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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兩個靚妞


  李劍心從小姐房中出來,悄悄下樓走了。
  回到家,收拾好衣物,便向父母辭行。李崇白問明了治療情形,道:“你昨夜未睡,歇息一日,明天走吧。”
  李劍心道:“再不走,那些人又要來感謝一番,實在麻煩。”
  娘擺放著碗筷,要他吃了飯再說。
  “你要遠行,娘實在放不下心。”說著眼淚也跟著流出來了。
  李劍心自小起對父母最是孝敬不過,從不違拗父母,見娘傷心,赶忙答應留下吃飯。
  吃飯時,他想,還是把自己身怀絕技的事告訴雙親的好,使他們放下心。
  他停住筷子,道:“娘,孩儿自小力大如牛,出外決吃不了虧,還請放心。”
  李崇白道:“又來胡說,力大只能對付那些蠢漢,遇到會武功的強人,何堪人家一擊?”
  “爹,孩儿也會武功呢,只是瞞了父母。”
  “什么,你會武功?想騙你娘安心?”
  “爹,娘,孩儿露一手瞧瞧,你們就放心了。”李劍心說著,指指桌上的酒壺,“請爹將酒干了,孩儿替爹斟上。”
  李崇白依言喝干了酒。
  李劍心伸手虛按在酒壺上,只見壺嘴自行噴出一股酒液,不偏不倚,正好落進空杯,剛剛注滿,一滴不洒。
  兩老見狀,惊奇不已。
  夫人道:“孩儿,這不過是耍把戲而已,中看不中用的哪里會是什么武功了?”
  劍心笑道:“好,娘不信,孩儿再練過。”說著指指天井里的一塊碎石,孩儿坐在這里不動,要用手一指,那石頭便成灰末。”
  夫人笑道:“又來瞎說,休想哄得娘信。”
  劍心道:“光說不練不是真把式,娘瞧仔細了!”說著虛空一指,一股陰柔勁力發出,那在丈外的石頭,忽地變成了一小堆碎末。
  兩老見狀大駭,半晌出不得聲。
  李劍心道:“娘這下該放心了吧?”
  李崇白惊异万分:“你這是跟哪位异人學的,為父怎地不知?”
  李劍心便把學藝經過講了,二老听得連連感歎不已。
  李崇白道:“你身怀惊人絕技而不顯露,符合先賢‘不傲才以驕人,不以寵而作威’的教誨,今后必須匡扶正義,助弱除惡才是。”
  劍心諾諾連聲。
  夫人笑道:“諸葛亮的話,官人最是記得住,依賤妾看來,官人平日對心儿的教誨,怕超過先賢的遺訓了吧?”
  李崇白道:“夫人取笑了,在下豈敢望先賢之項背。”
  夫人又道:“心儿有這么大的本領,為娘的總算放下了一半心。”
  “此話怎講?”李崇白一愣,“還有一半呢?”
  “心儿雖不怕強人盜匪,但日常起居生活,又有誰來照料呢?”
  李崇白啞然失笑,道:“夫人欲將心儿留在裙下永做呀呀學語的稚童么?”
  夫人嗔道:“你們男子就是心狠。”
  這時,門外忽有人喊:“李先生,李先生在家么?”
  李劍心走去開門,卻原來是齊掌柜。
  劍心道:“怎么?難道病情有變?”
  齊掌柜滿面笑容:“哪有此事?小兄弟,不該不告而別呀,害得老夫挨了東家這一頓埋怨,這就請小兄弟一家,隨老夫進城吧。”
  “進城有何事?”
  “東家說,小兄弟救命大恩,無以為報,特派老夫專程迎請,進府一敘。”
  “請轉告貴東家,盛情心領,在下要事纏身,改日再到府上拜訪吧。”
  齊掌柜早已料到會遭拒絕,但并不著急。娩言道:“如此,可否容老夫与令尊一見?”
  劍心對齊掌柜印象頗好,不便拒絕,只好請他進門。
  齊掌柜一見李崇白,也不寒暄,立刻道明來意:“令郎救了敝東家父女兩條命,敝東家本欲親往府上拜謝,只因傷体剛愈,行走不便,故派老夫備了車輛,接先生和夫人進城一敘,請賢夫婦千万不要拒絕才好。”
  李崇白一皺眉,道:“承蒙貴東家盛情相邀,本該隨齊掌柜前往探望,無奈小儿明日遠行,只好另改時日了。”
  齊掌柜一听,心中大急,忙道:“丰先生欲遣令郎何往?可否推遲一日……”
  話未完,敲門之聲又起。
  李劍心開了門,不禁一愣,只見沉志遠在大總管任繼發、二總管史敬的攙扶下,正站在門口。一見到他,沉志遠便推開兩人,道:“恩公在上,請受在下一拜。”話聲中,雙膝已經落地,任繼發、史敬也跟著跪成一排。
  慌得李劍心連忙閃進門后,叫道:“東家和二位總管不必如此,在下消受不起!”
  齊掌柜和李崇白聞聲走出來.見三人跪在門前,不禁大惊。
  李崇白說道:“三位不可如此,折煞小儿了,快快請起。”
  沉志遠等三人這才立起。
  一見李崇白.沉志遠一楞:“原來是李府台李大人,何以竟在此地隱居?那不是太委屈了么?”
  李崇白也奇道:“未料到竟是沈老板,幸會、幸會,請!”
  賓主至客室坐下,李夫人—一奉茶。
  沉志遠見李家貧寒如此,不禁十分感慨,道:“李府台,一別十五載,想不到府台已辭官歸隱。”
  李崇白淡淡一笑:“當年結怨于當朝權貴,革掉了烏紗,因而到此地避禍,哪里是什么歸隱。沈老板如今頗為發福,生意定是十分興隆吧?”
  沉志遠道:“當年在河南行商,承蒙府台照料,府台一向為官清正,万民敬仰,不想卻遭排斥,實在令人扼腕。”
  李崇白道:“在下早已淡泊名利,過去的事不談也罷。”
  沉志遠道:“在下蒙李公子救了性命,不料卻是故人之子,大恩不言謝,只請府台合家,到敝宅盤桓几日,以敘舊誼,望府台千万賞光,不要拒絕才好。”
  史敬不等李崇白回答,忽朝李劍心一揖到底,道:“史敬草莽之夫,得罪了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望公子原諒則個!”
  李劍心忙回一禮:“二總管千万莫如此,些須小事,不提也罷。”
  李崇白卻不過盛情,只好答應前往。
  李劍心雖不愿意,卻也無可奈何。
  于是眾人分乘四輛輕便馬車,駛往城中。
  沉志遠既派齊掌柜來接李劍心一家,為何又要親自跟著來呢?
  原來,他一覺醒來.便感到人已痊愈,不禁大喜過望,忙問任史二人,這傷是怎么治的?任史兩人詳述了經過,并提出了几個疑點。
  一個不會武功的人,認穴為何如此之准?替小姐扎針,居然能隔著衣服認穴,此外,他居然知道五梅陰陽掌是五梅魔君的絕技,只是將魔君說錯,成了五梅真人。
  沉志遠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他沒有錯,五梅真人是愚兄的曾祖師爺!”
  這事太也奇怪,沉志遠續道:“這年青人怎會知道曾祖師爺老人家的法號?除了五梅門有數的几個弟子,江湖上早就無人提起百多年前的人物。”
  任繼發道:“看來,此子不是一般人物,雖說年紀輕輕.卻令人莫測高深。”
  史敬道:“此子明明不懂武功,不要多疑吧?不過,他怎會知道江湖情形,倒叫人費猜疑。”
  其實,李劍心是在無我山人的留字中知道五梅真人的,正由于他未出江湖,不諳江湖事.所以才不知道當代五梅門的五梅魔君,倒讓沉志遠等人吃惊了。
  這時沉志遠又道:“此子看來大有來頭,千万不可怠慢,快請上樓相見!”
