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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黑暗中,但見展二少錯步疾閃。
  他的上衣被切破半尺長,差一點傷到了皮肉。
  “嗆!——”展二少在退閃中,劍已拔在手上了。
  于是
  那人“噫!”了一聲,疾忙收勢,道:“你不是“油葫蘆”呀!你……”
  展二少道:“你要找的人從這個地方逃了,如果你追得快,你會追上的。”
  那人點點頭,道:“兄台可愿帶路?”
  展二少想起那姓游的作為,不由地咬牙道:“好,你跟我來!”
  展二少是個老九江,什么地方他都知道。他帶著那個左眼蒙著眼罩的大漢,匆匆的越牆
而出,只不過几個轉彎便到了江邊。
  二更天。
  江邊很景。
  不遠處有個人影在向一個船家招手,那條船未未靠岸,一根繩子拴在江邊,船上的人早
睡下了,那個招手的人直跳腳。
  于是,獨眼大漢追過去。
  獨眼大漢大吼如雷,距离黑影尚有七、八丈遠,便忽然騰空而起,罵道:“我看你小子
往那里逃!”
  那黑杉,果然就是游建偉。
  小皮箱擱在地上,姓游的身上抽出短刀一把閃掠過,他一雙情光閃爍的眼睛,冷冷的看
著赶來的展二少,那股子怨毒,比毒蛇還哧人。
  獨眼大漢尖刀掃個空,他立刻停下來,不急于出手。
  游建偉以短刀護著全身,那只小皮箱就在岸邊地上,展二少很想看看皮箱,但他更想看
這二人的決斗。
  獨眼大漢冷冷地道:“娘的!三府八鎮你通吃,姚爺的君山老家你也不放過,你是老鼠
舐貓屁股,活;膩了是不?”
  游建偉道:“我說過,姚幫主我沒見過,我在君山贏的銀子可以不要。”
  “呸!”
  獨眼大漢大怒叱道:“你贏個屁,你用騙的,你弄假金磚,換取真金元寶,小子啊!只
這一樁,你就是死罪一條。”
  一邊的展二少大吃一惊,原來這小子用的金磚是假的,他娘的,他最后輸了一千七百兩
銀子,多冤啊!
  姓游的也冷聲道:“至少,也滿足了那些自以為聰明而又大贏金磚的人。”
  獨眼大漢叱道:“你就自以為聰明!”
  他伸出手來,又道:“拿來!”
  “你要什么?”
  “你怀中揣的兩個灌了鉛的假骰子。”
  姓游的哈哈一笑,道;“石老八,我也許打你不過,但我有決心,你要骰子?那你就自
己來取。”
  石老八緩緩地移動身子,他邊移邊道:“你的手段,已被江湖道上稱你為“油葫蘆”,
是一只容易裝飾的葫蘆。”
  “不錯,老也很喜歡這個雅號。”
  “你喜歡,那是因為你很容易叫人上當,你這只葫蘆看起來很容易滿足,卻又是永遠也
不會滿足,姓游的,你該知道,姚幫主丟下的話吧!”
  蒙著的一只獨目看不見,但未蒙的獨目露出凶芒。他咬著牙,又道:“姚幫主不要你的
命,你的一條右臂卻必須送到他老的面前。”
  他橫七豎八步地又道:“當然,也要看看你的一對骰子還有那一塊金塊。”
  他此言一出,展二少開口了。
  他早就想知道姓游的用什么手段,在最后連胜兩把之后,便“釋可而止”的掉頭就走。
  “朋友,你說他的金磚是假的?”
  “十兩金磚灌八兩半鉛,五十金磚灌鉛四十五兩。百兩的灌足九十兩,就算刀割也難發
現,只有砍開來才明白。”
  展二少急急又問:“兩個骰子又是如何重要?”
  石老八嘿嘿冷笑道:“這就是他的絕技了!”
  他冷冷的逼視著全身戒備的游建偉,又道:“他擲骰子是擲在一快金磚上面,看起來骰
子彈得高,任誰也難以控制骰子,使行家大老千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對的手法,至于一般的賭
客,更加的相信他不會弄詐,而實際上,他只在所有假金磚快換完的時候,便使用他的手腳
了。”
  展二少急問道:“怎砭說?”
