自然會送她來的。”
  接著又對尹稚笑道:“你師傅當年被玉虛真人逐出門牆,原也只是略寓警戒之意,不想她剛愎自用,決絕如此!玄陰經雖非玄門正宗、倒也并非什么旁門邪說,天下武功,本無邪正,用之于正則正,用之于邪則邪,姑娘志洁行芳,出污泥而不染,尤為難得,他日有暇,可与岳老弟同去西天目住上几天。”尹稚英紅著臉連連答應。
  龐小龍喜道:“尹姐姐你一定要來,我媽媽一定會歡迎你的。”
  岳天敏因此處只有一家客店,便去把馬匹行囊搬來落店。
  尹稚英自從听到敏哥哥傷勢如此嚴重,日期緊迫,不由翠黛深蹩,憂心如焚,岳天敏卻比較豁達,晚飯之后,陪著浮玉居士談了一陣,才回房安歇。
  第二天,岳天敏尹稚英兩人急于赶路,就向浮玉居士告辭先行。龐小龍拉著兩人的手,小眼圈有點紅潤,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气。
  還是尹稚英再三的說,自己和岳哥哥,貴州回來,一定會去他看,這才把他哄好,和兩人鞠躬道別。
  尹稚英緊記著浮玉居士二十天期限之說,心急如箭,巴不得早日赶到云霧山去,但又不能兼程急赶,只好計算里程,按時投宿。
  他們從襄陽起程,經南漳、遠安、五峰、足足走了五天,已進入湖南境界,再向西南奔永定、古丈,又走了六天,才到達貴州交界的鳳凰。
  一路上尹稚英什么事情都不讓敏哥哥稍有勞動,愛護体貼,真可說是無微不至。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她愁結眉心,算算只剩下了九天,敏哥哥的臉色,顯然越來越消瘦,兩個眼眶,也漸漸陷了下去。
  怜惜、憂慮、和路途勞頓,使得這位平日英風颯颯的俠女,也為郎憔悴!
  岳天敏看在眼里,心中又感激,又愛怜,自然多方勸慰,無限溫存,是以一路上鶼鰈私情,卿卿我我,說不盡旖旎風光,不在話下。
  進入貴州之后,尹稚英更是入境問俗,小心翼翼,不敢多招是非。
  第三天中午,到了麻江,打尖之后,又赶到都勻,總算比預定的時間,早了一天,當下就在都勻落店。
  玄陰教發跡云南,雖然那時尹稚英還在髫齡,但教中年長的人,也不時談起云貴情形,記憶猶新,落店之后,她就向街上購買干糧和辟瘴解毒的藥物,以備不時之需。
  一宿無話,翌日清晨,尹稚英就向店小二打听去云霧山的路徑。
  店伙看了兩人一眼,說道:“兩位客官,不知去云霧山有何貴干?這山上終年云霧,不見天日,不但無路可行,而且到處都藏著毒虫野獸,從無人跡,我勸兩位還是不去的好。”
  尹稚英知他一番好意,但自己赶路要緊,那管這些,當下說道:“我們有急事去找一個人,你只需說出路途就是。”店伙還沒回答,陡聞身后有人冷笑一聲。
  尹稚英回頭一瞧,只見從店堂中穿過一人,直向后房進去,當時也沒有在意。
  店伙見客人有急事前往,不便多說,便把去路指清,兩人會過店賬,就雙雙就道。
  云霧山,座落貴定縣以南,都勻縣以西,綿延數百里,山勢險要,峻岭插天,因為終年被云霧封鎖,不見天光,到處都是黝林丰草,腐葉泥沼,蛇虫潛伏,瘴煙蔚蒸。
  山區附近居民,也裹足不前,亙古以還,就是一片荒僻神秘,陰森死寂的處女地帶。
  兩人馬行,不消一個時辰,就到了云霧山麓,原想山下總有几家獵戶農家,可以寄存馬匹。
  那知到了地頭,卻是一片荒涼,四周闃寂,那有半點人煙?
  迎頭群峰隱隱,云霧繚繞,地上草長過人,連入山途徑都沒有。尹稚英不由心頭一愕,像這樣險惡窮山,漫說只有醉仙翁所畫的一張雙斧記號,即使有姓有名,在偌大山區,也無從找尋?何況只剩下五天半時間,眼看敏哥哥的傷勢,逐漸惡化……
  她心情沉重,面對茫茫云山,一言不發的怔怔出神!
  岳天敏下馬之后,看尹稚英神色疑難,不由笑道:“云霧山果然十分險惡,這里既然沒有人煙,我們不如把馬匹放了罷!”
  尹稚英點了點頭,跳下馬來,把韁繩在馬頸上圈了几圈,順手一拍,讓馬自去,才回頭向岳天敏勉強笑道:“敏哥哥,我想烏風草的主人,定是遁世高人,隱居在山林深處,我們走罷!”
  說著緊了緊背上包裹,然后和岳天敏雙雙登山。
  兩人入山之后,就施展輕功,直向群山深處奔去。約摸跑了兩個多時辰,岳天敏瞥見英妹妹鬢角上已見汗水,嬌喘頻頻,心中甚是過意不去,自己也覺得心頭跳動,左肩隱隱作痛。
  當下就把腳步放緩,停下身來,兩人找了一塊大石坐下。尹稚英從怀中抽出繡帕,用指頭輕輕的替敏哥哥揩著汗漬,十分關切的問道:“你可累了吧,瞧!臉色都跑得發白了,下午我們慢一點走好啦!”
