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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埋伏


  李存孝抬眼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龔天球身后是后院牆,在那后院牆的牆根下,露著一段藥捻儿,旁邊還掉個沒點燃的火摺子。
  他道:“姬婆婆知道我必進后院。”
  龔天球道:“前院找不著人,你一定進后院,事實上你已經進過后院了。”
  李存孝道:“你負的任務不小埃”
  龔天球道:“那是當然。不瞞你說,我自進‘冷月門’以來,這是頭一回擔當重任。”
  李存孝道:“可惜你沒能達成使命,完成任務。”
  龔天球道:“我不說過么,你命大造化大。”
  李存孝道:“恐怕也是你過于膽小害怕。”
  龔天球倏然一笑,道:“我恨透了自己,頭一回擔當重擔就砸了鍋,以后恐怕永遠也沒机會了。”
  李存孝道:“我為你扼腕。”
  龔天球道:“我為你慶幸,慶幸你碰上的是我。”
  李存孝道:“令狐姑娘回來過么?”
  龔天球道:“沒有,她不是跟你走了么!當初既然走了,她怎么會再回來?我們姑娘的脾气我清楚,無論什么事,她是絕不會回頭的。”
  李存孝吸了一口气,緩緩說道:“我只找姬婆婆一個人,跟‘冷月門’其他的人沒關系。”
  龔天球倏然一笑道:“你這句話說遲了。”
  李存孝道:“什么意思?”
  龔天球哼地一笑,身子一軟躺了下去,一股鮮血從嘴里冒了出來,接著七竅都冒了血。顯然,龔天球他早服了毒。
  李存孝站在那儿直發怔,他對“冷月門”又多認識了一層。
  諾大一個‘冷月門’,一日夜之間撤個精光,都上那儿去了,誰也不知道。
  令狐瑤璣沒回來過,是真是假?如果是真,她又上那儿去了呢?還有冷凝香,她又上那儿去了?
  李存孝緩步出了“冷月門”,站在“冷月門”前,眼望著迷蒙的夜色,他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感受?
  在“冷月門”前站了一會儿后,他又邁了步,順著“冷月門”前那條小下路,直往前走去。
  片刻之后,他停在一家酒樓前,這家酒樓招牌挂的是“金華第一樓”五個泥金大字,很气派,也很堂皇。
  隔著樓上的垂帘看,燈光外透,絲竹陣陣,歌聲盈耳,夾雜著猜拳行令跟一陣陣的笑聲。
  他遲疑了一下,邁步走了進去,樓上座無虛席,伙計殷勤地把他讓上了樓。
  樓上座上八成,黑壓壓的一片。樓上的酒客跟樓下的酒客穿著顯然的不同,樓上的酒客無一穿的不是綾羅綢緞,樓下的酒客一看就知道全是販夫走卒一流。
  穿著不同,自然享受也不同。正中靠牆一扇小門,垂著珠帘,門前有四五張桌子大一片空地,那儿站著位千嬌百媚、花枝招展的妙齡歌妓,正在那儿展玉喉,唱輕歌,唱的是江南小調;這种江南小調用吳儂輕語唱出來,特別動听;醇酒美人,委實是一大享受,可也只有錢的大爺才享受得起。
  李存孝衣著平凡,可是人品絕世,他所以會被讓上樓,也許就因為那分絕世的人品。
  伙計把他讓到臨窗一副座頭上,坐在這儿,可以隔帘看樓外大街上的車水馬龍,也算是一种享受。
  李存孝隨意點了几樣,伙計走了,他無聊之余不免四下看看,他看人,人家卻以歌下酒,沒往他這儿看。
  盡管如此,他那敏銳的感覺卻覺得有兩雙目光在緊緊地盯著他。
  他清晰地覺察出,這兩雙目光來自他左后方。
  他起先沒在意,最后忍不往把目光轉了過去。
  他微微一怔,那兩雙目光也就在他微一怔神問,很快地移開去了。
  李存孝看得很清楚,那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輕,看衣著,都是來自豪富之家,然而這男女二人的像貌卻更胜衣著。
