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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亦險亦夷空山誰為援 疑真疑幻胡鏡本非台


  万小琪、尹椎英帶著鳳儿,躍登上陡壁。雖然中途已經沒人再推下巨石,暗施襲擊。但飛越這等百十來丈的壁立懸崖,全憑著一口真气,和手上一柄匕首,也著實累得香汗淋漓!登上崖頂,站住身子,少不得嬌喘頻仍,長長的吁了口气。
  万小琪四面一瞧,嚷道:“咦!敏哥哥呢?”
  一鉤蛾眉,照在崖頂上,月光如水!
  尹稚英俯下身去,從地上檢起一只閃閃發光的銀色小蝴蝶,仔細一瞧,粉臉上罩了一層怒容,說道:“果然又是這個敗類!”
  万小琪急急的問道:“英妹妹,你說是誰?敏哥哥是不是追賊人去了?”
  尹稚英纖掌一伸,把銀色小蝴蝶送到万小琪面前,說道:“這里落了一地的粉翅蝴蝶鏢,敢情楚天行那個敗類,暗施偷襲不成,被敏哥哥發現,追了下去。”
  她一邊說話,一面向四外略一打量,只見崖左是一堆堆的亂石,疊得有如小山一般,黑黝黝的似無道路可通。崖石地勢逐漸往上,卻較為平坦,似有一條小徑,順坡而上。
  “敏哥哥許是往這邊追去!”心念一動,纖手指了指,口中說道:“琪姐姐,那邊似乎有條山徑呢!”
  “走”!万小琪沒等尹稚英再說,白衣飄飄,早已閃出身去。
  尹稚英一手拉著鳳儿,緊緊相隨,直往山坡上而去。不多一會,果然望見前面不遠,一座山頂平台上,一片樹林,极為蔥郁,隱隱裺映著檐牙飛角,似是寺觀之類。
  万小琪心中一喜,嚷道:“英妹,那大概是五台分壇了,我們快去?”
  三人奔到近處,只見峰頂四周,黑壓壓的一片樹林。頂上平台。离自己立身之處,還有二三十丈上下,山前正面,有一條用青石舖成的石級,整齊寬闊,望上去約有一二百級。
  万小琪心中塌實,“這准是五台分壇!”她掄著玉簫,首先拾級而上。平台上面,是數十畝大小一片平地。到了這里,已經是高峰絕頂,夜風習習,精神為之一爽。南箕北斗,似乎舉手可摘。參天古木,圍著一所高大道院,三人走近過去,看到門額上金字輝煌,寫著“通天觀”三個大字。四面靜悄悄的,似乎并沒發生什么事故,看來敏哥哥不在這里?
  万小琪望著尹稚英,方想開口,驀听身后有人陰惻惻的說道:“兩位施主,夤夜駕臨敝觀,意欲何為?”
  兩人赶緊回過身去,只見三丈開外,站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道士,面帶詭笑,望著自己。
  尹稚芵連忙抱拳笑道:“在下兄弟應約前來五台分壇,适才在下大哥先上峰來,一時不見蹤跡,在下依著山路,找到這里,不知道長可曾見到?”
  中年道士聞言微微一愣,反問道:“兩位施主,不知是由何處上山來的?”
  万小琪脫口道:“我們是從積石崖上來的。”
  中年道士臉色痙攣了一下,陰惻惻的笑道:“兩位施主令兄,可是昆侖高足的岳少俠嗎?”
  万小琪喜道:“道長說得不錯!”
  中年道士笑道:“岳少俠已來了多時,此時正在觀主房中,待小道給兩位帶路。”
  他話才說完,打了個稽首,就向前面疾走。
  万小琪尹稚英未及多想,就帶著鳳儿,跟了下去。
  中年道士領著三人,并不走正門,卻從道觀左側繞去。更深夜靜,人家道觀正門既然關了,敏哥哥在觀主房中,定然在后面一進,中年道士領著自己繞過去,許是走側門。
  尹稚英雖然有點生疑,她一面跟在中年道士身后,一邊卻暗加注意。四個人一路緊走,彎彎曲曲的繞了一陣,中年道士突然收住身形,回頭詭笑著道:“小觀夜不待客,二位施主委屈點,跟小道逾牆而進吧!”
  尹稚英心中一轉,暗想:“這牛鼻子不知要鬧什么花樣。但既來了,跳牆就跳牆吧,憑自己和琪姐姐兩人,當真還怕你攪鬼不成!”不由鼻孔中冷冷的“哼”了一聲,并不作答。
  万小琪呢,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雖然不知牆內虛實,豈肯示怯?當下接口道:“既是貴觀規定,道長請罷!”
  通天觀的圍牆,祗有一丈五六尺高,那在兩人眼里?
  中年道士陰笑著打了個稽首道:“小道有僭,嘿嘿!”
  他帶著一聲輕蔑的笑聲,雙足一點,蹤身而起!兩人等到中年道士身形蹤起,也不用再打招呼,肩頭微晃,帶著鳳儿,凌空拔起二三丈高,身如輕絮,越過圍牆,正好和中年道士同時落地。
  中年道士微微一惊,勉強笑道:“兩位施主真是好身法!”
  說著領了三人,穿過一處迥廊,進入一個月洞門這里面花木蔥籠,別有洞天!敢情已是通天觀的后進,看來确是觀主游息之所,不由減少了几分怀疑。當下便由中年道士引到靠近假山邊的一所小廳之內,等他進去燃好了燈,再請三人入內。
  尹稚英對這所小廳,自然十分注意。只見這廳約有三丈來寬,四丈多長,正中供台上,挂著一幅身負長劍,手執拂塵的呂純陽,兩旁是一付對子,四邊牆上,還挂著不少書畫。中間放著八把紫檀几椅。
  上面是頂平雕花的天花板,看不出屋頂情形。地下舖著水磨大磚,暗中用腳跟一蹬,听出下方面确是實地,牆壁上雖挂著字畫,露出之處,刷著雪白的石灰。
  尹稚英打量了半天,兀自瞧不出有什么蹊蹺。
  中年道士讓万小琪尹稚英坐定之后,陪笑說道:“兩位施主,且請寬坐,容小道稟過觀主,再來迎迓。”
  自己來了,他當然應該先去稟過觀主,再來迎迓,這話一點不錯,那能攔住人家不放?
