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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突然一聲嬌呼划空傳來:“艷妹住手!”
  陸菱艷聞聲一震,硬生生地將已吐出的掌勁收回,嬌軀飛射一丈。
  饒是如此,云姑、藍九卿二人卻仍被掌風余勁微微地掃了一下,齊齊一聲悶哼,滾翻出五六尺外。
  陸菱艷聞聲已知來人為誰,心中一喜,扭轉螓首,一聲,“成姐!”尚未出口。
  兩條纖小人影疾如閃電,飛掠而至。
  人影斂處,正是那仲孫雙成、王寒梅二人。
  仲孫雙成面布寒霜,一雙妙國射出兩道利刃般冷芒,深深地掃了地上神情狼狽的藍九卿、云姑:二人一眼,冷哼一聲挑眉道:“藍九卿,若以你生平作為,今日就是万死也不足以贖其万一,不過姑娘适才被你們之問真情所感動,看在云姑份上,姑且饒你一遭,希望你今后改過遷善,好自為之,不要……”
  陸菱艷突然嬌喝道:“成姐,你怎能……”
  仲孫雙成微一擺手接道:“你不要辜負了云始對你的一片深情,爾后你設若不能善待云姑,或繼續為惡,撞在姑娘手中,那就沒有那么便宜,你應當記住你昔日所為。”
  藍九卿适才看清來人是仲孫雙成之后,便即心頭一涼,暗忖:完啦。這回撞在這丫頭手中,自己縱有十條命也難以保全。
  正自暗歎自己時運不濟、豪志未酬而身死,云姑的命運將更悲慘,入耳此話,心中不由得大喜,但他不愧狡黯,表面上不露一絲聲色,云姑自然亦感甚為意外,欣喜之余,并未對仲孫雙成產生一絲感激,相反地她還暗暗發誓,日后必要洗雪這段恥辱,盡管她心中充滿了恨,但她卻不敢抬眼看三女一眼,因為她覺得三女目光有如六把利刃,森寒光芒迫得她抬不起頭來。
  仲孫雙成自然看得出這种情形,暗暗一歎,庄容說道:“云姑,想必你也知道徐爺爺正自心急如焚、万里奔波地到處找你,但足事匕至今,我們也不愿強迫你跟著我們回去,在你我來說,都會認為這是不道德的,我更不愿問你如何地認識了藍九卿,不過我虔誠地希望你們珍惜這份情感,燈自為之,后福無窮,你是聰明人,諒必不需要我多做贅言,我們雖然相處時日不多,但彼此之間情感已無殊手足,我很珍惜我們這段情感,同樣地我也希望你也重視它,今后我們是敵是友全在你一念之間,我今天所以阻止艷妹妹下手,饒過藍九卿,主是看在你那舍身忘記、真情流露份上;你們既然彼此相愛,就不應該讓對方走向毀滅之途,不要忘了徐爺爺日夜盼望著你,我們都不應該讓這位善良的老人傷心,我的話就說到這儿,你們去吧。”
  仲孫雙成苦口婆心,語意深長的一番話儿,委實用心良苦,藍九卿、云姑二人听得神色連變之余,也曾為之良知倏現,
  微生感動,無奈那是曇花一現,接著而來的是更深的仇恨。
  仲孫雙成話聲落后,云姑便自面色木然地扶起藍九卿,一句話也不說,轉身緩步离去,臨走時曾看了三女一眼。
  陸菱艷急上眉宇,櫻口一張,方待說話。
  仲孫雙成已自擺手說道:“艷妹妹,讓他們去吧,有話稍時再說。”
  陸菱艷雖然极為不愿,极想把他二人對付自己与狄映雪的那种陰狠毒辣、卑鄙無恥的手段說出,但仲孫雙成話已出口,使得她只有暫時強自捺下,只好眼睜睜地望著藍九卿、云姑身影,慢慢地在視線中消失。
  三女心情沉重,黯然沉默,呆呆地望著漸走漸遠、漸趨消失的藍九卿与云姑,誰也未說一句話。
  空气中顯得很沉靜,而且沉靜得令人有點窒息。
  一直到藍九卿。云姑身形不見,仲孫雙成方自一聲輕歎,蹙起黛眉地說道:“艷妹,原諒我擅做主張,放了他們,我實在不忍讓云姑心碎。”
  陸菱艷淡淡一笑道:“成姐一番菩薩心腸,恐無法渡化他們這兩個沉溺已深之人。”
  仲孫雙成苦笑道:“這個我知道,從他二人适才离去時的神色中,我已經看得很明白,而且我更深深地体會到這將是一場難以避免的悲慘事件,但是為了云姑,我卻不忍讓你下手,同時我話已說出口。”
  陸菱艷道:“設若成姐能為天下蒼生,為昔日臨渲數百名慘死婦女想想,就不致心軟了。”
  仲孫雙成赧然說道:“我何曾沒有想到?人總是自私的,我明知這樣做是錯了,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他們能醒悟。”
  陸菱艷道:“很難,只怕成姐這番苦心要付諸東流。”
  仲孫雙成默然垂首,她听得出陸菱艷話意中含怪責,不啻即是說已為武林留下無窮禍患。
  王寒梅突然詫聲說道:“艷妹,雪妹哪里去了?”