  男的,二十多歲,一身白衣,配著他那頎長的身材,使人有一种玉樹臨風之感。劍眉、星目、膽鼻、方口,俊美之中透著英挺,确實是位不可多見的美男子。
  女的,小一兩歲,一身墨綠色勁裝,外罩一件墨綠色的風氅,小巧玲瓏,剛健婀娜,杏眼桃腮,美艷無雙;她那一雙眉梢儿微微揚起,洋溢著一种懾人的煞气。
  很顯然的,這一對是武林人物,而且看神態一身所學都不俗,應該是有來頭的人物。
  突然,耳邊響起個話聲道:“這位爺,您的酒菜來了。”
  李存孝定了定神,忙收回目光轉回了頭,伙計已站在他眼前,陪著笑,哈著腰。
  李存孝擺了擺手,伙計哈個腰走了,他拿起酒壺斟上了第一杯;剛放下酒壺,一陣香風拂過,那千嬌百媚、花枝招展的唱歌人儿已長袖飄飄地轉到桌前,風情万种的送過一個媚眼,一絲儿媚笑,水蛇腰扭動,一轉身又回到了那垂著珠帘的小門儿前。
  只听有人怪叫說道:“這小子行頭不怎么樣,艷福可不淺,小娘子八成瞧上他了。”
  “那有什么用?”另一人怪笑著接口,說道:“這回儿白費心了,榨碎了他也榨不出一點油水來。”
  “哄”地一聲,滿樓酒客全笑了。
  李存孝听若無聞,兩眼直望著剛斟上的那頭一杯酒,突然,他伸手拿起酒站了起來,一轉身,拿著酒杯直往那唱歌人儿走去。
  “喲,這小子要干什么?還沒唱就醉了。”
  又是一陣笑:“這小子色膽包天哪,咱們‘金華城’還沒一個敢這樣的。”
  李存孝充耳不聞,人已到了唱歌人儿之前,酒杯往前一遞,淡然說道:“蒙姑娘垂青,我無以為報,謹以水酒一杯略表寸心。”
  唱歌人儿那嬌靨上飛快掠過一絲惊色,旋即是滿臉媚笑,眉目皆動:“這位爺您這是那儿的話,小號有個規矩,向來不許我們喝客人的酒,您要是真有意思,等會儿夜深客散后,賤妾陪您喝一杯。”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我既在眾目睽睽下到了這儿,姑娘怎么好讓我再舉著這杯酒回去。”
  唱歌人儿又是一絲儿媚笑:“那么您喝了它,賤妾獻丑一曲給您下酒。”
  李存孝微一搖頭,沒說話,酒杯舉在那儿也沒收回來。
  突然,附近座頭上站起個人,是個穿著華麗,油頭粉面的中年人,跨一步到了李存孝跟前,帶著一臉邪笑,道:“朋友,昂藏七尺軀,須眉大丈夫,何必難為小娘子一個女流,這杯酒我代她喝了吧。”
  說著,伸手就去搶那杯酒。
  李存孝一偏,那中年人抓了個空。李存孝道:“這杯酒你要代她喝?”
  那中年人挺英雄的一點頭:“不錯。”
  李存孝手一翻,那杯酒成一線地墜了地,“叭”几響,那舖地的花磚裂了几塊,青煙直冒。
  那中年人怔住了,滿樓酒客全站了起來。
  那唱歌人儿趁机會,悄無聲息地翩然進了那垂帘的小門里。
  李存孝看見了,可是沒理她,把剩下的半杯酒往中年人眼前一送,道:“喝吧。”
  那中年人不英雄了,白著臉直往后退。
  李存孝淡然說道:“下次逞強,最好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收回手轉身走了回去。
  酒客們有的落了座,有的還站著,交頭接耳,議論不已。
  一個瘦老頭儿匆忙地來了,躬身哈腰,誠惶誠恐地問道:“這位爺,是怎么回事,是她們冒犯了您了。”
  李存孝道:“老人家是……”
  瘦老頭儿道:“老朽是小號的帳房。”
  李存孝道:“原來是帳房先生,沒什么,是我酒后失態。”
  瘦老頭道:“要是她們冒犯了您,您盡管說,小弟馬上讓她們來給您陪罪……”李存孝淡然一笑,搖頭說道:“不必了,老人家,那位姑娘已經走了。”
  瘦老頭怔了一怔道:“走了,不會的……”李存孝道:“老人家若是不信,盡可進去看看。”
  瘦老頭儿連聲唯唯道:“是,是,老朽這就進去看看,老朽這就進去看看。”
  人心叵測
  匆匆忙忙地又走了!