  岳天敏看她粉臉嬌紅,香息短促,胸前雙峰,還在隱隱顫動,起伏不停,分明也跑累了,卻只顧切自己,不由心中一蕩。
  低下頭去,在她粉頰上吻了一下,低聲笑道:“不要緊,我還不累,你自己累成這個樣子,還不好好憩息一陣。”說著把英妹妹嬌軀,攬入怀中,依偎了一陣。
  尹稚英用纖手掠了掠鬢發,嬌羞的瞧著敏哥哥道:“好啦!我們吃點干糧,就走嘛!”
  用過干糧,尹稚英珍惜著五天半的時間,芳心焦灼,就催著敏哥哥快走,一面又再三叫他慢慢的走不可使力。她真是急又不是,慢又不是,真難死人啦!
  橫梗在前面的,盡是危崖峻岭,斷澗絕壑,云气霏霏,白霧茫茫,密壓壓的參天古木,陰森森的過人茂草。這种險峻窮惡的荒山深谷,真不知何去何從?
  尹稚英挽著敏哥哥臂膀,并肩前行,就揀那些可能住人的峭壁之下,巉岩之旁,絕壑之間,深谷之中,一個個的挨次探尋。
  這樣蹤一陣,跑一陣,又要敏哥哥息一陣,不知不覺又去了兩三個時辰。
  金烏西墜,天半浮云,幻出了絢爛無比的彩霞,樹林中千百种鳥啼的聲音,啁啾不絕!
  流水潺潺,松濤如嘯,還夾著猿啼狼嗥,越顯得空山薄暮的景象陰森!
  這時兩人已不知踩探了多少峰巒幽谷,竟找不到半點跡象。
  看看夕陽流霞,已逐漸的被茫茫夜色所吞沒,四下里慢慢的昏暗下來。
  尹稚芵緊鎖著雙肩,說道:“敏哥哥,天色已將昏黑,今晚我們且找個山洞休息一宵,明日再找吧!”
  這天晚上,就在一座高山的峰腰上,覓到一個石洞,權且休息。兩人搬了塊大石,堵住洞口,吃過干糧,尹稚英依著敏哥哥身側,闔上秀目,不一會,香息低勻,漸漸睡去。
  岳天敏跑了一天山路,也极感勞累,方覺渾然入夢之際,似乎听到洞口有輕微的聲音,及洞而止。
  深山黑夜,正是野獸出沒之時。岳天敏睡思恍惚,也并未在意,過了半晌,陡然一聲冷笑,清晰的傳來,這分明是人聲。
  他猛的惊醒,輕輕起來,移開大石,側身閃了出去。向四外一瞧,蒙蒙夜色,那有人影?
  即便有,隱藏在草叢之間,也不容易瞧到。在洞口站了一會,看看并無可疑。
  心想也許是夜梟也說不定,反正露宿荒山,自己警覺一點也就是了。當下回轉石洞依舊靠壁坐下,養起神來。
  一覺醒轉,已是清晨,眼看英妹妹整個嬌軀偎在自己怀中,闔著長長的睫毛,睡得极為香甜。
  櫻唇微露,吐气如蘭,粉臉上紅馥馥的微帶笑容,迎著洞外朝霞,越覺得清麗絕倫,嬌艷欲滴!
  海棠春睡,簡直把敏哥哥看直了眼,他那忍把她惊醒,小心得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好一會,英妹妹的嬌軀,在他怀中微微轉動了一下,倏地睜開眼來,說道:“啊!時光不早啦!你先醒了,怎不喊我一聲呀?”說著翻身坐起,一面理著散亂的秀發。
  岳天敏笑道:“我看你睡得很甜,大概你昨天跑累了,所以沒叫醒你,好多憩息一會。”
  他沒有把昨宵听到的冷笑之聲,告訴她听。
  尹稚英好像陡的想起什么事來,右臂一伸,拉著敏哥哥的手道:“唉!只剩了五天啦!真急死人。”
  岳天敏笑道:“要找也不忙在一時,我們出去洗臉,吃飽了再走不遲。”尹稚英只好順著他盥洗完畢,吃了點干糧,才相繼出洞。
  時間如白駒過隙,去得真快!兩人翻山越岭,茫無頭緒的亂竄亂找,一晃眼就是五天,依然沒有絲毫朕兆。
  眼看只剩下了最后一天。
  岳天敏漸漸覺得心神煩倦,呼吸脹滿,但他不愿讓英妹妹瞧到,還故意打著點精神。但臉色消瘦,形神憔悴,那會看不出來。
  尹稚英緊記著日數,直急得心如刀絞,一會罵醉仙翁老不死,老酒鬼,有話不肯明說,一會又埋怨浮玉居士倚老賣老,故弄玄虛,都不是好人!
  但唯一能夠支持她的,卻是堅決的信心,不管踏破鐵鞋,也要把烏風草找到。
  因為時不与我,二十天只剩下最后一天,眼看明日立春之后,敏哥哥的傷勢,就會逐漸惡化。
  岳天敏和尹稚英這一天不知不覺的加快腳步,兩人跑了半個時辰,奔到一座峰腳之下。抬頭一望,只見隔山矗立著一座高峰,排云直上,高插天半。
  尹稚英一收雙足,正想和敏哥哥說話。猛的回頭過去,不由花容失色,芳心一陣猛跳。原來敏哥哥卻落后了几步,臉色慘白,人已搖搖欲倒。
  她心中一急,赶緊掠過身去,一把攙住,扶著他在松根上坐定,著急問道:“敏哥哥,你覺得怎樣了?”