  尹稚英忙道:“道長請便!”
  中年道士陰笑了笑,退出身去,等到走近門口,突然伸手向門框上按去!
  尹稚英一直留心看他,此時一看情形不對,要待搶出,已是不及。只听一陣軋軋之聲,廳內陡然一黑,所有門窗,已全被鋼板閘斷。整個小廳,似乎也往下猛沉!
  鳳儿因到了小廳,尹叔叔不再牽住自己的手,一個人東瞧西瞧,就去小廳前面玩耍。這時猛听一陣巨震,不由吃了一惊,急忙返回身去,只覺眼前一片漆黑,自己撞在一個人身上。
  她身子靈活,輕輕一滑,向側游出,小眼定睛瞧去,原來就是那個中年道士。
  此時面獰笑,望著自己說道:“小丫頭,原來給你逃了出來!”
  他話聲未落,右手一探,便向自己抓來。
  鳳儿向右一閃,躲開了中年道士,逕到小廳門前,兩房門已緊緊閉住。
  心中一急,舉手就敲,口中喊道:“尹叔叔!万叔叔!”
  里面那有人答應?小手敲到鐵板上,隱隱生痛,心中更是大急。一連又拍了几下,差點要哭出聲來!
  “小丫頭,你叫有什么用?”中年道士又伸手來捉。
  鳳儿一個旋身,從他手下鑽了過去,右手很快的拔出短劍,小臉繃得鐵青,問道:“我尹叔叔和万叔叔呢?”
  中年道士一連几次,都被鳳儿奇妙的身法,閃了開去,正感惊奇,聞言不由陰惻惻的笑道:“小丫頭,你兩個叔叔,早被關起了!”
  這下可把鳳儿听得又急又怒,喝道:“原來你果然是坏人!”
  短劍一撩“撥云開路”,猛向中年道士刺去!原來這通天觀觀主万應道人,乃是万妙仙姑的師弟,此次褚老鏢頭約了不少江湖白道上的友好,上五台拜山,万應道人已赶上五台分壇去了。
  通天觀交由他兩個弟子超凡道人和非凡道人暫管。夜晚,粉蝶追魂楚天行匆匆赶來,說昆侖派姓岳的小輩和一個姓万的小子,帶著玄陰教叛徒尹稚英,已被自己引到積石崖來,不想姓岳的小子,居然從百丈陡壁下飛登而上,此時困在奇門石陣之中,自己已關照過天香幻境的人,要她們把他誘入天香幻境,擒住之后,立即押赴分壇去,特別告知超凡非凡兩人,多加防范。超凡非凡師兄弟兩人,武功已得五台派真傳,雖然听楚天行說得鄭重,反正已有一人被困在奇門石陣之中,如果后面兩人,也闖進石陣中去,自然免得自己多費手腳,如果他們闖到通天觀來呢,那正是自投羅网。后來非凡道人在巡視之際,果然發現万小琪尹稚英兩人,帶著一個小女孩向通天觀而來,這才故意現身,引她們入伏。
  非凡道人的武功,在五台派第二代中,也算是佼佼人物,他那會把鳳儿放在眼內。等她一劍刺到,身形微側,讓過來勢,右手一圈,便向鳳儿執劍的右腕搭了過去!
  鳳儿人小鬼大,自從斗過名聞江湖崆峒五通之一的通靈道人和通天劍鄔贊廷,她小心眼上常常引以自豪。這個中年道士,她那會瞧得起人家?右劍未收,左手一翻,“嗆”!另一柄短劍,業已出鞘,一招“玉女投梭”,連接削出。這倒真把非凡道人嚇了一跳,什么這丫頭兩手的劍招不同?
  他經驗老到,心念一動,左腳后跨,人已退出半步。
  鳳儿得理不饒人,左手才出,右手短劍也同時變招。
  刷刷刷!兩手齊發,“少清”“玄陰”兩套劍法,八招劍術,使得好不凌厲!
  非凡道人空有一身武功,眼看著這小女孩兩手齊發的怪异劍法,空著雙手,被逼得步步后退。
  “哼!今天不把尹叔叔万叔叔放出來,看我鳳姑娘放過你才怪!”她學著万叔叔的口气,步步進逼。
  非凡道人被逼得又气又怒,細看這丫頭的劍法,雖然厲害,但好像左右兩手,一共只會了四招。就是左右挪移的身法,也只是這几步,時間稍久,早已看出破綻。
  不由狂笑一聲,喝道:“小丫頭,我當你有多少本領!”猛的欺近身去,雙掌如輪,乘隙進招。
  鳳儿一共才會了八招劍法,攻的時候,固然聲勢凌厲,莫之能御!但一被人家搶攻,她既無對敵經驗,就難免心慌意亂,破綻百出。“嗒”!右手短劍,被人家“空手入白刃”奪了過去!
  鳳儿心頭一急,返身就逃!
  “哈哈,小丫頭,你還往那里走?”非凡道人一手握著從鳳儿手上奪來的短劍,飛身追來。
  鳳儿又惊又急,幸虧她身形靈活,一閃躲到樹身后面。
  慌忙從怀中掏出“五殃針”筒,顫抖著小手,拉開活閂,大拇指虛按在一顆小的机扭之上,說道:“鬼道士,你瞧!這走什么?快把劍還我。還有把我兩個叔叔放出來,不然,哼!我可不客气了!”
