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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二少,我還記得小時候,有一回陪你回去拿拉鏈,總飄把子看你一身又濕又髒地回
家,他气得拿起板棍,狠揍你一頓,當時我都嚇呆了,不知道如何是好,而且我也是打那一
次才了解展家的少爺,原來并不好做哩!”
  展千帆的眼中閃動光芒。
  “那件事兄我也記得,而且記憶猶新,深刻鮮明,畢竟那件事其錯在我。”
  “其錯在你?”
  “對!那天我出門留馬前。我爹才千叮嚀万交待,要我小心衣裳,論我回家之后,便要
帶我和我可去拜訪一位父執。”
  “可是我一到江邊,便將我爹的叮嚀交代,全都扔到九霄云外,一丁點儿也沒擺在心
上,弄得一身一塌糊涂之后才想回家收拾,所以也難怪我爹,那天會大發雷霆,狠狠地抽我
一頓。”
  “不過我常常在想,那天若不是展夫人抱住二少,我怀疑二少會不會被總飄把子打瘸了
腿。”
  展千帆听罷,不禁呵呵大笑。
  “珍堂,我這身是銅筋鐵骨,若說會瘸,恐怕早瘸了,還由得你在這儿牽腸挂肚嗎?”
  沈珍堂也莞爾一笑,然后他向展千帆欠一欠身,道:“二少,小的還有活要干,不能陪
你聊了。”
  “你去忙你的,我不耽誤你。”
  沈珍堂返身离開。
  一旁的許姓老者,拿著拐杖顫巍巍移至展千帆的身邊。
  “年輕正是好事儿,力气大,手腳靈活,做什么都好。”
  “許爺爺,您八十有三的高齡,目明齒在,能說能走,教多少人羡煞了。”
  就在這時。
  江心駛來一艘中型的漁舟,漁船上有一名半百老者,与四五名壯丁,正向展千帆揮手招
呼,展千帆也振臂以回。
  許姓老者望著那艘船,道:“那不是郭大福一家嗎?”
  “是的,許爺爺。”
  “提起大福。我就覺得他的名字取得真好。你瞧瞧,六個儿子全都長大能幫活了,目前
又擁有自個儿的船,吃穿是不愁哩!”
  “是呀!冰老爹現在是蠻不錯,不過,想當年他夫妻為了拉拔這六個儿子長大,也著實
吃了不少苦頭,一直到這兩年,買下了自個儿的漁舟,才算熬出頭了。”
  “說到大福的漁船,据大福告訴我們,那還是打二相公的幫忙,才能順利買到手的。”
  “郭老爹太客气了,我哪儿能幫上什么忙。”
  “二相公,您別謙虛,郭大福當時買船的款子,還差了那么一點儿,是二相公先替他墊
上的。”
  “二一個月之后,郭老爹便悉數還給我了,所以說,那還是靠他自個儿的努力掙來的成
就,我不敢居功。”
  “可是二相公為了挪這筆款子,与大相公一塊儿,在展當家的前頭拍了胸脯擔下來的
哩!”
  “唉?”
  展千帆意外地道:“這种事儿怎么會傳出來?”
  許姓老者笑道:“展家船塢是這里的一塊天,就算是芝麻綠豆點儿大的小事,也會讓人
渲染出來,成為大多儿茶餘飯后的閒聊話題。”
  展千帆臉上笑得開朗,心頭卻壓了一塊重石。
  他對許性老者揮手致意之后,身形躍起,借著几艘船當墊腳石,几個起落之后,踏上郭
大福的船。
  “二少!”
  郭大福上下打量展千帆:“您這個年紀,還調皮玩水嗎?”
  展千帆笑了一笑。
  他知道郭大福的問題,是針對他的濕衣裳而發。
  “就算我到了一百歲,我也照樣玩水哩!”
  “橫豎我是管不動你!”,郭大福轉個話題,問道:“你可是來打听陸公子和連姑娘的
情形?”
