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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鬼屋”尋蹤


  缺(2頁,待補)仔,反而哈哈一笑,未見他晃肩移步,人已御風扑來,捷逾鬼魅。
  顧小寶這一惊非同小可,兩年前遇上“魔手”柳洪時,他是壯志凌云,气吞河岳,也可說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經歷兩年多來的歷練,使他知道江湖如鬼蜮,武林中更有不少奇能怪异之士。
  是以,不方也方,不圓也圓,凡事小心得多了。
  适才見“鬼見愁”宮半天,輕功能御气凌空,吐聲可裂金碎石,微一跺腳,便是碎石濺飛,這种內外功夫,沒一項他能辦得到。
  現在已被發覺,自己要是跟他動手,那是雞蛋碰石頭——准砸。
  但空自嚇惊也沒用,行藏既露,想逃走已沒可能。見他欺身扑來,只得晃肩斜掠,与宮半天隔石而立。
  本身功力已提足十二成,防備“鬼見愁”宮半天出手,家使明知不敵,可不能坐以待斃。
  倏然——
  池那邊響起一陣蒼老柔和的聲音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莫非忘了老僧時常對你說的:‘鳳生怨怨,感蒙法益,而得解脫,永免尋仇報复之苦么!”
  說也奇怪,那“鬼見愁”官半天聞聲,似被蛇蝎咬了一口,惊得急向后退,雙掌合十,雙眼內凶光頓斂。
  山風吹起他身上青衣,飄飄忽忽,身子竟然一動也不動!
  顧小寶放眼向池那邊望去,發聲處那里有人,僅几株矮樹微微晃動,冷月空山,何曾有什么人跡。
  心中正覺奇怪,耳中忽聞風聲銳嘯,空中白光倏閃,“奪!”的一聲面前的大石上,忽然墜下一物,矗立石上。
  看時,卻是一柄白色云塵,柄端已插人石內。
  飛塵插上,在內功精湛之人看來,并不稀奇,武林中能做到的比比皆是,奇的是那柔輕的塵帚——馬尾,竟然根根豎立。
  他和宮半天立在山風飄拂下,同是衣帶飄風,但那塵帚卻巍巍而立,全無半點晃動。
  “鬼見愁”宮半天突然向云上頂禮膜拜下去,嘴中喃喃道:“弟子罪過,尚祈老禪師恕罪!”
  顧小寶這才證實江湖傳言不虛,這魔頭果被一位有道高僧降服,受到管束。
  但他內心卻又在想:“這位高僧必是一位功參造化之人,為何不現身,面予告誡呢?”
  心中正想,忽听池那邊蒼老柔和的聲音又起,道:“永离惡道,受生善境,我佛慈悲,去吧!”
  “鬼見愁”宮半天如逢大赦,誠惶誠恐的對著云塵拜了一拜,始晃身站起。
  但起身之時,眼內的寒芒電射似的向顧小寶一瞥。
  冷笑一聲,震袖御風而去,轉眼隱入迷蒙夜色之中。
  魔星一走,顧小寶松了一口气,這才覺得自己剛才已急出了一身冷汗。
  連忙向他那邊恭謹的一揖,道:“弟子顧小寶,今夜有緣,得蒙解救,請禪師一現全身,容弟子一參佛駕。”
  他話聲才落,倏又傳來那魂夢索繞的甜脆聲音,只聞“扑哧!”一笑,道:“拜佛可去靈山,偏要走來我這洗心池來作什么?快給我走!那宮半天就要回來啦!”
  顧小寶微一怔神,立即省悟原來是她在搗鬼。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正是千載難逢之机,自然不肯放過,忙又躬身道:“原來是姑娘為了救我,將那魔星嚇退。
  我顧小寶一再惠蒙相救,兩年來感恩怀德,不辭千山万水尋訪,自得悉此洗心池就是姑娘靜修之地,又跋山涉水訪來,姑娘竟忍心不容我拜謁?