  石老八道:“這小子暗中藏了一對骰子,他的骰子是灌了鉛的?骰子經他用力擲在金磚
上面,當然彈得高,于是,骰子重的一面便先落下來,而且也都是一個一點一個兩點在上
面。”
  展二少立刻明白,他當時就是在天門,兩次都是他取的牌在先。
  不由得他也火大了!
  他怒視著游建偉,道:“這可不假吧?”
  姓游的冷冷地笑,他不答括。
  展二少又道:“你是如何掉包換骰子的?”
  石老八接道:“這更簡單不過,偷天換日的手法,江湖上普通老千均有基本功夫。他趁
著大伙正在高興的時候,又是一輸大贏,誰也未曾注意他會另有一對骰子出手,至于三十二
張牌的交叉疊起,更是不用說了。”
  展二少終于明白了。
  他念怒地叱道:“可惡!難怪你不對江姑娘說,原來你有一半的金磚是在她的柜上兌換
了。哼!”
  游建偉仰天一笑,道:“石老八,你果然見過大世面,也更的拆了游某的台。不錯,你
全說對了,只不過江湖就是這樣,人吃人,人玩人,人上人又是怎么樣?說穿了只有一句實
在話,那就是比誰的道行高,去他娘的,仁義理智信,肥了自己才是真。”
  石老八冷笑道:“說得好!姓游的,那么我從君山追殺你,你躲進山中一家村人的屋子
里,人家好心的救了你。他娘的!你卻把人家的大姑娘糟踏掉?你這是人嗎?”
  游建偉冷冷地道:“是她多情,一心想嫁我?還不是看我箱中金子多,我的人又瀟洒,
可是我會跟她住在大山里嗎?那會把我憋死的!”
  石老八怒道:“可是,你還是坑了人家的大姑娘!”
  游廷杯道:“那只不過逢場作戲,有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敝的?”
  展二少立即接道:“你与“如意賭坊”的江姑娘也是逢場作戲了?”
  姓游的忽然怒視展二少,道:“你小子已夠多事了,你也為你自己种下了仇恨的根!”
  展二少冷笑道:“還唬人吶!哼!你看錯我展千帆了!”
  “展!千!帆!”
  姓游的重重地念著,又道:““展家船塢”的二少東呀!”
  展千帆道:“不錯!”
  游建偉仰天一聲笑,抖起短刀便往展千帆劈去。
  他突然發招,銳不可當,展千帆甩肩橫步,長劍斜劈,就在這時,石老八發動了。
  他的動作是粗野的。
  他的尖刀是狂烈的。
  剎那間——尖刀削過游建偉的右肩,發出“喀”地一聲響。
  “啊!……”
  好凄厲的一聲長鳴。
  但見一條血臂落在地上。
  臂上還帶著一段袖管,雖然石老八的尖刀夠利的。
  游建偉痛得全身痙攣地直打哆嗦,頭上的汗珠子也落了下來,他還以左手疾點自己的右
肩部,只不過鮮血仍然往下流,那种滋味實在不好受。
  展千帆也不由得吃惊的直瞪眼!
  石老八卻不再多開口,他抖著一抹紅布,小心的把姓游的斷臂包了起來,又把那只小皮
箱提著,只對痛得几乎昏過去的游建偉“呸”地吐了一口口水,便對展千帆點點頭,一聲
“謝”字也沒說,便揚長而去。
  游建筑對展千帆咬牙切咬,他調頭從另一個方向奔去,真的是含恨而走了。
  展千帆呆著真不是滋味。
  他抬頭看看天色,三更快到了。
  □□□
  展千帆又到了“如意睹坊”。
  他非來不可,因為他已經知道江柳一心想知道的。
  江柳能保留她的那身清白而不為游建偉所乘,那也是令展千帆十分高興的。
  展千帆愛慕江柳久矣,他卻并不把被切掉一臂的游建偉臨去的含恨而放在心上。
  他只把江柳放在心上。
  他也明白,展家是不會要江柳這种開賭坊的女子當展家的媳婦,但展千帆就是喜歡江
柳。
  □□□
  當展千帆這位“展家船塢”的二少奔回“如意睹坊”的時侯,“如意賭坊”的前兩間賭
場仍然在進行著熱鬧的賭戰。
  展千帆大步直往后院奔去。
  他發現后院的江柳姑娘房中燈火明亮,兩位賭坊的高手站在屋子中央,而江柳似是大病
初愈般跌坐在一張太師椅上。
  展千帆的出現,令江柳一怔!