  “郭老爹,我今儿清早,貿然便帶了兩個朋友去打扰您們一家,多少總會給你們添些不
便,如果有任何讓你們為難的地方,請盡避跟我開口。”
  “二少,您這么說就太見外了,別說您才帶兩個朋友來老爹家里,再多我一樣照單全
收,將他們招待得賓至如歸。”
  ※pg103少了一行※
  如何?”
  正如許姓老者所言,郭大福有六個儿子,其中除了老三及老四差兩歲之外。其他的兄弟
都是間隔一年出世。
  郭大柱今年二十一歲,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而郭二柱,郭三柱也分別有一個孩
子,郭四柱則准備在年底娶親。
  由于郭大福擁有自個儿的漁船,在一般的漁戶當中,也稱得上是家境不錯的,所以連十
五歲的郭六柱,都有媒婆頻頻上門探听口風心意,當然就更遑論長他一歲的郭五柱了。
  展千帆才打完招呼,郭一柱已經探頭艙外,扯著嗓門,呱呱大叫:“二少爺,您的下半
截怎么全濕了?”
  “我才濕半身,有什么好稀奇!”展千帆笑道:“瞧瞧你們,混身上下哪一處是乾的
呢?”
  郭二柱跟著道:“咱們打漁的,濕是應該,可是二相公您是中過舉的讀書人,怎么能夠
跟咱們粗人比呢?”
  展千帆握起拳頭,晃在郭二柱的眼前。
  “二柱子,你認不認得它?”
  郭二柱聳動鼻尖,嘿嘿地道:“熟得很,二少君。”
  “想不想——味道?”
  “改天吧!”
  展千帆舒拳為掌,拍在郭二柱的背上。
  “老四和老五呢?怎么沒看見他們?”
  “娘和老四進城去采辦成親的東西、老五則留在家里看家。”郭大柱走過來:“二少,
您多替咱們出出气,教訓一下那根狼牙棒,省得他整天尖嘴利齒,惹人討厭!”
  郭二柱連聲怪叫:“我惹誰討厭了?”
  “還用問嗎?”郭大柱轉向其父:“爹,咱們這就回去吧!”
  郭大福允首道:“早點儿回家也好,不然我會被你們長不大的孩子給吵死了。”
  展千帆忙道:“老爹,別是為了我,我原本還打算幫你們撒撒网的。”
  郭大福笑道:“二少爺,若說咱們是為了你收工,那也是藉口,其實大多儿還不是想趁
机偷一下懶。你也知道家里那些母大虫一向管得緊,如果沒有理由提前回去,耳根子便不清
淨了,難得二少今天上了我的船,蓓芳也不致于怪我放縱儿子不顧家,七早八早赶回去。”
展千帆笑了一笑。
  郭大福的懼內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
  不過展千帆了解郭氏夫婦,一向恩愛情深,与其說郭大福懼內,倒不如說他尊重這位嫻
淑詩書,通達禮儀的妻子。
  郭大福妻子的娘家姓關,芳名蓓芳,原是城內大戶湯員外府里的書婢,而郭大福幼時也
曾經念過几年的私塾,与妻子談得上話,明白妻子是個識大体的女性,所以凡事卻讓妻子三
分。
  可是真正遇到需要決斷事情的時刻,郭大福這個一家之主說出來的話,比什么都來得有
份量。
  展千帆想著八年前認識郭家,如今八年的歲月不短,當年十三歲的郭大柱,已經由一個
睜眼東張西望的毛孩子,轉變成一名強壯結實,技術高超的打漁郎了,非但如此,他同時也
成為一個丈夫及兩個孩子的父親了,而郭大福原木全黑的頭發,亦在不知不覺中添上了銀
絲。
  下了漁舟的展千帆,熟絡地朝關蓓芳打招呼——八年后的她,身材有些儿發福,然而她
的嫻淑和秀气,卻不曾因為歲月的流逝而稍減。
  “今儿早你堅持不肯留下來用餐?”茄蓓芳的手搓擦在身上的圍上:“今儿晚則不許再
推托了。”
  “若要推托。”展千帆笑道:“我何必皮厚揀這個時候來。”
  關蓓芳怡然而笑。
  展千帆跨進屋里,抱起一位三歲的小男孩,那是郭大柱的長子——郭冬來。
  “冬來跟帆伯伯打招呼,親親帆伯的臉。”
  “帆伯伯!”郭冬來抱住展千帆的脖子,故意親他的耳朵。
  展千帆哈哈大笑,將郭冬來的身体,在他的手臂上繞了三百六十度,逗得小家伙格格發
笑。
  另外也引來了兩歲左右,剛學會走路的,一名小男孩及小女孩,男孩是郭大柱的次子—
—郭明仁,女孩是郭二柱的千金——郭小霞。
  “伯伯!抱!”