  沒一會儿,瘦老頭儿又打那垂著珠帘的小門里出來了,臉色發白,失神落魄地走到了李存孝桌前。
  李存孝道:“怎么樣?還在么?”
  瘦老頭結結巴巴地答道:“走……走了。她……她真走了,她這一走不要緊,可把老朽害苦了。”
  李存孝道:“怎么?老人家?”
  瘦老頭儿苦著臉道:“她到這儿來鬻歌,字据都是老朽跟她立的,說好了的,她在這儿唱一個月,包銀五十兩,五十兩包銀老朽先付了,她沒唱三天就跑了,叫老朽怎么向東家交代?…李存孝沉吟了一下道:“老人家,那位姑娘是怎么來的?”
  瘦老頭儿道:“是她自己找上小號的,她說她原在‘蘇州’歌,到金華,來投親不遇,想在小號唱一個月賺點盤纏。誰知道……,唉,都是老朽糊涂,這一下就是老朽把多年的積蓄賠進去也不夠埃”李存孝探怀摸出一物,那是一小片金葉,往桌上一放推了過去,道:“老人家,那位姑娘等于是我赶走的,不能讓你平白擔損失,這片金葉足值五十兩,請收下吧。”
  瘦老頭直了眼道:“這……這怎么行,老朽怎能……”李存孝捏起那片金葉塞進了瘦老頭手里道:“別說什么了,拿著吧。”
  瘦老頭儿涌出眼淚兩眶,躬身哈腰,千恩万謝地抹著老淚走了。
  滿樓酒客都盯著李存孝,那目光中包含的,不知是譏笑還是敬佩。
  李存孝視若無睹,他隨便喝了几杯,隨便吃了一點,又丟下一小塊碎銀,站起來走了。
  臨走的時候回身看了一眼,他一怔,那副座頭上空了,那不凡的一男一女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了。
  出了“金華第一樓”他信步街頭,在那車水馬龍、熙往攘來的行人中緩步走著。
  天已經不早了,今天晚上离開“金華”沒處去,只有在“金華”過一宿了。
  有此一念,他拐進了一家客棧,招牌“聚英”兩個字。
  這“聚英”客棧共有兩個后院,他往進了頭一后院正北角上房。
  洗把臉,喝口茶,燈下獨坐,外面靜得很,正在那儿思前想后,胸涌百念,心泛五味,一絲极其輕微的异響傳人耳中。
  是什么響,李存孝清楚,他當即揚眉說道:“是那位,請進來說話。”
  只听院子里響進個清朗話聲:“閣下好敏銳的听覺,不速之客來訪,還請原諒。”
  這是誰?听話聲,中气足得很。
  李存孝邊想著邊走過去開了門,門一開,他看見了,當即就是一怔。
  院子里,并肩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正是“金華第一樓”是所見不凡的兩人,那白衣客手里提著個人,赫然竟是那個唱歌的人儿。
  定了定神,李存孝抱起了拳,道:“二位是……”那白衣人倏然一笑道:“我二人專程來訪,閣下怎么不請我二人進去坐坐。”
  李存孝道:“是我失禮,二位請。”
  側身讓開了進門路。
  那白衣客跟那位美姑娘沒客气,并肩邁進了屋,白衣客把那唱歌人儿往地上一放,含笑說道:“冒昧打扰,不便空著手來,區區薄禮,還請閣下笑納。”
  李存孝一抱拳道:“謝謝二位,請坐。”
  三個人落了座,那美姑娘一雙美目盯著李存孝直瞧,瞧得李存孝有點不自在。也難怪,她身邊那位白衣人已然是人間罕見的美男子,可是把他跟李存孝一比,他立刻又遜色三分。
  李存孝避開了那美姑娘的目光,說道:“容我先請教……”“不敢”白衣客气笑說道:“我姓趙,這位姑娘复姓司徒,是趙某人的紅粉知己。”
  美姑娘嬌靨微微一紅,含嗅地看了白衣客一眼,道:“司徒蘭”李存孝一怔,道:“原來是‘瓊瑤宮’司徒姑娘,失敬了。”
  敢情眼前這位美姑娘是當世四大絕色之一的‘瓊瑤宮’司徒蘭,怪不得風華絕代,美艷無雙。
  司徒蘭道:“不敢,待教。”
  李存孝道:“李,李存孝。”
  白衣客跟司徒蘭俱是一怔,兩個人互瞥了眼,司徒蘭笑了,繼而白衣客縱聲大笑,豪情四溢:“巧,巧,巧,這才叫巧,我二人就是為李兄而來,不想誤打誤撞竟誤碰上了。”
  李存孝愕然,說道:“怎么說,二位就是為我而來的?”