  難道……難道燕子礬那夜之事,姑娘還在生气?恨在心頭……”
  不提燕子磯之事還好,一提到燕子磯那檔事,似乎引起姑娘的懊惱。
  只听池那面立即傳出一聲冷嗤,聲音也變得冷若冰霜的道:“我行道江湖,誰都不敢碰我一下衣角,你居然撕斷我一只衣袖。
  當時,若不是看在慧因老尼的份上,我不會輕易饒你,你想見我是么?哼!可沒那么簡單!”
  顧小寶心中雖有千言万語傾訴,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停了一會,始又遭:“那夜是我一時性急,亟欲与姑娘一見,才有斷袖之誤會發生,絕無其他。
  姑娘慧質主心,神仙中人,想亦知我出自無心,我愿面向姑娘負荊請罪,只求姑娘容我相見一面!”
  池那邊也沉默了一會儿,忽又說道:
  “別羅嗦啦!再不走,那宮半天一回來,我可不管啊!你估量你那點武功,能逃出他的手掌么干”
  顧小寶那肯讓她三言兩語就打發走,兩年多來夢寐以求,嘗盡多少艱辛,捱過多少相思歲月,就是為了和她相見。
  現在——
  隔池相對,那肯失此良机?
  于是,又發出近似哀求的聲調道:“姑娘既吝嗇与我一見,絕不离開洗心池半步,甘愿死在宮半天手中,借此解脫思念之苦!”
  他這話聲剛落,池那邊傳來幽幽一歎,隨听她自語道:“都是那慧因老尼在搗鬼,我可不放過她!”
  顧小寶正要再說,夜空中,嘯聲由遠而近,果然是那“鬼見愁”宮半天的聲音。
  他雖然心中嚇惊,但慧因師太的話又在心間回響:“誠之所至,金石為開”,今夜正是我表現誠意的時候,生死何足論,以常情推斷,她也不會見死不救。
  信念一生,膽气不由一壯,那凄厲的嘯聲,蔽空而來,他仁立池邊,渾然不覺,身子動也不動。
  那嘯聲越來越尖銳犀利,就在顧小寶一轉念之間,“鬼見愁”宮半天已然到右面峰頂。
  只听得池那面傳來她的聲音,頓腳道:“冤孽,真是冤孽!你死事小,將來人家說有人死在我這洗心池,我可丟不起這個臉。
  好啦!快到池這邊來,到‘飴翠仙窩’后面等待,等我把他打發了再說!”
  顧小寶此刻,真是如奉綸旨,猛吸一口真气,雙腳一點池岸,宛若流星般向池那面縱去。
  他師門“梯云縱”輕功,可以在空中利用兩腳尖互點腳背之力,續縱三次,七、八丈寬的池面,不用下落,即可掠過。
  就在此時,眼前一溜飛虹,与自己擦身而過,幽香隱隱,扑入鼻孔,甚是好聞。
  他不用費腦筋去猜,便知是那紅衣姑娘已迎向“鬼見愁”宮半天。雖是擦身而過,但連人影也未看清楚,真不知這紅衣姑娘習的是哪一門子武功?會有這般神奇。
  此時顧小寶很想返身回扑,但身在空中,前縱之勢已起,已難回過身來,只好直落對面池岸之上。
  腳才落地,便急忙回身向對岸看去,紅衣姑娘身影早已不知去向,那震空凄厲嘯聲亦突然停止。
  只見遠處天空中,一點白影,疾掠而逝。
  他想追去,但估量自己功力,絕對追不上,与其丟人,不如藏拙。
  另一個不肯追去的理由,是想起紅衣姑娘交代,要自己去‘飴翠仙窩”相待,自己若冒冒失失追去,怕又惹她生气。
  她既然說了,想來該不會說謊騙自己了。
  這般一想,也就死心塌地听由擺布了。
  池那邊已毫無聲息了,此時月影已斜,峰影倒映洗心池中,月影縱橫,湖山又是一片宁靜。
  那“飴翠仙窩”,三日來顧小寶曾去過那儿小憩數次,是在茂林修竹中,几間無人居住的房屋。
  名字取得很美,但建筑与室內的擺設,就不是那回事了。房屋建筑得很久,很久,不知道有多少年代。
  尤其是,經過長年累月風雨的浸蝕,已是四壁蕭然,門窗殘破,僅可避風雨而已!