  正好齊掌柜來了,眾人將情況一說,齊飛忙到小姐房中尋找,方知李劍心已走。
  沉志遠忙命他備車到張家村去請,待他走后,又覺不妥。遂決定親自前往。
  再說沈竹青一覺醒來,渾身上下十分舒坦,內腑再無難受的感覺,欣喜之下,從床上一躍而起。
  兩個丫環見狀大喜。
  綠萼道:“恭喜小姐康复。”
  紅蕊道:“全好了么?”
  沈竹青道:“好啦、好啦,這個臭郎中倒真有兩手呢!”
  紅蕊道:“小姐也太沒良心,人家治好了小姐的傷,還要罵人家臭郎中。”
  沈竹青笑道:“干你甚事?他是你什么人,要你使勁儿幫著他?沒羞!”
  紅蕊臉一紅:“婢子說的公道話!”
  沈竹青道:“有什么稀罕?我的傷本來不重,不治我也不在乎!”
  綠萼道:“羞、羞,是誰听見臉上凹凹凸凸要長花就大哭大嚷的?”
  紅蕊道:“反正不是你,也不是我。”
  沈竹青嚷道:“咦,兩個小蹄子竟敢編排起我來了,討打是不是?”
  紅蕊道:“好威風!先前要人家治病時,怎么不威風啦?要不是我紅蕊跪著向人家求情,只怕小姐臉上早開了花,好看得緊,也不需勞神打扮啦!”
  綠萼也笑道:“要不是我綠萼,小姐要拔劍自刎呢!”
  于是學著沈竹青的腔調,尖叫道:“拿劍來,我不如死了好。与其成個丑八怪,不如……”
  她學得惟妙惟肖,把紅蕊引得大笑。
  沈竹青大罵道:“兩個小蹄子,竟敢幫那個臭郎中,想是活膩了!”
  她說著躍下床來,一手一個,捉住兩個丫頭,把她倆扔到床上,去掏她們的胳肢窩。三人又笑又鬧,滿床亂滾。正在不可開交時,忽听齊飛的聲音在外問道:“小姐,李公子一家被東家接來了,請小姐下去見客!”
  沈竹青一听,慌得滾下了床,問:“哪里來的李公子呀?”
  齊飛道:“給小姐治病的李大夫啊。”
  “什么時候郎中又變成了公子啦?”
  “小姐。人不可貌相,李公子的父親從前是位知府大人呢,令尊十五年前就与府台相識,算是故交,否則,恐怕還請不來呢。”
  沈竹青嘴一翹:“好大架子。管他府台也好,公子也好,我才不想見呢!”
  齊飛道:“令尊命我通知小姐,見与不見,小姐自拿主張吧。”
  說完逕自去了。
  綠萼問:“真的不去見李公子么?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呀?”
  沈竹青嘟囔道:“治病本是郎中天職,治好了病,多給酬金就是,什么大恩人不大恩人,難听死。再說,一個半點武功都沒有的郎中,見了又怎的,多無趣!”
  紅蕊道:“原來小姐喜歡的是大英雄大俠士。”
  綠萼道:“當然啦,像南京虎威鏢局的金陵秀士孟云天孟大少爺,不僅武藝超群.人也風流倜儻,和小姐倒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呢!”
  紅蕊道:“錯啦、錯啦,人家南京武林名宿嚴大公子嚴鶴,江湖人稱瀟洒劍客,家傳九九八十一式天玄劍法,罕逢敵手,和小姐才是龍鳳成雙呢!”
  沈竹青一張粉臉通紅,啐了一口,道:“不害臊,不怕姑奶奶撕爛你兩個的嘴!”
  兩個丫環吃吃笑著,催她起來梳妝。
  沈竹青懶懶地:“沒那份心思。”
  這時樓下人聲喧嘩,定是客人已到,沈竹青經不起兩個丫頭的催促,方才下床,略一整理云鬢,換了一襲白色衣裙,由兩個丫頭攙扶著下樓來。
  只見樓下客室坐著兩位中年男女,男的儒雅不俗,女的秀麗端庄,年歲和寒傖的衣著并未掩去他們的本色,气度仍是不凡。那個小郎中則站立在他們身后。
  沉志遠一見女儿.就叫她見過李家叔嬸,并要她向李劍心拜謝救命之恩。
  在沈竹青的眼中,達官貴人見得不少,莫說是個卸任落魄的知府,就是在任知府也沒放在她眼里,故此她矜持而又禮貌地行了禮。對李劍心,她只淡淡地說道:“小女子謝過郎中,多虧郎中治好了傷。”
  沉志遠見女儿如此驕傲得不近人情,心中十分不悅,但當著許多人的面,又不好指責于她,可又擔心李劍心多心,拂袖而去。
  這時日听李劍心道:“小姐不必言謝,身為郎中,治病拿藥是本份,自當盡力。”
  李劍心知道沈竹青瞧不起自己,故而也說得輕描淡寫,完全不當一回事。
  沉志遠急忙道:“李公子此言差矣,救命大恩豈同尋常,老夫沒齒不忘,定要報此大恩,何況今后尚有借重公子之處,只盼公子鼎力相助。”
  李崇白道:“沈翁休再提大恩二字,既蒙看重小儿.若有差遣,只管吩咐。只怕小儿歧黃之術不精,有負重托。”
  沉志遠赶忙抓住這句話,道:“有府台這句話,老夫就放心了。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依老夫愚見,李公子當世神醫,不可埋沒于此,不如舉家隨老夫上南京,懸壺濟世。若愿在敝堂行醫則最好。若想單獨立門戶開業,老夫一定鼎力相助不知府台意下如何?”
  這話合情合理,頗合李夫人心意,但夫君未首肯之前,自己不便多嘴,只把一雙妙目,盯在夫君臉上。
  李劍心不愿依附于人,但雙親在座,不好隨便開口。
  李崇白略一沉吟,道:“此事待与拙荊、心儿商議后再定。但有言在先,無論心儿在貴堂謀事也好,單獨挂牌行醫也好,概不接受資助,還望沈翁見諒!”
  這話使沈府諸人俱感一愣,沒見過這么好強的窮書生。
  沉志遠知道金銀不能使李家動心,但只要把人請到南京事情就好辦,忙道:“好說、好說,一切均按府台鈞旨行事,且請放心。
  李崇白道:“沈翁,這府台二字休要再提,崇白已屬一介平民,就請直呼賤名吧。”
  沉志遠靈机一動:“老夫當年對府台就甚為欽佩,只可惜風水流轉,各自東西,未能深交。今又蒙公子救命之恩,這情誼已非一般,若是府台不嫌棄老夫,彼此就以兄弟相稱如何?只是怕委屈府台了。”
  如此曲意逢迎,沈府諸人還未見過,沈竹青更是气得在心中直罵,這樣一來,豈不讓那個臭郎中更加得意了么?真是气死人了。
  只听李崇白道:“沈翁不必客气,小弟就尊稱一聲兄長吧。”
  沉志遠大喜,命下人上席,歡聚一廂。
  席間,老一輩的人談談說說,倒也融洽,李劍心与沈竹青則一聲不出,各有心事。
  當晚,李家在客舍安歇。
  睡前,商量了去南京的事。
  李夫人道:“鄉居雖說清靜,但夫君不能耕作,心儿若是遠出,事事就得請人代勞,實在不是長久之計。不如到城中安居,諸事方便。心儿挂牌行醫,生活自不必愁,何用仰人鼻息?不知夫君以為如何?”
  李崇白覺得夫人言之有理,便征詢劍心意見。劍心听了母親之言,心中大感慚愧。母親本也是書香人家出身.這些年來,家事全憑她一手操勞,自己若甩手一走,母親之勞何堪?自己怎未想到,只顧遠行,要是將雙親接到城中,憑自己歧黃之術贍養雙親,又有何不當?當下欣然同意。
  是夜,李劍心獨坐調息,三更剛過,就听見園中有人到來,便凝神諦听,發覺來人身手极高,正往小樓潛進。他剛想外出觀察,猛覺有人就在三丈外朝客室走來,不覺一惊。此人在如此近的距离才讓他發現。可見輕功已達上乘境界,否則,十丈內的飛花落葉,決瞞不過他。
  俄頃,來人聲息全無,想已站往。接著小樓那邊有人發話,聲音宏亮是任繼發的聲音:“哪路朋友?夤夜光臨,不知有何見教,請現身說話!”