  小手遙遙作勢,對准著非凡道人。
  她沒試過“五殃針”,還不知道管用不管用?而且岳叔叔也告誡過自己,不准亂用。所以雖然握著鐵筒,不敢輕易就放!
  “小丫頭,還不束手就縛?冒什么大气?”他因鳳儿躲在樹后面,一時不易抓住。故意慢慢吞吞的逼近過去,臉上露出獰惡的笑容!
  鳳儿隔著一株樹身,見他一步步逼來,心頭不停的狂跳!
  “嘿”!鬼道士的笑聲入耳,他身形如電,突然抓來。
  “啊”!鳳儿惊叫聲中,一支細如牛毛的“五殃針”,業已無聲無形的飛了出去。非凡道人做夢也想不到這小女孩手中握著的竟是江湖上談虎色變,聞名喪膽的閻王帖,陰山一寶“五殃針”!
  身形才起,“咕咚”!立時摔下地來,一陣抽搐,馬上了賬。
  鳳儿地想不到這針果然會有如此靈法!她平日雖然人小膽大,可是從沒殺過人呀!這下自己用“五殃針”殺死的人,直挺挺躺在地上叫她如何不怕?想逃,自己一柄寶劍,還緊緊的握在鬼道士手里,這怎么辦?
  “哼!他是坏人,死了活該,我才不怕呢!”她自我安慰,壯著膽子,從非凡道人手上,把寶劍拿下。
  順便將左手一柄插入鞘中,右手執著短劍,左手握著“五殃針”筒,奔到小客廳,又叫了兩聲:“尹叔叔万叔叔!”
  里面依然沒人答應。她急得要哭,舉起短劍,用力向鐵板上就刺。
  “嗤!”几寸厚的鐵板,居然給她刺穿了一個小孔,她抽出劍來,眯著眼,從劍孔中望進去,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見,側耳一听,里面一點聲音也沒有。
  “咦!尹叔叔和万叔叔都不在里面了?這怎塺辦?哦!我快把岳叔叔找來才好!”
  她越想越對,拔腳就向月泂門外跑去!
  “是誰?”月洞門外,正有兩個道士,并肩走來,一見鳳儿慌慌張張的出來,手中還拿著寒光閃閃的短劍,早就閃身攔住去路。
  鳳儿心急如箭,那還管得了什么?左手輕揚,又是兩支“五殃針”猝然飛出。
  她趁勢閃身出去,身后響起“咕咚”栽倒之聲,他們遇上了小煞星,該他晦气!
  鳳儿依著原路,轉轉彎彎跑了一陣,早已迷失了路徑。一丈六尺高的圍牆,她沒法子跳得過去,只好繞著圍牆亂找。那知找了半天,兀自找不到門戶,這份焦急,真是到了极點。
  她小眼骨碌碌一轉,猛的計上心來。連忙跑近一處較為黑暗的牆角邁上,蹲下身去了拿起短劍,輕輕的向牆腳上挖去。
  她這雙股鴛鴦劍,乃是排教獨孤長老送的見面禮。与其說是見面禮,還不如說獨孤峰感謝岳天敏替排教解圍之德,才送了人情,這對鴛鴦劍,你說還差得了嗎?
  平日里削鐵尚且如泥,這時拿來挖牆角上的磚頭,自然輕而易舉。不消片刻,早已挖通了一個小洞,鳳儿還劍入鞘,心中一陣高興,正待從小洞中爬出身去!
  驀听圍牆外面,響著沉重的腳步聲,一路上登登地由遠而近!
  “這兩個小子,分明向通天觀奔來,怎么一點動靜也沒有?”
  “通天觀自稱銅牆鐵壁,兩個小子想來已中了埋伏。”
  “嘿!師弟,憑万應牛鼻子門下兩個小道士,那能留得住人家?”
  “師兄,小弟認為他們果真入伏成擒,倒免得我們多費手腳,否則也不怕那兩個小子逃上天去!”
  “師弟,方才那姓楚的說分壇上著實吃緊哩!要我們赶往馳援,等會收回寶針,也得赶去瞧瞧,到底來了些什么三頭六臂的人?”
  兩人一路對話,逐漸走近。這聲音鳳儿可听得熟透了,失聲尖气鬼气森森,那不是陰山雙尸是誰?
  听他們口气,分明為了要奪回“五殃針”而來。鳳儿蹲著身子嚇得連大气都不敢透。從壁洞中望出去,只見黑白僵尸一黑一白兩截僵直的身軀,“卜登”“卜登”,一路蹦跳過去。
  鳳儿等他們去得老遠,才小心翼翼的鑽出洞去。四面一瞧,這里敢情是通天觀的側面,四外黑沉沉的幸好沒人發現,她不敢停留,拔腳就跑,沒命的向前面奔去!越過觀前大青石板舖成的廣場,就是下山的石級了。她不敢松懈,正待一口气奔下坡去上“站住。”嗖!嗖!兩條黑影,從大樹上飄然落下,攔住去路。
  “喂!小姑娘你是干什么的?”兩個手握長劍的道士,看清面前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不由不經意的問著。
  鳳儿心中可急啦!她倒并不是懼怕眼前這兩個無名道士,她是怕剛才過去的陰山雙尸,聞聲赶來。
  隨口說道:“我是找人去的,快讓開!”
  說著低頭一閃,從兩個道士身邊,鑽了過去。
  “嘿嘿,小丫頭,你不說說清楚,就想走,可沒這么容易?”
  左邊一個道士,人隨聲起,霍地躍了過去,長劍一攔,又擋在鳳儿面前。
  “別放過她,我們帶回觀去!”
  另一個也跟了過來。
  鳳儿心一惦念著尹叔叔万叔叔的安危,她是討救兵去的,救兵如救火,那有時間和他們糾纆。
  她雙足一頓,故作生气的道:“哼!你們瞧,這是什么?”