  這就是仙窩,紅衣姑娘口中的“飴翠仙窩”。
  他漫步向“飴翠仙窩”走去,仍不時回頭注視池那邊的動靜。沒有,什么也沒有,除了山風呼嘯。
  繞過“飴翠仙窩”那几間破屋,原來幽空叢中,有條曲徑清幽的小路,這是他以前未曾發現過。
  夜色凄迷。
  竹影在月色幽光照射下不斷晃動,此時顧小寶心中似乎有許多事,和一個他無法解開的結。
  那便是慧因師太的囑咐,兩個中秋已經過去了,但愿今年的中秋夜,能請得動這位神奇莫測的姑娘,前往秦岭黃葉崖,參加這場盛會?
  唉!這武林雙魔已先后重返江湖,若兩個魔頭會合在一起,聯手為害,江湖恐怕從此多事,永無宁日了。
  這時,顧小寶把全部希望,集中在這紅衣姑娘身上,大有伊人不出,奈蒼生何之感!
  順著幽徑走去,忽然一陣清香扑鼻,抬眼望去,原來已走到竹林邊緣,那林外是一片斜斜的山坡地。
  坡下,是一個淺淺的山谷,隱見谷底似有一幢房舍。
  顧小寶暗道:“原來她住在這儿,我也真愚,憨憨的在洗心池等她三天,怎么不會找到這儿來呢?”
  才走到半坡,那幽香更濃,這是丹桂飄香,像她那般蓋世武功,絕代容華,她的居處自然是与眾不同。
  只怪自己憨,硬把几間破屋跟她聯在一起,簡直破坏了她的形象。
  顧小寶經過一番自我責備后,頓時秉著一顆虔誠的心,慢步向谷底走去。果然几株碩大的丹桂之間,現出一間精致的茅屋。
  借西斜月色看去,精舍雙扉緊閉,目光順著門扉向上看去,整時便是一怔。
  起初,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一次凝視,一點不錯,那門額上橫著一塊眉匾,上面駭然寫有“鬼屋”兩個大字。
  心里感覺怪怪的,暗忖:“這就奇了,以她那般身怀蓋世神功,長得超塵絕俗的仙妹,怎么住后取了這种名字?
  要說這‘鬼屋’不是她的住宿,她又明明叫我到這‘飴翠仙窩’的后面來等她?這又如何解釋?”
  心中正在猶豫,忽見那門隙中綠光連閃,有如鬼火晃動,而且還隱隱听到“瞅瞅!”鬼哭之聲。
  荒野深宵,立有一陣陰森森感覺。
  顧小寶生平最不相信神鬼之無稽之說,但此時也不由心生悚僳,心忖:“這屋內是什么東西啊?難道這世間真有鬼么?”
  他,就是不信邪,复凝視一陣,那綠光閃動處,隨又寂然,沒什么怪物,不由膽子一壯。
  “騙人!假若真有鬼,我顧小寶今晚倒要見識見識,這鬼是什么樣子?”
  顧小寶自語后,正想邁步向那門扉走去,突然身側樹上“噗噗!”陣響,一條黑影疾扑而下。
  他在嚇惊之下,立即飄身斜掠,反手拍出一掌,耳听一聲“呱!”慘叫中,一只梟鳥落地。
  停身一口頭,只見那被掌風擊中的梟鳥,在地上扑了兩下,兩爪一伸,便已死去。顧小寶不禁啞然失笑,心想“我是怎么啦?就因為‘鬼屋’二字,便這般沉不住气,連飛鳥下扑,我也掠身揮掌,這可怜的梟鳥,死得才冤哩!”
  驀地——
  就在他低頭注視死去梟鳥時,忽覺有人在他身后吹了一口冷气,陡然毛發一堅,霍地錯掌回身。
  身后連半個人影也不見,心中駭然一震,身不由己的猛向后退。
  但他到底是名師門下,武功不弱,生平又最不信鬼,冷然一笑道:“什么人?調皮裝神弄鬼,我顧小寶是為訪人而來,并非江湖敗類!”
