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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良駒來千里靈藥在怀 英名滿天下親仇何處


  那兩個大漢,眼看那少年書生十分自然的青衫飄動,人已行云流水般往屋內走入。不禁微微一愣,立即追了上去,大聲叫道:“喂!你懂不懂規矩,往里面亂闖?”
  其中一個,喝聲之中,伸手就往少年書生衣袖上揪來!少年書生緩步徐行,頭也不回。這一手明明可以拉到,卻不知怎的,就差著几分光景,拉了個空。
  第二個人一見第一個沒有拉住,就一個箭步,躍到少年書生身邊,伸手就扯。這回近在咫尺,舉手就可把他揪住。那知等手伸到他身邊,又是差了這末几分,堪堪落空。鏢局中的趟子手,雖然只有蠻力,可是江湖上的事儿,也經得多,听得多。兩次落空,口中暴喝:“這小子邪門,并肩子上!”
  刷刷兩聲,亮出單刀!這時屋內又奔出兩個勁裝大漢,他們敢情是听到門口同伴的喝聲,才往外赶來。可能連什么人都沒瞧清,口中早已吆喝著:“誰敢到江天鏢局撒野?”
  雪亮的單刀,鏘然出鞘,擋住去路。當這兩個大漢瞧清身前只是一個少年書生,不由口中“咦”了一聲,方待問話。
  只听身后有人低聲喝道:“里面有著貴客,你們這樣大聲吆喝,到底為了什么?”
  這出來之人,乃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勁裝青年,背上斜插長劍,面貌白皙,甚是英挺!
  四個大漢,聞言立時垂下手去,其中一個指著少年書生,道:“他……他強要進來,小的兩個阻攔不住……”
  勁裝青年向這個英俊瀟洒的少年書生,打量了一眼,抱拳道:“在下簡彤,适才下人們多多開罪,不知朋友高姓大名,有何見教?”
  少年書生始終臉含微笑,這時瞧著勁裝青年出言有禮,心中也暗暗點頭。
  江天鏢局有天目山的后台,江湖上聲威久著,難怪趟子手們意气跋扈,目中無人。但總究強將手下無弱兵,光看身前這位青年,內功也著實有几分造詣。他心中想著,也立即拱手說道:“在下岳天敏,有事拜見貴局龐總龐鏢頭老哥。”
  當真是人的名儿,樹的影儿,少年書生這一亮出万儿,四個趟子手立時愕然相顧,名滿江湖的昆侖一少有恁地年輕,恁地俊美!勁裝青年簡彤更是惊詫失聲,抱拳行禮道:“小侄該死!小侄時常听家師提起岳師叔,只因無緣拜見,不想岳師叔竟會大駕蒞臨……”
  岳天敏听他口气,知是龐百川門下,雖然自己和天目山淵源极深,龐百川更是平輩論交,但究非本門尊長,人家年齡少說也比自己要大上十來歲光景。
  這時被他一口一聲師叔,倒叫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赶緊還禮道:“簡兄不可客气,龐老哥現在何處,容在下拜見。”
  簡彤啊了一聲道:“小侄真是喜歡糊涂了,家師此時正在大花廳上,和几位江南同道議事,岳師叔請到客廳用茶,容小侄前去稟告。”
  說著就領了岳天敏到龐百川平日起居的小客廳中落座,伙計獻上香茗,簡彤正待告退。
  岳天敏攔著笑道:“龐老哥既在議事,在下稍候無妨,簡兄不必前去惊動。”
  簡彤听他這么一說,只好側身相陪,談沒几句,卻听一陣步履之聲,往客廳中走來。人還沒到,早已呵呵大笑著道:“岳老弟,這是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簡彤連忙起身肅立,岳天敏也相繼站起。只見天目飛虹龐百川已春風滿臉的掀帘而入!
  “听說龐老哥正在議事,小弟多多打扰。”岳天敏迎上一步,拱手說著。
  “沒什么,那不過是几個江南同道隨便談談,他們听說昆侖一少蒞臨杭州,明日還想替老弟接風,頓便一瞻丰采,要老哥代為先容。”
  他邊說邊走,一面向簡彤道:“唔!彤儿,你去關照廚下,准備几式可口酒菜。”
  簡彤答應,立即退了出去。
  龐百川在圈椅上坐下,望著岳天敏笑道:“岳老弟,你可來得真巧,這几天江南武林謠諑紛紛,風雨欲來,可大不安靖呢!”