  白衣客道:“李兄,小弟趙玉書。”
  李存孝又复一怔,道:“原來是武林四塊玉中的趙公子……”趙玉書搖頭說道:“說什么武林四塊玉,說什么趙公子。前者,除了楚玉軒頗令小弟心儀之外,另外兩位卻讓小弟不敢恭維,小弟名列四塊玉中,并不覺得光彩,后者,小弟趙玉書三個字比起李兄你那大名,那更是自慚渺協…”李存孝道:“趙公子客气了,二位找我可有什么事?”
  趙玉書道:“閣下先挫‘寒星’,后斗‘冷月’,大名已然傳遍武林;尤其听說令狐瑤璣、溫飛卿、冷凝香都是閣下的紅粉知己,我二人十分心儀,所以專程赶來金華謀求一會。”
  這話听得李存孝臉上一紅,心中一黯,久久方強笑說道:“挫‘寒星”斗冷月,那靠几分運气,也完全處于被動;至于后者,我一介凡夫俗子,一無家,二元業,不敢奢望大多。”
  趙玉書道:“閣下忒謙,咱們一見如故,閣下的人品跟所學,我二人已親眼瞻仰,那傳聞大大地委屈了閣下。”
  李存孝道:“趙公子夸獎了。”
  司徒蘭突然道:“李兄的師承是……”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我藝出‘大雷音’跟‘天外神魔’。”
  趙玉書与司徒蘭俱是一怔,司徒蘭輕叫說道:“‘大雷音’与‘天外神魔’……”趙玉書道:“原來李兄藝出當世兩大奇人門下,那就難怪了。”
  李存孝不愿多談這些,目光轉到唱歌人儿身上,移轉話題道:“二位是在什么地方找到這位姑娘的?”
  趙玉書道:“她剛隱入樓后我兩個就追去了,正好在‘金華第一樓’后截住了她。李兄在酒樓,后在大街之上,不便奉交,所以一直等李兄進了這家客棧才赶來了。”
  李存孝道:“多謝二位伸手。”
  趙玉書道:“別客气,咱們一見如故,李兄的事跟我二人的事沒什么兩樣。李兄剛才在酒樓上露那一手好不漂亮。”
  李存孝笑笑,沒說話。
  司徒蘭突然問道:“李兄跟她究竟有什么仇怨,她怎么會在酒樓里下毒……”李存孝道:“不瞞二位說,這位姑娘跟我素昧平生,無一面之緣。”
  司徒蘭訝然說道:“那她怎么會……”
  李存孝道:“不知道她是不是‘冷月門’中人。”
  司徒蘭呆了一呆,道:“‘冷月門’中人……”趙玉書道:“問問她。”
  垂手一指點了下去。
  地上那唱歌人儿應指而醒,臉色先是一變,繼而恢复平靜,剎時間又是一副嬌媚態,緩緩坐了起來道:“喲,這是怎么回事呀站起來彈彈身上的上,道:“這是哪位呀,也不管地上髒淨就把人家放在地上……”趙玉書冷冷說道:“姑娘不必裝腔作勢了,答我問話……”唱歌人儿目光一凝,望著趙玉書問道:“您這位爺是……”趙玉書道:“我姓趙,叫趙玉書。”
  唱歌人儿道:“哎呀,我想起來了,剛才您不是也在酒樓上么?”
  趙玉書道:“不錯,姑娘好記性。”
  唱歌人儿美目一轉道:“這位是……”
  趙玉書道:“‘瓊瑤宮’的司徒蘭姑娘。”
  唱歌人儿道:“可是剛才酒樓上跟您坐在一起的那位?”
  趙玉書道:“你既然認得我,難道就認不出司徒姑娘?”
