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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影成雙


  溫飛卿道:“原來如此,那就不能怪令師了。”
  李存孝道:“家師對我有恩,家母對我恩更重,要不是家母那一滴滴的血,我早就餓死在那深山的古剎里了。”
  溫飛卿道:“令堂令人肅然起敬,一行惊天地位鬼神,母愛是世上最偉大的,無物可以比擬,無語可以形容。”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
  溫飛卿道:“你那位舅舅全家三十余口盡遭殺害,毫無線索,老人家也已去世,無人向令尊解釋,那血仇豈不可追索,那冤枉豈不也永沉海底……”
  “不,姑娘,”李存孝道:“只要找到兩個人,那血仇便可追索,那冤枉也可昭雪。”
  溫飛卿道:“只要找到兩個人?那兩個人?”
  李存孝道:“一個是我家那老仆人,一個便是那張遠亭。”
  溫飛卿道:“怎么,你家那老仆人沒遇害?”
  李存孝道:“据家師說,家母身上留有血書一封,血書上將前因后果寫得十分詳細,血書上說,家母事后曾返回我那位舅舅探視,看看有沒有幸免于難受了傷的需要救助,結果發現我那位舅舅一家三十余口盡遭殺害,獨不見我家那老仆人的尸身,家母認為他未遇害,也以為他可能看見了那些行凶人的面貌……”
  溫飛卿道:“事隔這么多年了,就算他當時未遇害,現在是不是還在呢?”
  李存孝搖頭說道:“那就不敢說了,万一要是他死了,這唯一的一點希望也就沒有了。”
  溫飛卿道:“那張遠亭又是怎么回事,找著他怎么就能夠澄清誤會,找著他又怎么就能昭雪冤枉?”
  李存孝道:“如今這‘鐵片巧嘴’張遠亭,就是當年的‘千面空空’張百巧,他曾經夜入我那舅舅家竊取一件傳家至寶,結果誤取去家母的一個紫檀木盒,据家母留的血書上說,那個紫檀木盒里面的東西可以澄清誤會,昭雪冤枉。”
  溫飛卿道:“那個紫檀木盒里裝的是什么,可知道么?”
  李存孝搖搖頭道:“這個家母在血書上未說明。”
  溫飛卿眉鋒微皺,道:“据我所知,‘寒星門’所以找尋張遠亭,為的也就是張遠亭要一個紫檀木盒,難道‘寒星門’要的這一個,跟你說的那一個,同是一個不成?”
  李存孝道:“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溫飛卿道:“恐怕不是一個,你要那個紫檀木盒,是為以里面的東西澄清誤會,昭雪冤枉的,‘寒星門’要它有什么用?”
  李存孝道:“也許那不是同一個。”
  溫飛卿沉吟了一下道:“怎么知道令堂那個紫檀木盒,是張遠亭錯拿的呢?”
  李存孝道:“据家母所留那張血書上說,‘千面空空’此人向來不做暗事,他在粉牆之上留有表記。”
  溫飛卿道:“原來如此,這只說你在找著張遠亭,索還那個紫幢木盒之后,還要找到令尊,當面向老人家解釋。”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只不知道他老人家還在不在了,万一他老人家也已仙逝,家母跟我那位舅舅的冤枉,就要永沉海底,無法昭雪了。”
  溫飛卿道:“令堂她二位死得悲慘,尤其令堂,一行更惊天地、位鬼神,蒼天應該會給她一個洗刷的机會的。”
  李存孝道:“但愿如此了。”
  溫飛卿道:“等閒的人教不出你這樣的傳人,我還沒有請教,令師是……”
  李存孝道:“我有兩位授業恩師!”
  溫飛卿訝然說道:“怎么會兩位?”
  李存孝道:“他二位是至交,當家母在那古剎中跪求一位的時候,另一位适到古剎去拜訪老友,他二位一陣爭奪之后最后決定每人花九年心血授我絕藝……”
  溫飛卿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你那兩位授業恩師是當今世上哪兩位,可以告訴我么?”
  李存孝道:“對姑娘,我沒有隱瞞的必要,他兩位是‘大雷音寺’枯心和尚和‘天外神魔’獨孤長明。”
  溫飛卿神情為之猛然一震,美目圓睜,櫻口半張,良久,良久始叫道:“是這兩位,怪不得你那一身修為那么高絕,怪不得你那一身修為能克制‘寒星門’武學,原來你是當今正邪二道頂尖儿人物的高足……”
  李存孝微一搖頭道:“慚愧得很,我只能學得他二位十分之三四。”
  溫飛卿定了定神道:“你可知道,當世之中,唯有他二位的絕藝能克制‘寒星門’武學。”
  李存孝道:“這個我听令狐姑娘說過。”
  溫飛卿問道:“令狐瑤璣也知道你是他二位的高足嗎?”
  李存孝搖頭說道:“她不知道,我沒告訴她。”
  溫飛卿神情微顯激動,道:“他二位居然也有了傳人,据我所知,他二位是從不收徒的,你能并列他二位門下,這可是當世之中絕無僅有的,福緣之深厚,令人羡煞妒煞,你身兼他二位的絕學,今后‘冷月’、‘寒星’、‘翡翠’、‘瓊瑤’都要向你低頭了。”
  李存孝道:“姑娘,我無意跟人爭長論短,較技競雄。”
  溫飛卿道:“你不必跟人爭長論短,也無須跟人較技竟雄,只要武林中知道你是他二位的傳人,你就是武林第一人。”
  李存孝道:“這件事我希望姑娘一人知道。”
  溫飛卿道:“怎么,你不愿張揚出去?”