  岳天敏惊道:“龐老哥,江南武林,難道已發生了什么變故嗎?”
  龐百川歎了口气道:“還不是那揚言‘赤旗所指,遍地骷髏’的赤衣邪教?他們目前雖還不敢公開活動,但已有不少武林敗類,暗中和他們互通聲气。”
  岳天敏劍眉驟豎,俊目露煞,怒道:“又是赤衣教!他們敢向江南蠢動?”
  龐百川道:“前几天蘇、浙、皖三省,所有鏢局和武林知名之士,都接到了一封由少林一心大師,武當玉清真人,華山西岳老人,終南白鶴道人四位聯名的信,勸江南武林歸依赤衣邪教。大家因為這四位望重武林的一代掌門人,居然竟會邪正不分,把赤衣教捧上了天,深感惊异之際,不想石臼湖的黑龍幫……”
  岳天敏陡然一震,急急問道:“龐老哥,黑龍幫怎么了?”
  龐百川道:“黑能幫昨天傳出的消息,說他們接到赤衣教江南分壇的警告信,以十日為限,要他們全幫集体入教。”
  岳天敏松了口气,道:“龐老哥,你可知赤衣教江南分壇設在那里?”
  龐百川沉吟著道:“這几天江南武林大家都岌岌自危,把赤衣教說得神出鬼沒?沒有人可以指得出他們到底潛伏何處。但一般猜想,他們的巢穴可能在大別山中,主持人叫什么花太歲的,听說還是赤衣教內五堂赤煞堂的堂主。”
  岳天敏暗想黑龍幫既有十日之限,等自己天目山回來也赶得上,當下就把自己奉醉仙翁之命,上天目山求問預防赤衣教“魔眼神通”和“圣水”解藥之事,說了一遍。龐百川听得目瞪口呆,“啊”“啊”連聲的道:“原來一心大師,玉清真人等一代宗師,竟然全中了赤衣教的‘魔眼神通’‘圣水’之毒,迷失本性,這就難怪……唉!老哥哥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可真還沒听過有如此厲害的東西,既是醉老前輩吩咐,而且此事關系重大,老哥哥明天一早就陪你上太微谷去。不過……敝師叔終年云游在外,是否找得到他老人家,可難說呢!”
  岳天敏哦了一聲,道:“原來醉老前輩要小弟面謁寵老前輩,找的就是令師叔?”
  龐百川奇道:“難道醉老前輩沒有告訴你?”接著又笑道:“醉老前輩游戲風塵,什么事都以游戲出之,敝師叔道號馬玄子,他老人家得到師祖親傳岐黃之術,和一本‘本草真經’,善辯各种藥性,當年江湖上有天目神醫之稱。”
  這時鏢局伙計掌上燈來,一面擺好碗筷,送上几碟精細菜肴和一壺紹酒。
  龐百川和岳天敏邊酌邊談,岳天敏把別后情形,從上海南說起,一直說到夜探少林寺為止,直听得龐百川不住的點頭歎息。這一晚岳天敏就被招待在鏢局的客房之中。
  第二天清晨,天目飛虹龐百川把鏢局之事交待清楚,然后又吩咐簡彤,因為几家鏢局的總鏢頭,听說昆侖一少到了江天鏢局,都想一瞻丰采替他接風,現在另有要事,不克分別拜訪等語。然后和岳天敏兩人騎上馬匹,直往天目山而去。
  天目山的得名,是因為東西天目兩山的山頂上,各有一個天然的大天池,池水清冽,終年不涸,如天之有兩目。据說這池水清心明目,還能醫治各种眼病,极具靈效,如果你患病的左眼,取用東天目的池水,如果是右眼,就要用西天目的池水。兩人由杭州出發,沿官道經余杭,臨安,到藻溪,已是西天目腳下。但見高峰聳秀,群山如屏,到處都是合抱大樹,招天新篁。濃蔭蔽日,蒼翠扑人,當真溪山如畫,人間胜地!