  “伯伯!抱!”
  兩個孩子分別擁住展千帆的腿,兀自在那儿叫嚷。
  展千帆放下郭冬來.同時抱起郭明仁和郭小霞。
  “帆伯伯一起抱!”
  “繞!”郭明仁不斷地擺動小手,表示他也要和堂兄一樣翻圈子。
  郭冬來則在展千帆的身邊直蹂腳:“帆伯伯!還要!”
  郭大柱的媳婦儿馮秀珠赶忙跑來,抱起郭冬來。
  “別吵,冬來,帆伯伯抱過你了,不能撒賴。”
  “還要嘛!”郭冬來在母親的怀中扭起性子。
  “伯伯剛下船,累了,不能一直抱……”
  展千帆這儿則為了公平起見,將兩個孩子各自在臂上旋轉一圈。
  郭二柱的媳婦儿林雪娘,也等在一旁,將叫嚷中的郭小霞接過來。
  “小霞乖,要學哥哥懂事,不能一直吵帆伯伯。”
  郭三柱的媳婦儿金麗娥,一手抱著小嬰儿——郭小真,一手拿著一杯茶水,遞給展千
帆。
  “二少君,看來您下回來時,得向雜耍的戲班子調兵遣將了。”
  “你提醒我了。”
  展千帆接過茶,喝了一口:“我每次來都是兩手空空,下回儿,我請一家戲班子來唱出
戲,順便熱鬧一下。”
  “饒了我吧!二少!”郭大福忙不迭地道:“我已經養了一群混世魔王了,您可別再帶
頭使坏了!”
  “帶頭使坏?”
  展千帆一臉詫异:“怎給我這么大的罪名?”
  “可不是,二少!”
  關蓓芳脫下圍裙交給長媳,“每當這里孩子吵得天翻地覆的時候,我和大福想攔阻他
們,他們便抓你和大少君當擋箭牌,搞得咱們夫妻倆罵也不是說也不是,一點轍儿都沒
有。”“這回儿連哥都扯上了,顯然問題不小。”
  “你自格儿去評量,每一次我和大福罵孩子們——哪家的兄弟像你們這樣子當的?這些
孩子便理直气壯的頂回來——展家的大少及展家的二少,就是這樣子當的。你說吧!我們夫
妻倆該不該為之气結?”
  展千帆忍不住放盤大笑:“看來我和哥的罪過的确不小!”
  “您了解就好,二少!”關蓓芳和煦微笑。
  “四柱和五柱怎么還沒看到人?”
  “四柱去找霜霜談心。沒那么早回來。”
  展千帆“哦”了一聲站,他知道林霜霜是郭四柱未過門的媳婦儿,也是林云娘的妹妹。
關蓓芳頓了一頓。
  又繼續道:“老五陪你的兩位朋友進城了。”
  “進……”展千帆眸光遽變,他控制住自己的聲調,低沉地重覆:“進城?”
  “說是出去買點儿東西,還讓老五去租輛有篷的馬車。”
  展千帆不禁皺起雙眉:“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回來?”