  “展二少!”
  展千帆一聲淡淡地笑,道:“你……著了道。”
  江柳道:“我沒有,你……知道我不會輕易上當的。”
  展千帆道:“是嗎?”
  江柳又是一愣,道:“哦!原來展二少并未回家呀,還以為你向我打過招呼之后回家
了。”
  展千帆在江柳對面坐下來,兩個賭坊高手其中一人就是“巧手”雷爺。
  姓雷的仍然与另一中年漢子并肩站著,他們的面上正是十分關怀的樣子。
  展千帆輕松地道:“我又繞到你這后窗外了,江姑娘,你演的一場好戲,我全看到
了!”
  江柳挺了一下,道:“你看到了?”
  “不錯,精彩不足,惊險有余。”
  他說完吃吃地笑了起來。
  所謂“精彩不足”,那當然是未見江柳与姓游的“真刀真槍”的大殺一場,而“惊險有
余”則是江柳差點沒命——至少江柳也會失身。
  江柳卻盡力的保持應有的高傲,道“既然你已看見,知道我并未上當吧!”
  展千帆哈哈一笑,道:“你會錯我的意了。”
  江柳道:“怎度說?”
  她頓了一下,十分興趣地又問:“除了沒有被姓游的占了我的便宜,我還有什么上當
的?”
  展千帆道:“姓游的那些金磚全是灌了鉛的假金磚,而且……”
  “不可能,每一塊金磚進帳房,我都會用刀割一下,查查看的。”另一中年大漢原來是
管帳的。
  展千帆道:“百兩金磚九十兩的鉛,你能割多深?”
  他比言一出,三個人全愣住了。
  江柳急問:“你怎么知道?”
  “姓游的在洞庭君山坑人,石船幫幫主派人追殺他,是那個叫石老八的人把姓游的手段
折穿,我在一旁听的十分清楚。”
  江柳急對中年漢子道:“我們收了几塊金磚?”
  “大概四塊吧!”
  江柳道:“快取來看看。”
  中年管帳的回頭便往前浣跑,沒多久,只見他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袱走來。
  江柳起身查看,她撫摸著金磚喃喃地道:“這……會是假的?”
  一邊,姓雷的沉聲道:“我去灶房把斧頭拿來,砍了便知道是真是假!”
  他果然去取矮頭了。江柳又問展千帆:“你一定也知道姓游的玩詐了吧,說來听听。”
  展千帆道:“說出來我就覺得窩囊,娘的,姓游的最后兩把用的是他暗中自備的骰子,
那骰子永遠只能擲三點。江姑娘,姓游的骰子里面灌了鉛呀!”
  江柳道:“所以你只押再把,便輸兩把了。”
  展千帆道:“我雖然輸了銀子,姓游的卻賠上一條右臂,石老八切掉他的右臂,用布包
著回洞庭君山去了。”
  江柳道:“他活該!”
  就在這時侯。
  “巧手”雷爺取來斧頭一把,他取餅一塊金磚,放在地上,“啪!”一聲劈在金磚上,
雖然未把金磚劈成兩半,卻也有半寸深。
  被了,江柳取餅來在燈下用力掰開來,不由忿怒地罵道:“狗東西!太可惡了!膽敢吃
到“如意睹坊”的頭上來了。”
  眾人低頭一看,金磚的表面只有半分厚,再往中間便是灰黑的鉛了。
  展千帆道:“姓游的斷臂后便往江下奔去,也夠他受罪的了。”
  江柳問:“他的小皮箱呢?”
  展千帆道:“被石老八提走了,姓石的出刀十分毒辣,游建偉那小子不及抵擋,便已傷
在姓石的手上了。”
  江柳怒叫:“真气人,我們的損失太大了!”