  問了數聲,仍然無一人答話,心中不免有气,于是暗中留意,身子又向門扉走去。
  距門扉尚有丈余遠近,不再向前,停身而立。
  蓋因适才厝內晃動的綠火,和那“啾啾”之聲,使他有點疏慮,迫使他停身凝神,向后內側耳听一下。
  傾听良久,厝內毫無聲息,不由又抬頭向那“鬼屋”二字看去。
  那知這一看之下,終于他看出一點端倪,原來那“鬼屋”二字,是用白紙寫黑字,才貼上去不久。
  此時恍然明白什么意思,不由啼笑皆非,暗道:“她呀!真是有夠刁鑽,平白的貼上了這兩個字來愚弄我!”
  心頭疑云一掃而空,更斷定紅衣姑娘雖然外出未歸,但屋中必然另外有人。
  就在此時,厝內又傳出“啾啾’兩聲,顧小寶朗聲一笑,道:“裝神弄鬼,只能唬唬俗人,厝內有那位在,快請出來相見。”
  門扉“呀!”的一聲開了。
  當門立著一個頭梳丫頭結,一身綠色衣裙,年約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嘴角噙著調皮微笑,眼睛不斷向顧小寶打量。
  顧小寶料知這小女孩是紅衣姑娘身邊的人,俗語說得好:“王府門前七品官’,自是得罪不起。
  強將手下無弱兵,紅衣姑娘身具蓋世神功,這小丫頭武功必定不弱,适才在他腦后吹气,必是這小丫頭搗的鬼。
  見她天真得討人歡喜,于是逗著她,手指橫匾“鬼屋”二字道:“小妹妹呀!這兩個字可是你的杰作?”
  “要你管!”那小姑娘鼻頭聳了兩下,圓圓雙目骨碌碌一轉,道:“是又怎么,這是我厝,不用你操心!”7
  顧小寶雖然碰了個軟釘,但仍逗趣道:
  “小妹妹!你還真說對了,我自己也覺得有點多余,只是我總覺得‘鬼屋’內,怎么會住著你這樣嬌小可愛的小女鬼….,,
  話未說完,小丫頭小嘴一嘟,道:“你才是鬼啦!三天來在洗心池失魂落魄的,你以為我不知道,羞羞臉,一個大男人!”
  顧小寶被她搶白得臉上微紅,不由肅容道:“小妹妹別生意,适才是在開玩笑,請問姑娘貴姓,那位紅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小姑娘嘴一咂道:“什么人和你講笑?我又不認識你,小姐的事,我才不告訴你呢!”
  顧小寶真個是“心涼脾肚開”,樂了。
  他內心在偷笑,暗道:“鬼丫頭,你這不是告訴我么?你是她身邊的丫頭。”
  心里想著,隨又含笑道:“你們小姐貴姓啊?”
  小姑娘一跺腳,道:“誰和你美?喂!是誰要你來問東問西的?緊走啦!不然我可要不理了!”
  顧小寶看小姑娘表情,心想:“有其主必有其仆,就是嬌嗔也令人可愛。”忙道:“是你家小姐叫我前來等她的,”她追那‘鬼見愁”官半天去了。”
  小姑娘似乎想笑,但仍強忍著,道:“她可沒告訴我,我們這地方不歡迎男人,要等,你就站在外頭,我沒時間和你瞎扯!”
  說罷,微一退身,門就閂上了。
  顧小寶怎么也想沒到,一個小丫頭,將他拒諸門外,那挫相就別提了,心中雖然有气,但又不便發作。
  長長吁了口气,道:“唉!顧小寶呀顧小寶,你這是何苦來呢?千辛万苦的找來,非但未獲青睞,連人家身邊的丫頭也給你气受。
  再不濟你也是名師之徒,武林俠義之士,一顆赤忱心,如今被人踩得粉碎!”