  龐百川路上還不停地指點著天目名胜,何處是大樹王,何處是昭明太子讀書處,何處是開山老殿,何處是倒挂蓮花,兩人談談說說并不寂寞。蹄聲得得,沿溪而行,不知轉了多少山頭,才踏上一條兩邊修篁千竿,中間細草如茵的山路。等岳天敏察覺,兩匹馬已進入群山環抱的一處幽谷之中,不到半盞熱茶光景,前面豁然開朗。
  只見谷口盡頭,一片几十畝大小的平地,古樹參天,嫩草如茵,遍地种著不知名的奇花异草,鳥語花香,別有洞天!修篁深處,露出數楹竹樓,因山而起,一彎清溪,流水潺湲!真是隱逸所居,清幽已极!岳天敏面對這般景色,心中不由肅然起敬,正想跳下馬來。
  只听龐百川笑道:“岳老弟,你不是外人,毋須客气,我們到樓前下馬不遲。”說著放緩韁繩,徐徐而行,朝竹樓門走去!瞥見一條紅影,由竹林間竄出像箭一般平空往龐百川馬前飛來,口中喊著:“伯伯,你回來了!”
  聲到人到,快速已极,那是一個背插短劍的紅衣小孩。
  落地之后,一手早已攏著馬頭,那馬好像認識他似的,低首擦著小孩,顯出十分親熱的樣子。
  龐百川跳下馬來,笑著道:“小龍,你瞧伯伯還有客人同來,你怎的如此淘气?”小龍苹果般小臉,微微一紅,那雙又黑又亮的小眼睛,朝岳天敏瞧了几眼,道:“伯伯,他……他我認識,他叫……敏哥哥!”說著蹦的跳了過來,拉著岳天敏的手,問道:“敏哥哥:你才來?姐姐天天都盼望著你呢!啊!我去告訴她,她一定會高興!”
  他想到就到,說到就做,還沒等岳天敏回答,驀地几個虎跳,連跳帶躍的往竹樓中奔去,一邊叫著:“姐姐,姐姐,你快來啊!敏哥哥來了!”
  喊聲未落,竹樓中閃出一條淡綠影子,嬌聲說道:“小龍,你大惊小怪的嚷些什么?”
  岳天敏驀覺眼前一亮!
  小龍吐了吐舌頭,小手一指,調皮的道:“你天天盼望著岳哥哥,他不是來了?”
  她也瞧到了他,粉臉一熱,嬌嗔道:“小鬼頭,你油嘴!”
  她裊裊婷婷地叫了聲:“龐伯伯。”
  那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立時緊盯著他,螓首慢慢低下去了,芳心充滿喜悅,也帶著點幽怨,輕聲儿道:“敏哥哥,你……”
  這玉立亭亭,清麗窈窕的綠衣少女,正是几個月前,由顧百川陪同上天目山來的上官錦云姑娘!
  她自從上山以來,姑母上官儀,因兄嫂慘死,只遺下一線弱息,待她比親生女儿還要怜惜,而且浮玉居士龐天放,也十分鐘愛!雖然只是短短的三個月時光,天目山馳譽的“分光劍法”和上官儀的“蘭花拂穴手”早已全學會了,武功可真是突飛猛進!這一半是姑娘家咬緊牙關,日夜勤練,好早日下山,跟敏哥哥天涯追蹤,尋訪仇人。但另外一半,卻得歸功于万妙仙姑,當日把她收歸門下,替她扎下根基。
  万妙仙姑人雖不正,但五台派的內功心法,也總算是道家玄門正宗。
  姑娘芳心之中,只是惦記著一件事儿,那是敏哥哥答應過她,會上天目山來瞧她的。這真比等什么都心焦,天天盼望著!今天她盼望到了但當著面千言万語,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岳天敏瞧著她這份光景,連忙說道:“錦云妹子,你在山上好嗎,龐老前輩可在里面?”
  上官錦云還沒回答,只听一個蒼老聲音,已在里面發話:“云儿,你還不請岳老弟進來?”
  龐小龍早拉著岳天敏的手,急道:“啊!爺爺在叫你呢,岳哥哥,快走!”
  岳天敏隨著龐百川跨進竹樓,浮玉居士已手握龍頭杖,滿臉慈祥,微露笑意的站在屋中!