  岳天敏一陣喘息,苦笑著道:“英妹,我……我不要……緊。”緊字還沒出口,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尹稚英珠淚不由奪眶而出,急道:“敏哥哥,快不要說話,先坐一會。”她抱著他,直急得心頭亂顫,手足無措。
  岳天敏閉目靜養了一陣,略覺好些,扶著她香肩,低聲說道:“英妹,你不要急,我還不礙事。”
  尹稚英拭著眼淚,勉強笑道:“敏哥哥,你在這里憩息,我去舀點水來。”說著拿出水瓢,裊裊的沿著山腳走去。
  原來兩人還是早餐時飲過一頓山泉,后來急著赶路,山麓中雖有小溪,因并不口渴,也未在意,這是尹稚英自己覺得口中有些發干,便想替敏哥哥舀點水喝。誰知走了一陣,兩面樹林雖极茂密,卻沒有泉源。
  她心中一急,腳步加快,又走了一段,猛听松濤竹韻之中,還夾著水響,好似离前面不遠。
  她跟著水聲尋去,果然那山腰處,橫著一條白練,赶緊几個起落,奔上前去。
  臨近一看,那道山泉流行之處,卻是一條天然石埂,當中微凹,卻祗寸許來深,不能用瓢舀取。
  她也嫌地上水淺,不太干淨,便站起身來,順著水流的源頭尋去。
  轉出半個山頭,便見半山坡一處石壁上,有一股碗口粗的水柱挂下來。
  离壁丈許遠近,有一個圓形小潭,亂石嶒陵,水聲嘩嘩,水花四濺。潭水极為清冽,自己飲了几口,便舀滿一瓢,回身就走。
  那知她适才信步尋來,一心只在找水,并未覺得已跑出老遠,這時循著原路回去,手上又擎著個瓢儿,不能快走,才發覺原來已經跑出三數里外。
  走了好一會,才算回到原處,一看卻不見了敏哥哥,還當他到林內小解去了,并未在意。
  就在水瓢在松樹根上放穩,自己倚著樹身坐下,憩了一陣,仍不見敏哥哥回轉,不由心中生疑,連叫了兩聲,也并無回音。
  她心頭一急,霍的跳起身來,向四下細細察看,更沒有發生過打斗痕跡。當下雙足一點,蹤上一株高大樹枝,居高遠矚,也找不到一點蹤影。
  尹稚英飄身下樹,心想:“敏哥哥決不會棄了自己而去,那末在自己舀水這段時間中,除非發生了什么緊急之事,來不及等候自己,但即使來不及等待自己,也應該留個記號才對啊!否則呻我到那里去找他呢?”
  繼而一想:“自己舀水這條路上,既沒有看到敏哥哥,那他一定從右邊山腳去的。”
  想到這里,就向右山腳赶去。才到路口,果然發現沙地上划了一個箭頭,知道所料不錯。赶緊依著箭頭所指方向,施展輕功,向前直奔。
  她心中牽挂著敏哥哥,向前緊赶,耍知崇山峻岭之中,原無道路可循,她一時大意,卻把路越錯越遠,兀自絲毫不覺。
  這樣奔了半個多時辰,只是不見敏哥哥的第二個標記,心中有點怀疑,敢情自己跑錯了路?
  她一收雙足,蹤目四顧,這時自己已掠到兩座山峰中間,地勢陰暗,怪石森錯,叢林幽濕。
  有几處毒嵐惡瘴,彩霧蒸騰,卻是個极為險惡的所在。她掏出辟瘴藥末,在鼻孔中抹了一些,就攀藤附葛而下。
  到了谷口,竟發現一條彎彎曲曲的山溝,寬僅丈許,藏在參天古樹之下。草樹相連,雜以藤蔓,若不細細打量,決看不出來。
  她藝高人膽大,心念一動,倏的拔出長劍,由藤陰下披荊斬棘,循路走去。只覺地處卑隰,叢草之間,蛇虫亂竄,颼颼有聲。
  這條山溝,原是兩峰中間的一個裂口,越走越高,約摸走了兩三里路,溝縫獑寬,再經過兩個轉折,山溝走完,眼前倏的一亮。
  原來已到了一座小山頂上,面前一大片平地,疏疏落落的長著几十株大樹,盡頭處三面環山,峰巒聳立,別無通路。
  當下便由山崖夾縫中走出,細細一瞧,只崖左一帶,土層赤黑,草木不生,崖壁上盡是一個個小孔,密如蜂巢。
  挂右一股細流,似是人工引導,圍繞著一片藥圃,紫綠青紅,各色齊全,畦畝分明!
  尹稚英精神一振,心想這片藥圃,分明有人种植,得來全不費工夫,此間隱居的人,大概就是烏風草的主人了。
  連忙把長劍納入鞘中,整了整衣衫,緩步行去。到了藥圃前面,稍一留神,不由使她暗暗吃惊。
  心想:“玄陰教网羅各門各派的奇人异士,自己跟隨師傅多年,也見過不少,時常听這些人講起各种毒物的形狀性賣,這藥圃中所种,自己雖只認出少數,但已是人間稀少的劇毒草藥,此間主人,諒來非同尋常,怎地沒听人說過?”