  展千帆道:“至少我還欠你白銀七百兩。”
  江柳對展千帆道:“展二少,你雖然欠我白銀七百兩,但我已明白姓游的手段,從南邊
來的老千,真是花樣百出,值得我們以后多加小心。”
  展千帆卻笑笑道:“江姑娘,我走了,改天再把借你的銀子送來。”
  他匆匆地走了。
  江柳卻疲倦地閉上眼睛,輕聲地對姓雷地道:“你們去前面招呼吧,這件事要保密,不
能傳揚出去。”
  于是,兩個“如意賭坊”的主持人物低頭退了出來。
  □□□
  九江城,古名潯陽,又稱江州,由于滂臨長江,南倚廬山,形勢險要,自古即為兵家必
爭之地。
  除了地勢險要,九江城南廬山之濱,便是我四五大湖之一的鄱陽湖,由于湖形似“呂”
字,便也分成南湖及北湖了。
  而九江城扼守贛境北部之咽喉,承攔長江之水運,籌匯贛境內貨物的總吞吐,故商業鼎
盛,帆牆云集。
  既然万商集,九江城的文風便隨之盛了,當然,那是有其歷史淵源的。
  展千帆人稱“潯陽之玉”,他自格儿則謙稱是“江右不肖生”,為江西水道最大的航船
組口——展家船塢——的二少君。
  論文,他車富五斗、才高八斗,在年青一輩的文人士子當中,堪稱是翹楚菁英,論武,
他劍藝絕倫,出神入化,是年青一輩劍士武者中的佼佼儿。
  只是君子之過如日蝕,人人看得見,我們這位倜不羈、文武雙絕的“江右才子”,他同
時也是一位嫻熟于吃喝玩樂的小祖宗。
  凡是時下公子哥儿所興尚的玩意見,除非是他自格儿不想學,否則一旦讓他沾上了,則
鮮有不精的。
  致于泰樓楚倌,舞榭歌台,那更不在話下了。
  以“展家船塢”的財勢,再加上他那份少有人能夠望項背而比擬的人品貌相,才學風
度,不但令他得意于風月樓台:也使得他成為閨閣的千金的夢底情郎,遣怀偶像。
  而展千帆雖然是歡場的驕子,但在賭場上,他對不甚得意。
  展千帆剛從湖心收帳回來……
  雖然上次到“如意賭坊”的日子,算算已有半個多月了。
  雖說這段月子內奔波勞頓,到家已是半夜二更天了,但展千帆,晃里晃蕩的又進了“如
意賭坊”,他還帶著他的小苞班信儿,一齊來到睹坊。
  展千帆不是來還帳,他雖然是“展家船塢”的二少東,但支領銀子也得入帳,他的每一
筆帳,他老子展毅臣均有過目,太多,便會惹起老爸的一頓臭罵。
  今天,展千帆只不過小賭几把,目的只是消譴,他甚至也不打算往后院走動,當然,如
果江柳姑娘走出來,甚至邀他到后院去喝酒,他是樂意的。
  展千帆今天的運气仍不佳,江柳未出來,甚至他一起手便撿了個好大的一個憋十,真是
晦气,展千帆有意走人,卻是庄家為他打足了气。
  有個漢子笑對展千帆道:“泰瓊賣馬,不礙后福,二少爺,您洪福齊天,越過了這一
關,必定是鴻運當頭,財源廣進。”展千帆倒是不以為意,他微微一笑,又繼續下注。
  可惜鴻運不曾當頭,財源也未見廣進,接下來的几把,展千帆照樣是賠得多,吃得少。
到最后,展千帆非但將身上帶來的銀子又輸了個精光,而且又欠賭坊一筆賭債。
  展千帆梃一挺背脊,向賭坊的弟兄打一個手勢,立刻有人捧著硯墨紙筆來到他的台前,
由他揮毫。
  在展千帆的身后,正侍立一名十五六歲的小廝,瞧他的模樣儿,清清秀秀,挺討人喜歡
的。
  只是這會儿他眼中含愁,眉尖帶憂,腳板儿直打著地面,不停地盯著那“七百兩”三個
字,嘟起了小嘴儿嘀咕:“我家少爺寫欠條練字呀!又是一個七百兩。”
  “展二少?您這就歇手啦?不再推它兩把,扳扳手气,翻翻本?”
  說話的人是一個相貌猥瑣,一副青流气的小混混,他堆著一臉的諂笑,哈著腰,猛向展
千帆大獻——。
  “不推啦!”展千帆站了起來:“今儿的手無背得很,改明儿再來。”
  青皮混混涎著臉,巴結道:“展二少。您是不倒的英雄,常胜的將軍,改明儿准轉
運。”
  展千帆笑了笑,對小廝揮手示意:“信儿,別呆在那儿發愣,打賞劉四哥。”
  展千帆說罷,和場子里的熟人打聲招呼,离開了那片鬧哄哄的賭坊。
  信儿忙不迭的抓了一些碎妞丟在劉四的手中,急慌慌的跟了出來。
  才跨出“如意賭坊”沒走几步路,便听得信儿連連的哀叫:“慘啦!慘啦!相公,咱們
這回儿出門,不但沒將帳收回去,少反而貼了几百兩出去,回頭老爺子問起,不剝了咱們的
皮才怪哩!”