  岳天敏連忙上前見禮,口中說道“晚輩叩見老前輩金安。”
  浮玉居士連連還禮,道:“岳老弟遠來辛苦,快請坐下好說。”
  一面回頭向上官錦云道:“云儿,岳老弟不是外人,你快去叫龍儿的媽出來相見。”
  上官錦云答應一聲,就往里走去。大家落座之后,丫環獻上茶來。不多一會,從里面走出一個身穿青布衣裙,年約四旬的中年女子,后面緊跟著上官錦云。
  岳天敏知是浮玉居士的媳婦上官儀,赶緊站起身來見禮。
  上官儀向公公福了一福,依然退進房去。
  龐百川首先報告了近日江南發生的事情,然后又把岳天敏來意說了一遍。
  直听得浮玉居士壽眉微縐,感慨的道:“老夫久居山中与世相遺,不想中原武林竟然發生了如此巨變,連玉清真人和一心大師都會中了赤衣教邪毒,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之事。不過有枯木大師和各派掌門捐棄成見在君山集會,共御赤焰,而且連多年不出的崆峒派麻冠道友,和謝旡殃也參与其事,倒不失為武林之福。老夫散閒已久,無意下山,既蒙謝道友要岳老弟轉達相邀之意,而且此事确實關系整個武林安危,天目山自然不能后人。唔!百川,你就代我一行,并向諸位老友致意。”
  龐百川連忙起身應喏。
  浮玊居士頓了一頓,又道:“至于醉仙翁要岳老弟前來找尋馬師弟一節,原是易事,只不過他終年云游,极少在山。半個月前為了送一粒‘回天再造丹’還到這里來過。据說此丹是采集名山大川百余种靈藥仙草,練了三個來月,才一共練成三粒。功能卻病延年,補益真气,練武之人可抵十年內功,老夫因云儿血仇末報,本質較弱,這才讓她服了。岳老弟要是早半個月赶來倒可碰上,如今卻難說呢!”
  岳天敏听脫錦云妹子服了“回天再造丹”可抵十年苦練,心中自然替她暗暗高興。但听到后來,天目神醫馬玄子行蹤無定,不由又焦急起來。試想各大門派齊集君山,不日就要和赤衣教明目對陣,如果沒有克制“魔眼神通”的藥物,任你功力再深也難以抵御。
  何況北方許多門派,全被“圣水”迷失本性,才正邪不分,認賊作父,要是無藥可救,就算把赤衣教匪類,一舉殲滅,這些受害之事,又如何處置?心中想著,這就急道:“馬老前輩要是不在山上,這可怎么辦?”
  浮玉居士拂髯笑道:“岳老弟毋須焦急,馬師弟也許在山上也說不定,飯后由百川陪你同往就是。”這時小鬟已端上菜飯,浮玉居士等人都已吃過,只有龐百川和岳天敏尚未進食,這就不再客气。
  飯后浮玉居士吩咐龐百川陪著岳天敏前往東天目山。
  龐小龍也吵著要去,浮玊居士叱道:“你伯伯和岳哥哥有事去的,你跟去做什么?”
  龐小龍被爺爺一說,急得一雙小眼瞧瞧岳天敏,又瞧瞧龐百川,口中雖然不敢多說,小臉卻露出希求之色。
  龐百川笑道:“小龍你要去,可得听話!”
  龐小龍連忙點頭,道:“龍儿一定听伯伯和岳哥哥的話,爺爺,就讓龍儿去罷!”
  浮玉居士笑道:“你們不怕麻煩,就帶著他去。”
  龐小龍喜得笑了出來,拉著岳天敏的手,道:“岳哥哥,我們快走!”
  上官錦云忙道:“龐伯伯,敏哥哥,你們早些回來吃飯咯!”
  岳天敏含笑點頭,和龐百川兩人別過浮玉居士抱著龐小龍上馬,就往東天目山而去。
  由西天目往東天目走的全是小徑,穿林涉澗,沿山而行。約有頓飯工夫,便已到了一處山凹之中,只見兩邊山坡上,阡陌井然,盡种著許多不知名花草。
  有的其色如墨,有的碧綠可愛,清香扑鼻,敢情全是藥草?三間茅屋,圍著竹篱笆,一條碎石小徑直通竹藤門前。兩人放緩韁繩,到門前下馬。
  龐小龍跑在前面,正待向竹藤門叩去。
  篱門已呀然打開,走出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僮,一眼瞧到龐百川,赶緊施禮道:“啊!原來龐大爺,快到里面請坐。”
  龐百川把手中韁繩交過,一面問道:“師叔他老人家,可在里面?”