  小手一伸,往兩個道士面前送去。
  “嗤”“嗤”!兩支“五殃針”隨手飛出,兩個道士,“啊”字郡沒出口,翻身便倒。鳳儿連頭也不回,急急忙忙奔上石級,朝方才來路,順坡飛奔。靜悄悄的積石崖上,那有岳叔叔影子?
  鳳儿小手背不停的抹著汗珠,心中又焦急,又緊張!
  “岳叔叔!”
  “岳叔叔!”
  她叫了兩聲,空山寂寂,這叫聲傳播得老遠,可是沒有岳叔叔的回答。
  “岳叔叔到那里去了呢?”
  鳳儿急得真要哭出來了,拉長脖子,又高叫了一聲:“岳…叔…叔!”
  “吱”!“吱”!來路上向起兩聲尖銳的鬼叫,划破長空,由遠而近!不好!陰山雙尸聞聲赶來,這怎么辦?
  鳳儿心頭猛跳,小眼睛骨碌碌一瞧,山岩邊上,突出著几塊大石,她連忙竄了過去,剛把身軀伏下。
  “吱”!一陣旋風,大石前面,多出兩個直挺挺的鬼影子來,一白一黑,站在當地,一動不動。四只綠慘慘陰沉沉的眼睛,向四面不停的搜索!這兩個鬼僵尸來得好快!鳳儿屏著呼吸,不敢多瞧,赶緊伏下頭去!她這輕微的一動,怎瞞得過這兩魔崽子?
  黑僵尸兩道碧綠的眼光,突然向鳳儿藏身之處,像電炬般照來。口中一陣桀桀陰笑,說道:“小娃儿,別躲躲藏藏,放大膽子出來,我有話問你。”
  他盡量放低聲音,裝出溫和的樣子。但這鬼聲音,越是裝得溫和,越是刺耳!
  鳳儿打了個寒噤,自己行藏已經被人家瞧破啦,躲也沒用。唔!這兩個鬼僵尸,不是為了要奪回“五殃針”來的嗎?這可不能讓他們瞧到。
  鳳儿想到這里,突然浮起岳叔叔說過的話來:“真要碰上他們,你這筒針還保得住?”
  她赶緊把“五殃針”筒,揣入怀中,一直身,站將起來,說道:“哼!我才不怕呢!你們要說什么?”
  小眼睛和他們正面相對,這兩個鬼僵尸,似笑非笑,咧著白巉巉的獠牙,簡直不像人樣!
  她口中說著不怕,渾身卻也毛發直豎,机伶伶的打著寒戰。
  “小娃儿,你把‘五殃針’拿出來,我們決不難為你。”
  黑僵尸果然說出目的來了。
  鳳儿心中早已有了主意,聞言很快的答道:“你們說的是牛毛針?那在我叔叔身邊呀!”
  白僵尸灰慘慘的臉上,冷笑一聲道:“瞧不出鬼丫頭,你還會撒謊,昨晚我明明看你拿在手里,要命,就快還給我!”
  他兩只灰白色鳥爪般手指,已漸漸伸出!
  鳳儿右手倏的拔出短劍,說道:“你們兩個大人要欺侮我?哼!要打就打,我可不怕,那牛毛針,昨晚我是拿著玩的呀!后來叔叔收起來啦!誰還騙你不成?”
  陰山雙尸自視甚高,豈屑和一個小孩動手?何況鳳儿又說得极像。細細一想,不錯?陰山一寶的“五殃針”,江湖上誰不知道?那會交給一個小孩子。
  白僵尸伸去的雙爪,又慢慢的收了回去。他們居然相信了?鳳儿暗暗得意,緊張的神情,也松了不少。
  黑僵尸望著鳳儿,陰陰一笑,細聲說道:“小娃儿家,真不知天高地厚,你那是我們對手?我說過不難為你,就不難為你,‘五殃針’究竟在何人手上?你說出來沒你的事。”
  鳳儿心想尹淑叔和万叔叔被關在通天觀,我說出來,豈不是多引過去兩個強敵,還是說岳叔叔好。
  她眼珠一轉,脫口道:“在我岳叔叔身邊,你要,就自己問他去拿好啦!”
  “嘿嘿!鬼丫頭,你果然撒謊,姓岳的小子,早被困在‘天香幻境’中了,另外兩個小子,也關入通天觀石牢。只有你漏网出來,通天觀几個小道士,都死在‘五殃針’下,不是你這鬼丫頭又有誰來?”
  白僵尸聲若厲梟,又待抓來。
  鳳儿這一惊,真的非同小可!什么?岳叔叔被困在什么幻境?哼!我才不相信呢,岳叔叔這大的本領,誰困得住他?但找不到岳叔叔,這是事實,不被困在什么幻境,怎會不見?這可怎么辦,尹叔叔万叔叔關在道士廟里,誰去救呢?在這霎那之間,鳳儿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長大了。她心中一轉,那什么幻境,不知在那里?自己不如先找到通天觀去。憑著“五殃針”,把道士殺光了,不是就可以救出尹叔叔万叔叔來了嗎?然后再到什么幻境去!她越想越對。可是面前這兩個鬼僵尸,又如何打發呢?管他,用“五殃針”試試!
  對面的白僵尸,引爪待發,看到鳳儿低頭不語,他到底是成名的人,不好意思偷襲一個小女孩,反正她也逃不出手去,走以欲發不發!
  黑僵尸依然裝出溫和的鬼聲,低沉沉地說道:“小娃儿,你乖乖的拿出‘五殃針’來,我們決不難為你,還帶你下山去,沒人敢欺侮你……”
  鳳儿突然抬起頭來,惊喜的“啊”了一聲,叫道:“岳叔叔你來啦,這兩面鬼僵尸欺侮我呢!”
  陰山雙尸吃過岳天敏的苦頭,知道此人功力,遠胜自己兩人。
  “天香幻境”,許是困不住他,聞言同時霍地轉過身去,他們是防姓岳的小子突施襲擊!