  “他們答應我,一定回來吃晚飯。”
  不過,陸翔青、連絲藕和郭五柱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用餐時間。
  然而,展千帆還差點儿,想動用船塢的力量出去尋人了。
  那時候,連絲藕頭戴方巾,身著長衫,一副游學書生的裝扮踏入屋里,陸翔青則肩挑書
箱,活像個跟班,致于乾瘦的郭五柱,跟隨在健壯的陸翔青身后,簡直看不見人了。
  “二少君,您也在?”陸翔青放下書箱。
  展千帆點一點頭,和他們招呼。
  連絲藕轉向關蓓芳,歉然地道:“大娘,我們在路上欺擱了一點儿時間,所以回來晚
了。”
  “沒關系,只要平安回來就好了。”
  陸翔青打開書箱,里邊儿裝的盡是衣裳,另外還有一句油皮紙包,陸翔青將它遞給關蓓
芳。
  “這是一些鹵味。”
  關蓓芳還沒說話。
  郭六柱已經拍手歡呼:“鹵味好啊!”
  郭大福瞪了么儿一眼:“沒規矩。”
  郭六柱咋了咋舌,躲到展千帆的背后。
  陸翔青笑道:“老爹,鹵味買回來就是要大多儿吃得開心。”
  “您二位是二少的朋友。”郭大福為難道:“怎么能夠讓您破費呢?”
  “老爹,您這么說,我兄妹二人就不敢打扰了。”
  展千帆笑著打圓場:“買都買了,還推讓什反,總不成等它餿了再拿去喂豬,大娘,麻
煩你把它拿去裝盤,大多儿一塊儿享受,我當陪客!”
  關蓓芳這才吩咐金麗娥將鹵味拿進去。
  隨后連絲藕走到書箱旁邊,拍一下箱子,自底部抽出兩把劍,她正想遞一把給睦翔青
時,展千帆說了聲“抱歉”,接過那支劍,拈在手中稱了一稱,然后他抽出劍,舉空審視。
  不一會儿。
  展千帆的視線越過劍身,投向陸翔青及連絲藕。
  “這柄劍剛喂過血,你們也剛殺過人?”
  正端菜上桌的馮秀珠,突然發出巨大的碗盤撞擊聲,她蒼白著臉站在桌前。
  郭五柱早已經按捺不住,指天划地,口沫橫飛地說道:“二少,你猜得真准,黃昏時
分,陸大俠和連姑娘聯手宰了東城那個王八皮!”
  “王八皮?”
  展千帆眸光一閃,跟著放下一顆懸宕的心。
  連絲藕凝視展千帆,她輕輕地道:“我和師兄還不至于逞匹夫之勇,去找官家的晦气,
請二少寬怀。”
  展千帆心頭忽震——眼前那對翦水雙瞳,正逸射出無比的慧芒,穿透他的心底,掀動一
縷幽深的呼喚。
  “人口販子王八皮!”郭五柱睜大眼睛:“二少應該听過!”