  他這里感歎,忽听門內“扑哧!”一笑,道:“這就忍受不了么?當年張良,橋下三次拾履,始得黃石公授予奇書,匡扶漢室,成就偉大功業!
  誰叫你一見面便說我是小女鬼!哼!我這小女鬼么,看你將來不求我才怪!”
  顧小寶心頭不由一震,這丫頭小小年紀,竟然教訓得自己恰到好處,認真檢討起來,當真是自己不對。
  先逗了人家一陣,難怪她要生气了。
  自己此番尋來,不單是心慕那絕代容華的紅衣姑娘,而且還希望獲得武林异學。小姑娘一句開玩笑的話,自己怎么便當了真呢!
  當下肅容朗聲道:“小妹妹別生气,适才在下一句戲言,多有得罪,我就在這門外等吧!想必你家小姐也不會耽誤太久,很快就會回來的!”
  門儿“呀廣的一聲開了,小姑娘滿臉含笑的再度走了出來,笑道:“我將‘鬼屋’二字撕下,不然待會儿又會有鬼在你腦后吹气了。”
  說時,扮了一個鬼臉,輕輕晃肩騰起,撕下門眉上那張白紙。
  顧小寶這才知道,适才腦后吹气,确是這丫頭的杰作。由此看來,她的輕功怕還在自己之上。
  尷尬的一笑,抬頭向門眉上看去,原來那眉匾上是“臥云居”三個字,不禁由衷的稱贊道:“好幽雅的名字,她是真的不俗啊!”
  小姑娘撕下“鬼屋”二字,小臉蛋儿一揚,道:“你真要等我們小姐么?”
  顧小寶點點頭,道:“當然,人無信不立。”
  那知,小姑娘忽然“扑哧!”一笑,道:“其實,她騙你啦!此時她早在百里之外了。要等,除非等上一年半載,還提不准能不能等得到。”
  顧小寶微微一怔,道:“是她要我來此等候呀!”
  小姑娘似乎是看出他失望之態,臉上笑容微斂,道:“我家小姐性情令人很難捉摸,要想見她,除非我替你出個主意。可是,將來你怎么謝我呀?”
  顧小寶一時還真不知道如何相謝,他只記得“君子重一諾”,如果此時開出支票,到期無法兌現,那可糗透了。
  他尚未想出如何謝法,小姑娘眨眨大眼睛,展眉一笑;正要說話。
  驀地——
  空中忽然傳來一聲鶴鳴,小姑娘抬眼望去,忽然拍著小手,道:“我說是么?鶴儿飛回來啦!必是帶信來了!”
  只見她撮口一聲清嘯,空中盤旋的那只巨鶴,也是一聲和鳴,雙翅一斂,悠然降落地面。
  顧小寶這才看清,好大一只白鶴,約莫有三尺多高,紅爪紅冠,長嘴微帶紫色,周身毛白如雪,甚是可愛。
  小姑娘早已蹲下身子,撫著鶴背道:“雪奴,你回來啦!姑娘有信捎來么?”
  那巨鶴長頸貼在小姑娘腮邊,不停的摩擦,狀至親呢,似乎懂得小姑娘的話,鳴叫兩聲,長頸連點數下。
  小姑娘伸手從怀里摸出一粒綠色丸子,喂在巨鶴口中,才在鶴翅之下,取下一個紙卷儿,打開看了一下。
  忽然雙眉一皺,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顧小寶看她那吞吞吐吐的樣子,心里也很著急,忙問道:“小妹妹,是不是你家小姐有……”
  小姑娘搖搖頭,看了顧小寶一眼,道:“小姐她當真不回來了,她說明天日落前要赶到秦岭去,叫我告訴你,別等她了!”
  顧小寶大失所望,但一听她是去秦岭,忍不住問道:“小妹妹,你家小姐可是去秦岭黃葉崖?”
  小姑娘這口可沒有抬頭,依然撫著鶴身道:“她沒有說,不知是不是去黃葉崖?她行事有時連我也猜不透!”
  顧小寶突然想起,這青城山离秦岭何止千里,明天日落前赶到怎來得及?