  四道綠陰陰的眼睛,全神貫注,暗作戒備。
  鳳儿就在他們轉身之際,刷的蹤身一閃,沒命的向山岩邊跑去。
  小手慌慌張張從怀中摸出“五殃針”來,手指緊扣在一顆大的机扭上。
  “鬼丫頭,你往飛里逃?”身后“吱”“吱”急叫,像風一般追來。
  鳳儿那有他們跑得快,心中又惊又急,腳下一個不留神,差點被山石絆倒。
  正好前面有几根大石筍,不由連跳帶奔,趁机一閃身躲在石筍后面,口中大聲叫道:“鬼僵尸,你們再過來,我放‘五殃針’啦!”
  這一叫,果然靈效無比。
  “吱”!旋風般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剛追近石筍,就倏然止步。
  “嘿!鬼丫頭,‘五殃針’乃是我陰山派獨特暗器,豈能傷得了我們?你快拿出來,還可饒你不死!”
  黑僵尸桀桀怪笑,厲聲喝著,兩道眼神,綠光暴漲!
  “喏!這不是‘五殃針’?你們過來,我真的放了。”
  石筍后面,鳳儿露出半點小臉,半只小手,手上揚著三寸來長,黑黝黝的鐵筒,對准陰山雙尸。
  她不敢亂放,怕真的傷不了他們。
  陰山雙尸瞧到“五殃針”果然在鳳儿手上,心中又惊又喜。
  喜的是針在這娃儿手上,不難奪回,惊的是她真個一按机扭,放出針來,自己也無法躲閃。
  “吱”!一聲鬼叫,兩人斜退了七八尺。
  鳳儿瞧到他們色厲內荏的情形,分明也懼怕自己手上暗器,不由精神一振。
  那知陰山雙尸,才一退出,接著又是“吱”的一聲,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倏然分開,瞧樣子,他們敢情要從石筍后面包抄過來?
  一筒針,那能對付兩人?心中一急,又喊道:“你們誰動一動,我就先打誰!”
  陰山雙尸,投鼠忌器,當真又停住身形,他們對歹毒的“五殃針”,當然深知厲害,是以略現遲疑!
  鳳儿一瞧机不可失,赶緊握著針茼,步步后退。
  她身才一動,黑白雙尸也發覺啦,跟著上了兩步。不過不敢過份逼近,仍舊保持著三丈來遠,“五殃針”的射程以外。
  鳳儿就怕他們兩人分頭襲擊,一步步向后倒退。兩個鬼僵尸果然你退一步,他進一步,一左一右向兩邊逼來。
  四道綠陰陰的鬼眼,綠得快要噴出火來,夠怕人的鬼臉,更顯得獰惡無比!
  石筍后面,已經是岩壁了,退無可退,只要自己稍一失神,難保不傷在他們赤尸鬼爪之下!
  黑白僵尸,几次想猝起發難,終因心存顧忌,只怒得連聲厲叫,真像惡鬼!
  鳳儿心戰膽怯,握著針筒的小手,不停的顫抖,身子緊挨著岩壁,不敢稍動。
  這樣對耗了一陣,雙尸似乎顯得不耐。
  “吱”“吱”兩聲鬼叫,打起暗號,作勢待扑!
  鳳儿心頭一惊,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左邊挨去!
  “咦”!身后空蕩蕩的原來是個岩洞,她這時無暇考慮,赶緊往洞中挨去!說也真巧,這個岩洞,就正好夠鳳儿小身体緊挨著躲進去。
  這下她可不怕雙尸突起發難了,只要緊守住洞門,誰也不敢過來。
  “哼!鬼僵尸,你們只要敢上來,就叫你們嘗嘗‘五殃針’的味道,反正你們人也害得多啦!”
  鳳儿心神大定,又叫了起來!
  黑白僵尸真是無可奈何得她,遠遠的站在洞口,既不敢逼近,又不甘放棄。
  黑僵尸綠眼睛一轉,直挺挺的上身,猛然俯了下去。
  唔!他要揀石頭啦!鳳儿是個鬼精靈,她心中一動,身子一步步往往洞中退去。
  石洞果然并不是直通的,她退了几步,就有著兩三個小彎,估計石塊打不到了,就停下身來。
  眼睛還緊望著前面,連眨都不敢眨一下。
  洞前雙尸的幢憧鬼影,逗留不去,他們不知鳳儿躲在那里,依然不敢過份逼近。
  “砰”!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被黑僵尸摔出,碰到岩壁上,石屑紛飛,火花四濺!
  “砰”“砰”!石塊接二連三的打進來。
  鳳儿躲在石壁后面,也被震得心中狂跳,這鬼僵尸力道真猛!
  石洞中黑黝黝的看不到東西,只是覺得十分潮濕,還有股霉味。不!還有點腥膻,鳳儿可無瑕顧及。打來的石塊,震得泂里面回音隆隆直響,頭頂上砂石,也像毛毛細雨般掉落下來。
  鳳儿心中有著說不出的焦急,她既耽心尹叔叔万叔叔被關在道士廟石牢的安危,又想到岳叔叔如果真的也被困在什么幻境里,自己怎么辦呢?
  石塊停下來了,天也逐漸現出魚肚白來,兩個鬼僵尸依然守在石洞外邊。
  “鬼丫頭,再不出來,捉住了就活生生的撕你几片。”
  雙尸暴跳如雷,厲聲叫罵。
  鳳儿嘴上豈肯認輸?也大聲說道:“哼!鬼僵尸,別凶!你們石塊打不到我,我不怕!”
  “砰”!一大塊石塊,對准鳳儿發音之處,激射而來。
  鳳儿赶緊低下頭去,險些就被四濺的石屑掃中,“砰”!第二塊又朝自己隱身之處打來。
  唔!自己方才一出聲,被鬼僵尸听准了地方。她一邊想,一邊又向后移動。不對!這洞里面一股腥膻味儿,十分刺鼻。
  鳳儿一手捏著鼻子,差點要嘔出來!