  李劍心心想,原來沈府有了戒備。
  只听一聲冷笑,令人心寒,接著有人道:“任繼發,你這個叛徒,快叫沉志遠、史敬一同出來領死!”
  李劍心不再猶豫,從后窗躍出,掠到屋脊上偷窺,只見小樓燈火通明,任繼發站在廳前石階上,沉志遠、史敬、齊飛、沈竹青主婢三人,相繼從廳內出來。与任繼發相對四丈外,并肩立著兩人,借著燈光,只見一人豹頭環眼,五十來歲,一個尖嘴猴腮,五旬上下。
  沉志遠看清兩人,心中大惊,但旋即鎮定下來,哈哈一笑:“我道是誰,原來是飛云豹梁師兄,毒爪猴羅師弟,二十年不見,不知閔師伯可安好?”
  李劍心听見如是說,心想,原來他們是一個門派的師兄弟,怎的變成仇人了?
  只听飛云豹冷聲道:“沉志遠,休要虛情假意,欺師滅祖的大罪,就想一躲了之么?”
  沉志遠道:“二位有話,不妨請進來說。”
  毒爪猴怒道:“誰有閒情与你們這班叛徒說話?還不快快跪下自戕,難道還要二爺動手不成?到時只怕會死得更慘!”
  沈竹青早已听不下去,嬌叱道:“住嘴!你這瘦猴口气好大,竟敢到沈府撒野……”
  “青儿住口,不干你事!”沉志遠喝道:“此事自有為父了結,你還不快回樓上去!”
  沈竹青哪里受得了這個,賭气退到后邊兩步,手按劍把,卻不肯上樓。
  沉志遠接著對來人道:“師兄,當年我等隨恩師离開五梅門,也并未做對不起五梅門的事,這叛徒二字又從何而來?”
  飛云豹冷笑道:“你們師兄弟三人跟隨你那老鬼師傅,背叛門主,勾結恒山、五台、華山、少林四派,圍剿五梅門,以致門主受傷,門下弟子死傷慘重,五梅門從此在江湖除名,這么大的罪孽你還嫌不夠么?就以昨夜而論,你們明明見到了五梅追魂令,還敢妄自逞強,震傷老夫与羅師弟的徒弟,這足以證明你等再三与五梅門為敵,今日任你有巧簧之舌,也辯不了种种罪行!”
  沉志遠一改聲調,抬聲道:“恒山等派圍剿五梅門,那是我等跟隨恩師走后的事,你梁平山有何證据,說我們勾結四派?要是重提當年事,我沈某師兄弟三人也有債要算。當年,你那師傅心腸狠毒無比,恩師身為師弟,与他意見相悖,處于同門,經常好言相勸,不可挾技凌人,不可濫殺無辜,無奈你那老鬼師傅不但不听,反向自己的師弟暗下毒手,使恩師在飲食間中了毒。恩師發覺后,領我師兄弟三人逃离五梅門,不久便含憤辭世。臨終,老人家還命我等不要記仇,從此不再涉足江湖。我師兄弟三人謹遵恩師遺命,從此退出江湖。改行行商,再不涉及江湖恩怨。昨夜你那兩個徒弟潛入本府,不問青紅皂白就斃了兩個護院,又欲傷我女儿,老夫這才出手相救,卻又中了他二人的五梅陰陽掌毒,要不是一位神醫相救,我父女早已一命歸陰。梁平山,你師徒當年橫行無忌,作惡多端,才遭四大門派圍剿,想不到蟄居二十年,一個個練成了五梅陰陽掌,如今要出世報仇了?就連我們几個亡命天涯的子弟也不放過,真是何其歹毒!梁平山,當年滅頂之災不可忘,倒行逆施必遭報應。今日里我師兄弟三人決不屈于你師徒淫威之下,誓和爾等拼個魚死网破!”
  說完,抽出一對金光閃閃的判官筆,對齊飛道:“齊兄弟速帶小女离開,一切拜托!”
  齊飛知道事態嚴重,東家有托孤之意,忙回答道:“謹遵台命,齊飛定保小姐平安!”
  沈竹青一听,嬌呼道:“我才不走呢,誓与賊人決一雌雄!”說著抽出肩上長劍。
  沉志遠喝道:“青儿听話,速退!”
  梁平山桀桀怪笑:“沉志遠,想讓你女儿逃命么?那是做夢!今日此地,就是你沈家滿門抄斬之時!”
  史敬吼道:“老子与你們拼了!”
  他舞起一雙鐵筆,一個泰山壓頂身子前躍,雙筆分砸梁羅二人。
  梁羅輕輕閃過。
  梁平山道:“慢,有你史敬挺尸的時間,把那個為沉志遠治傷的郎中交出來!”
  沉志遠心中一動,忙令史敬不要動手,問道:“你要見郎中何意?”
  “剝皮抽筋!”
  “郎中与你何仇?竟如此狠毒!”
  “他竟敢伸手管五梅門的事!”
  “郎中并非江湖中人。”
  “管他什么人,只要沾惹了五梅門就得死!”
  沉志遠故意扯住這個話題,好叫李劍心听個明白,李劍心如果身怀絕技,就不會置身事外。
  “你未免太霸道!”沉志遠邊想邊答。
  “老夫倒要瞧瞧,什么能人居然治得了五梅陰陽掌的毒傷!誰要管閒事,命就歸五梅門!”
  “郎中治病救人,又有何罪?”
  “你不交出郎中,老夫自然尋訪得到,好,廢話少說,你就來領死吧!”
  這一番對話,李劍心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大怒,他已認清了雙方的是非,听見對方連自己也要殺,不能再袖手旁觀.正待從房上現身,忽然听到練功場那方的牆上有人說話:
  “好大的口气啊,我老爺子倒要瞧德五梅門練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功夫,竟然如此托大,膽敢藐視天下英雄!”
  接著便見牆頭上火星一閃一暗。
  在場諸人全都一愣,齊轉向牆那方。
  梁平山怒道:“什么人?下來說話!”
  牆上那團黑影慢條斯理地說道:“老爺子坐在這儿滿不錯,你算什么東西?敢來支配我老人家!”
  “亮出名號!”
  “老爺子又不与爾等豺狼為伍,問大號何用,也配么?”
  “大膽!”毒爪猴羅洪江一聲大喝,身子早已騰空而起,一個起落便到了牆邊,身法快得惊人。但他卻發現牆上的黑影已然不見,也不知何時消失的。他輕輕躍到牆頭,功運雙目,朝牆外掃視,只見屋宇重迭,卻無人蹤。
  “喂,瘦猴,老爺子在這里哪,你怎地往牆外找?”
  羅洪江聞聲側頭,只見那團黑影仍在牆上,离他不過兩丈。他心中又惊又怒,狂吼一聲,雙爪一前一后向黑影攻去。
  眼看一爪抓個正著,黑影卻忽地不見了,“喳”一聲脆響,五指罡風將牆頭瓦楞擊碎了一溜。
  “瘦猴,把招子放亮些,我老爺子在此!”
  這聲音竟出自身后,毒瓜猴羅洪江吃了一惊,急忙換腳轉身,只見那團黑影正蹲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吧嗒吧嗒抽煙呢。
  毒爪猴羅洪江天生傲稟,身手靈活,早年在五梅門橫行江湖時就闖下了极響的万儿。五梅門遭四派圍攻時,門人弟子傷亡慘重,但他与大師兄梁平山和師傅閔元龍在擊斃對方數大高手之后負傷逃亡。那時,他師傅還未練成五梅陰陽掌,師徒三人隱居二十年,五梅陰陽掌已經煉成,足以睥睨江湖。他和梁平山還各收了三個弟子,武功也趨于一流。此次重出江湖,自然目高于頂。前夜派徒弟殷繼武和王如龍來沈家示威,遭沉志遠攔截受了傷,故以今日親來取沈某等人項上人頭不料半路殺出程咬金,不知是何方异人,竟然能從他眼皮底下安然溜掉,這份身手當真惊世駭俗。
  當下,他心中一凜,不敢再輕敵,出聲激道:“朋友,有种的就別像個魂,飄來蕩去,下來和羅二爺過几招。”
  黑影笑道:“我老爺子動來動去,与你何干?”