  她正在微一怔神,就在這時,突然身后一聲大吼,跟著便有一陣勁風,向自己背后扑來。
  尹稚英一閃身躲過來勢,回頭一瞧,原來卻是一只身披長毛,凶睛凸出的大狒狒。
  形狀獰惡,鼻息咻咻的注視著自己。尹稚英心知這是此間主人守山之獸,自己倒不可傷它,即忙說道:“我是叩謁你主人來的,可否請前面帶路。”
  那大狒狒那管你這一套?一扑不中,二次又起,風一般的當頭抓到。尹稚英這次有了准備,早就避開。
  大狒狒連連扑空,凶性大發,狂怒起來,連聲厲吼,猛扑狠抓。尹稚英知道此類狒狒,生性凶惡,狡捷异常,力能生裂虎豹,卻也不敢大意,仗著輕功,身如飄絮,滿地游走。
  猛听一聲厲喝:“何方小子,敢來黑蜂谷撒野,可知‘入谷者死’嗎?”話聲未了,大狒狒業已跳開。
  自己方要循聲看去,陡覺眼前淡紅煙絲一閃,鼻中聞到一陣异香,人便昏了過去。
  過了不知多少時候,尹稚英慢慢醒轉,張目一瞧,自己被人安放在一間茅屋中的竹楊之上。
  室內除了臨窗放著一張桌子和一條板凳之外,別無他物。她想起适才情形,自己聞到一陣异香,便昏了過去。
  這,好像是江湖上下五門慣用的迷魂香之類。迷魂香!她驀然惊出一身冷汗。
  從种种形跡上看,對方分明是邪惡之流,一時不察,中了暗算。自己一個黃花少女,身落人手,如果……如何……
  她猛的想伸手……只覺四肢軟綿綿的絲毫動彈不得。急得垂眼一瞧,還好!自己一身衣服,依然穿在身上。終算把心上一塊石頭,放了下去。
  這時忽听隔壁有一個老婆子的聲音,厲聲喝道:“屋外是誰?”
  “姑婆,是侄孫儿我,特地來瞧瞧你老人家。”一個年輕的口音答了一句,接著一陣腳步聲,來人已進了屋子。
  “你又有什么事情找姑婆來了?”老婆子口气冷峭,聲音嚴厲!
  “姑婆,侄孫儿是向你老人家報信來的,前几天,侄孫儿在都勻一家客店里,碰上兩個小子,看上去都會几手,侄孫儿就留上了心。后來听他們口气,一個還是女的,為著烏風草而來,侄孫儿綴了几天,可笑他們亂跑亂闖,好像不知道溫玉岩呢!”
  尹稚英听這人一說,才知自己兩人,在客店中已露了行藏,難怪自己向店伙問路時,有人在身后冷笑。
  “溫玉岩,又是什么地方?”
  她想到這里,卻听老婆子的口音哦了一聲道:“原來有兩個,那丫頭身法果然不弱,已被我用小桃紅攝魂香擒住了,此時大概還未醒哩。”
  “哦!那女的已被你老人家擒住了?”年輕的顯然帶著點興奮的口吻,問了一句。
  接著嘰嘰咕咕放低聲音和他姑婆說了一陣,似乎在央求一件什么事情。
  老婆子冷笑了兩聲道:“我早知你怀著鬼心思,那是給你姑婆送信來的?”
  年輕的連忙亟口聲辯。
  老婆子厲聲喝道:“黑蜂谷入谷者死,你知道嗎?”
  “姑婆婆……”年輕的急得叫了聲姑婆婆,卻又說不出話來。
  老婆子歎了口气道:“我谷氏門中,只有你一條命根子,做姑婆的自然要為你留心。不過我谷中規章,豈能為你而廢?何況那丫頭身上,還有老鬼的雙斧記號,又是為烏風草而來,這中間和我牽連甚巨,且待她醒來,問問清楚再說。”
  “一切要姑婆替侄孫儿作主。”年輕的又補了一句。
  老婆子嘿嘿她笑了兩聲。
  細碎的腳步聲,似向自己存身的屋中走來。
  尹稚英連忙閉上眼睛,裝作昏迷的模樣。
  不一會,只覺有人在自己“天容”穴上,揉了几下,又在“脊心”穴輕輕一推,手足立能活動。
  心知穴道已解,倏的睜開眼來,竹褟前站著一個身穿黑色衣褲面貌奇丑的老婦人。
  左眼只剩了凹進的眼眶,一只右眼,冷冷的瞧著自己,猶若一道冷電,不由暗暗打了一個寒噤。
  但靈机一動,立時翻身拜了下去,口中說道:“晚輩迷失山路,碰上凶獸,幸蒙老前輩相救,恩同再造,只是晚輩年輕,素未拜識,不知老前輩名號如何稱呼?”
  獨眼老婆婆冷峻的道:“你且起來,老婆子有話問你,可不准撒謊!”
  尹稚英站起身來,說道:“但請老前輩吩咐。”
  老婆子獨眼向尹稚英全身打量了一陣,問道:“你和同伴兩人,到云霧山來,究有何事?和云海樵子有何關系?可從實說來。”
  云海樵子?哦!敢情那雙斧記號,叫做云海樵子,尹稚英心念一轉,連忙答道:“晚輩尹穛英,因我哥哥身中黑眚絲,只有烏風草才能醫治,蒙醉仙翁老前輩畫了一張雙斧,叫晚輩陪同,前來云霧山求藥,不料晚輩和哥哥在山中走失……”
  獨眼老婆婆沒等她說完,面露惊訝,自言自語的道:“醉仙翁!這老酒鬼還沒死?”接著又道:“他對你們說了些什么?”