  仲孫雙成倏抬螓首,尚未說話。
  陸菱艷已自強笑說道:“倘若我說出雪妹妹一番遭遇,成姐將會更為懊悔放走了這一對卑鄙無恥的東西。”
  仲孫雙成、王寒梅二人自然听得出陸菱艷話意,心頭一震,神色倏變,齊齊失聲說道:“艷妹,怎么,雪妹她莫非……”
  陸菱艷黯然一歎,蹙眉說道:“成梅二姐,你們恐怕做夢也料不到,由于這一對卑鄙大恥東西所施的陰謀伎倆,使得雪妹妹險些面壁蒙塵,終而委身与秋一風……”
  “什么?”仲孫雙成、王寒梅的神情大震,齊齊又是一聲惊呼,仲孫雙成更是一把抓住陸菱艷柔荑,急形于色地說道:“艷妹,到底你說些什么?雪妹怎會委身与狄一風,怎么又是藍九卿与云姑……”
  陸菱艷嬌靨上勉強地擠出一絲笑意,道:“成姐先別那么激動,事情并不太糟,只是藍九卿和云姑兩個狗東西,用心狠毒,太以可恨……”
  話鋒微頓,接著就將自己与狄映雪的一番遭遇概要地說厂一遍,最后一歎說道:“小妹無意增加成姐心中不安,只是覺得他們這兩個東西太卑.鄙陰狠、太以歹毒,留在世上,委實是
  一大禍害。”
  一番話听得仲孫雙成、王寒梅二女嬌靨神色連變,最后仲孫雙成黯然垂首,默然無語。
  王寒梅則是面布寒霜,妙目圓睜,黛眉雙剔地咬牙狠聲說道:“好可殺的兩個東西,想不到云姑會變得淫蕩毒辣、喪心病狂若此,走!咱們追他們去。”
  嬌軀方閃,仲孫雙成玉手倏伸,一把將之拉回,赧然一歎說道:“梅妹,不要追了,其實追也無用,他們兩個僥幸抬回性命,心知艷妹妹必會告訴雪妹受害經過,還能再讓我們追上?說來說去都怪我這一念之仁,縱虎歸山,為武林留下無窮禍患
  微微一歎,接道:“看來他們不會良知發現,幡悔徹悟了,我這番苦心委實是白費了,更顯得愚蠢的可笑,但是為了徐爺爺,我們又怎能對她下手呢?更何況她又是含煙的救命恩人。”
  陸菱艷、王寒梅:二女人耳此言,相顧啞然,無言以對。
  半晌,陸菱艷方始黛眉雙揚地突然說道:“不錯,她是含煙的救命恩人,可是藍九卿卻是含煙的仇人,更是武林的一大禍患,為了字內蒼生、天下武林,我們只有宁背不義之名將他二人除去。”
  仲孫雙成黯然說道:“我實在不忍讓孤苦伶仃、慈祥善良的徐爺爺傷心。”
  陸菱艷道:“徐爺爺深明大義,我以為老人家不但不會責怪,反而還會大義滅親。”
  仲孫雙成道:“這正是我所以不忍之處,不錯,徐爺爺深明大義,他必然大義滅親,可是他內心的痛苦,卻是可想而知的。”
  陸菱艷道:‘“這個自然難免,我并且敢說這么一個善良慈祥的老人,必會受不了這种打擊而倒下去,但是成姐更應想到,這不過只是徐爺爺一個,邪魔不除,受害者將不知几几,世上如徐爺爺者將更不知道有多少。”
  仲孫雙成懍然說道:“艷妹之話不啻警鐘,我已冥頑盡退,受教良多。”
  陸菱艷赧然說道:“小妹年幼無知,也許嫌得有點強詞奪理,成姐何必……”