  小僮答道:“在!在!龐大爺來得真巧,師傅昨天晚上才回來。”
  岳天敏听說神醫馬玄子業已回來,心中大定。三人進入篱門,只見沿著白石小徑兩旁,放著百來個土盆。中間种著靈芝朱草,和許多罕見草木。想是從名山大川移來,培植的珍重藥物。大家魚貫入室,中間一間,算是客室,陳設簡單,除了桌椅之外別無他物。但打掃得极為干淨,另有一种隱逸之風!
  小僮讓龐百川,岳天敏落坐之后,笑道:“龐大爺和這位尊客,且請寬坐,待小的前去通報。”
  龐百川點了點頭,小僮便退了出去。不多一會,側門中踱出一個人來。
  龐小龍早已跳了過去,口中叫著:“叔爺爺!”
  原來那人正是天目神醫馬玄子,他穿著一襲青布長衫,面色清瘦,長須飄胸,有飄逸出塵之致。看年齡最多也只有五十四五,可是雙目卻炯炯有神!
  龐百川上前見禮之后,一面說道:“小侄奉家伯之命,陪同這位昆侖門下的岳老弟,前來叩見師叔。”
  岳天敏連忙躬身說道:“晚輩岳天敏,系奉醉仙翁老前輩之命,求見老前輩而來。”
  馬文子臉露惊奇,“哦”了一聲道:“醉仙翁要岳少俠遠道赶來,想必有甚重要之事,你們快請坐了好說。”說著一手牽了龐小龍,在中間落座。
  岳天敏和龐百川分別坐下之后,就把來意說出。
  馬玄子闔目凝思,過了一會,才徐徐的道:“据岳少俠所說,那赤衣教所使‘魔眼神通’和‘圣水’乃是兩种截然不同的東西。前者就是世俗所說的‘毒眼’,屬于陰功一類的邪毒功夫,是心靈活動中的一种,完全靠凶惡的精神力量由眼神中發出。具有莫名其妙的影響之力,只要有人和他眼光接触,立即心靈失主,听他指揮。但此种影響力量為時甚短,因此他們必須再要受害之人,再服下‘圣水’才能永遠迷失本性,任人奴役。是以前者是一种陰毒功夫,后者才是一种真正迷魂藥物。”
  岳天敏道:“老前輩胸羅万有,說得一點不錯,想來定有預防和解救之方了?”
  馬玄子微微搖首,鄭重的道:“老夫對‘魔眼神通’預防之道,卻想得一方在此。因為一個人無論內功練到如何精深,兩眼神光如電,但其實說來,眼為心靈之窗,自然十分脆弱,‘魔眼神通’仍可乘虛而入,防治之道,以定光為先,這倒不難,老夫所居天目絕頂東西雙池的池水,即有凝練目光之功,而且去年夏季,老夫在大雪山無意得到一條雪蓮。正好是百年難遇的治目靈藥,只要再配上几种藥物,有一月時光,就可練成‘定光丹’應用。至于赤衣教迷失本性的‘圣水’,以老夫推想,自非一般江湖上的迷魂藥物可比,普通藥物极難解救,普夭之下只有一种靈藥或可有效,但老夫只知其名卻從未見過。”
  岳天敏道:“老前輩所說的靈草,不知生長何處,形狀如何?晚輩意欲赶去一試。”
  馬玄子點頭道:“岳少俠救人為怀,這份肝膽老夫至為感佩。不過种天生靈藥,既非常見之物,极難強求,因為它必須秉云霧之气,玉石英靈而生,更難得的出生之地,還須有溫泉滋潤,才能生長,功能盡解天下之毒。老夫前曾在云貴深山,窮半月之力,依然一無所得。”
  龐百川忍不住道:“師叔,這藥如此難得,不知叫甚名稱?”
  馬玄子捋須道:“烏風草。”
  “烏風草!”岳天敏真想不到他說的就是烏風草,臉上驟露喜容。
  忙從怀中掏出一個白玉小瓶,雙手呈上,口中說道:“老前輩,醫治‘圣水’不知這烏風散,是否有用?”
  神醫馬玄子惊奇的接過玉瓶,拔開瓶塞,聞了一聞,呵呵笑道:“不錯!大辛大辣無毒不解,正是烏風草的特性。迷失本性之人,只要鼻孔聞上少許,即能解救,如果服上少許百日之內,百毒不侵!岳老弟,這桸世之物你是從何處得來?”