  展千帆酒脫一笑:“瞧你的激動勁儿,橫豎老爸要剝皮也是剝我的皮,又挨不到你身上
去。”
  “相公。您可別嘴硬,老爺子的手勁重,您又不是不知道。”
  展千帆蠻不在乎的聳聳肩,目光卻凝視著迎面走來的文衫青年,漫聲回應:“好歹老爸
也得再過兩天才回來,你到時候再替我發愁還不遲。”
  說話間那名文衫青年也行到近前。
  文衫青年楊聲道:“千帆!可讓我逮到你了!”
  展千帆含笑迎上去,“浩威,你可是遇到什么絕色佳麗,眼珠子亮得出奇?”
  “高!斑!斑!”來人拍掌大笑:“千帆,你何不改行去當個腰半仙,保管是門庭若
市,車水馬龍。”
  “得了!你“方浪蝶”既然尋上我“展逐香”,還能有什么正經事儿,可惜你時候揀得
不巧,今儿正逢我阮囊羞澀,少不得只好卻步章台了。”
  “省省吧!”方浩威揮袖笑道:“你別在我跟前叫窮了,潯陽江面一塊玉、“展家船
塢”的二少爺,哪儿會气短金帛。就算你一時兩袖蕭條,也自有我方浩威為你打點,絕不會
讓你壯士無顏。走吧,千帆,別辜負了佳人美意,徒留一身情傷。”
  “慢著!”展千帆搭住方浩威的肩膀:“這話怎講?”
  歡場欠真情,賭場盡仇家,展千帆竟把姓方的當朋友,他怎能不上當!
  只听方浩威道:“今天江面上來了一位色藝稱絕,艷冠群芳的美女,名喚掬歡,此女曾
泊舟洞庭,揚歌太湖,一曲纏頭千金价。她不但胸有錦才,腹蘊珠璣,在她的“吟香小
艙”,當稱進出無白丁,往來皆俊杰,眼界奇高,矜夸傲世。可是她今儿個一到江州,劈頭
第一句話,便是先問起咱們潯陽的佳公子——展家二少君。”
  “咦?”展千帆聳聳他那又挺又直的鼻子,笑嘻嘻地說:“怪哉!敝哉!我怎么聞到一
股酸味儿咧!”
  方浩威拉鏈展千帆直驅江邊,道:“豈只帶酸,還帶苦哩!”
  信儿眼巴巴看著展千帆朝向江堤前進,一路上居然還能談笑風生,癲得十分的輕松自
在,彷佛沒事儿似的,而信儿嘴上不敢說,心里卻叫苦不已。
  展千帆的父親——也就是“展家船塢”的瓢把子——展毅臣,掌九江地界七成以上的船
舶航運,一向稱雄于江上,名功于武林。
  他為人剛烈如火,馭下极嚴,打從承襲家業以來,以二十五年的時間,將“展家船塢”
由一個地方性的修船工作坊,擠躍成為長江水道的四霸天之一。
  這長江水道的四霸天,指得就是長江水域中四國最具實力的水上幫盟——贛境的“展家
船塢”,皖境的“綠衫會”,兩湖的“石船幫”以及巴蜀的“三洙會”。
  這四個幫會雖然各有各的勢力范圍,然而他們全都是仰賴長江水運在討生活,難免有借
道過境的情事牽連,為了促使船行順暢,所以他們一向互通消息,彼此往來。
  而掌舵的四個幫會的四個靈魂人物;撇開展毅臣不談,另外三人分別是:“三洙會”會
首譚伯華;“石船幫”情主姚立天以及“綠衫會”首領邢重石。
  譚伯華身長八尺,輕功奇佳,舞得一雙金鏈,打近巴蜀無敵手,別號“沖霄鶴”。
  姚立天以水性見長,能伏活水底三晝夜而不現身,故人稱日“長江矯龍”。
  邢重石美稱“金甲神”,是個著名的大力士,曾徑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天候下,單掌撐抵
斷橋石墩,勇攻一船無辜,被傳為江湖佳話。
  展毅臣素以劍術精湛,稱雄于江南武林。
  他在十八歲那年,仗劍誅殺了當時作案多起、殺人如麻的獨行大盜鐘作,當消息傳出,
官府大悅,百姓額手,黑道變容,白道稱慶,聲名為之大噪,喝著如潮水般涌至,而“展家