  唱歌人儿嬌媚笑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像我們這种人是從不不會留意姑娘家的。趙爺您好福气啊,瞧這位姑娘長得有多美。”
  司徒蘭嬌靨為之一紅。
  趙玉書冷哼一聲,剛要說話。
  李存孝那里已開了口:“姑娘該認得我。”
  “怎么不認得呀,”唱歌人儿轉過身去嬌媚地道:“您不就是剛才酒樓上的那位么!像您這樣的人品,我只消一眼就永忘不了。我說過,在夜深人靜后,我陪您喝一杯,您還記得不。”
  李存孝沒理她那么多,道:“姑娘是‘冷月門’中的那一位?”
  “‘冷月門,”唱歌人儿滿臉錯愕之色道:“什么是‘冷月門’呀?”
  李存孝道:“姑娘為什么在我酒中下毒?”
  “哎呀”,唱歌人儿惊叫一聲道:“您可別冤枉我們,我們哪儿來那么大膽子呀!再說您跟我們無怨無仇,別是酒樓的伙計給您酒里下了毒吧。”
  李存孝道:“那壺酒后來我又喝了几杯,至今我仍好好的。”
  唱歌人儿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趙玉書冷冷說道:“我跟李兄兩個雖不便對你下手,可是現有位司徒姑娘在座,姑娘最好別等司徒姑娘下手。”
  “下什么手呀,”唱歌人儿道:“我們一個鬻歌人家,向來讓人以風塵見薄,難道還不夠可怜的么。”
  趙玉書冷笑一聲道:“托身風塵,有所意圖,那就另當別論了。姑娘是‘冷月門’中的什么人,說吧。”
  唱歌人儿道:“怎么又是‘冷月門’啊,什么是‘冷月門’哪?”
  趙玉書冷笑一聲道:“姑娘就會明白的,蘭妹,你來吧。”
  司徒蘭抬起水蔥般玉指點了過去。
  唱歌人儿嬌軀一閃,輕盈靈好地避了開去,道:“趙公子,您當真連一點怜香惜玉心都沒有么?”
  趙玉書道:“你找錯人了,趙某人向來不懂怜香惜玉。”
  唱歌人儿道:“您怎么也不怕招司徒姑娘不高興呀!對了,八成儿是因司徒姑娘也在座,是不是。”
  趙玉書雙眉陡揚,站了起來。
  唱歌人儿“哎喲”一聲道:“嚇我一跳,您這是要干什么呀?”
  閃身往后退去,她身后就是房門。
  李存孝站了起來,跨一步攔住了她道:“姑娘,我只找姬婆婆一個人,跟‘冷月門’中的其他人沒關系。”
  唱歌人儿皺著眉頭叫道:“怎么又是‘冷月門’?‘冷月門’究竟是……”李存孝道:“姑娘,事到如今,你要再不承認,那未免顯得太小气了。”
  唱歌人儿沒說話,半晌之后,突然一點頭,輕歎道:“好吧,我告訴您,我确是‘冷月門’中人……”李存孝道:“姑娘下毒,可是姬婆婆的授意?”
  唱歌人儿說道:“可不是么,不是她難道還有別人么。”
  李存孝道:“姬婆婆為什么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唱歌人儿道:“誰叫您是藝出‘大雷音’跟‘天外神魔’?我們老神仙認為要讓您留在世上,對‘冷月門’將是一個大威協,而且麻煩會層出不窮。再說我們姑娘也是因為您帶走的,有這一樁已足夠了。”
  李存孝道:“姬婆婆現在何處?”
  唱歌人儿道:“干嗎呀,您要找她么?”
  李存孝道:“不錯。”
  唱歌人儿道:“我也不知道老神仙現在在那儿,我只知道她帶著人走了。”
  李存孝道:“我剛說過,我只找姬婆婆一個人,跟‘冷月門’中其他的人無關。”
  唱歌人儿道:“這個我听見了,可是我真不知道老神仙上那儿去了,怎么辦呢?我可以賭咒,我真不知道。”
  李存孝道:“既然姑娘真不知道,那就算了,姑娘請吧。”
  唱歌人儿呆了一呆道:“怎么,您要放我走?”
  李存孝道:“我說過我只找姬婆婆一個人,跟‘冷月門其他的人無關。”
  唱歌人儿深深地看了李存孝一眼道:“您這种人可是真少見,我謝謝您了,有一天我會報答您的。”
  話落,轉身要走。
  趙玉書突然道:“慢著,我這位李兄對人寬厚,我這個人可是出名的陰狠刻薄;今天你若不說出姬婆婆現在何處,你就別想出這間屋一步。”
  唱歌人儿目光一凝道:“真的么?”