  尹稚英忙道:“醉老前輩只說到了云霧山自會知道,沒說旁的,所以晚輩找了五天,還是茫無頭緒。天幸遇上老前輩,還請多加指示,救我哥哥一命,晚輩感激不盡。”
  獨眼老婆婆臉上陰睛不定,著實怀疑了一陣,才道:“我老婆子身居此谷,有一條規定,就是‘入谷者死’,從無一人幸免,你既然是醉仙翁指點來的,想必另有淵源。我老婆子看在他的份上,權且不難為你。不過你得為我效力一次,功過相抵,你可愿意?”
  尹稚英知道此類怪人,极非易与。
  但自己一說出醉仙翁,對方收篷得如此快,實出意外,但听她口气,卻要自己去辦一件事,不知又是什么難題?
  當下答道:“老前輩吩咐,只要晚輩能力所及,自當效勞。”
  獨眼老婆婆厲聲說道:“我老婆子言出如山,你答應了可不能反悔。”
  一只惡毒的眼光,盯著尹稚英,越發顯出奇丑。
  她不待尹稚英答應,顏色稍霽,露出一絲獰笑,笑起來可更難看!
  只听她繼續說道:“其實我老婆子要你去辦的也并非難事,只要舉手之勞就得。醉仙翁賜你的雙斧記號,名叫云海樵子,大概怕你們找不到烏風草,才要你們先找背插雙斧的云海樵子,代為引路。現在既然碰上我老婆子,可就不必去找他了。”她說到這里,略一停頓,突然問:“你可知道管理烏風草的是我老婆子何人?”
  尹稚英心想:“你自己不說,怎地反來問我?”
  口中卻道:“晚輩識淺,還請老前輩開示。”
  獨眼老婆婆接道:“你當然不知其中情形,烏風草是我師門异寶之一,產于本山溫玉岩。那岩上石壁,白滑如玉,壁縫中又有一股天然溫泉,烏風草秉云霧之气和玉石英靈而生,更得溫泉滋潤,才能成長。數十年來,就一直由我大師姐掌握著,后來她走火入魔,雙腿不能行動,想藉溫泉和烏風草之力,修复玄功,便把那草据為己有。從她走火入魔之后,脾气怪僻,憎見外人,何況此草是她妄想仗以复原的主要藥物,平日珍若性命,极難求取。我老婆子精研天下各种毒草,近日為了配制一种解毒丹丸,需要烏風草兩片,本來正要親自前往索取,你既然來了,就為我辛苦一趟罷!”
  尹稚英聞言不禁心中一愕,暗想:“烏風草既有如此珍貴,方才她自己說過求取不易,這回怎地又要自己代她前往求取,這不是難題嗎?自己前去求藥,能否到手,還在未定之天,即使求得到,敏哥哥傷勢沉重,急需治療,那能給你?”
  她想到這里,方要開口。
  只听獨眼老婆婆陰沉沉的笑了一聲,說道:“你不必作難,辦不到的事情,我老婆子焉有叫你空跑之理?這張是去溫玉岩的地圖,你依著途徑,上了溫玉岩,找到岩洞,千万不可貿然進去。我這里有她昔年信物,你只要投入洞內,她自然不會為難你。此草一莖七葉,治療黑眚絲毒,一片已足,你救了同伴之后,必須再到我這里來一次,送我兩片,自是兩利,否則莫怨我老婆子手段毒辣。”
  說完,從怀中掏出一張地圖和一件信物,隨手遞了過來。
  尹稚英見她言詞閃爍,口气托大,心中不無疑竇。
  但好不容易得知烏風草下落,不管如何,也得前往一試。
  如果能把烏風草取到,敏哥哥傷好之后,她要合藥,送她兩片,也是應該。
  想著就接過地圖和那件信物,入手一瞧,只覺得這信物,形狀比橄欖略大,綠陰陰,黑黝黝,极為沉重。
  當下毅然道:“老前輩吩咐,晚輩遵辦就是。”
  獨眼老婆婆并沒理她,一只怪眠緊緊瞧著信物,好似极不放心,嘮叨的道:“我大師姐只留下這件信物,關系重大,你千万小心,一上岩,就得立即投入她所居石洞。否則她不准外人入岩,你可性命不保,還得誤我大事。”
  尹稚英點頭道:“晚輩決不誤事,老前輩只管放心就是。”
  獨眠老婆婆獰笑了一聲道:“此去溫玉岩,尚有一段路程,你此時就去罷!”
  尹稚英見她催自己上路,正合心意,這种怪异的地方,那愿多有耽擱,便向獨眼老婆婆告辭,跨出柴門。才走了几步,忽听屋內有人說話,她故意把腳步放慢,略一注意。
  只听先前說話的那個年青口音,低听的道:“姑婆,她身上不是中了小桃……”
  “不得多言。”獨眼老婆婆截住他的話頭,沉聲低叱了一句。
  尹稚英心急烏風草,并不在意。那知剛跨一步,身后不遠,黑影一閃,快如閃電,那頭大狒狒,正待作勢扑來。
  驀听一聲异嘯,好似從屋中發出,聲音十分刺耳,大狒狒突的的凶睛一斂,隱身退去。
  尹稚英無暇多看,匆匆的越過草坪,出了谷口。一路急奔,回到山腳,打開地圖,細細一瞧,卻畫得极為詳盡。
  就照著路徑,直向溫玉岩飛馳。她一口气跑了頓飯光景,看看路途,极為眼熟。
  原來卻依舊跑回自己來時原路,所不同的,只不過到了敏哥哥所畫箭頭不遠之處,就要翻上山去罷了。
  尹稚英依著圖上所指方向,翻上山頭,細察地勢。只見一座高峰,在群峰遙列中,矗然獨峙,高刺云天,正是自己和敏哥哥停足時所看到那座,想來就是溫玉岩了。
  心中一喜,登時加緊腳步,逕往峰下繞去。快到山腳,只听瀑聲洪洪,盈耳不絕。
  一會,到達山下,向前一瞧,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气。原來這座高峰,從遠處矚望,坡陀綿亙,似与群山相接。
  其實,這峰卻由平地拔起,中間橫著一條深壑,竟有十數丈寬,其深莫測。峰腰上一條瀑布,自空倒挂下來,直注壑底,發出奔騰澎湃之聲!