  仲孫雙成微一擺手,肅然說道:“艷妹之話,句句至理名言,發人深省,震人迷茫,愚姐這點婦人愚仁,比之艷妹那种為天下蒼生的大仁大義,庶几愧煞。”
  陸菱艷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王寒梅突然黛眉雙挑地道:“為防他們兩個繼續為惡,我們便不宜在此多做耽擱,再遲他們勢將适得更遠,我們也更不易找到他們。”
  仲孫雙成微一點頭說道:“梅妹說得不錯,我們還是即刻動身,不過在此我希望二位妹妹能答應我一件事……”
  王寒梅、陸菱艷齊聲說道:“成姐有話請說。”
  仲孫雙成略一沉吟,目光一掃二女,說道:“我希望二位妹妹答應我,我們此行,只是暗中監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
  王寒梅雙眉一挑,方待說話,
  陸菱艷嫣然一笑,說道:“成姐仍以為他們會幡然改過?”
  仲孫雙成頗為窘迫地微一點頭!王寒梅卻忍不住嗔聲說道:“成姐你怎么到現在還不死心,真是……”
  仲孫雙成庄容接道:“梅妹你錯了,什么叫作不死心?我只是說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并不是說不要出手,難道我對藍九卿不是恨之入骨?但我以為除一害還不如渡化一害,只要他們能夠幡然悔悟,我以為我們不但應以朋友視之,而且更應該敬佩之,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也要給予它們放下屠刀的机會,不過假如他們不知珍惜這可以成佛的机會,我將毫不遲疑地和二位妹妹聯手將他們除去。”
  陸菱艷默然無言,不置可否。
  干寒梅沉吟半晌,方始蹙眉說道:“我擔心我們給他:二人的不是放下屠刀的机會,而是磨利屠刀的机會。”
  仲孫雙成微一點頭說道:“梅妹擔心的固然不無道理,但是有我們三姐妹在暗中加以監視,只要發覺他們有磨屠刀的意圖,我們立刻即下手翦除。”
  王寒梅尚未說話,陸菱艷已自說道:“成姐才智絕人,當知藍九卿武學不足懼,云姑是遠不及藍九卿,但他二人大生殘酷毒辣卻難分軒輕,尤其以云姑的深沉心智,配以藍九卿的机警狡黠,卻是不容忽視。”
  仲孫雙成微笑說道:“艷妹自以為智力比他們如何?”
  陸菱艷淡淡說道:“小妹不敢妄自菲薄,与云姑不相上下,視藍九卿如孺子。”
  仲孫雙成一笑說道:“這就是啦,我智力雖不及艷妹,但我有把握使云姑抬不起頭來,不敢跟我們抗衡,再加上二位妹妹的絕世功力,還有什么值得我們擔心?’”
  陸菱艷赧然一笑,道:“在成姐面前我說得是真心話,也不敢不說真心話,成姐怎么損起我來了?我以為比之成姐相去無法以道里計,無殊……”
  仲孫雙成一笑,接道:“看來是你損我,不是我損你,我有自知之明,你卻把我捧上了天,我還是木頭人儿一個。”
  陸菱艷失笑說道:“天下哪有這么好的木頭,又哪有這么好的手藝?”