  趙玉書道:“不信你可以試試。”
  唱歌人儿吃吃一笑道:“我正是不想走哪,您看著辦吧”擰身過來坐在床沿上,离李存孝好近,她有意地往李存孝身邊湊了湊,嬌媚万端。
  司徒蘭皺了眉頭。
  趙玉書冷笑一聲站了起來,伸手拿起桌上的燈火,邁步向著唱歌人儿逼了過去。
  唱歌人儿愕然說道:“趙公子,您這是要干什么呀?”
  趙玉書冷冷道:鬻歌人儿靠的是一張臉,要是讓燈焰在臉上燎一下,恐怕你今后就吃不成這碗飯了。”
  唱歌人儿惊叫道:“您要燒我的臉?您怎么這么狠呀?”
  趙玉書冷笑道:“剛才我不是說過嗎,趙玉書是出名的陰狠刻保”說話問已到床前,舉著燈往唱歌人儿臉上湊去。
  唱歌人儿嬌軀一偏,往李存孝怀里便躲,叫道:“李爺,您還不赶快救救我,您忍心么……”李存孝身子一躲,伸手抓住了她一段皓腕,往外一翻,唱歌人儿那玉手里赫然捏著一根藍芒閃動的銀針。
  趙玉書冷笑道:“看來你比我趙玉書還狠毒十分埃”燈猛往前一送。
  唱歌人儿身子往后一仰,穿著繡花鞋的一雙腳連環踢出,一雙腳尖取的是趙玉書胸前的“巨闕”、“期門”兩處重穴。她那一雙繡花鞋的鞋尖上,也綴著烏黑泛藍的兩塊鋼尖,隱在鞋尖那兩朵花里,不細看絕難看出來。
  趙玉書也夠快的,李存孝一聲小心還沒出口,他已然微退一步,右手疾往上一抄,抓住了唱歌人儿一條腿。
  只听唱歌人儿嬌聲說道:“喲,趙公子要用強么,用不著,我會……”她余話還沒出口,一聲尖叫沖口而出,隨即躺在床上寂然不動。
  李存孝松了手站了起來,這時候趙玉書也松了唱歌人儿的腿,把右手往李存孝面前一遞道:“李兄,請把那根淬了毒的針給我。”
  趙玉書接針在手,一指點在唱歌人儿身上,唱歌人儿哼一聲醒了過來,躺在床上叫道:“趙公子,你可害死我了。”
  趙玉書把燈往桌上一放,伸左手把唱歌人儿從床上拉了起來,右手那根銀針同時遞到唱歌人儿眼前道:“任你刁滑潑辣,我趙玉書不吃這一套。這根銀針不是淬過毒的么,最好別讓我在你臉上扎一下。”
  唱歌人儿媚態不改,仍然秋波微送,嬌笑道:“論天下忍人,你趙公子可是頭一個。”
  “別跟我說廢話,”趙玉書冷冷說道:“說,姬婆婆哪儿去了。”
  唱歌人儿道:“剛才問我我不知道,現在怎么會知道呢?趙公子,你真是個狠心人儿,就一針扎進我脖子里。”
  趙玉書冷說道:“你當我下不了手么?”
  挺針就扎。
  李存孝及時伸手一攔道:“趙公子,算了。”
  趙玉書目光一凝道:“李兄,她要你的命,你要算了。”
  李存孝道:“不管怎么說,她是個女流。”
  趙玉書笑笑道:“李兄真是仁厚啊!好吧,既然李兄愿意放她,小弟我焉敢不遵。”
  松了唱歌人儿,退了回去。
  李存孝望著唱歌人儿道:“姑娘還可以走么。”
  唱歌人儿嬌笑道:“不礙事,我左腿斷了,還有條右腿;只是您真要放我?”
  李存孝道:“姑娘盡管走就是。”
  唱歌人儿笑容媚意漸漸斂去,一雙美目緊緊盯在李存孝臉上,良久方道:“謝謝您,我要是知道老神仙往哪儿去了,我會告訴您的。”
  從床上站起來,目光落在趙玉書臉上,剎時又是一臉媚意,她笑著說道:趙公子,咱們后會有期,您這份情,我會報答的。”
  趙玉書冷笑說道:“憑你也配。”
  唱歌人儿道:“我不會永遠這么不濟,是不是?”
