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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木魚底藏玄机


  馬車剛停妥,燕玲已從石階上飛奔而至;一把拉開車門,急急問道:“師父,你們到哪儿去了……。”天心教主低喝道:“不許這樣魯莽,叫護衛們看見像什么話!”
  燕玲訕訕地垂下手,低頭鈕弄衣角,嘟著小嘴道:“人家心里急嘛!問過許多人,都說不知道你老人家到什么地方去了;老菩薩還在房里等著哩……”
  天心教主訝道:“老菩薩有什么事?”
  燕玲道:“听說是雪姑有信回來了。另外,前山守關的黃老前輩也一連發回三次緊要訊號,大約出了什么事故。”
  天心教主微微一怔,轉面對江濤道:“那么,公子就乘這輛車子先回听泉居去,到晚上再……”燕玲卻接口道:“老菩薩已經吩咐過,叫公子也留下來,暫時不用回去了。”天心教主橫了她一眼道:“燕丫頭今天是怎么啦?講話這樣吞吞吐吐的。老菩薩真的吩咐過?”
  燕玲星眸一閃,幽幽道:“師父不相信,可以去問老菩薩
  “放肆!”天心教主臉色一沉,輕叱道:“你這孩子越來越沒有規矩了,等見過老菩薩,看師父會饒你!”拂袖下車,逕自向精室而去。
  燕玲眼眶一紅,卻強忍住沒讓淚水流下來,反而無限關切地輕問江濤道:“師父把你帶去什么地方了?沒有發生意外嗎?”
  江濤笑著安慰道:“沒有,她只是帶我去見一個人,談論譯書的事。你瞧,我不是好好坐在這儿?”
  燕玲長長吐了一口气,道:“你還笑呢!這半天,真快把人都急瘋了。去見一個什么樣的人,去了這樣久?”
  江濤低聲道:“現在不能詳談,慢慢再告訴你。”眉峰一皺,又道:“倒是老菩薩為什么叫我留下來?會不會……”
  燕玲搖頭道:“大約不會是惡意。你別處處疑神疑鬼,害人也跟著擔心。”
  江濤笑笑,又問道:“你不是告訴過我,那位雪姑已經离開天湖五年沒有回來么?怎么忽然又有信送回來呢?”
  燕玲道:“雪姑人沒回過天湖,但常常用飛鴿帶信回來,你又想到哪儿去了?”
  江濤訕訕道:“我只是覺得奇怪,她一去五年,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燕玲暄道:“自己的事都管不過來,還管這些閒事干嘛?”
  正說著,突見黎元甲從精室疾步奔出,沉聲傳令道:“教主親赴前山,隨行護衛一律加帶暗器備用。”園中錦衣護衛朗應一聲,紛紛束扎鏢囊袖箭,气氛頓時變得一片肅殺緊張。江濤駭然望望燕玲,燕玲也搖頭表示不知緣故。片刻之后,天心教主才神情凝重地步出精室,向江濤說道:“有件事必須借重大才,公子更辛苦一趟吧!”
  江濤問道:“教主的意思是要在下同往前山?”
  天心教主點點頭,舉步重又登上馬車;眼角一掃燕玲,見她正可怜兮兮望著自己,于是沉聲說道:“要想跟去,就快些上車,別站在那儿發呆!”
  燕玲大喜過望,呼地拉開車門,一頭鑽進天心教主怀里,又扭又笑道:“多謝師父!多謝師父!”天心教主連忙喝道:“丫頭你瘋啦!”口里叱責,怜愛之情卻溢于言表。
  目睹她們師徒摯情,江濤也不由想到課督自己三年的師父——書齋不辭而別,至今音訊渺茫……心里一陣黯然。
  馬車疾馳如飛,不久抵達河口。鐵閘早已升起,岸邊排列著四艘快船,櫓槳纜繩,全都准備妥當。天心教主領著江濤和燕玲甫上船,箭樓炮響三聲,飛快升起一面彩色三角旗。快船一艘接一艘,魚貫滑出運河;百槳齊飛,加速直向湖口駛去。
  這時候,天心教主才正色告訴江濤道:“今天午后,前山突然來了老少兩名怪客,那老的奇裝异服。碧眼藍發,相貌不似漢人;滿口番語,無人能懂。年輕的一個勉強會說几句漢語,自稱是師徒二人,遠自天竺來到中原,有事要求見本座。守關護法听不懂他們的話,不肯放下盤梯。誰知兩名怪客竟出言不遜,嘲笑本教赫赫威勢,居然沒有一位通曉梵語的人才。老菩薩聞報十分不悅,所以叫本座帶江公子同去會一會他。”
  江濤听完,大感興趣,問道:“這地方連中原人都不知道,他們遠從天竺而來,怎么會自己找到天湖總教呢?”