  這句話說得連旁立王寒梅也忍俊不住,“噗哧!”一聲,銀鈴迭起。
  半晌,三女方始住笑,王寒梅一邊以羅帕拭淚,一面說道:
  “成姐,你适才說有把握使云姑不敢和我們抗衡,究竟是怎么回事?”
  仲孫雙成微笑說道:“這對云姑來說,可以稱得上一樁极為不愿人知,又极為難以瞞人的秘密,恕我暫時保留,不出三個月,你便自然知曉。”
  王寒梅呆了一呆,說道:“既是她极不愿人知,想必是极為保密,成姐怎么會知道?”
  仲孫雙成尚未開口,陸菱艷已自一笑,說道:“梅姐難道未曾听見成姐說‘极為難以瞞人’么?”
  王寒梅道:“既是极為難以瞞人,我怎么不知道,難道說你也知道不成?”
  陸菱艷笑道:“梅姐大概深感奇怪,也頗為不服气,但你不要緊張,我也是和梅姐一樣地茫然。”
  王寒梅佯嗔地白了陸菱艷一眼,扭過螓首,方自一聲:“成姐……”
  仲孫雙成已自一笑道:“梅妹怎地老是這么一副急性子,我不是說過么,不須多三個月后,就是我不說,你也一樣地會知道。”
  王寒梅方一跺腳,仲孫雙成已自搖頭,笑道:“看來我今天不告訴你也不行!你可是真的要問?”
  王寒梅猛一點頭,說道:“成組又何必讓我多說。”
  仲孫雙成略一沉吟,道:“云姑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啊!”陸菱艷、王寒梅二人心神一震,失聲嬌呼,瞪目張口不知所之。
  仲孫雙成蹙眉說道:“我說不說吧,你偏要我說,現在說了吧,你們又震懾成這個樣儿,真是。”
  陸菱艷、王寒梅二人嬌靨飛紅,倏然垂首。
  半晌,王寒梅方始緩緩抬起螓首,嬌靨紅暈未褪地,訝然說道:“不過才只一個月,成姐怎會看出?”
  仲孫雙成淡淡一笑,說道:“不要忘了我爹爹是當代神醫。”
  王寒梅聞言啞然。
  陸菱艷搖頭歎道:“這委實是一樁极不愿人知,又极為難以瞞人的事儿,可是我仍不懂,難道說因為有了身孕便……”
  仲孫雙成一笑接道:“大凡一個女人只要有了孩子,她便會處處為自己腹中這塊肉著想,無形中便影響了她的一切,因為她覺得沒有一件事會比自己的孩子來的重要,由此,她便不致于不顧一切地和我們周旋抗衡,這是我所以敢夸海口的第一點原因!第二……”
  微微一頓,眼光一注二女,接道:“你們可听說過‘陰煞’這种奇絕怪症?”
  “什么?”陸菱艷、王寒梅神色一變,花容為之失色,齊齊失聲說道:“成姐你是說云姑她也罹……”
  仲孫雙成微一點頭,道:‘不錯,云姑就是這么一個不幸的女人,其實這還是我在華山無意間為云姑把脈獲悉,這奇絕怪症放眼宇內只有兩個人能醫,一個是我爹,一個便是我,所以我敢說云姑遲早會來找我,否則她便是死路一條。”
  話鋒微微一頓,一歎又道:“這也就是我不忍對藍九卿下手的原因,云姑命苦,嬰儿更是無辜。”
  陸菱艷、王寒梅齊齊默然。
  半晌,王寒梅方始說道:“成姐,云姑她自己可知道她身罹此奇絕怪症?”
  仲孫雙成點頭歎道:“她自然是知道,不然她的性情不會這么善變、深沉,而蕩……”
  至此倏然住口,以下的話她羞于出口。
  陸菱艷、王寒梅二女自然知道她余下的是些什么話儿。
  仲孫雙成一歎又道:“總之,我對云姑是同情多于仇恨,盡管她變得前后判若兩人,我以為那是情有可原,因為任何一個女人都受不了這种打擊,云姑對藍九卿的真情,使我忘卻了己
  身對藍九卿的仇恨,只要藍九卿能以同樣真情對待云姑,我們便應該給予他向善的机會,只要他們能遷善改過,他們便是后福無窮,反之那是他們自取毀滅,為世上多增一樁恨事。”
  王寒梅道:“成姐以為藍九卿會浪子回頭地以真情對待云姑,他會幡然醒悟、遷善改過?”