  瘸著一條腿,一拐一拐地行了出去。
  望著唱歌人儿出了屋,趙玉書轉身望著李存孝淡然一笑道:“真沒想到李兄這么仁厚。”
  李存孝道:“趙公子仗義伸手,我很感激;讓趙公子惹上麻煩,我也很不安。”
  趙玉書哈哈一笑,道:“李兄以為小弟怕‘冷月門’么,要是怕我也就不惹她了,只是恕小弟直言一句,江湖人心險惡,你這么對人,人未必也這么對你,李兄這种不應該有的仁厚,是會吃大虧的。”
  李存孝微一抱拳道:“多謝指教。”
  趙玉書忽然轉身望著司徒蘭,笑著說道:“蘭妹,你不是想瞻仰李兄珍藏的异寶,飽飽眼福么,現在可正是時候了。”
  李存孝道:“趙公子這話……”
  司徒蘭笑了,笑得有點勉強,道:“听說李兄得了一對‘血結玉鴛鴦’,我渴想看看,只不知道……”李存孝“哦”地一聲道:“原來司徒姑娘想看那對‘血結玉鴛鴦’……”司徒蘭道:“緣僅初會,我自知冒昧。”
  李存孝道:“好說,趙公子說得好,我們一見如故,司徒姑娘不必客气。”
  探怀取出了那對小巧玲瓏的‘血結玉鴛鴦’遞了過去。
  趙玉書兩眼之中閃過一絲异采,笑道:“小弟對李兄多認識了一層,李兄之大方,為小弟生平僅見,應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一對玉石死物,有什么好小气的。”
  司徒蘭接那對“血結玉鴛鴦”在手,不住地把玩,大有愛不釋手之概。
  趙玉書道:“也讓我飽飽眼福。”
  有點像搶地從司徒蘭手里要過了一只,正看看,反看看。一抬眼,凝目說道:“李兄,小弟听說這對‘血結玉鴛鴦’所以稱寶,其价值并不在這對‘血結玉鴛鴦’本身。”
  李存孝沒有隱瞞,趙玉書既然這么問、很顯然地,他也知道這對“血結玉鴛鴦”的价值何在,當即說道:“是的,它每一只里藏著半張‘藏寶圖’。”
  趙玉書訝然道:“怎么沒見那半張‘藏寶圖’藏在何處?”
  李存孝淡然說道:“我已經把它取出來了。”
  趙玉書微微一怔,“哦”地一聲輕笑,道:“怪不得……”是“怪不得沒看見”,還是“怪不得李兄那么大方”,那就只有問他了。
  只見他隨即把手中那只‘血結玉鴛鴦’遞還了司徒蘭。
  看司徒蘭的神色,她似乎不在乎這對“血結玉鴛鴦”真正价值是否還存在,她對這對“血結玉鴛鴦”仍愛不釋手。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若是喜歡的話,我愿意以這一對‘血結玉鴛鴦’奉贈。”
  司徒蘭一怔抬眼,道:“李兄怎么說?”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若是喜歡,我就此奉贈。”
  司徒蘭嬌靨上掠過一絲惊喜神色道:“那……那怎么好,這是李兄的……”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我留著它也沒什么用,我認為放在姑娘身邊,要比放在我身邊合适得多。”
  司徒蘭有點嬌羞,但難掩惊喜,道:“那……我就謝謝了。”
  李存孝道:“姑娘保有它,比我保有它合适,應該我謝謝姑娘。”
  趙玉書一聲朗笑說道:“李兄慷慨贈寶,蘭妹不虛此行,我卻因沒能一睹那張‘血結玉鴛鴦’的真正价值而微感遺憾。”
  李存孝笑笑道:“這一點我恐怕難讓公子如愿以償,我把那張‘藏寶圖’送人了。”
  趙玉書、司徒蘭俱是一怔。趙玉書道:“怎么說,李兄把那張武林人人夢寐以求的‘藏寶圖’送人了?”