  天心教主搖頭道:“本座也正覺得奇怪。天湖總教向极隱密,周圍十里設有明樁暗卡;自從創教迄今,從無外客登門的事發生。可是,這兩名怪客突然出現前山峰下,事先竟毫無警訊;所以守關護法不敢放下盤梯,老菩薩才囑本座親自去一趟。”
  燕玲接口道:“這兩個家伙八成不是好人。等一會,公子不妨用梵語好好教訓他們一頓,叫他們也知道天心教不是沒有人才。”
  江濤笑道:“故友未分,怎可以選逞意气,必須待問清楚他們的來意以后,才能見机而定。”
  天心教主道:“公子所見极是。不過,老菩薩吩咐,無論是敵是友,這兩個人必須留下來;不能讓他們泄漏了天湖秘密。”言談之間,已抵湖岸。一行人舍舟換馬,毫未耽擱,急急穿過山腹;前山守關護法黃倉親迎于鐵柵門前。
  黃倉也是天心教老菩薩由高麗帶回來的三大高手之—一以前隨待后宮,朝夕不离老菩薩左右——身材高大魁梧,為人陰沉.不苟言笑。自從金永堅力阻千面神丐朱烈,護身罡气被破,迄今尚未复原,他才奉命調來接替金永堅把守第一道關口。
  這時,前山空場上早已戒備森嚴。一隊錦衣護衛刀劍出鞘扼守石屋,另一隊則緊守在梯口;盤梯高高收起,如臨大敵。
  天心教主勒住坐馬問道:“那兩人還在峰下嗎?”
  黃倉用手一指梯口,操著生硬漢語道:“有在,沒有走。”
  天心教主點點頭,飄身下馬,領著江濤、燕玲緩步走近梯口。注目望去,果見峰下挺立著兩名紅衣人。其中一個年約七旬,身披大毫,滿頭藍發,高鼻洼目,眼泛碧光;頭上系一條紅色絲帶,帶端各挂一枚金光閃閃的大銅鈴;左手拄著一支似鐵非鐵、似竹非竹的拐杖,右手卻托著一具十分沉重的鐵木魚。另外一個年紀只有二十五六歲,一身紅衣上密密綴著無數金片;對襟長袂,腳下穿著一雙白麻草鞋,面目五官卻跟漢人一般無二。
  兩人的裝束打扮,僧不僧,俗不俗;既不是喇嘛,也不像道土,實在有些不倫不類。正遙指峰腰平台,大聲喧笑,神態极為狂傲。
  天心教主在盤梯口出現,兩名怪客笑聲立斂,互相交換了一瞥詭异的眼色。那碧目老者舉起拐杖向峰上連指,口里嘰嘰哇哇一陣,年輕的紅衣人便揚聲問道:“我的師父要請問,哪一位是無心教掌教閣下?”
  燕玲忍俊不住,險些要笑出聲來,低語江濤道:“這家伙明明是中原人,偏偏不會說中原話;大約跟古云飛一樣,在番邦西域住得太久了……”
  天心教主吩咐道:“黎統領回他的話。”
  黎元申躬身應諾,大步走近梯口,朗聲道:“本教教主鳳駕在此,來人何事求見?”
  那碧目老者怪眼連翻,揚拐指著黎元申,嘴唇蠕動,不知說了些什么?紅衣人翻譯道:“我師父說,你們天心教連一個會講梵語的人才也沒有,那里配稱中原武林第一大派厂這次傳話就通順多了。
  碧目老者洋洋自得,縱聲大笑;項下銅鈴撞碰,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響,大有輕藐不屑之意。黎元申被他笑得臉上排紅,怒目一瞪,正待發作,卻听天心教主沉聲道:“江公子你就用梵語再問他一遍。”
  江濤含笑跨前兩步,用梵語向峰下大聲問道:“天心教主問你們由何處而來?為了何事?”
  那碧目老者笑聲立斂,惊异地凝目打量江濤,突然洪聲叫道:“納多希柯柯里木一塔!朗可喜!朗可喜!”
  天心教主急問道:“江公子,他說的什么意思?”
  江濤卻皺眉搖頭道:“在下也听不懂,他好像說的不是梵語。”
  天心教主星然道:“有這种事?”
  江濤低道:“讓在下再問問他。”于是,提高聲音又用梵語說道:“兩位不是要會講梵語的人嗎?為什么不以梵語回答?”
  碧目老者不住點頭,又不住搖頭,答道:“阿無尼陀畢幸提,有喜難莫尼……”
  江濤無可奈何地聳聳肩頭,道:“他說的決不是梵語,在下一句也听不懂。”
  眾人盡都愕然,正感為難,崖下紅衣人卻翻譯道:“我師父說,你小小年紀怎會梵語?難道是天竺人嗎?”
  江濤微微一怔,搖頭道:“不!我是道地的中原人氏。”
  紅衣人又道:“我師父問你叫什么名字?有沒有到過天檢O”
  江濤苦笑道:“在下名叫江濤。很抱歉沒有去過天竺,所以听不懂令師的梵語。”
  碧目老者忽又搶著嘰嘰哇哇怪叫一陣,跟紅衣人比手划腳,十分焦急。紅衣人一直點頭,又望望江濤;師徒兩人好像在商議什么,半晌方止。
  江濤問道:“令師說些什么?”