  仲孫雙成道:“人心總是肉長的,孩子會改變一切,也許他們現在仍然執迷不悟,不過我敢斷言,他們總有一天會的。”
  陸菱艷一歎說道:“但愿他們早日回頭,莫要等到懊悔莫及的一天。”
  仲孫雙成黯然點頭:“艷妹說得對,愿他們莫要再回頭已是百年身地鑄下千古恨事。”
  王寒梅突然插口說道:“成姐,如今我們還需要追上去暗中監視他們么?”
  仲孫雙成妙日突然閃動著一片神光,猛一點頭,道:“當然要,在他們未改過遷善以前,我們絕不能放松一步,只要他們存有繼續為惡的意圖,為天下蒼生,為武林安宁,我們只有不顧一切地下手予以殲除。”
  話鋒一頓,義說道:“不過我希望二位妹妹不是万不得已不要動手,要動手只除藍九卿,但不要傷害云姑,因為她腹中嬰儿總是無辜的,雖然這樣做,后果极為悲慘,事出無奈也只好如此啦!時光不早,我們趁天黑以前赶一陣吧。”
  三條人影向著藍九卿。云姑适才逝去方向,如飛赶去……
  日落西山,一片血紅晚霞里,通往濟南的官道上,步履蹣跚地走來了一男一女。
  男的一襲藍色儒裝打扮,臉色白里滲青,似乎身罹重疾,不胜跋涉之苦,眉宇之間充滿著一片仇恨!
  女的伸兩只皓腕攙扶著男的,雖然時屆晚秋,她卻香汗淋淋,顯得甚為勞累疲乏,眉宇間一片仇恨神色,還摻雜了無限關切,不時以一雙流波妙目向男的投過兩道痛惜關怀的目光。
  汗淋淋而下,由額上流經她那如花嬌靨,滴落在一襲緊里胴体的衣衫上,但她并沒有騰出一只手去擦一下。
  這一男一女,正是那在陸菱艷纖纖玉手下幸逃性命的藍九卿与云姑。
  行走間,突聞藍九卿一聲輕哼。
  云始忙地停下腳步,無限關切、無限焦慮地輕聲急道:“卿哥,傷勢怎樣,要不要歇息一會儿?”
  藍九卿狀頗勉強一笑,搖頭說道:“不妨事,這點傷我還撐得住,只是苦了你了,云妹。”
  云姑強笑說道:“卿哥,快別這么說,為了你我就是苦死也愿意,這些微勞累本是我份內之事,又算得了什么?”
  藍九卿雙目一紅,顫聲說道:“云妹……”
  才叫一聲“云妹”,只覺得喉頭像有什么東西堵住似的,余下的千言万語再無法出口,只將一只微顫右手緊緊地握住云姑攙扶在他右臂上的一只柔荑。
  云站由他的目光和抓在自己玉手上的一只右手里已得到了一切,周身疲勞一掃而空,這胜過千言万語,她滿足了,帶淚笑道:“卿哥,什么都別說,我都知道,只是你的傷勢……”
  藍九卿手上一緊,笑道:“云妹,這些個我都長記心頭,什么都不說了,你對我的万斛深情,我一輩子都報不完……”
  “卿哥厂云姑佯嗔說道。
  藍九卿一笑說道:“好、好,我不說,我不說……”
  微微一歎,接道:“至于我的傷勢,你不用擔心,我自己備有師門靈藥,只要能找個安靜地方讓我調息兩天便可霍然而愈。”
  話鋒微頓,突然神色猙獰,目射凶光地咬牙恨聲說道:“想不到那丫頭功力較昔日精進這么多,簡直出我意料之外,還好我躲得快,那她暗含‘般著掌’力的一招‘長虹貫日’只掃斷了我兩根肋骨,內髒受了輕微震動,再差几分,我們如今就走不到這里了,哼!只要我監九卿三寸气在,我要不讓那批東西個個血肉進裂、化為飛塵,誓不為人。”
  云姑強忍一腔仇火,嬌嗔說道:“看你,又來了,報仇自然要報,那是以后的事,目前,先治好你的傷勢才是要緊的事,卿哥,再忍片刻,只要到了濟南……”
  藍九卿斂去獰態,一笑說道:“云妹,你素來智慧超人,今日大概為我這些微傷勢,焦急得靈智蒙蔽,那濟南我們已去不得了。”
  云始顯然真的因心急藍九卿傷勢而靈智蒙蔽,聞言訝然說道:“卿哥,為什么我們去不得濟南?”