  在大廳外的梁平山也未看清黑影是怎么閃避的,但來人身手之高,大出意外,他怕師弟有失,便出聲招呼:“羅師弟回來,來人不敢交鋒,追他何益?”
  羅洪江性本暴烈但畢竟是老江湖,明白師兄的用意,當下便一個倒縱,飛离牆頭。
  “想走么?好走、好走,噗!”
  隨著“噗”的吹气聲,一溜火星中有粒豆大的火炭,流星赶月般直襲毒爪猴背后“心俞”大穴。
  羅洪江身在空中,直感到勁風似箭,立即雙臂一振,頭下腳上,避過了暗襲。他不由勃然大怒,正待轉身返回找老家伙算帳,但心里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便打消此念,直往師兄跟前落去。人剛站定,便以傳音入密告訴師兄:“老大,牆上那家伙可能是蒼山獨夫伍云老怪物,和不和他動手?”
  梁平山也看出了對方來歷,答道:“這老怪物久已不出江湖,傳聞難纏得緊,今夜暫且放過,日后再找他算帳。”
  話以傳音入密送出,別人自然听不到,只見兩人忽然朝后一躍,閃入暗中不見。
  沉志遠等人也猜出蒼山獨夫的來歷,沉志遠忙向牆那方走去,邊道:“是伍老前輩么?快請進寒舍讓晚輩等人拜見。”
  老頭道:“不是我老爺子還會是誰?誰能讓五梅門的妖孽挾尾而逃?”
  李劍心在房上听見如是說,心中不禁好笑,這老頭驕傲得緊,口气好大好大。
  又听沉志遠道:“前輩威鎮江湖,群邪無不望風而逃,晚輩等心儀已久,今日才能拜見,幸何如之,就請前輩下來吧。”
  “下來干什么?听你說兩聲廢話么?”
  “哪里,哪里……”沉志遠不知要怎樣回答才好,擔心得罪了這位异人。
  齊飛忽然開口道:“師伯別來無恙,快請下來喝杯酒吧!”
  伍云怪笑一聲道:“好個齊飛、知道老爺子好酒,算你還有點靈性。”
  眾人只覺眼前一晃,一個矮小的老頭已站在面前。就憑這份輕功當世能有几人及得?
  齊飛赶緊上前見禮。沉志遠等人也忙行禮不迭。
  伍云將頭一抬,手一背,昂然邁入客廳。
  沉志遠等人魚貫在后,跟著進來。沉志遠万万沒料到,齊飛竟是伍云的師侄,有了蒼山獨夫做后盾,還怕梁羅二人么?當下忙親自給伍云用茶,又命綠萼紅蕊去叫廚人下廚整治酒席。然后各人坐定,自報姓名。
  齊飛道:“師伯于十年前歸隱,也不知俠蹤何處,倒叫徒侄挂念了。”
  伍云兩眼一瞪:“小子,休要說好听話,老爺子問你:你怎地跑到沉志遠家里來了,人家給你個什么差事?”
  齊飛道:“徒侄那年遭人暗算,貧病交加,多虧沈東家路過相救。恩同再造,便決心隨東家前往南京,蒙東家器重,賜掌青陽縣濟世堂。”
  伍云哼了一聲,道:“原來我老爺子的徒侄,竟然只當了小小的掌柜!”
  沉志遠慌忙起身一揖:“請伍前輩恕晚輩不知之罪,即日起便請齊兄弟与晚輩同赴南京,擔任敝店三總管之職。”
  伍云小眼一閉:“這些事与老爺子無干,你自己瞧著辦吧!”
  齊飛慌道:“沈東家千万不可如此,屬下甘在青陽縣繼續任職。”
  伍云歎哼一聲:“沒出息的東西,你甘居小掌柜不打緊,不丟了我老爺子的面子么?”
  齊飛不敢違抗師伯,諾諾連聲。
  任繼發道:“齊兄弟,你我今后以兄弟相稱,就不必自謙了吧。”
  沈竹青從老頭一進門就仔細打量著,只見老頭已經禿頂,小眼睛,細眉毛,朝天鼻,方下巴,一臉傲相,再听听他的一番言語,心想,這老頭本領大极,怪不得這么驕傲,我要是有了他的功夫,還有誰敢惹我?那是啊,要多威風有多威風,姑娘芳名,傳遍天下,那又是何等榮耀,還有誰敢來欺負爹爹?
  伍云忽然轉頭瞧著她:“毛丫頭盯著老爺子瞧什么?臉上有字么?”
  沈竹青靈机一動,嫣然笑道:“小女子久聞老輩大名,今日見了,果然不同凡響,故此小女子想多多瞻仰一番,望老輩不要怪罪才好。”
  她本長得標致,說出話來又動听,使伍云心中大大受用,當下點頭道:“娃儿的話也有道理。老爺子行蹤無定,別人想見老爺子一面都難呢,你這丫頭還聰明,就好好看個夠吧!”
  此時酒菜已陸續送上,沈竹青一反常例,竟然親自替伍云把盞,就連自己爹爹也不斟上一杯,把個蒼山獨夫伍老爺子侍候得高高興興。他故意問道:“丫頭,怎不替你爹敬酒?”
  “唔,前輩輩份高于家父,故小女子只為老爺子把盞!”
  沉志遠心中奇怪,這丫頭平日哪里肯侍候人,怎么今日對這位老爺子如此殷勤?看來這丫頭不傻,知道沈家大難臨頭,非老爺子不能化解。再加上齊飛這層關系,老爺子總不至于拒絕吧?不過,听江湖傳言,此老來自云南大理,出道四十年來,曾經干下許多震惊江湖的大事。他武功獨具一格,超人一等,性好獨來獨往。漫游于名山大湖。只要碰上不平事,不管黑道白道,一律動手,絕不容情,因此得了個“蒼山獨夫”的名號。由于他得罪的人不少,找他麻煩的自然就多,但他武功高強。行蹤無定,誰也奈何不了他。十年前,他忽然隱去行蹤,從此不再听到有關他的傳聞,沒想到會在富陽縣這里遇到他。要是他依然故我,說走就走,那不是空歡喜一場么?
  沉志遠自在那里想心事,突然听到伍云向他說話,才陡然清醒過來。
  “你師傅竟然已經過世,實在可惜。沒想到這閔元龍真不是東西,連師弟都要加害!”
  沉志遠尚未回答,沈竹青便搶著道:“對啊,你老爺子最愛管不平事,總不能放過那個什么閔元龍吧?除非……”
  “除非什么?”
  “恕晚輩直言,除非你老也……
  “也什么?說呀!”
  “也怕那個勞什子五梅陰陽掌……”
  “混帳話,我老爺子怎會怕了五梅陰陽掌?你丫頭敢小覷了老爺子?”
  “啊喲,不敢不敢,老爺子請息怒,晚輩年幼無知,口沒遮攔,爽直得緊,晚輩怎敢小覷老爺子?不過是問問而已,因為那五梅陰陽掌實在厲害,差點要了晚輩父女的命,如今還心有余悸呢,不知老爺子有何絕招對付他們?”
  這番話使沉志遠惊詫不已,想不到這小妮子聰明如斯,既捧足了老爺子,又可套出老爺子的家底,且看老頭儿如何回答。
  只听伍云道:“老爺子的五禽爪、玄元指縱橫江湖,豈能怕了五梅門的絕技?”
  “這玄元指厲害不厲害?”