  紅衣人笑道:“我師父說,你講的梵語是西天竺官話,我們說的是東天竺方言,所以你會听不懂。不過,天竺語言雖有不同,文字卻是一樣。現在我師父愿意把要說的話寫在鐵木魚上,請你看了轉告天心教掌教閣下。這些話十分重要,不能讓第四個人知道。請你們放下梯子,讓我們上山。”
  天心教主不覺心動,低聲告訴江濤道:“這辦法倒值得一試。公子不妨答應他上山的請求,但要他那師父把話寫在木魚上,先由徒弟上山來;讓我們看過之后,再接他師父上山。”
  江濤把這些話轉告了紅衣人,紅衣人又轉告碧目老者。師徒兩人又密議了許久,那碧目老者才點頭同意;將拐杖插在地上。翻轉鐵鑄木魚,竟運指如飛,在木魚底寫了几行字,然后交給了紅衣人。
  峰上眾人見他居然以指代筆在生鐵鑄成的木魚上刻字,都不禁吃了一惊。
  天心教主下令加強戒備:由守關護法黃倉坐鎮石屋,黎元甲率領二十名箭手分持強弓硬弩監視梯口,其余錦衣護衛扼守山腹甫道;自己則帶著燕玲和江濤退回空場去。背山面崖,先占地勢,以防突生變故。
  一切布置定妥,黃倉才拉動机鈕,那架純鋼特制的長梯緩緩向下降落;离地兩丈,忽然停止。二十名箭手人人拽弓引弦,凝神蓄勢而待。那紅衣人手托鐵木魚,身形一長,飄然飛上盤梯;身法輕靈矯捷,顯見武功已具相當火候。
  黎元申突然沉聲喝道:“且慢!你那木魚是鐵鑄的不是?”
  紅衣人一怔,點頭道:“是的!”
  黎元申又問:“木魚內裝的是什么東西?”
  紅衣人笑道:‘才魚本是空的,哪有東西?”
  黎元甲冷冷道:“你用手敲三下試試!”
  紅衣人依言屈指連叩三下,“咚咚咚”三聲脆響;其音銳而不沉,果然中空并無藏物。黎元申這才招手道:“好吧!你可以上來了。”
  等到紅衣人行抵梯口,黃倉立即拉動机鈕,收起盤梯;并且在梯上加鎖,隔斷了上下通路。這片前山平台,本是峰腰突出的一塊奇形大石,退路全失。現在那紅衣人就算長了翅膀,也不怕他會飛上天去了。
  黎元甲暗暗松了一口气,就像押解囚犯似的,將紅衣人押到距离天心教主三丈外站住,喝道:“拜見教主!跪下!”
  紅衣人抱著鐵木魚遙遙一躬道:“我們天竺只人跪怫祖和師父,不跪异教的人。”
  黎元申臉色一沉,冷叱道:“到了這儿,只怕由不得你放肆!”話落時一腿飛出,猛然掃向紅衣人腿彎。那紅衣人霍地跨前一步,身軀疾轉半圈,手中鐵木魚就勢反撞而出,怒目道:“你想怎樣?”
  黎元申一腿掃空,左掌倏翻,一式“推窗望月”正拍在那具生鐵鑄成的木魚上,竟在木魚上留下一只淺淺的掌印。錦衣護衛齊聲吶喊,便欲一擁而上……
  “住手!”天心教主喝住眾人,沉聲道:“黎統領,不必勉強他,叫他把木魚呈上來吧”黎元申雖猶悻悻不甘,只得暫時忍住;恭應了一聲,轉對紅衣人冷笑道:“朋友,算你運气。教主吩咐你把木魚呈上來。”
  那紅衣人卻搖搖頭道:“不行!你不會梵文,這東西要交給會梵文的人。”
  黎元申怒眉一軒,終于又忍了下去,喉嚨里哼了兩聲,道:“我看你是活膩了!”
  紅衣人木然道:“膩什么!我們天竺人都吃素,不吃葷腥
  江濤見他們相持不下,連忙迎上前去,笑道:“黎統領何苦跟他一個化外之人生气,還是讓在下來問他吧廣黎元甲滿肚子气憤不便發作,只好干笑著退開一旁。
  江濤含笑說道:“這儿只有我一個人會梵文,你就把木魚交給我如何?”
  紅衣人凝目低聲問道:“你能照木魚上的話做嗎?”
  江濤笑道:“這有何難!”
  紅衣人舉目四顧,然后點頭道:“木魚很重,你要仔細。”說著,翻轉鐵木魚,直送到江濤面前。江濤正准備伸手去接,忽見木魚底下刻著十個漢字:“請前行五步,低頭向下看。”
  江濤茫然不解,再望望那紅衣人;卻見他手捧鐵木魚側身肅立,雙目微閱,臉色一派凝重。江濤不覺好奇,便如言向前走了五步,已靠近懸崖邊緣那排欄杆。探頭下望,不禁大吃一惊!原來深逾百丈的峭壁下,此時正有四名灰衣大漢,合力扯開一張大网,在崖下翹首而待。
  江濤心念甫動,倏聞身后一聲暴叱,紅衣人忽然掄起鐵木魚向黎元申飛擲了過去;同時張臂抱住江濤,涌身沖出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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