  “是的,我知道他!”展千帆移開目光。
  王八皮本名皮順,是活躍于城東的大混混,打從小他就喜歡惹事生非,稍長之后,他更
仗恃天生的蠻力,及一股殺人不眨眼的狠勁,處處欺壓善良,被鄉親視為地方一害。
  王八皮的父母,原是城南程員外象的長工和丫頭。
  因為儿子不肖,偷了主人家的金子,累及雙親受懲,被程員外斬斷手腳,一家四口被赶
出程家。
  王八皮的母親當晚便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他的父親雖然多拖了兩天,可是由于傷口潰爛
惡化,最后還是喪命路旁,由官府出面,將他掩埋了,當時王八皮才十一歲,他的妹妹皮玲
九歲。
  失去爹娘管教的王八皮,偷、搶、拐、掠樣樣上手。當他十五歲的時候,更將唯一的妹
妹,賣到勾欄院當雛妓,而他本人就在妓院充任打手。
  由于王八皮性逆乖戾,敢拼敢殺,逐漸帶出一票兄弟,專在下九流的地方鬼混,遇到外
地來的落單女孩,就設法勾騙上手,再賣到娼家賺這种昧心錢。
  另外一方面,王八皮又极力地巴結官府,逢迎勢力。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乾淨俐落,既不留下尾巴,也不遺落把柄,即使有許多懸案,大家都
猜測是他在背后扮神弄鬼,可是卻沒有人能夠提出證明來。
  就以十年前,程員外府所遭到的那場火災來說吧,當時里談巷論,所有的箭頭皆指向王
八皮,認為是王八皮為報當年雙親之仇,指使親信在暗中縱火,才燒得程家片瓦不存,上上
下下,老老少少,四十餘口俱被燒死。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具体地證明王八皮,牽扯在這場火案之中。
  因為當程家慘遭祝融肆虐的時候,他王八皮正在妓院里,和一群嫖客發生劇烈的爭執,
并且還大打出手,傷了好几個人。
  沒有多久,他便被官府以鬧事的罪名,拘禁了三天,而這樁糾紛的見證太多,足以出脫
王八皮縱火的嫌疑。
  展千帆對王八皮的印象也是极其惡劣,只是王八皮沒有任何罪行犯在他的手中,展千帆
沒有理由去找這個家伙的麻煩,更何況王八皮又十分賣展家的面子。
  只要有展家的人放出一句話,他王八皮立刻撤手稱是,哈腰討好,弄得展家的人,也不
好向這种鄉里小人拉下臉了。
  大多儿圍坐著吃飯,展千帆問道:“你們怎么會興起去殺那個人渣的?”
  “那也是湊巧撞上的。”陸翔青放下筷子。
  由于連絲藕打算易釵而矣弁以方便走動,所以陸翔青便央托郭五柱去租輛馬車,潛入城
里買些衣裳,而郭五柱進城租車時,為了貪看大街騾馬出事的情形,以致于耽誤了一些時辰
才回來。
  所以他們三人進城時,已經過了未時。
  當陸翔青和連絲藕買齊衣服之后,由郭五柱為車至城外靜僻的江邊草叢里更衣。
  正在更衣時,連絲藕和陸翔青都听到隱約傳來的呼救聲,只是佬音被濤及風吼所掩沒,
所以也听不真切。
  但是為了慎重起見,陸翔青和連絲藕還是循著音源而行,而郭五柱則傻楞楞地跟在他們
的背后,窮追猛赶。
  當他們來到一處石險水急的何旁時,正好目睹一樁殺人凶案進行。
  那是兩個相貌凶惡,衣著隨便的青皮混混,分別抓著一名女子的左右臂,強行按住那女
子的后腦杓,將她悶埋在水里。
  老遠地,陸翔青及連絲藕,便發覺那女子的掙扎逐漸休止了。
  陸翔青和連絲藕的臉色遽變,他們長劍一抽,身形化作疾云飛掠而去。
  那兩人听見動靜,甩下那女子,返身大喝:“不長眼的……o”
  陸翔青劍芒暴漲,涌出一股力道,擊昏說話的混混。
  另一名混混眼看情勢不對,拔腿便想逃,而陸翔青怎會容他得逞。
  只見陸翔青變掌為指,點上那混混約穴道,那個家伙身軀一軟,癱在地上,瞪著惊恐的
眼睛,直嚷道:“好漢饒命,這不關小人的事,小的只是听命行事,全是我們老大的意思
呀!”
  就在這時,連縣藕也涉水至河里,抱起寂然不動的女子上岸,連絲藕不斷按壓那名女子
的胸腹,并且以人工呼吸,企圖挽回一條無辜的性命。
  不一會儿。
  郭五柱也赶了過來。
  陸翔青指向兩名混混,問郭五柱:“這兩個家伙是誰?你知不知道?”