  趁著洞外透進來的些微曙光,往里一瞧,雖知這一瞧,真個要把鳳儿嚇昏過去!
  原來离自己還不到一尺的黑暗之處,盤著一大堆東西,上面兩只閃閃發光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瞧著自己。
  一陣陣腥穢之气,就是從那里散發出來。蛇!一條大蛇!
  鳳儿惊怖得胃出一身冷汗,小身赶緊往外面退出兩步!緊挨著石壁,目不轉睛地望著這條龐然長虫。那大蛇卻也畏畏縮縮的避著自己,蠕蠕而動,好像被人惊扰了它,十分不安。三角眼帶著厭惡的神色,躲躲閃閃,蜿蜓地向石壁邊游去。哦!原來蛇也怕人的?
  鳳儿那里知道她服過烏風散,百日之內,百毒不侵,她從通天觀一路狂奔到積石崖,全是惊險緊張,汗流浹背,衣裳盡濕。身上留著的烏風散藥性,經過這一陣猛烈刺激,隨著汗味,向外發出。烏風草是天下百毒的唯一克星,這條大蛇如何受得了?
  鳳儿一步步的向里洞退來,它只覺克制自己的東西,一步步接近,自然十分不安。
  等鳳儿向側面一讓,它就沒命的向洞外游去!
  鳳儿捏著鼻頭,抿著小嘴,眼看大蛇离自己遠遠的向洞外游去。
  不由松了口气,心中又暗暗高興起來,低聲說道:“啊!蛇呀,你幫我一個忙好不?游出去咬那鬼僵尸兩口!”
        ※        ※        ※
  再說岳天敏怀著好奇之心,走入“天香幻境”石洞之中,發現甬道盡頭,石壁上嵌著一面落地大銅鏡,左右兩邊,斜側相對,又是兩面青銅大鏡。仔細打量,在側立銅鏡邊上,露出三五尺寬的門戶。
  岳天敏心中狐疑,暗忖:“這‘天香幻境’定有蹊蹺,我岳天敏既然來了,倒要見識見識!”
  他邊想邊走,側身向鏡后跨去!那知腳才跨入,眼前突覺豁然開朗,前面似乎是一所极其深遠的大廳,里面人影幢幢,又极靜寂!
  岳天敏十分審慎的暗中戒備,前后左右,打量了一陣,原來這間石室,縱橫不及一丈。
  不過四面八方石壁之上,全是一面面青銅大鏡,乍看之下,鏡中有鏡,室中有室,就好像十分深遠了。不少晃動的人影,全是自己。
  他知道這是自己眼睛起了幻覺,當下立即閉了閉眼睛,再細細的察看了一遍。才發現每面青銅大鏡,都是側立如壁,遙遙相對,鏡后面都有三尺來寬的走道,似乎門門相通。
  岳天敏看到這种情形,心中忽有所悟,暗想:“是了!這‘天香幻境’前面,擺著一座石陣,暗含八卦奇門之術,這中間又有這許多銅鏡,門戶重重,分明也按著三才,五行,八卦,九宮等陣法而設,想來身入陣中,當覺天地變色,路徑斷絕,門似生而實死,路似通而實塞!”
  “哼!這种陣法,豈能困得了我?”他傲然一笑,又側身從鏡后轉去。果然!又是一個一丈見方的鏡室,大小形式,和前面一間,完全一樣。
  奇怪,這里面似乎別無埋伏,按放許多銅鏡,究竟有些什澳作用?
  門戶雖多,看來并不出奇,岳天敏又繼續前進,他為了不致迷途起見,就每逢右邊第一面側立銅鏡轉彎。一連走了四五間,大小形式,間間如此,空蕩蕩的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不由心中漸感不耐,這樣下去,走到何時為止?琪妹妹英妹妹諒早已上崖來了,她們找不見自己,也許還在崖邊等候,自己不如先退出去,和她們同來一探未遲。心念一轉,就依著方才來路,退將出去!一點沒錯!自己來時,從右邊第一面銅鏡轉彎進來,這時出去,就該從左首第一面銅鏡走出。一連穿過四五間鏡室,估計應該回到出口的甬道上了。怎么?還沒到?
  岳天敏自恃藝高,定力堅強,決不會因几重門戶,几間鏡室,就會迷亂了方向。他冷笑一聲,邁開大步,又往前走去,一間問的鏡室,不知有多少?好像永遠走不完似的,岳天敏走得心頭火起,暗忖:“這‘天香幻境’就專靠著銅鏡門戶迷亂人心,我只要把銅鏡震碎,‘天香幻境’自然就破了。”想到這里,右手猛的向前劈出!一陣勁風,撞上前面的青銅大鏡。
  “砰”!一聲巨響過后,大銅鏡依然屹立如故。自己這一掌,雖然只用了三四成力道,但已足以裂石開碑,可是擊上銅鏡,只不過鏡面凹了几分。
  這銅鏡竟有如此堅固,不由走近身去,再一細瞧,原來每一面銅鏡,都是生在石壁之上,這如何震得碎?看來除了循著門戶走出去之外,別無他法。自己對八卦奇門之學,也略有研究,不如先辨清方位再說。正在沉思之際,驀听有一縷曼妙樂音,隱約傳來。飄飄忽忽,清晰入耳,似乎近在身邊,又好像起自地底。此聲胡為乎來哉?難道洞中有人在作樂?唔!不要是誘敵之計?
  樂聲從隱約傳來,變為清晰入耳,從清晰入耳,又漸漸高揚,似乎從每面大銅鏡中播放出來!曼妙輕盈,恍若鈞天仙樂,靡靡動听,十分悅耳,大有引人入胜之感。
  岳天敏猛一抬頭,瞥見自己身后,不知何時,站立著八個面目姣好的窈窕少女,她們身上,僅披著一層粉紅色的輕綃。輕綃那里掩得住蕩漾春光?羊脂白玉雕成的美麗動物,香肩斜削,隆乳高聳,玉股映雪,圓臀凝脂,玲瓏凹凸,纖毫畢露!