  岳天敏這就把自己云霧山求藥之事,簡扼說了一遍。
  馬玄子听得頻頻點頭,一面笑道:“如今既然有了烏風草,赤衣魔教的兩种歹毒東西,都有了克制之物,一月之后,待老夫練好‘定光丹’,當親自前往君山一行,岳老弟遠來不易,老夫練有‘奪天無憂散’一种,專治各种內腑之傷,只要一口气在,無不應效如神,老弟行道江湖,留在身邊,大為有用。”說著站起身來,要往里間走去。
  龐小龍急急的叫了一聲:“叔爺爺!”
  馬玄子回過頭來笑道:“小娃儿,你又有什么事情?”
  龐小龍小臉一紅,囁囁的道:“叔爺爺,你那吃了可以助長十年內功的藥丸,爺爺賜給了姐姐,說她血仇未報要到江湖去,龍儿年紀不小了,也要到江湖上去呢!”
  馬玄子呵呵大笑道:“小娃儿,這‘回天再造丹’化了叔爺爺十年心血才練成三粒,豈是一般丹藥可比?好!你爺爺那粒,既然賜了你姐姐,我叔爺爺這粒,就賜給你罷!”
  龐小龍喜道:“叔爺爺,你真好,龍儿吃了以后功力大了,就可以打赤衣教了。”
  神醫馬玄子去了一回,取出一瓶‘奪天無憂散’,遞給岳天敏。
  另外手上卻拿一顆白蜡固封的藥丸,交給龐百川道:“這是‘回天再造丹’,你帶回去交給大師兄替龍儿服用。”岳天敏和龐百川一齊躬身道謝。
  龐百川因天色不早,這就向馬玄子辭別,回轉太微谷去。
  翌日清晨,岳天敏因此行任務已完,心中惦記著黑龍幫十日約期,自已赶上了正好前去瞧瞧赤衣教江南分壇的實力,這就向浮玉居士告辭。
  龐天放點頭道:“岳老弟身有要事,老夫不好挽留,只是云儿每天盼你來,她也哭著要下山去手刃親仇,你們兩家血仇未報,此事自然十分重要。好在云儿這三個月勤奮不懈天目山‘分光劍法’業已嫻熟,就是老夫獨創的‘六合微塵掌’,也有几分火候。有岳老弟同行,老夫自可放心,所以要屈留半日,讓她收拾收拾,一同下山。”
  岳天敏听到浮玉居士提起親仇,不由俊目含淚,自己兩年來闖蕩江湖,由南到北始終不知仇人隱匿何處。
  英妹妹雖在湖南發現過王三元,何成蛟兩人蹤跡,但后來又被他兩人逃走。听說黑龍幫夏幫主還派出日月堂堂主計君武追查兩人蹤跡,自已此番上石臼湖去,正好向許堂主問問情形。而且自己行走江湖始終沒有回到江南來過,此時也正好順道到白云庵去拜祭一番。心中想著,就點頭應是。
  龐小龍一听岳天敏要走,早已想和他同去,再一听姐姐也要跟著下山,心中更急,一下扑入浮玉居士怀中,也吵著要跟岳天敏同去。
  浮玉居士長眉微皺,撫著小龍頭頂,莞爾笑道:“你姐姐跟岳哥哥下山,是為了要報父母血海深仇。你年紀還小,再過几年,跟岳哥哥去歷練不遲。”
  龐小龍忙道:“爺爺,龍儿年紀不小了,有岳哥哥,有姐姐在一起多好?爺爺,你平日疼龍儿,這回就不疼了,龍儿也要去。”說著扭糖股似的,賴在爺爺身上,只是不依。
  浮玉居士年老之人,對孫儿自然特別寵愛,他瞧著愛孫,臉露藹笑,道:“龍儿,別再纏著爺爺,我答應你就是,其實你岳哥哥武功卓絕,你能跟著他造化不小,爺爺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你岳哥哥不怕累贅,你就跟他去歷練歷練,自是再好不過。”
  龐小龍听爺爺一答應,卻樂得跳了起來,連忙拉著岳天敏衣袖道:“岳哥哥,龍儿一定听你的話,平日在山上,龍儿也听姐姐的。”
  說著又蹦蹦跳跳,往里跑去,口中叫著:“媽,爺爺答應我跟岳哥哥下山去呢!”