  “怎么不厲害?玄元指破內家罡气,任何凌厲的掌風,也擋不住玄元指,啊喲,你問得太多了,喝酒要緊,快斟酒來!”伍云發覺失了口,便不肯再說了。
  沈竹青暗想,一定要把這門功夫學到手,等机會再磨他。于是,赶忙斟酒。
  伍云一口喝干,問道:“你們父女均遭毒掌,何人將你門治好?”
  沈竹青道:“不過是個臭郎中,不值得多問的。”
  “他在哪儿?”
  沉志遠忙答:“就在敝處客室。”
  “叫他來一見。”
  齊飛答應著去了。
  李劍心其實并未回屋,他藏在廳外大樹上,廳內一言一語,听得十分清楚。听見老爺子問起他,便連忙躍回客室,從后窗進去躺下。直等齊飛叫了數聲,才裝作醒來。
  他跟著齊飛來到廳中。
  伍云兩眼精光一閃,把他瞧了個仔細。
  “喂,小郎中,你怎么治的傷?”
  “回稟大爺,用的針灸。”
  “毒呢?”
  “服藥。”
  “老爺子不信!”
  “這……”
  “起死回生常沖是你什么人?”
  “在下并不相識。”
  伍云一愣:“原來你不是常老儿的徒弟,這就怪了,那你師傅是誰?”
  “在下師傅很多,凡懂醫道之鄉民,在下都要請教。”
  伍云又望了望他,不再搭理。轉頭問沉志遠:“五梅魔君又重出江湖,這下有熱鬧瞧了,你打算怎么辦?”
  沉志遠道:“晚輩克日赶回南京,請南京的几位朋友助拳,誓与妖邪一拼。”
  “啊,都是些什么人呀?”
  “南京虎威鏢局總鏢頭開山掌孟彪,南京名宿天玄劍嚴子林……”
  話未完,伍云哼一聲,沉志遠便赶緊住了口。
  沈竹青赶緊道:“還有一位大能人。”
  “誰?”
  “他呀,武功絕世,天下第—……”
  “什么人敢稱天下第一?說出來听听。”
  “他名震武林數十年,向來無敵手……”
  “啊,你爹有了這么個大靠山,何需再邀別人助拳?連老爺子也是多余的了,嘿嘿。”伍云面色難看已极。
  眾人都急了,特別是沉志遠不斷給女儿作眼色,她卻不理不睬。
  只听她接著說道:“是呀,只要有他老人家出馬,我沈家還怕什么五梅門?”
  “到底是誰?我老爺子倒要見識見識!”伍云怒气沖天,已經要發作了。
  “此老姓伍,單名云字,外號人稱蒼山獨夫,要問此老現在何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沈竹青纖手一指,笑盈盈望著老頭。
  伍云一听,繞了半天是說自己,一腔怒火熄得干干淨淨,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哈,你這丫頭真頑皮,竟拿我老人家開心!”
  眾人也都笑出聲來,心上落下了石塊。
  “怎么,說得不對么?”
  “對對對,只是有一點,老爺子從不自稱武功天下第一,也沒人敢這么自夸。”
  李劍心暗想,這沈小姐除了刁蠻,還會迎合人意呢,看她把老頭子哄得團團轉。
  只听伍云又道:“你們當年退出五梅門,江湖上并不知道,身份一旦暴露,就會有人找上門來,万万不可大意。”
  沉志遠、任繼發、史敬同聲答道:“謹遵老前輩教誨。”
  伍云又道:“老爺子此次外出訪友,不料卻听到了一些惊人傳聞,本不想再管閒事,但感到事關重大,不能不引起注意。首先,關于那本‘寶鼎神丹秘籍’,十多年前江湖上傳說為茅山獨臂真人所得,黑白兩道都有不少人追至茅山。獨臂真人卻不在茅山,也不知哪里去了。后來又听說,獨臂真人并未得到秘籍,也不知落于誰人之手。于是人們漸漸將秘籍遺忘,可最近又有人傳出消息,說秘籍遺失在五台山,黑白兩道人物,紛紛赶往五台,五台僧人欲封山閉寺,勢必引起一場狠斗。老爺子疑心有人搗鬼。其目的何在,尚不清楚。其次,五梅門徒重出。竟在報當年滅門之仇,這事不僅關系到四大門派,還牽連著黑白兩道的許多人。所以,不能不引起重視。老爺子偶然發現那個瘦猴,才追蹤至此。要知道,五梅門決不限師徒几人,其暗中勢力頗大,否則,怎能馬上探知你們到了青陽縣?第三,江湖上近兩年出現了一批黑衣蒙面大盜,武功之高,手段之狠,連此地赫赫有名的飛鳳鏢局也慘遭屠戮。這伙人來路不明,罪惡累累,實在江湖大患。我老爺子就是想不管也不成,如果正道人士不聞不問,任其發展,總有一天會鬧成邪壓正的局面。
  伍老一番話。听得人人動容,特別是李劍心,感到十分惊异。他小時拾得一部‘寶鼎神丹秘籍’,怎么又出一份同名秘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以后一定要弄清此事。
  這時,沈竹青道:“啊喲,老前輩,听你老人家如此說,真讓人害怕呀,這以后的日子怎么過啊!”
  伍云眼一翻:“怕什么?我老爺子還沒歸天呢!”
  沈竹青乘机道:“你老獨來獨往,人一走,哪還想得起我們呀?”
  伍云道:“我老爺子就不走,在你沈家呆一段日子,看看什么人敢來放肆!”
  “啊喲,那真是好极啦,老爺子,你說話可要算話呀!”
  伍云道:“我老爺子何時說話不算數?”
  “好。一言為定,在我家由晚輩侍奉兩年。”
  “這個……”
  “喲,剛說過的話就賴賬?”
  “誰賴賬了,可兩年不太長了么?”
  “不長不長,一點也不長。”
  “這個,慢慢說吧。”伍云十分后悔。
  沉志遠道:“青儿,老前輩答應留下,已是天大之情,不可再讓前輩為難。”
  伍云忙道:“對對對,老爺子不能在一個地方呆得太久,還有許多事要做呢!”
  沈竹青道:“那好,您老去哪儿就帶著晚輩走吧。”
  伍云一愣:“帶著你這小娃儿干什么?”
  “服侍你老呀!”
  “啊喲,不必、不必,老爺子又喜獨來獨往,帶著人是個累贅。”
  “那就傳晚輩几手功夫吧!”
  伍云道:“好的,好的,老爺子就傳你一手功夫,看看還有誰敢欺負你!”
  沈竹青大喜,跪下就要拜師。哪知她被一股气流攔住,怎么用力也跪不下去。
  “拜師不必,老爺子只教功夫,不收弟子。”
  沉志遠急忙稱謝。
  齊飛道:“小姐真好福气,在下雖是師伯的師侄,卻沒福份得到師伯指點呢!”
  伍云罵道:“你小子吃的什么醋?老爺子与你師傅并不是同門師兄弟,只是交情不淺,稱兄道弟而已。也罷,看在你死去的師傅份上,也傳你一手功夫吧!”
  齊飛連忙道謝。
  當晚盡歡而散。
  第二天一早,李崇白將決定去南京的事告訴了沉志遠。沉志遠大喜過望,忙命齊飛帶人替李家收拾東西,中飯過后便起程往南京。
  “濟世堂”總店,開設在南京城內最繁華的三山街上。此地商賈云集,店舖林立,百業雜陳,十分熱鬧。
  濟世堂店舖寬敞,門面闊綽,除了密密麻麻的藥柜,設有十位郎中診病的座席。從柜堂往里進,是一間側房和一條甬道,直通一道月亮門,從門進去是一座四合小院,小院后門又有一個大花園,里面散落著几幢精致小樓。李劍心一家則住在右邊小樓里。中間一幢為主人住宅,伍云和任繼發、史敬、齊飛則住在左邊小樓里。
  沈夫人不諳武功,是個面目姣好、性情溫和的中年婦女,待人和藹有禮,成天過小樓來陪李夫人說話,兩位夫人倒也十分投契。
  到南京的第二天,李劍心便要出診,沉志遠無法,只得特別關照柜上,替他安置了一個座席,他枯坐了一天,卻無一個病人問津。他試圖与大夫們攀談,但人家時有病人就診,也比較矜持,不好接近。
  第三天上午,突見一青衣女子,勁裝裹身,扶著灰袍老者,踉踉蹌蹌闖進店來。
  那女子美艷如花,杏眼通紅,急急對一老大夫說道:“老先生,家父受了重傷,請大夫救老人家一命!”