  他以為自己听錯了,又問道:“小妹妹,你家小姐信上是說明天日落前赶到秦岭?”
  “是啊!”小姑娘漫不經意道:“她說有急事,明天必須赶到,而且要過了中秋才能回來。”
  說完,以掌拍拍鶴背,道:“雪奴!快去!小姐還在等你,我也就來了,咱們明儿見!”
  這可把怔在一旁的顧小寶听得糊涂了。
  听小姑娘說來,明日到秦岭之事,并非“十一哥替丈人作壽——假仙”,而是千真万确。
  難道……難道她們主仆,全是紅線,聶隱飛俠之流么?不然的話,這關山千里,怎能一日赶到?
  巨鶴“刷!”的一聲振翼飛起,顧小寶冷不防被鶴翅扇起的勁風,震得連連后退。再看小姑娘時,人家身子可是紋風未動,好像全不當一回事。
  顧小寶見巨鶴沖霄而上,一聲長鳴,掠空飛走,口中不由發出一聲浩歎。
  小姑娘目送巨鶴飛去,听他歎息,回頭問道:“喂!你是怎么啦?好好的,為什么唉聲歎气?”
  顧小寶道:“這只巨鶴,想必是通靈异禽,那只翅一扇之力,何止千斤,姑娘立身之處比我還近,我被勁風扇退,姑娘卻不為所動。
  如此看來,姑娘年紀雖小,武功卻已到超凡人圣之境。我枉自是堂堂七尺之軀的男子漢,跟姑娘比起來,真是愧煞。
  像我這般庸俗之人,無怪你家小姐,不屑与我相見了!”
  那知,小姑娘抿嘴一笑,看了顧小寶一眼,好像要講什么,卻又忍了下來。
  顧小寶及時又道:
  “在下有一事感覺得甚是不明,這青城山去秦岭,何止千里,明日如何能到?姑娘可以給我講嗎?”
  小姑娘這才嫣然一笑,道:“你不是看見這只白鶴嘛?它不但靈异,更能載人飛行,區區千把里路,算什么啦!好啦!我也要走了,拜拜!”
  說罷,回身便走!
  顧小寶頓感六神無主,看來自己這一趟,是“薛仁貴的征衣——白袍(跑)了。”
  只覺得心有不甘,故又喊道:“姑娘慢走,我還有話說!”
  小姑娘回頭問道:“還有什么事?”
  顧小寶雖然把人家叫住了,但一時又千言万語,不知從何說起,故一時反而說不出話來。
  小姑娘見他不說話,“扑哧!”一笑,道:“我知道啦!我總設法讓她見你一次,你去不去秦岭呀?
  要是想去,中秋前可到碧云谷去找我,哎呀!說了這半天我還忘了告訴你我的名字,記著啦!我叫云儿,咱們秦岭見。”
  說完,已轉身進屋去了。
  顧小寶此時悵然若失,目凝峰岭落月,心頭像沉壓著一塊大石,既悶且沉。
  驀地——
  心念一轉,暗忖此時离中秋尚有兩個多月,我若前往,時間甚是寬裕。与其在此枯坐,倒不如一路游山玩水,路遇不平,也可伸手一管,修積外功。
  再說,她主仆匆匆赶去秦岭,必是那“鬼見秋”也要去秦岭了;說不定“魔手”柳洪与中秋較技之事,她們全都知道。
  紅衣姑娘很可能与慧因師太有些淵源,生怕兩魔會合后,慧因師太吃虧,所以才兼程赶去!
  我若于中秋節前赶去,那時既可謁見恩師,更可与紅衣姑娘相見啦!