  郭五柱面露鄙色:“知道,那個躺在地上當死人的,叫王八皮,是個人肉販子,好話說
盡,坏事做絕,為了銀子連自己的親生妹妹,都不惜買到火坑的下流胚。另外那個瞪著死魚
眼,鬼叫不停的畜牲,綽號『吊眼三』,是王八皮的走狗,專門跟著王八皮拐騙良家婦女,
賣到娼家的皮條客!”
  陸翔青面色鐵青,他將劍尖比向吊眼三的眉心。
  “傷天害理,無惡不做,陸某對你們這些敗德小人一向不會心軟的。吊眼三,你趁早把
剛才的勾當,原原本本招出來,如果我听得不滿意,你再去向閻王老爺招供,問問閻王老爺
滿意不滿意。”
  “好漢,我招,我通通招!”吊眼三像殺豬般地哀叫:“那個娘儿是程光達的女儿—
—。”
  “程光達又是誰?”
  郭五柱代答,道:“程光達是十年前被燒死的程員外,王八皮的爹娘都是程家的奴才,
因為王八皮偷程家的金子,被程員外當場逮個正著,程員外就斬斷他爹娘的手腳,將他們一
家赶出程府。
  十年前,程光達一家四十餘口,被一把大火給燒死,大家都說是王八皮在暗地動的手
腳,就是找不出證据來。”
  陸翔青轉向吊眼三:“十年前的案子我管不著,今儿的事情我撞上了,吊眼三,你一五
一卡給我說明白!”
  “十年前,咱們老大擄走這個娘儿,買到外地去當婊子,沒有想到她居然有本事潛回九
江,而且還打算抽咱們老大暗青子,咱們老大逮著她也認得出她,所以就押她到這儿干掉
她。好漢,這是我們老大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陸翔青眸光轉厲。
  這時候,連絲藕也白煞粉臉走過來。
  陸翔青看著連絲藕的表情,他陰霾地問道:“回天乏術?”
  連絲藕咬牙恨道:“咱們來遲了一步。”
  陸翔青一言不發,抓起王八皮的衣領,將那人拖入水中。
  在大水的沖激之下,王八皮立刻蘇醒,他正想放聲大罵,陸翔青的劍已經抵在他的右眼
上了。
  王八皮的臉色,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有話好說,朋友,大家都是在道上混的苦哈哈,有什么話說不開呢?”
  陸翔青冷冷地道:“人都教你溺死了,還能說開什么?”
  王八皮瞟向江邊那具,猶睜著眼睛的女尸,輕咳道:“你是說那個婊子呀!她犯賤,偷
我的錢——。”
  連絲藕劍一撩,削下他的鼻子,王八皮痛得連聲慘呼。
  “王八恙子!”
  連絲藕酷然道:“不要鼻子的下三濫,即使偷錢也罪不致死,何況你壓根儿是冤枉死
者,嫁禍無辜,罪加一等,該死!”
  王八皮痛得神智昏亂,所有的粗話都出籠了。
  連絲藕和陸翔青互望一眼。
  陸翔青沉聲道:“胸前三斜痕,喉間一點紅!”
  連絲藕點一下頭。
  剎時間,他們雙劍怒吼,沖天長嘶,漫空的劍光飛罩而下。
  王八皮全身的雞皮疤瘩都泛起來,他開始惊覺不對,想要爬上對岸,可是層層的劍气卻
無孔不入,由四面八方貫射逼射。
  他的右腳才踏上一塊石頭,胸口卻傳來三道涼意,喉頭的肌肉也劇烈的收縮。王八皮的
身子倒入河中,激起水花,江水也立刻地殷紅散開,他的手腳猶在水面掙扎,而湍息的江水
卻流過他的身軀,覆蓋了他的臉孔,最后他四肢一蹬,魂歸幽冥。
  一旁的吊眼三嚇得哇哇求饒。
  連絲藕冷漠地道:“我們是听見這位程姑娘的救命聲才赶來的,吊眼三,當你還沒害死
她的時候,你為什度不听听她的哀饒?”