  老大夫按上脈,又瞧不見傷在何處,皺眉道:“脈息如此微弱,可傷在哪里啊?”
  姑娘還未回答,老者又吐了口血,惊得大夫連連搖頭:“這是內傷,不好治呀!”
  姑娘急得眼淚直流,顫聲求道:“大夫行行好,救家父一命,小女子永志不忘!”
  此刻老者已經昏迷,臉色蒼白。已是奄奄一息。
  老大夫歎息道:“姑娘,并非老夫見死不救,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姑娘哭著向堂中所有大夫求道:“哪位大夫能救家父一命,小女子銜草必報!”說畢,雙膝跪地,叩首不已。
  大夫們為姑娘孝心所動,但都束手無策,只是連聲歎息。
  姑娘正哭得傷心忽听耳畔有人說道:“姑娘請起,待在下与老先生試診。”
  姑娘一抬頭,卻見一個劍眉入鬢,鳳目重瞳,俊朗丰神的年青書生,正注視著自己,滿臉同情之色。便赶緊站起來,行個万福,道:“多謝大夫。”
  李劍心略一診脈,知是內腑受傷,便道:“請到這邊診席上,待在下救治。”
  他二人一邊一個,將老者扶到李劍心的診席上,十個大夫不禁相視冷笑。
  李劍心取出銀針,解開老者衣襟,果見胸前有一黑色掌印,十分清晰,便在穴上扎下三枚針,然后手書藥方,遞与柜中伙計道:“速將此藥煎成汁,送來此處。”
  伙計不敢怠慢,立刻照辦。
  姑娘小聲問:“敢問大夫,家父有救么?”
  說時俊眼淚濕,不胜哀傷。
  李劍心安慰她道:“老伯傷得雖重,但無性命之憂,在下定將傷勢治好,請姑娘安心。”
  姑娘听得連連點頭,粉臉上現出极大的安慰神色。這姑娘雖是布衣褲套,卻掩不住麗質天生,于嫵媚中透著朴質柔婉,令人相怜相惜。比起沈竹青來,不遜一分,給他印象极好。
  姑娘一心放在老父傷勢上,并未注意大夫在打量自己。
  其實,李劍心并未說出實話,老者傷勢极為嚴重,若不以內力療傷,藥物并不能見效,但在人多眼雜的地方,他又怎能施展神功?只好暫時維持住傷勢,晚上另想辦法。
  他以指尖按壓針杆,輸進了一些真元,灰袍老者這才蘇醒過來。
  姑娘又惊又喜,道:“爹爹,好些了么?”
  老者有气無力地說道:“麗儿,爹的內傷治好無望,你快快离開南京,只要逃得一命,再圖報仇,千万不要陷入虎口……”
  “爹爹,女儿決不獨自逃生,要死也要和爹爹死在一起!”姑娘說著又啜泣起來。
  李劍心道:“老丈且莫傷怀,在下定能治好此傷。”
  老者看了看他,不胜惊异,旋又露出一絲苦笑:“多謝大夫美意,只是老朽此傷不比一般,非藥物能治,先生美意,老朽銘感于怀。”
  李劍心微笑道:“老丈不必多慮,在下自有救助之法,且請閉目靜養,待服湯藥。”
  此刻店伙端了藥來,由姑娘將湯藥慢慢給老者服下,隨即出了身大汗,老者頓感神清气爽,胸前的窒悶解除了許多。
  李劍心道:“二位家住何處?”今日暫且回去歇息,明日在下登門送藥行針。”說著取下了老者身上的銀針。
  姑娘道:“我們不是此地人,住大承恩寺附近的‘福喜’小店。”
  老者道:“不敢勞動先生大駕,明日老朽自行登門求醫吧!”
  李劍心道:“不可,老丈切勿走動,在下治病送藥乃份內之事,不必客气。”
  姑娘感激道:“如此煩勞先生,小女子感恩不盡。”
  見病人要走,柜台伙計便走了過來,道:“診費藥費共計二十兩。”
  姑娘一听大惊,失聲道:“要二十兩?這么貴啊!”旋即滿面通紅,十分窘迫,她哪里有這多銀子,這下該怎么辦才好?急得她手足無措地呆在原地,一顆螓首低低垂胸。
  老者吶吶地道:“老朽出門已久,身上銀錢已不足付藥資,可否寬限二日?”
  姑娘羞慚得頭也抬不起來,焦急中忽然想起頭上的玉釵,便伸手取下,輕聲道:“這玉釵能不能抵藥金……”
  李劍心忙道:“姑娘不必如此,藥金暫寄在下賬上即可。”
  轉頭吩咐伙計:“挂在在下賬上。”
  伙計諾諾連聲,赶緊退下。
  老者道:“又讓大夫為難,愧煞老朽,這藥金今后定當奉還。”
  李劍心道:“些須小事,老丈何必認真?人生在世,誰個沒有困難之時,二位請稍坐,待在下雇車送二位去吧。”
  店中伙計十分精明,見李大夫如此關怀這對父女,想必是看中了人家姑娘,李大夫既是東家眼中的嬌客。万万不可怠慢了他。于是赶緊不等吩咐便雇車去了。
  老者道:“老朽金漢斗,小女金麗姝,請教大夫高姓?”
  “在下李劍心。”
  “李先生急公好義,我父女感激不盡。”
  “老丈莫再如此說,愧煞在下。”
  此時,馬車已到。
  金漢斗道:“就此別過,明日再相見。”
  金麗姝那如墨的珠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低下螓首。
  送走金家父女,李劍心复歸診席。他給金漢斗治傷的情形已落在一些待診病人眼中,便紛紛搶著來讓他診病,直忙到關門他才清靜下來。
  是夜三更,他按事先打听好的方向,直奔承恩寺。
  承恩寺是個游藝雜耍、陳列百貨、三教九流、龍蛇混雜的地方。雖已半夜,依然有人東游西進。他從屋面掠過,不一會便下到地上,以尋找福喜客棧,不需多時,便找到了地方。
  這是一家三流小店。房屋矮小,邋遢擁擠。金氏父女若不是手頭拮据,怎肯住這种小店?他不禁充滿了同情。他從大門上一躍而過,輕輕落在天井,只見周圍漆黑,不時有呼嚕聲傳來,此起彼伏好不煩人,不知金漢斗父女住在什么地方,把他給難住了。
  突然,他听見了衣袂飄風聲,有夜行人光顧這個小店。便赶緊掠到側邊房頭,伏在瓦楞上窺探。
  只見小天井里接連落下三人,輕功俱都不弱,雖然夜色漆黑,但李劍心運功于目,依稀看得出三人面目,這三人年歲不大,都在三十以上。
  只听一人道:“姜大哥,那小妮子和那糟老頭儿就住這一間!”
  姜大哥道:“好哇,走,敲門去!”
  其中一人便大搖大擺上去敲門:“喂,小妮子,快出來跟大爺們走啊,看你今日還想逃得掉!”
  李劍心怒火上升,原來是一群歹徒。
  此刻門倏地開了,金麗姝苗條的身影站在門口,只听她嬌斥道:“你們這群惡賊,姑娘今天与你們拼了!”
  那姜大哥哈哈一笑:“小妮子,姜大爺我既然看中了你,諒你插翅也飛不出南京城!”
  住店的客人早被惊醒,議論聲從各間房中傳出來:
  “好大膽,公然來搶人!”
  “你知道什么?來人是南京一霸的大少爺,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啊,姜家的大少爺來了,快別多嘴!”
  “唉,這姑娘怕是躲不過去了。”
  又听金麗姝罵道:“無恥!”