  李存孝道:“我离開‘大雷音寺’到江湖上來的目的,只在找尋行凶的那些人,還有代家母澄清誤會,昭雪冤枉,對于那武林第一人頭銜,我并沒有興趣。”
  溫飛卿道:“你要知道,多少人不惜犧牲性命爭奪那武林第一人頭銜,而你,憑你那身兼兩家之長的絕學,取得那武林第一人頭銜,卻是易如探囊取物,反掌吹灰。”
  李存孝搖頭說道:“姑娘,我毫無名心利欲。”
  溫飛卿沉默了一下,接道:“既然這樣的話,那還是別張揚出去的好,免得惹上一身麻煩,江湖上就是這樣,只要听說有人強過自己,非找上門較量一番不可,就是連命丟了也在所不惜,你要有爭長論短之心那自不必說,你既然沒有爭長論短之心,最好別張揚出去,免得這個找你,那個找你。”
  李存孝道:“在离‘大雷音寺’時,家師說過一句話,在火光之中,爭長竟短,几何光陰,場中角上,較技競雄,許大世界。”
  溫飛卿道:“枯心和尚世外高人,佛門高僧,神而且奇,只是。我很奇怪,你也跟過‘大外神魔’九年,怎地不帶一絲煞气?”
  李存孝道:“前九年我是跟‘天外神魔’學,后九年我是跟‘枯心和尚’……”
  溫飛卿道:“這是誰的安排?”
  李存孝道:“枯心和尚。”
  溫飛卿道:“枯心和尚的安排,佛法無邊,你在祥和中過了几年,就是有再多煞气也應該消除盡淨了。”
  李存孝道:“兩位老人家就是這個意思。”
  只听船尾船家叫道:“快到江心了,浪大水急,二位請艙里坐坐吧。”
  溫飛卿抬眼望向李存孝。
  李存孝道:“姑娘請。”
  溫飛卿很溫順,很听話,轉身進入艙中,這時候要讓武林中人看見,誰也不會相信她就是那位出了名的女煞星。
  船艙既小又矮,兩個人擠在里頭很勉強,溫飛卿落落大方,倒沒怎么,李存孝卻顯得很不安。
  船到江心,确實搖晃了一陣,好在這一陣不太久,沒一會儿也就過了。
  小船渡過江心平穩之后,溫飛卿手撫心口皺眉說道:“長這么大我在外頭東奔西跑的時候多,可是一直都是坐車騎馬,從沒坐過船,剛才那一陣難過死我了。”
  李存孝道:“南船北馬,南方人不慣騎馬,北方人不慣坐船,都一樣。”
  江面寬闊,看在五十丈以上,其實還不上五十丈,渡這一趟江足足費了半個時辰還多。
  長江水急,船小而輕,靠著后一看,剛才上船處那渡口已在上游六七十丈以外。
  上岸后地近“江宁”,看看天色已然是申牌時分,付過船資后,溫飛卿道:“天色已晚,咱們先到‘金陵’去歇一宿,明天一早上,走‘漂水’、‘漂陽’這條路人浙,然后再從‘杭州’買舟,順‘富春江’往‘金華’去好么?”
  李存孝道:“姑娘可是想一覽富春景色?”
  溫飛卿笑了笑道:“我本來是什么心情都沒有的,恨不得馬上找到柳玉麟把他千刀万剮,可是現在跟你在一起,我那仇恨之心,暴戾之气似乎減少了不少,据說在江南一帶能代表江南風光的,首推‘富春江’,既然是順路,又沒繞多大的彎儿,我想去看看,愿意陪我去么?”
  李存孝道:“我既然答應先陪姑娘到‘金華’去,姑娘走到那儿我跟到那儿就是。”
  溫飛卿美目一睜,异采忽現,道:“我走到那儿你跟到那儿,真的?”
  李存孝道:“我這個人不慣虛偽,自然是真的。”
  溫飛卿神色忽然一黯,那天色的香唇邊掠過一絲凄涼的笑意,道:“我的心情已經好了不少,假如時光倒流半個月,我跟你一起到江南來暢游富春,我相信心情會更好。”
  李存孝一絲愧疚又上心頭,道:“姑娘……”
  溫飛卿淡淡一笑道:“不說了,別讓我煮鶴焚琴殺風景,也別讓我這份悲傷感染了你,那會掃了咱們的興的,走吧。”
  轉身媛媛往前行去。
  李存孝暗暗一歎,邁步跟了上去。
  申牌剛過,兩人到了“金陵城”下,抬眼望著那宏偉的石頭城,輕聲吟道:“佳麗地,南朝盛事誰記,山圍故國,繞清江鬢鬢對起。怒濤寂寞打空城,風槁遙渡天際。
  斷崖樹,尤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余;日跡郁蒼蒼,霧沉半壘,夜深月過女牆來,傷心東望淮水。
  酒旗戰鼓甚處市,想依稀王謝鄰里,燕子不知何世,向尋常巷陌,人家相對,如說興亡斜陽里……。”
  李存孝一時興起,也接口吟道:“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气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
  征帆去掉殘陽里,背西風、酒旗斜矗,采舟云淡,星河惊起,圖畫難足。
  念自昔、豪華競逐,歎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謾嗟榮辱。
  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歌后庭遺曲。”
  吟罷,兩個人她看他,他看她,都笑了。
  溫飛卿眉梢儿一挑,意興飛揚,道:“人生几何,得歡樂時且歡樂,姑把悲傷暫拋開,興君共賞江南青,走,咱們進城找個地方吃喝一頓去。”
  拉著李存孝往“金陵城”中行去。
  此刻的“金陵城”已是暮色剛重,華燈初上,兩個人選中了進城不遠處一家酒樓登梯而上。
  他兩個,男軒昂,女美艷,伙計兩眼雪亮,忙讓上雅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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