  她們正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媚笑盈盈的望著自己!
  岳天敏心中一惊,猛然回過身去。
  她們好快的身法,竟在自己旋身的一剎那,居然也跟著轉過身去,依舊站在自己身后,花枝輕顫!
  四面的落地銅鏡,同時反覆映照,触目凝脂,自己好像被圍困在內屏風當中!
  岳天敏一陣惊詫,再次旋過身去。
  哈!八個披紗少女,如影隨形,依然隱在自己身后。不!蓮步輕盈,裊裊婷婷地在自己身后散了開來?這到底是真是幻?疑念一生,右手倏地向后撩去!憶!空蕩蕩的那里有人?
  這真是奇跡!一丈見方的斗室之中,明明只有自己一人,這……這八個盤絲洞里活色生香的妖精影子,從何而來?這敢情就是“天香幻境”了?細細打量了一陣,不由恍然大悟。唔!這青銅大鏡,一面面側立相對,鏡鏡相照,大概只要某一地方有何動作,便能從鏡中輾轉反照,遙傳過來。他想到這里,禁不住向鏡中多看了一眼。樂聲越來越輕盈了,八個披紗少女,隨著曼妙音樂,翩翩起舞。輕綃搖曳,織腰款擺,光致致,滑膩膩,滴酥凝脂,春色無邊!左右前后,四面八方的銅鏡映照,倩影迷离,舞態婆娑,恍若百十名艷女,圍身亂轉。
  這會進入了眾香之國,眠花繚亂,目不暇接!
  一陣陣淡淡幽香,非蘭非麝,猶如從少女身上散發出來的,帶著神秘气息,往鼻孔中直鑽,沁人欲醉!
  鏡室中慢慢地籠上一層淡粉紅的空蒙香霧,霏霏裊裊,似霰似煙!
  這是“天香幻境”中特有的“消魂香霧”,普通人只要聞上一點,就會心旌動搖,不克自制,繼則昏迷不醒,任人擺布,就是你內功精深,也決難久持,端的厲害無比。
  但岳天敏服過烏風酒,此類迷香如何能迷得倒他,不過只覺這香气有些异樣罷了!
  樂聲變成無限溫柔旖旎,八名少女之中,不知如何又多出一個身材略高,曲線苗條,胸臀丰滿的少女來。看她笑靨含春,媚眼送情,雪藕似的粉臂斜橫,青蔥般纖指微翹。拈著半幅輕綃,在八個少女之中,像穿花蛺蝶般款擺輕忸,乳波臀浪,媚態橫生!樂聲輕重疾徐,緊扣著人的心弦,婆娑妙舞,也起伏相隨,越轉越快。為首少女,舞得興起,纖手輕揚,粉紅鮫綃,倏然從香肩上滑落,隨著玉臂,左右飄忽。八名少女,也同時跟著把輕綃抽開,盤旋飛舞。九條曲線玲瓏的美麗胴体,立時裸呈眼底,妙相千般,嬌媚万狀!鼻中聞到的,是消魂甜香,耳中听到的,是蝕骨柔音,一面面銅鏡上,天魔艷舞,正在如火如荼!你想不聞,不听,不瞧,也由不得你。
  岳天敏弱冠之年,血气方唰,怎禁得起如此挑逗?只覺面紅耳赤,心跳加劇,一股熱流,漸漸由丹田涌起!正當他目迷神馳,情思恍惚之際。驀覺身側一面落地銅鏡后頭,有一股森森寒气,向自己襲來。他雖然一時為聲色所惑,但到底練的是玄門正宗太清心法,一有外來襲擊,立時警覺。本能的微一側身,讓開來勢,目光所及,果然從銅鏡后面,有一柄晶瑩長劍,向自己身后剌出。不由微微一哂,左手三個指頭,已捏住劍身,往后輕輕一帶。隱身偷襲的人,不防岳天敏突然有此一手,手中還緊握著劍柄,被他這一帶。不由惊得“啊”了一聲,一個踉蹌,直向外頭跌出。
  岳天敏正想抓個五台的人問問清楚,這机會那肯錯過?右手一搭,早已握住了那人左腕脈門。急切之間,但覺入握手腕,竟然圓潤滑膩,柔若無骨,這……這分明是個女娘行!面前窈窕人影,惊魂未定,身落人手,不由一聲嬌叱,皓腕用力猛翻,她想掙脫被人家緊緊抓住的左手,但動了兩動,那想掙得動分毫?這下可把她羞急了,右手一抽,一柄鋒利長劍又向岳天敏當胸剌出。螓苜微抬,滿含怒容的一雙鳳目,射到岳天敏臉上。這一惊,比方才還要厲害,她失聲惊叫,長劍連忙后撤!這不過是電光石火般的事,岳天敏左手中食兩指,再次把劍身夾住。目光和她對個正著,心頭驀地一愣,口中也“噫”了一聲。她,嬌軀向后退出一步,凝目一瞧,這會可看清楚啦!
  面前劍眉里目,气宇軒昂的英俊青年,不是他?還有誰來?