  絕壑中白云滃翳,望不見底,但听水聲,少說也在百丈以下,冷霧蒸騰,飛雪濺珠,人立在二三十丈外,也覺得寒气逼人肌骨。
  靈山在望,竟是弱水難渡!遙望對崖。一片參天古木,气勢雄奇,山腰以上,全被云霧繚繞,隱綽綽的在虛無縹緲之間,無法窺測。
  尹稚英躊躇了半天,只是想不出飛渡這條廣壑之法,不由又拿出地圖,對了一陣,分明圖上所示,便是這座高峰。
  細細一瞧,發現圖上离瀑布不遠之處,卻有兩個小黑點。她心中一動,足下不自主的跟著向瀑布那邊尋去。走出不遠,果然在离崖下三丈左右,突出了一段滿生苔蘚的斷梁。
  想來以前原是天生石梁,不知什么時代,被山洪沖折,只剩了兩岸的梁根,猶凌空架出,中間相隔,還有四五丈左右。
  尹稚英略一遲疑,自問尚能勉強過去,便提了一口真气,雙足一點,身若飛絮,輕飄飄的落到斷梁之上。
  只覺得寒气森森,山風凜烈,向下一望,只有隆隆水聲,茫茫云气。
  腳踩在青綠的苔蘚上,滑溜得難以舉步,身臨絕壑,著實怵目惊心。
  她藝高膽大,也不敢絲毫大意,小心翼翼的施出絕頂輕功,飄飄而行,到了斷粱盡頭,打量好對岸立足之點,向后退出兩步,吸了一口真气,足尖一點,倏然躍起,直向對岸半條斷梁上蹤去。
  衣袂飄風,人像燕子掠水般,一下就飛出去六七丈遠近,身形落地,她自己也不相信竟能竄出恁地遠來。
  急忙一連几蹤,上了崖岸。
  只覺這邊正是山陽,參天的檜相松杉,蒼然古茂,益顯得此山雄奇博厚!
  走了一陣,林木逐漸稀落錯置,樹梢枝頭,小鳥啁啾,聲若笙簧。
  到處奇屼,山花如錦,直似江南三月。
  尹稚英志在赶路,也無心流連,照著圖上途徑,向上竄躍,走了半個多時辰,漸漸進入白云深處。
  眼前霧气霏霏,山勢越上越陡,巉岩峭壁,險峻异常,錯非她幼年學武,得了玄陰經上所載的絕世輕功,和服過天府玄真,這山腰以上,簡直寸步難行。
  饒是如此,也累得她嬌喘頻頻,香汗淋漓,只好揀了塊大石,略事休息。回頭一望,下面一片云層之上了。
  正在顧盼之間,瞥見离自己十丈開外,似有黑影一閃,快得如一縷淡煙,過眼即逝,還沒有瞧清,已失所在。
  她這時稍一留心,只見附近山石,青中透白,光滑如玉,心知离溫玉岩已是不遠,不由精神一振,站起身來,繼續向上蹤躍飛奔。
  這一段山勢,竟然上丰下削,陡峭無比,加上石面十分光滑,無處著力。她屏气提神,攀蘿捫葛,手足并用,才又上去了一二十丈。
  忽然看到右邊不遠,現出一片畝許大的平崖,支出在峭壁中間,四面都是光滑滑的白玉一般的石壁,映日生輝。赶緊一擰腰,憑空飛起,直向平崖上蹤去。
  尹稚英身方落地,陡听焦雷般一聲大喝,跟著一股強猛凌厲的勁風,已向自己劈到。
  這平崖原是士丰下削,凸出在峭壁之上,下臨千尋,此時足未站穩,那里躲閃得及這陣雄渾無比的掌風?
  其實只要稍被掃中,跌落懸岩,怕不粉身碎骨,立成虀粉?
  尹稚英身臨絕境,后退無路,只好閉上眼睛:暗叫“我命休矣”!
  就在這間不容發的當儿,猛覺一股极大的吸力,從斜里把自己身体吸住,向橫帶出。
  “老前輩手下留情,這就是晚輩的妹妹。”聲音好熟!他怎地也到這里來了?
  踉蹌的站住身体,秀目倏地睜開。咦!這不是他,還是誰來?心中好不高興!
  怎么?他臉如白紙,身体搖晃。不好!他方才分明用“擒龍手”把自己從掌風下救出,唉?又強運了真气。
  她慌忙一個乳燕投怀,飛身過去,一把把他扶住,急道:“敏哥哥,你……”
  她芳心亂跳,一時急得聲淚俱下。哇!一大口鮮血,猛的噴嗆出來。
  突然,從身旁閃出一個須眉皆白的老者,迅疾地伸出一只枯干的手掌,在她敏哥哥后心處要穴上輕輕拍了几下,回頭向尹稚英道:“若非岳老弟眼快,老朽差點誤傷了姑娘,你快快扶著他坐下憩息,還不礙事,你放心好啦!”