  藍九卿一笑說道:“那仲孫丫頭适才何以阻止陸菱艷對我們下手,一方面固然是為云妹舍身忘己的真情流露所感動,另一方面那是因為她并不知道我們在汴梁對付狄丫頭那件事,我們离去以后,陸菱艷必然會全盤說出,我也預料她們必會懊悔之下躡后赶來,她們料定我們一定會直奔濟南,覓地療傷,我們假若真的進了濟南,豈不正合她們心意?”
  云姑無限深情地看了身邊檀郎一眼,嬌笑說道:“卿哥,真有你的,論智力我是自歎不如,就依你好了,可是我們又上哪儿去呢?”
  藍九卿微笑說道:“云妹,你休要這般捧我,太以自謙,若非你此刻心中焦慮,論智力,你當比我想到的早,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濟南城外离此不遠,便有一座久無人住的破廟,只要能在那儿安然度過三天,我們便立即折回取道人皖,先至黃山預做布置,然后再下江湖,尋找你爺爺,云妹以為如何?”
  云姑微笑說道:“我不是說過了么?一切依你!不過我現在倒真希望碰上她們,把她們一個個……”
  藍九卿一笑說道:“云妹何必急于一時,有道是‘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何況目前只有那么短短的几月時間,走吧,再遲了讓她們看見反為不美。”
  云姑微一點頭,攙扶著藍九卿离開官道向左行去。
  不到頓飯功夫,二人已來至一片野草叢生的荒原邊際,荒原中央,有著十余株枝葉繁茂的白楊,十余株白楊中間,正有一座斷壁危垣、殘破不堪的古廟。
  藍九卿指著破廟微笑說道:“云妹妹看,這座破廟不正是我運功療傷的絕佳所在?那几個丫頭恐怕做夢也料不到咱們會不人濟南,隱身此處,哼,哼!三天,只須三天,我藍九卿將又是生龍活虎一般,到那時,嘿!嘿。”
  獰聲一笑,由云姑攙扶著向那座破廟行去。
  正在此際,藍九卿、云姑二人方自离開不到頓飯功夫的官道上,疾步走來了三位行色匆匆的勁裝絕色佳人。
  正是那躡后追來的仲孫雙成、王寒梅、陸菱艷三位姑娘。
  她們停也未停地便疾奔濟南而去。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瞬已是三天過去。
  就在第三天夜晚,鉤月方升之際。
  荒原中那座破廟內,藍九卿、云站二人飄然攜手而出。
  藍九卿仰天吸一回大气,道:“好漫長的三天。”
  轉首將目光移注在花容憔悴烏云蓬松的云姑面上,無限愛怜地一歎又道:“云妹,這三天兩夜以來,苦了你,衣不解帶,不眠不休,滴水未進,這無微不至的照顧,這鏤心刻骨的深情,我……”
  云姑嫣然一笑,無限嬌媚地佯嗔說道:“卿哥,你怎么又來了,我不是說過么,這些都是我份內之事,假如你是我,不也是一樣么?”