  她一時不知是惊,是喜,是悲,是歡?嬌軀顫動,珠淚盈眶,長劍“當”的跌落地上,口中喊道:“你……你……你果然是岳哥哥……”
  “錦云妹子,我……”岳天敏惊喜交集,底下的話,還沒說出。
  “啊”!一個嬌軀驀地扑入他怀里,全身不住顫抖,香肩抽動,嗚咽得說不出話來。她正是自己青梅竹馬的幼年伴侶——上官錦云。
  自己父親和上官伯伯被害之后,她也同時失了蹤。這兩年來,自己投師學藝,奔走江湖,對兩家的血海深仇和失蹤的錦云妹子,始終耿耿于怀,無時或釋。而且去年在隆中山遇上隱居西天目的浮玉居士龐天放,還叮囑自己,如果找到上官錦云要自己送她上西天目去。兩年的時間,在人生過程中,本來不算太長。但兩人都是緷過了一段艱險危難,在此時此地重逢,就特別覺得恍如隔世了。這時一見錦云妹子向自己怀中扑來,赶緊雙臂一張,把她抱住。他從小一直把她當親妹子看待,這一擁抱,驀地從心里想起兩家血仇,不由得也淚如泉涌,沿番兩頰,簌簌的直流下來!四面八方青銅大鏡中,幻出來的天魔艷舞,靡靡淫聲,還在不停的隨著韻律旋轉!兩個人卻抑頭流淚,渾忘一切。好像要把兩年來的悲歡离合,別緒离情,在默默無言之中,用淚水洗個干淨。睽隔了兩年,自己是不覺得長大的,但瞧到別人可就有了顯著的不同。眼前的錦云妹子,就是個例子。她骨肉勻稱,亭亭玉立,這時依偎在自己怀中,柔若綿羊。丰滿而有彈性的嬌軀,緊貼著自己胸膛,就會使人有窒息的感覺。她還在一抽一噎,起伏不停!
  岳天敏從怀中掏出手帕,替她輕輕的抹著珠淚,一面含淚低聲說道:“錦云妹子,你且稍止悲切,我們先离開這里要緊!”
  上官錦云以一個千金小姐的身份,平日里嬌生慣養,弱不胜衣,這兩年之中,被人家劫持著由南奔北,后來又被迫拜在万妙仙姑門下,在淫亂無忌的魔窟之中,葳蕤自守,心中愁苦,自不待言。她度日如年,先前還一直盼望父親會設法來營救自己,后來時間稍久,她知道玄陰教在江湖上的聲勢,這是另外一個社會,要想父親來營救的希望,終于幻滅。后來她看到許多會武的青年,于是另一個意念,又在她心中產生,她幻想岳哥哥學了一身惊人武藝,像古時候的少年俠士,偷偷的把自己救出去。但這不過只是幻想罷了,岳哥哥是讀書人,那會棄文練武?就是真的練了武,五台分壇高手如云,要把自己救出去也難如登天。但一個人不能沒有幻想,幻想是憧憬著的遠景,也是一种自我的心理慰藉,它能夠鼓勵一個失望的人,勇敢的活下去。
  上官錦云,明知這是渺渺茫茫的幻想而已,但她還時常這樣想著。今天她先前只知道被困在“天香幻境”的敵人,是昆侖派一個姓岳的人,等到瞧清楚這敵人就是自己日夜縈心的岳哥哥,幻想變成了事實,她焉得不惊喜若狂?縱身投怀,盡情一哭!這時心情漸漸平复,再經岳哥哥一說,身在險境,如果給大師姐知道,自己兩人,焉有命在?自己即使豁了出去,岳哥哥呢?她心頭猛地一惊。同時發現自己還偎在他的怀中,不由更触發了少女善羞的心情,口中“嚶嚀”一聲,嬌軀立時脫出他的怀抱。粉臉上泛起一陣羞赧,螓首微垂,低聲說道:“岳哥哥,這里太險了,我還識得門戶,你快走吧!”
  岳天敏听得一愕,突然問道:“錦云妹子,你不跟我一起走?”
  上官錦云感到一股熱流,透上心頭,不知是喜是悲?兩眼角上,又慢慢的流下淚來低聲道:“岳哥哥,我已決定了,只要你能夠逃得出去,我就心滿意足了,我師父還很疼我,大師姐也待我不錯,就是有什么處罰,我也是甘心情愿的。要是逃出去呀,就叛了教,玄陰教勢力极大,我不能累你,岳哥哥,你還是讓我帶路,快走吧!不用替我擔心!”
  岳天敏听得非常激動,劍眉一軒,朗聲笑道:“區區五台分壇,還不在我岳天敏眼里,錦云妹子,別怕,盡管跟我出去就是!”
  “不!不!岳哥哥你不知他們厲害!”上官錦云焦急得又哭了出來。
  岳天敏這可沒了辦法,因為她深知五台分壇勢力雄厚,怕連累自己,不肯跟著同走,一時里那容易講得清楚。不由急道:“錦云妹子,愚兄正待踏遍天涯,尋訪你的下落,然后同找仇家,手刃仇人,以慰我兩家先人,在天之靈,難道你就老耽在山上,不想報复伯父伯母的血海深仇嗎?”
  上官錦云全身一震,急急問道:“岳哥哥,你說什么?我爸爸媽媽都故世了?”
  岳天敏禁不住流下淚來,點頭道:“不錯,伯父母就是被王三元何成蛟兩個賊子殺害……”
  “啊!”上官錦云心上一轟的一聲,猛然向后倒去!
  岳天敏心中一急,赶快一把將她扶住,一手輕輕的在她胸口揉了几下,口中叫著:“錦云妹子,你醒一醒……”
  眼前突然一黑,鏡中艷舞,耳邊淫樂,同時倏然消失,四面黑沉沉的一片,什么都不見啦!
  岳天敏目能夜視,自然并不現出慌張,一連拍了上官錦云几處大穴,她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可是張眼一瞧,不由大吃一惊,她不敢再哭,顫聲說道:“啊!她們已經發覺啦,這如何是好?唉!岳哥哥我們快走!”
  “哼!你們還想走?上官錦云你膽量可真不小,竟敢吃里爬外,背師叛教。”
  一個冷峭而嬌滴滴的聲音,從鏡后傳來!
  “大師姐,我求求你,他……他是我的哥哥……”上官錦云渾身發抖,哭出聲來。
  “哼!誰是你大師姐?你被姓岳的小子迷昏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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