  尹稚英依言扶著他坐下,過了一會,敏哥哥睜開眼來,低聲說道:“我憩一憩就好,英妹,你快去見過云海樵子老前輩。”
  尹稚英這才知道面前這個老頭,就是醉仙翁所畫雙斧記號的人。
  不由回頭向他背后一瞧,果然交叉插著兩把闊大的板斧,一點不錯,連忙上前行了一禮。
  云海樵子哈哈大笑道:“醉仙翁,人間奇人,老朽當年若非他老人家相救,早成异物,兩位千万不要客气,烏風草,此間主人雖視若拱璧,但乞上一二片療毒治傷,諒無不允。且等過了申時,她坐功完畢,老朽領你們進去好了。”
  兩人連忙道謝,尹稚英這才問起敏哥哥怎會先來這里?
  岳天敏笑著說出一番話來。原來岳天敏自尹稚英舀水去后,調了會气息,漸漸好轉,卻覺果然有些口干,便站了起來,在山腳下徜徉了一陣,還不見英妹妹回來,難免有些焦急,就站到路口等候。
  那知偶而回頭,瞥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正向山坡上走去。
  岳天敏和英妹妹在偌大的云霧山跑了五天半,不見半點人跡,這時發現有人,那得不喜,連忙追了過去。
  就這末一瞬工夫,老頭業已上了山腰。抬頭一望,那老頭后背赫然交叉插著兩把板斧,這一映入眼帘,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敢情這老頭,就是醉仙翁叫自己來找之人?
  岳天敏恐怕他走遠了不易找尋,偏偏英妹妹又舀水未回。
  心中一急,就在沙地上划了一個箭頭,匆匆的向山上追去。
  “老前輩,請暫停玉趾。”他一面追,一面叫。
  背插雙斧的老頭,看上去緩緩而行,其實卻步履如飛,极為輕快。岳天敏所說的話,他直如充耳不聞,頭也不回,不理不睬的依然向前急走。
  岳天敏追了一陣,因真气不能運行,自然越來越落后。
  漸覺气喘如牛,就在老頭身后,大聲叫道:“老前輩,請暫留步,容晚輩一言。”話剛說完,猛的坐了下去。
  這次老頭似乎听到了,驟然停下步來,瞪著眼道:“你這位老弟,咱們素昧平生,怎地苦苦追赶老朽,到底所為何來?”
  岳天敏勉強站起身來,打了一躬道:“晚輩岳天敏,因月前中了‘黑眚附骨掌’,蒙醉仙翁老前輩指示,前來云霧山叩謁老前輩,求取烏風草。”
  老頭聞言,陡的目露精光,喜道:“你是醉仙翁前輩叫你來的?哦!哦!岳老弟,你傷勢不輕,且坐下來好說,醉仙翁怎么吩咐來著?”
  岳天敏也實在覺得有點吃力,就不再客气,在山石上坐下,說道:“晚輩兄妹兩人,動身之前,醉老前輩只畫了兩柄板斧,說到了這里,自會知道,晚輩适才因見老前輩身后雙斧,故此冒昧一問。”
  說著就把自己的來歷詳細說了一遍,并請教老頭名號。
  老頭爽朗的笑道:“老朽人稱云海樵子的便走,醉前輩一別數十年,還沒有忘記老朽?既是他老人家的吩咐,自當效勞,不過烏風草的主人石姥姥,脾气怪僻,待會見了面,老弟你可得多忍耐一點。”
  說完,抬頭望了望天色,又道:“這時已是未初,她申時就坐功完畢,此去尚有一段山路,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罷。”
  岳天敏連連道謝,卻遲疑道:“老前輩是否可以稍待,晚輩的妹子打水去,還未回轉。”
  云海樵子笑道:“你只管先走,目前時間已是不多,令妹只要在這山中,待會老朽再來找她就是。”
  岳天敏不好再說,只得跟著他先走,到了溫玉岩不久,尹稚英也就赶來。
  岳天敏把經過說了大概,便向尹稚英問道:“英妹妹,你如何也會尋到這里來的?”
  尹稚英嬌笑道:“我舀水回來,找不到你,卻誤打誤撞的碰了一位老前輩。听我們來求烏風草,她說她是此間主人的師妹,為了要煉制解毒藥丸,也需要兩片烏風草,給了我一枚信物,和一張地圖,才尋到這里來呢?”
  云海樵子先前只听他兩人說話,面露笑容。
  這時陡然惊訝的道:“尹姑娘,你碰上毒姑婆,是不是只有一只眼的老婆子?她交給你什么信物?給老朽瞧瞧。”
  尹稚英便把橄欖形的信物從怀中取出,遞了過去,一面點頭道:“老前輩說得不錯,正是一只眼的老婆婆。她再三叮囑晚輩,上了溫玉岩,就得把這枚信物,先投入洞中。”
  云海樵子接到手中,仔細一瞧,不由臉色驟變,自言自語的道:“碧焰陰雷!這毒婆子從那里弄來的?”
  接著猛的抬起頭來,問道:“尹姑娘,你和毒姑婆在那里碰上的?”