  只見她雙手一動,兩把二尺長的短劍寒光閃閃,疾如電掣般向姓姜的刺去。
  “好厲害的姑娘!”
  “對,讓姓姜的也吃些苦頭。”
  “哈,玫瑰花帶刺啊,姜大少不妙啦!”
  住店的客人在室內大聲議論。
  此時,三人中一人急忙躍上擋住余麗姝,嘴里道:“好啊,我火眼彪羅泰陪你小妞過几招。”只听一聲響,抖出了三節棍,乒乒乓乓,擋住了金麗姝的攻勢。
  金麗姝一咬銀牙,閃電般變換招式,只見她身手矯健,貼近對方遞招,全使的是狠辣招數,劍劍不离羅泰要害。這羅泰身手也自不弱,三節棍攔、砸、點、劈,招式精練,出手迅捷,兩人以快對快,倏忽間過了二十來招,一時分不出上下。看得李劍心暗暗佩服,沒想到金姑娘居然練就一身不凡的技藝。
  姓姜的抽出鐵鑭,喝道:“吳三弟,亮兵刃,并肩子上,把這小妞捉了!”
  說著便揮鑭而上,鑭式沉重有力,只几下便把金麗姝逼退兩步。与此同時,姓吳的手舞一把彎刀,“嗖嗖嗖”劈出几刀,招式十分古怪,把金麗姝逼得手忙腳亂。
  “你們大伙瞧啊,三個大男人拾掇一個姑娘家,還他媽的稱什么霸!”
  “以眾凌寡,是南京一霸的本色!”
  “……”
  店中議論紛起,直罵姓姜的一伙人。
  姜少爺大怒,吼道:“你們這群下三濫的東西。明日姜大爺定叫你們一個都走不脫,放火燒了這賊店,全將你們當豬烤!”
  忽听一個哭腔叫道:“老少爺們,求你們免開尊口,我這小店燒了,拿什么糊口啊!”
  原來這是店老板在說話。
  眾人一時沉默下來。
  再說三人圍住金麗姝,使她無法突圍而出,要不是怕傷了她,只怕金麗姝早已不支。但她卻毫不畏懼,兩把短劍勢如蛟龍,使出的招式左右不同,加上她存心拼命,那三人一時也無奈她何。
  李劍心再也按捺不住,他立即從瓦楞上躍下,施展幻影迷蹤,像個輕飄無實的影子,繞著三人旋了一圈,三人依次覺得手腕上被什么東西點了一下,進兵器也拿捏不住了,嗆啷啷相繼墜地。這情形不僅把三人嚇呆了,連金麗姝也不禁愣在那里,不知是怎么回事。
  那些躲在室內看熱鬧的客人,也同時發出一聲惊呼。
  姜大少爺心知有人暗算,便朝房頂上罵道:“什么王八羔子敢暗算你家花花大歲姜大爺,有种的下來!”
  羅泰更不待吩咐,一縱身上了房,卻什么也瞧不見,只好駕道:“藏頭露尾算什么英雄?快滾出來見個真章!”
  剩下的一個也赶忙亮出名號:“大爺追魂刀吳世保,你小子莫非敢跟我貴州青龍洞結下梁子么?那就下來讓大爺見識見識!”
  李劍心見眾人都往房上找,不禁好笑。
  可旅店中的人卻瞧見了。
  “咦,金姑娘身后多了個人!”
  “莫非就是他,怎么先前沒瞧見?”
  李劍心出聲道:“听見了么,在下在這里呀,怎么都往房頭上找?”
  四人听見他的答話,全都嚇了一跳,特別是金姑娘,聲音出自她身后,惊得她急忙舉雙劍護身,倏地轉過身來。
  李劍心連忙后退一步,道:“金姑娘,別慌,是在下。”
  金麗姝定睛一看,愣了:“是李大夫?”
  李劍心點點頭:“小心,人家要動手了。”
  金麗姝連忙和他并肩而立,一顆芳心大慰,沒想到危急關頭會有人相救,更沒想到救她的人竟是白天給爹爹治傷的大夫,看不出年紀輕輕竟然身怀絕技,也不知用什么暗器把對方的兵刃都打落了。
  這時,姜、羅、吳三人也看清了對方是個后生,并不是什么高人,膽气一時大壯,他們紛紛拾起掉落的兵刃,虎吼一聲把兩人圍住。
  姜恩隆喝道:“小子通名,竟敢管我花花太歲的閒事,大爺看看你有什么來歷。”
  李劍心冷聲道:“在下李劍心,沒什么來歷,奉勸你們赶快离開,免得再討無趣。”
  羅泰大怒:“好小子,趁人不備施放暗器,今日大爺斃了你!”
  他一抖三節棍,夾頭就是一棍。忽然,他的棍在半空中停住了。緊接著手中一輕,三節棍已到了對方手中,他一下變得呆若木雞,莫明其妙的愣站著。
  李劍心道:“在下用的是暗器么?這回瞧清楚了吧!”
  姜恩隆運足勁力,一鑭使個橫掃千軍,帶起一股勁風直擊對方腰腹。
  “小心!”金麗姝叫道。用手拉扯李劍心,想使他后退。
  李劍心紋絲不動,待鑭掃過來時,以手中三節棍猛擊一下,敲個正著,“當啷”一聲,鑭落在地上,直震得姜恩隆虎口發麻,嚇得不知要怎樣才好。
  房上的追魂刀吳世保見同伙吃了虧,急忙從房頂躍下,舞起一片刀光,指向李劍心。還沒等他近身,李劍心一抖三節棍,三節棍成一直線,像根鐵棒直戳光影,只听“當啷”一聲響,吳世保虎口酸麻,一把彎刀震得脫出了手,再也無法逞凶。
  李劍心將三節棍扔在地上,從容地對金麗姝道:“姑娘,在下与老伯診病,請帶路。”
  金麗姝万万沒料到這位儒雅的大夫,武功竟如此之高,三下兩下就打發了一個凶徒,不禁大喜過望,知道爹爹有救了,但她懾于花花太歲等人的淫威,不免還有些猶豫,吶吶地道:“這些惡徒……”
  李劍心道:“放心,不礙事,由他們去吧!”
  姜恩隆等人气得要死,可手腕不听使喚,只能用另一只手拾起兵刃。
  姜恩隆道:“好小子,這個梁子結定了,有种的別走,大爺明日找你。”
  李劍心冷聲道:“要是再敢為惡,在下出手絕不容情!”
  三人心中一抖,急急上房走了。
  煞星既走,各間客室的門都開了,擁出了許多窮苦客人,把李劍心團團圍住,七嘴八舌,講個不停。
  “李爺,你老是神仙下凡吧?要不,一抬手就把南京城內的霸王給制住了!”
  “李爺,你給南京人出了口气,痛快啊!”
  “李爺,千万要小心呀,姜家老爺厲害得緊,特別是兩個教師爺,是高手中的高手!”
  這些人都是在承恩寺廣場討生活的江湖客,有算命卜卦的,玩雜耍的、賣藥的,還有的是行商走販,短工打雜。他們久歷江湖,閱歷甚丰,雖有熱腸卻無能耐,只好躲著不出來,現在,終于輪到他們吐一口悶气了。
  李劍心听了一會,抱拳拱手道:“各位好意,在下心領,金老丈傷勢嚴重,請各位讓路,在下還要治傷呢!”
  眾人紛紛閃開讓路,待二人進了屋,他們的興致還沒過去,站在小院子里議論剛才的打斗,人人眉飛色舞,興奮异常。
  第二天,李劍心的大名便在南京城內流傳,這是李劍心万万想不到的。
  再說李金二人進了屋,屋里早已點著燈,金漢斗正待倚在床頭等著他們。屋外發生的事,他早已听得清楚,一見李劍心,便謝道:“大夫身怀絕技,今番救了小女,不知該如何報答才好。”
  李劍心道:“老丈休要如此說,江湖上彼此相幫,怎提得上恩惠二字?”
  金漢斗道:“大夫怎知小女有難?”