  吊眼三眼淚都急出來了。
  “我什么都說了,你們是英雄好漢就不能殺我呀!”
  連絲藕不屑地冷視吊眼三,然后轉身走向那具女尸前面,目如寒冰。
  陸翔青眼底泛出殺机,一腳踢開吊眼三的穴道。
  “因為你很合作,什么都說,所以找讓你死得痛快!”
  吊眼三的眼睛突地睜大,他瞧見一抹青電飛閃即沒,然后是一柱血泉噴射得老高,吊眼
三根木沒有哀號的机會,他的頭往后一仰,就斃命在草石之間了。
  陸翔青的長劍,抽离吊眼三的胸膛,血仍汨汨的流出。
  此刻,陸翔青吃惊的轉向郭五柱:“我和師妹不便見官,這件事麻煩你報官處理。”郭
五柱立刻轉身而去。
  陸翔青來到連絲藕的身旁,發現她淚痕滿面。
  “怎么了?絲藕?”陸翔青伸手拭掉她的淚水。
  連絲藕望著地上的女尸,哽咽地道:“她的身上有好多好多的積血,都是慘遭毆打的痕
跡。”
  陸翔青將連絲藕擁入怀中,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此時,展千帆的臉上罩滿了寒霜,他几乎停著不吃了。
  “二少!”開蓓芳輕喚他。
  展千帆低抑地道:“我枉為武林之士,空負一身所學,卻任由這种鄉里小人,猖狂地
方,魚肉善良,我該慚愧。”
  郭大福頓了一頓,對妻子說道:“撤了飯桌。”
  關蓓芳點點頭,招呼媳婦們過來清理桌面。”
  郭大幅則轉望展千帆,道:“二少,我是個打漁的粗人,江湖道上的規矩我不懂,不過
我卻知道,除暴安良也是先掌握實据。如果您單憑風評便四處懲凶,別說天下的惡人太多,
您殺也殺不完,或許暴尚未除,良尚未安,您自個儿卻已經淪為喪心命狂,嗜殺成性的屠夫
了。”
  展千帆挺一挺背脊,吁一口气:“話是不錯,可是心里難免會不舒服。”
  郭大福笑笑道:“二少,展家船塢做的是拉腳營生,它畢竟不是衙門外的衙門。您遇上
不平事,伸手去管,那沒話說,否則辦案偵惡,懲戒罪行,是官府的工作,并非您份內的擔
子,您壓根儿犯不著無事去扛著玩。”
  展千帆目光略閃,他自我調侃,道:“老爹,您乾脆勸我——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又何必大費周章.兜這么大的圈子說話呢?”
  郭大福笑道:“我若是那么說,豈不是一竿子罵上三個人了。”
  陸翔青酒然一笑:“不打緊,老爹,我兄妹二人一向皮厚,既能挨打也能挨罵。”一陣
笑聲之后。
  展千帆忙起身道:“老爹,您這儿熱鬧溫馨,我真想多留一會儿,奈何我有事纏身,不
能不向您告辭了。”
  “二少爺,別誆我了,這會儿您會有什么事?”
  “我的事可多著咧,首先我要去銘恩木材行那儿轉轉,与夢當家談點儿事情,然后我將
趁夜南下,去都昌會個朋友!”
  “哪有這种赶法?”
  “赶是不赶,只是我最近又惹出了一些漏子,惱怒了我爹,我得出門避避風頭,免得又
遭我爹修理了。”
  “這么說我留你,就是害你了?”
  “老爹,您了解,這是實情!”
  郭大福歎了一口气:“好吧!二少,就連展當家都拴不住你的這雙腿,我還有什么話說
呢!”
  而郭大福說罷,喚郭大柱撐舟送展千帆一程。
  當展千帆走遠之后,郭氏一家陸續進屋,陸翔青与連絲藕二人,猶憑仗練武者的精銳目
力,兀自站在夜色中,凝望那道漸行漸小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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