  尹稚英就把自己剛才情形,詳細的說了一遍。
  云海樵子怒道:“這毒婆子當真狠毒,居然要毒害起大師姐來了!尹姑娘,你差點中了它的陰謀。這那是什么信物?分明是海南碧落真君的獨門暗器‘碧焰陰雷’。此物一經投出,遇物即炸,山岩石壁,都能震成繼粉,威力之大,無可比擬。老朽還是當年听先師說起,形狀和此物相同,不過碧落真君一生只煉了九粒,除那時在泰山論劍,當著各大門派試爆了一粒之外,就沒有用過,碧落真君把它視作异寶,從不輕易示人,又不知毒婆子如何得來!”
  岳天敏和尹稚英,听云海樵子提起碧落真君,都不由暗暗吃惊。
  這個海內唯一的大魔頭,真是聞名久矣!
  尹稚英气道:“毒姑婆,瞧她樣子就不是好人,不過她為什么要謀害石姥姥呢?”
  云海樵子喟然歎道:“毒婆子自已所說是石姥姥的師妹,倒是不錯!她數十年前偷了師門的一本‘毒本草’,就到處搜羅各种毒草,种植培養。最近十年中,又被她收煉了此山的毒霧瘴煙,制成一种叫‘小桃紅攝魂香’,和另一种一聞即死的‘彈指勾魂散’,厲害無比。因普天之下,只有烏風草是唯一克星,因此她明搶暗奪,費了許多心机,想把此草据為己有,她就能獨霸苗疆。近數年來,屢次到溫玉岩騷扰,都被石姥姥赶跑,鎩羽而回,怨毒越來越深。這次不知她從那里弄來一粒‘碧焰陰雷’,欲假手于你,把大師姐連人帶草一齊毀去,永絕后患,居心狠毒,莫此為甚。”
  尹稚英听說碧焰陰雷竟有如此厲害。
  心中躍躍欲試,偏著頭笑道:“晚輩以前曾听師傅說過碧落真君煉成碧焰陰雷,數十年來,還無人能破,瞧不出這么小小一顆東西,竟有如此厲害,老前輩,我們試試可好?”
  岳天敏忙道:“英妹不可造次。”
  云海樵子向手中瞧了一眼,笑道:“這种歹毒之物,留在身邊,也非所宜,尹姑娘既然想見識見識它的威力,把它毀去了也好,兩位請隨我來。”
  尹稚英細看自己三人存身之處,原是峰腰中支出的一片平崖,盡頭處,白玉般的峭壁之下,卻有一間石室,洞門向陽,上面有丈許大的“溫玉岩”三字。
  云海樵子領著兩人,走向另一頭崖岸盡頭,翻上一條曲折小徑。
  走了約有一箭遠近,前面從天半挂下一條瀑布,洪濤駭浪,如万馬奔騰,直往百丈深淵瀉落下去,聲若奔雷。
  云海樵子回頭向兩人道:“碧焰陰雷一擲出手,震撼山岳,非同小可,石姥姥靜參玄功不好惊動,老朽才引兩位到這里來的。”
  說著用手一指瀑布對崖一塊巨石道:“我們就用那塊巨石,來試試碧焰陰雷,到底有多大威力?”
  兩人依言看去,瀑布那邊,果然凸出著一塊巨石,嵯峨如鼓,怕不有万來斤重。
  只見云海樵子左手微揚,一點小黑影,疾如流星,向對崖巨石激射出去。
  這不過一瞬時間,小黑影和石面甫一接触。只听轟然一聲巨震,四面山谷同時響應,頓覺山搖地動,隆隆不絕。
  那塊巨石,被炸得石片亂飛,一大蓬碧焰,隨著向四處飛濺,連那光滑滑的石壁上,只要沾上火焰,也立即熊熊燃燒,一時碧焰沖天,中間還夾雜著劈劈拍拍的石塊爆烈之聲。
  三個人隔著一條瀑布,也覺得厲勢惊人,不禁咋舌不止!正當這時,猛听來路上一聲吆喝,起自平崖。
  云海樵子忙道:“不好!前岩來了敵人,我們快回去!”話未說完,雙腳一蹬,人已如飛奔去。
  岳天敏和尹稚英兩人,不明究竟,也跟著向原路跑回。
  溫玉岩上,傳來一陰桀桀怪笑:“老賊婆,今日且饒你不死!”聲如流星,說到末一字上,已向下疾墜。
  敢情人已去了老遠,此人這份功力,已是非同小可!
  兩人剛一回到平崖,只見石洞前盤膝趺坐著一個白發婆婆,怒容滿臉,瞥了云海樵子一眼,說道:“龔師弟,原來是你!幫著賤婢,把烏風草盜去。”
  話才說完,一轉瞬,倏然向泂內飛入,簡直快到看不清楚。
  云海樵子愣了半天,才迎著兩人,怒匆匆的說道:“烏風草竟教毒婆子盜走了,老朽去遲一步,未能把她攔住。”
  “什么?烏風草被毒姑婆盜走了!”尹稚英聞言,直如焦雷轟頂。
  自己兩人,好不容易找到這里,竟不遲不早的在這時候被人盜走,那得不焦急万狀?
  回頭一瞧敏哥哥臉容憔悴,神色萎靡,忍不住流下淚來,哭道:“老前輩,這可怎么辦呢?我們快追!”她心急如焚,轉身欲向崖下蹤去。
  岳天敏見狀,連忙一手把她拉住,笑道:“英妹,你別性急,我們把事情弄清楚了,再作道理。”
  尹稚英望著云海樵子說道:“老前輩,她怎么把烏風草盜走的,你可知道?真急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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