  藍九卿激動地說道:“是的,一樣!因為我們愛逾金石、情比海深,只是我想起初在長安的作為,倍覺疚愧。”
  云姑嬌靨上突然掠起一片紅暈,妙目一瞟,脆聲說道:“卿哥,你也真是的,還提那羞煞人的事儿做甚……”
  玉手一理云鬢,嬌羞一笑,垂首,輕聲接道:“其實,我倒應該感謝你那日在長安的那番作為,不然我怎能形影不离地長伴君側。”
  藍九卿只覺一股熱血沖上頭來,一時胸中百念雜集,只是顫聲輕輕一句:“云妹……”
  兩行熱淚奪眶而出,余下的話儿再也接不下去。
  云姑也自心中一凄,但卻暗感無限安慰,輕舒皓腕為藍九卿拭去淚水,万般愛怜地嬌聲道:“卿哥,你真是,我以前還以為你是鐵石心腸呢?怎么最近動不動就流淚,快別這樣,云妹的一顆心都要碎了。”
  藍九卿一任云姑為他拭干淚水,方始苦笑說道:“云妹說得一點不錯,我以前确實是鐵石心腸,任何事儿不足以動我分毫,更別想讓我掉淚,然而最近卻不知為何,動不動就想哭,雖然我曾极力忍著,但是沒有用,兩行淚水會在不知不覺中奪眶而出,也許我變了。”
  云姑垂首輕聲說道:“我知道是什么原因,因為你有了我跟我們的孩子。”
  藍九卿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有了溫柔体貼、美艷絕倫、善解人意的云妹和我們尚未出生的孩子,我享受了也付出了整個的一顆心,整個的愛,所以我變了、”
  云姑道:“正因為如此,更因為你今天傷勢痊愈,我們應該笑,我們不應該再掉淚。”
  藍九卿點頭說道:“是的!我們不應該掉淚,應該笑,應該痛痛快快地笑,因為我們彼此都已經深深地感到滿足了。”
  云姑微笑說:“卿哥确是說得不錯,我們彼此都已深深地滿足了,但是我們卻還有一樁心愿未了。”
  藍九卿神色倏變,猛一點頭狠聲說道:“不錯,我們确有一樁很大的心愿未了,這樁心愿關系著我們今后的成敗得失。”
  云姑妙目一瞟,佯嗔說道:“卿哥,你是怎么搞的,适才明明說好要笑的,怎么又是這么一付憎人的樣子?答應我,以后無論何時何地,遭遇到任何事,我們但以‘笑’來應付之。”
  藍九卿獰態一斂,點頭說道:“好!云妹’。讓我們笑,讓我們痛痛快快的笑。”
  話聲方落,隨即縱聲長笑,震得宿鳥惊飛,狐鼠四逃。
  笑聲一落,他又挑眉道:“三日已屆,此后是我藍九卿縱橫武林、脾睨宇內的日子,云妹,讓我們攜起手來共同完成這樁心愿,她們又快來了,走吧。”
  話聲方落,突然又是一陣縱聲長笑,隨之而起是云始的咯咯銀鈴嬌笑。
  笑聲中,二人攜手并肩,飛馳而去!