船塢”也因此水漲船高,跟著便而顯名江湖。
  五年后,展毅臣的父親——展怀遠,因病纏身,處理船塢事宜常感力不從心,遂將“展
家船塢”傳于獨子經營。
  當展毅臣接掌家業之后,便開始朝航船運輸探路,兩年后,他以一艘船,開始第一次的
運輸生意,為“展家船塢”的事業前途划開了新的里程。
  未几,展怀遠病逝,其后的六年間,展毅臣的生活里,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展家船
塢”在他的努力不懈經營之下,事業蒸蒸日上,成績斐然。
  可是他年愈三十,中饋猶虛,他自個儿不急,卻讓他的母親——展老太君晉若菡,傷足
了腦筋,擔足了心。
  就在那一年的秋天,武林一位性情古怪卻才華洋溢的前輩——斐漢文,猝逝道途,展毅
臣特地南下撫州去吊祭他,不意在道場上,惊見一位艷色絕倫、風華絕代的不凡女子。
  那女子縱然白衣素服,未施姻脂,對不減天生麗質,反而襯出一股脫俗的神韻,尤其是
那雙明眸慧眼,傳導出動人的力量,瞧得展毅臣怦然心悸,久久難忘。
  而那位帶孝的女子在看見展毅臣的時侯,也同樣被展毅臣那份昂軒堅卓的气概所震撼,
兩個人的視線不自覺地交纏在一起。
  “在下展毅臣,特來拜祭斐老英堆!”
  “展當家俠駕當前,小女子斐云璣若有怠慢之處,万請展當家諒解。”
  “姑娘忒謙了,展某眼拙,不識得姑娘便是斐老英口中的明珠寶貝,玉樣孫女儿,實在
慚愧得緊。”
  斐云璣目露奇光。
  “小女子雙親早逝,一直寄養在世伯家中,先祖若非至親好友,絕計不談小女子之事,
展當家既然能知賤名,想必与先祖忘年稱交。”
  “不瞞斐姑娘,“展家船塢”能有今日之局面,多賴斐老鼎力相助,而今南极星沉,在
下無以追報,僅能在其靈前吊念致哀,虧負斐老良多,心實不安。”
  兩年后
  這位明艷照人的女子,便成為展毅臣的妻子,而他們伉儷情深,形影不离,被稱為武林
中的神仙眷侶。
  結婚后的三年間,斐云璣生下兩個漂亮的男孩,長子——展千舫,索以敦厚謙和見稱于
鄉里,而次子便是今日在錦陣花營都帥頭的展千帆。
  不過,一提起展毅臣教子之嚴,督子之厲。九江城里或許是首屈一指,無世其右。
  以展千帆為例,他雖然已經二十朗當,關逼而立,可是他一旦有什么蠻短流長到展毅臣
的耳里?仍難免不了會遭到父親的板棍拳頭。
  在過去,當展毅臣大發雷霆時,還有斐云璣能夠安撫他的情緒,然而在七年前,當斐云
璣因肺癆不治,与世長辭之后,便沒有人能夠在展毅臣盛怒時,澆熄那座火山了。
  偏偏展千帆野馬不羈,率性奔放,那付浪蕩笑傲的調調儿,便常常惹得老父動藤條、馬
鞭,已經無法算出他究竟吃過父親多少棍子了。
  幸虧展千帆极得老太君的寵愛,是好是歹,總有老天君在一旁為他稱腰。
  另外,展家的長公子也時常為這個惹禍的兄弟緩頰說項。
  不過,當展毅臣動起三昧真火,气在頭上時,那些軟語慰勸反而成了助焰薪材,沒有丁
點儿的用處。
  凡是在展家待過的人都知道,一旦風暴涌起,哪怕是太上老君臨凡,觀音菩薩顯靈,也
甭想開口討情面。
  正因為天威難犯,所以也難怪信儿會如此的憂心忡忡、局促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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