  李存孝淡然笑道:“是的,身外之物,我看得很輕淡。”
  趙玉書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歎道:“小弟我那句話沒說錯,李兄之大方,當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李兄把那張‘藏寶圖’送給誰了。”
  李存孝道:“‘冷月門”的姬婆婆。”
  趙玉書一怔道:“‘冷月門’的姬婆婆?她千方百計要置李兄于死地,李兄怎么把一張武林人人夢寐以求的‘藏寶圖’送給了她?”
  李存孝笑道:“說起來那應該是一樁交換,我把那張‘藏寶圖,給了她,她把她那愛孫女從軟禁中放了出來……”趙玉書“哦”地一聲笑道:“小弟明白了,李兄是用那張‘藏寶圖,換出了令狐姑娘。”
  李存孝道:“不錯,可以這么說。”
  趙玉書深深一瞥,嘖嘖有聲地搖頭說道:“不愛重金愛美人,李兄真可說是當今的情圣了。”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令狐姑娘怎么對我,我自應該怎么對她。”
  司徒蘭也深深一瞥,美目中閃漾著异采,但并沒有說話。
  趙玉書道:“既然李兄以那張‘藏寶圖’換得令狐姑娘,應該是時刻相隨,麗影成雙才對,怎么自酒樓至今,只見著李兄一人?”
  李存孝道:“她有事往別處去了。”
  趙玉書一臉遺憾之色地道:“那真不巧,但愿下次再相見,能見著羡煞天下、妒煞人寰的麗影一雙。”
  他站了起來,說道:“天色不早,我兩個該告辭了。能得識李兄,總算不虛此行,但愿他日江湖道上常聚首。”
  他抱起雙拳道:“李兄歇息吧。”
  司徒蘭站了起來,深深一瞥,道:“多謝李兄了,割愛之情,永不敢或忘。”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言重了。”
  趙玉書皆同司徒蘭出了門,李存孝送他們到了院子里,眼望著那一對不凡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李存孝腦際泛起了思潮這趙玉書心術或許正,但驕狂狠辣不下于柳、侯任何一個。
  二人拎得唱歌人儿送來,應該不只是為了什么心儀,仰慕听語气、看神態,應該是為那張“藏寶圖”。
  當世四大絕色之一的“瓊瑤宮”司徒蘭竟也這么貪婪,他對這位司徒姑娘的評价立即降低了不少。
  在“聚英客棧”對面的另一家客棧里。
  第三進后院的一間上房里點著燈,燈下對坐著兩個人,是趙玉書跟司徒蘭。
  司徒蘭仍在玩著那對“血結玉鴛鴦”,而且全神貫注。
  趙玉書卻皺著眉,陷在深思之中。
  突然,趙玉書抬起了頭:“蘭妹,你信么?”
  司徒蘭兩眼沒离手中那對“血結玉鴛鴦”,道:“嗯,什么?”
  趙玉書道:“李存孝說的話。”
  司徒蘭“噢”了一聲,沒了下文。
  趙玉書劈手一把奪過了那對“血結玉鴛鴦”。
  司徒蘭叫道:“你這是……”
  趙玉書道:“蘭妹,我在跟你說正經大事。”
  司徒蘭不悅道:“我听著呢,快將‘血結玉鴛鴦’還我。”
  玉手伸了過去。
  趙玉書叫道:“蘭妹……”
  司徒蘭微嗅道:“听見沒有,把‘血結玉鴛鴦’還我。”
  趙玉書只得遞了過去,道:“你怎么希罕這對毫無价值的爛意儿。”
  司徒蘭劈手把“血結玉鴛鴦”奪了過去,道:“你希罕你的,我希罕我的,有什么不行?”
  趙玉書苦臉道:“蘭妹,你怎么又鬧小孩子脾气了?你難道不知道那張藏寶圖人人夢寐以求,多少人為它流血,多少人為它喪命。”
  “還說呢,”司徒蘭道:“明明是你惦記著那張‘藏寶圖’,為什么說我想看這對‘血結玉鴛鴦’?”
  趙玉書說道:“蘭妹,你想看跟我想看有什么兩樣?…司徒蘭道:“既然一樣,為什么不說是你想看?”
  趙玉書道:“好了,好了,蘭妹,。咱們別在這無關痛痒的小事上爭,我問你,李存孝的話你信不信?”
  司徒蘭道:“他說了不少話,我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趙玉書道::‘他說的他把‘藏寶圖’給了姬婆婆,只為換得令狐瑤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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