  李劍心把自己前來的意圖說了,父女二人感激不盡。
  金麗姝忽然又問:“李大俠第一次是用什么東西擊落三個兵刃的?怎么又會到了我背后,差點把人家給嚇死了。”
  燈光下,金麗姝嬌艷如花,活潑可愛,李劍心心中不禁一動,微笑答道:“我只是在他們手上拍了一下。并未使什么暗器。”
  “喲,用手拍?怎么我沒瞧見你的影子?”
  “許是太黑的緣故。”
  金漢斗听了一惊,心想,這青年當真有如此快的身法?連麗儿都能瞞過?這簡直叫人難以相信。
  這時李劍心道:“老丈,治傷吧。”
  金漢斗連忙答應。
  李劍心又道:“老丈所受內傷,大概是兩次,相隔時間約兩個多月,不知在下可說對了?請老丈指正。”
  金漢斗大大歎服,道:“大夫真神醫也,說得一點不錯。”
  李劍心道:“請老丈抱元守一,在下以內力為老丈治傷。”
  金漢斗又是一惊,未想到這位年輕大夫功力如此高深,但這樣做損耗真元甚大,便道:“大夫,不必了吧,老朽年事已高,死不足惜,大夫前程遠大,不必耗損真元……”
  話未完,李劍心已一掌按在靈台穴上,一股強勁無匹的柔和內力已源源不斷輸入,金漢斗無奈,只得抱元守一,以本門內功心法引導,气流剎時走遍了四筋八脈。
  金麗姝芳心甚為感激,覺得這位大夫為人誠篤仗義,謙和有禮,對自己一家恩同再造,真不知要怎樣報答人家才好,要是能与他成為一家人……想著想著不覺羞紅了臉。忙偷窺李劍心一眼,只見他寶相庄嚴,閉目端坐,絲毫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事,一顆芳心這才放下。想起姜家人可能還會來侵扰,便抽出雙劍,坐在房門口為他倆護法。因為無事,又浮想聯翩起來,不時偷看李劍心一眼,心中說不出的一股甜蜜。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這是女儿家心中的秘密,旁人就很難測度了。
  頓飯時間過去,療傷結束,金漢斗頓覺精力恢复,傷勢盡除。他立即跨下床,不敢惊動正在調息的大夫。
  金麗姝見爹爹痊愈,不禁喜极而泣。
  金漢斗輕聲道:“這位少俠好深厚的功力,也不知是哪位异人的高足,真不知該如何感激呢。”
  金麗姝也小聲答道:“待將母親和兄長救出虎口,再來圖報吧。”
  父女二人想起此行目的,不禁黯然。
  天明,李劍心調息完畢,自感內力比往日還強了許多渾身精力,充沛异常。他知道這是迦葉神功的奇效,越是耗損內力,內力就越能增長。他見金家父女在室內端坐無語,眉結愁帶,也不知何因,便道:“累賢父女久等,在下失禮了。”
  話聲剛落,金家父女不約而同“扑通”一聲跪下,道:“恩公在上,請受一拜!”
  惊得李劍心也急忙跪下,道:“二位請起,你要折煞了在下。”
  金漢斗只好起來,金麗姝卻依然跪著。
  李劍心急了,道:“姑娘,這是何苦?”
  金麗姝含淚道:“相公救了老父一個,小女子怎能不拜。”說著硬要叩下頭去。
  李劍心忙閃在一邊,重新跪下:“姑娘若不起來,在下也只好陪跪了。”
  金漢斗歎聲气,道:“麗儿,李大俠不受重禮,你就起來吧,好在來日方長,圖報之日不為晚也。”
  金麗姝這才站起身,無限幽怨地看了李劍心一眼,似乎怪他不領情。
  李劍心跟著站起,在椅上坐下。
  金漢斗讓女儿去取早點,把自己受傷經過如實講了,直听得李劍心血脈噴張,怒滿胸臆,而且事情湊巧,金家父女正是蒼山獨夫伍老前輩提到過的飛鳳鏢局的當事人。
  原來,金漢斗人稱龍形劍,在北方一帶甚負威名。
  他出師后行俠江湖,仗義助人,頗受武林人的稱道,后來与河南開封府著名的飛鳳鏢局局主倪浩老鏢頭相識,与二小姐倪秀娥成了親。此后,金漢斗占著一身絕技為飛鳳鏢局走鏢,他的加入,使鏢局名聲大震。待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儿后,倪老鏢頭突然將鏢局交給了長子倪子春,說自己要外出游歷,這一走就走了個從此無音訊,直到五年后才有人到鏢行密告,說老人家已在江蘇玉峰山出家為僧,要家人不必牽挂于他,也不准來探訪,到能見面時自會前來見面。來人還再三囑咐,務必不要泄漏消息,對外只說病歿客旅。一家人對老人家的出走本就感到惊异,听到老人家落發為僧,更是大惑不解。回想老鏢頭當初出走時,是在一次訪友之后,莫非与那次訪友有關?可是,老鏢頭到何地訪友,訪的哪一位.家人一慨不知,老鏢頭也從未提起過。事情前后頗有蹊蹺,但總算听到了老人的消息,雖然不能前去探望,心中也落實了許多。
  如此只過了七年,七年中,老人家未帶回過一個口信。
  今年年初,金漢斗与妻倪秀娥、長子金天祥、次女金麗姝回河北老家邯鄲探親。誰想回來后,偌大的一個鏢局已成了一片瓦礫。經向四鄰探問,才知鏢局上下百來號人,一夜之間遭人屠盡,無一活口。金氏一家悲慟已极,便到野地亂葬崗子尋找家人墳堆,哪知遭到一伙來歷不明的蒙面人突襲。一場拼斗下來,倪秀娥、金天祥受傷被擒,金漢斗、金麗姝在危急間被一游方僧救出。老和尚自稱法號仁心,系少林高僧,他聲言只能護住父女二人,卻無法救出母子倆,致被敵人擄走,當時金漢斗已中掌傷,敵人有十二人之多,個個武功高強,為首的頭領更是了得。老和尚似已看出了來人的武功家數。勸告金氏父女速离開封,至于救人之事,老和尚另為設法。
  仁心大師系少林唯一云游在外的高僧,以他的輩份和武功,尚且對那伙蒙面人有所忌憚,可見敵勢之強。金漢斗知道孤身力弱,弄不好又讓女儿身陷虎口,便听大師指示,迅速回到開封,到鏢局斜對面的旅舍取行李衣物,卻見店小二送了封書簡來,拆來一看,不過寥寥几字。大意為若要保母子二人性命,速將倪浩帶來,于今年七夕會于泰山升仙閣,否則母子將酷刑而死,他父女也休想逃出掌心。下面并無署名,只畫有四只禽爪。當時金漢斗雖不知四只禽爪的含義,但意識到与老岳父當年出走极有關系。敵人勢力龐大,再不走就會遭殃,便速帶金麗姝离開開封,下江蘇到長清縣玉峰山去尋找岳父。不料在南京時被惡徒跟蹤,妄想將金麗姝掠走。金氏父女在大功坊一帶与惡徒動手,將對方打得落花流水,未料這伙人來頭頗大,竟搬來了一個胖頭陀,武功十分高強,金漢斗身負內傷,雖經力斗。終不是人家對手,胸前中了一掌,父女二人拼死沖出包圍,混入人群中,才算逃出此劫,于是藏匿在承恩寺人雜的地方,待傷愈后再走。不料傷勢竟如此之重,打听得三山街上的“濟世堂”醫道高明,便來此治傷,卻又被花花太歲的走卒發現,要不是巧逢李劍心,后果不堪設想。
  金漢斗講完,金麗姝已將買來的包子放置桌上,又提壺到店中提水沏茶,三人便就著茶水吃了起來。
  吃畢,李劍心起身,道:“請老丈稍待,劍心去去就來。”
  半個時辰后,他捧來五十兩銀子,恭送金氏父女上路,并約好相見之期。
  金麗姝脈脈含情,依依不舍地揮手而別。
  李劍心回到藥堂。等他診病的人,早已擠滿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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