  人影已渺,笑聲仍然繚繞夜空,片刻之后,一切歸于寂靜。
  一段漫長的黑夜過去,又是一日黎明。
  金雞報曉,宿鳥出林。
  晨曦万道,金光透過稀薄云層,射向大地。
  万道金光中,三條纖小人影,疾逾閃電地向著這座靜峙于荒原中的破廟飛奔而來。
  轉瞬已抵破廟十丈以外,人影斂處,赫然竟是那仲孫雙成、王寒梅、陸菱艷三位姑娘。
  但聞仲孫雙成黛眉雙揚地朗聲發話說道:“廟內可有人么?”空蕩無有半點回音。
  仲孫雙成黛眉再軒,方要二次發話。
  王寒梅已是忍耐不住,嬌嫗一閃,飛扑破廟。
  仲孫雙成睹狀一急,生恐王寒梅有甚失閃,玉手一揮,与陸菱艷聯袂跟進。
  破廟內鴿翎蝎糞,塵封网結,泥像倒塌,碎土一地。
  神龕上布幔已成絲絲,色呈黑黃的布絮,殘破不堪,一片凄涼。
  然而靠神龕處卻平舖著一片干枯野草,离這片平舖干枯野草不到五尺之處,還有一堆灰燼,那堆灰燼之旁,更有著數段燃燒未盡的半焦枯枝。
  更明顯的是走近那片干草。那堆灰燼周圍,塵土厚積的地面上,留下無數大小不一的足痕。
  三女互覷一眼,但聞陸菱艷苦笑說道:
  “成姐,人家早我們一步,我們來遲了一步,由那堆熄滅已久的灰燼看來,只怕他們早在百里之外了。”
  仲孫雙成跺足恨聲說道:“好一對狡猾的東西,他們果然是未入濟南,我要是早一天想到豈不……”
  陸菱艷一笑說道:“成姐,事已至今,急有何用,現在唯一要緊的該是即刻判斷出他們所去的方向,不然恐怕更難找到他們。”
  仲孫雙成點頭說道:“艷妹說得不錯,這委實是我們當前急務。”
  喟然一歎,又道:“看來我們低估了他們,他們料定了我們必會躡后追來,他們也料定了我們必以為他們進人濟南,他們更料定了我們必會尋來此處,處處落人算中,我有點……”
  陸菱艷突然挑眉笑道:“這還算事小,設若他們再將這种心智推而廣之,那將更為可怕。”
  仲孫雙成心頭一。凜,苦笑說道:“艷妹,我方寸已亂,你且拿個主意。”
  陸菱艷淡淡一笑,尚未說話。
  一旁的王寒梅突然挑眉說道:“成姐何必長他們志气,滅自己威風地一頹若此?日后我們和他們暗中較量之處還多著呢,設若未戰先屈,自己在心理上先打了個折扣,以后還如何和他們互爭一日長短?我偏不相信他們能高明到天上去。”
  仲孫雙成嬌靨一紅,默然垂首。
  陸菱艷一旁笑道:“成姐無需如此,有道是:‘胜敗乃兵家常事’,誰也不敢夸口,生平并沒一點挫折,更何況這不過是雙方甫自交鋒。以后的明爭暗斗,大小戰役還多著呢,只要我們能爭取著最后胜利,這首次小挫算得了什么?梅妹說得好,我們不能未戰先屈,我也不相信他們能高明上了天,我們雖不能低估了他們,但也不必將他們估价過高,邪不胜正,道必胜魔,成姐不要忘了,他們的命脈還操在我們手中。”
  仲孫雙成猛然抬起螓首,深注二女一眼,說道:“多謝二位妹妹當頭棒喝,使我冥頑盡褪,靈……”
  “成姐!”陸菱艷嬌笑說道:“都是自己姐妹,情感已是無殊手足,何必呢?”
  仲孫雙成佯嗔地白了她一眼,一笑住口。
  但聞王寒梅道:“時光不早,咱們莫要再耽擱了。”
  仲孫雙成默然不言,面挂微笑地輕注陸菱艷一眼。
  陸菱艷嬌笑說道:“我是唯成姐馬首是瞻。”
  仲孫雙成蹙眉笑道:“茲事体大,你是成心急我?”
  陸菱艷笑道:“小妹不敢、但請成姐發號司令。”
  仲孫雙成急得直跺足。
  陸菱艷隨就躬身說道:“未將在,不知元帥有何差遣?”
  仲孫雙成哭笑不得,黛眉雙挑,方一揚掌。
  陸菱艷嬌軀一閃,已自避開五尺以外,嬌笑說道:“玩笑歸玩笑,小妹這就說……”
  輕注仲孫雙成一眼,接道:“其實若無我這玩笑,恐怕成姐難以盡掃胸中郁結。”
  話鋒微頓,淡淡一笑,又道:“現在請成姐梅姐跟我折回去,咱們向南追赶。”
  仲孫雙成、王寒梅齊齊一怔,方自一聲:“艷妹,你……”
  陸菱艷已自搖手笑道:“莫要問,無他,以奇制奇,推理而已。”
  又是一聲輕喝:“走。”
  三條纖小人影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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