  上官儀雖然時常听公公夸贊著昆侖一少,說是武林中唯一的青年高手。
  自己侄女上官錦云更把敏哥哥如何獨斗枯木大師,如何擊敗万妙仙姑說成天下少有的英雄人物。那知這回自己大伯陪著岳天敏來了,卻只是一個年僅弱冠的俊美少年,心中未免有點不信。這時听說自己唯一的嬌儿要跟著他下山,而且又是武林中風雨飄搖的時候,自然更是舍不得小龍遠离。但自己公公已經答應出口,自己那好阻攔?心中一急,連忙偷偷的找大伯龐百川商量。
  那知龐百川听得呵呵大笑道:“弟婦,這個你是多慮了,別看岳老弟年紀雖輕,就武功來說,就是老一輩的人也沒有几個能和他相比,小龍真能跟他造化可是不小,你放一百個心就是。”
  上官儀給他這么一說,也就無話可答,只好暗暗囑咐侄女錦云姑娘,要多多照顧小龍,上官錦云自然一口答應。
  龐小龍這可忙啦!一回拭拂短劍,一回收拾連珠鐵彈,一會又去找上官姐姐,興奮得不得了。中午上官儀親自做了十几個菜肴,算是替岳天敏,上官錦云,龐百川餞行。酒飯之后,大家別過浮玉居士,上官儀含著眼淚,再三叮囑小龍,一切都要听岳叔叔和姐姐的話,小龍自是唯唯听命。出了太微谷,龐小龍和岳天敏一騎,龐百川,上官錦云,也各自翻身上馬,下山而來。
  龐百川因浮玉居士吩咐,要他代表天目山,參与各大門派君山之會。他因鏢局中事尚須交待,而且鏢局同道之間,也都唯他馬首是瞻,也要互相通知一聲,急于回轉杭州。
  岳天敏卻要赶赴黑龍幫去,是以到了藻溪,便各自分手。
  岳天敏,上官錦云,帶著龐小龍由於潛,昌化,折入皖境,北奔郎溪。
  第二天中午,已到達高淄。
  這座古老的縣城,大青石板舖成的街道,對岳天敏是多么熟悉?老父的音容,上官伯伯,上官伯母對自己的照顧,錦云妹子的耳鬢廝磨,青梅竹馬,這一切仿佛都是昨天的事情。他記得那天晚上,自己正在后園練功,春梅的哭喊之聲,猶在耳邊。
  上官伯母的尸体,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血水不停地從胸口滲出!
  自己父親和上官伯父的遺体,挺在花廳。這一幕,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如今他遠遠瞧到那座古老而巍峨的縣署,依然矗立如故。這是自己和錦云妹子,昊天罔极,血海深仇發生的地方!他雙眸逐漸潮濕,視線也開始迷蒙了!
  和上官錦云并轡而行,她瞧到敏哥哥俊目中的隱隱淚光,自己想到雙親也不禁鼻子一酸,珠淚漪漣順腮而下。兩匹馬,緩緩而行,兩個人,默默無語,只有龐小龍,東張西望,無心無事。在白云庵下馬,兩人急急的往右廡奔去!三口桐棺依然安靜的停放在廂房之中。他們三位老人家,如果知道自己儿女,此刻業已長成,雙雙歸來,該有多么高興?但他們不知道了。
  岳天敏,上官姑娘,早已哭喊了一聲:“爸!娘!”同時扑向靈前。俠名滿天下,親仇尚未复,昆侖一少簡直痛哭失聲,昊天罔极!
  上官姑娘更是哭得死去活來,哀哀欲絕!
  龐小龍瞧著岳哥哥,姐姐兩人,哭得這般傷心,也連忙爬在地上,連連磕頭。
  忽然!一條嬌小人影,如飛的扑了進來,口中叫著:“岳少爺……啊!小姐,你……你……噢……噢……”
  岳天敏何等功力?雖在痛哭失聲之際,一陣輕風,閃過身邊,他立時警覺,驀地睜開淚眼,只見錦云妹子身邊,俏生生地站著一個縞衣少女,也正在低頭拭淚!
  “噢!噢!小姐,你快別再傷心啦,身子要緊。”
  岳天敏微微一愣,此人好快身法!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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