  心中這般一想,甚覺有理,心頭千斤巨石,頓時落了下來,但還想等云儿出來,詳告自己計划。
  須知,他此刻一切均以云儿馬首是瞻,云儿是他的智囊,能否与紅衣姑娘見上一面,端賴云儿安排了。
  那知,屋后突又傳來一聲鶴鳴,“刷刷”聲中,又飛起一只巨鶴。
  仰首上望,只見鶴背上一個綠色身影,正頻頻向自己招手,轉眼工夫,已升空數十丈,白點漸漸消逝在沉黑的天幕中,杏不可見。
  顧小寶見云儿也乘鶴而去,心中好生羡慕,暗忖:“有一天我也能坐在那只鶴背上,乘風飛去,同她做游名山大川,然后……
  然后選一個海島仙山,雙雙隱居,不問紅塵世事,過葛天氏生活,日人而息,日出而作,那該有多好?”
  繼之,又想到這巨鶴居然能听懂得人語、載人飛行。若非今夜自己親目所睹,說什么也不會相信。
  宇宙之大,真是無奇不有,不見一事,不長一智,真是匪夷所思!
  顧小寶國注那沉黑的天空,人雖立在當地,但一顆心,早隨巨鶴飛去,竟不知東方之既白。
  驀地——
  一陣鳥聲爭鳴。
  回頭看去,東方已微露朝霞,絢燦瑰麗。
  晨風挾著初秋涼意,触体生寒,這才喟然一聲長歎,慢慢向屋中走去。
  屋中仍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打燃隨身攜帶的火括子,見桌上尚留有半只殘燭。
  點燃后,見屋內陳設非常簡單,卻打掃得纖塵不染,他隨手推開了左邊一扇門扉,向內走去,這間屋子似是起居之所。
  但也僅有兩張竹榻,并無綿被紗帳,全不像少女的居處。
  俄傾之間,他又想到,她們本是履煙霞,臥林泉,行蹤無定,隨處皆可定居,還要這些塵俗之物作什么?
  再說,她們必已練就寒暑不侵的金剛不坏之身,又何需塵俗之物!
  此刻——
  天色未大亮,折騰了整整三日三夜,人已困倦已极,便盤膝坐在竹榻上調息養神。
  須知,顧小寶幼隨諸山老人習藝,內功已奠定基礎。雖然是三晝夜未曾好好睡過,但只要略作調气休息,便可恢复精神,滌除疲勞。
  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溜走,大約有半個時辰左右,著听屋外一聲鶴鳴,心中不由一喜。
  睜開眼睛一看。天已大亮,他以為是云儿回來了,匆忙下了竹榻,晃身便向門外扑去。
  等他扑近門口,朝曦初上,百鳥喧鳴,那有云儿人影。
  悵望碧空,白云縹渺,巨鶴也不見蹤跡,心中好生失望。
  那知悵然回首,瞥見屋中桌上的燭台邊端,端端正正的擺著一只錦盒,就他記憶,這是昨夜進屋之時不曾有的,心中不由一怔。
  暗討:“自己閉目調息,并未睡著,有人進屋自己怎會不知道?幸好,此人并無惡意,若是仇家,那……”
  想到這里,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走近桌邊,見那錦盒下還壓著一張紙條,抬起一看,見上面用管花小楷,非常恭正的寫著:
  “盒中換骨金丹一粒,練气行功秘訣一冊,服丹苦練將來必有大成。此去秦岭不過千里,旬日可到,不必急于上路。
  臥云居正可小住,此時若能將練气行功秘訣上篇‘神寶八法’習得基礎,仰金丹之助,雖是旬日,可抵別人苦練十年內功之益。
  將來若能与小姐會晤,懇求傳授中篇‘修真九要’和下篇‘指玄真訣’。如蒙允許,不但為君之曠世奇遇,亦可得曠世奇緣。
  筱云贈丹留書,全是獨斷自行,一半感君痴情,一半亦為小姐設想,云山雖阻,見面非遙,筱云拜留。”
  又見那紙條末端,附寫著兩行潦草字跡,道:
  “臥云居后第一峰神泉,今年适逢開穴,本月十五日于初,君宜前往守候,若是有緣,能得神泉水珠,則更為難得之奇遇,筱云再筆。”
  顧小寶看完紙條,證實那聲鶴鳴,是云儿回來過了,想不到云儿小小年紀,處事竟能這般細心,其用心良苦,心中甚是感激。
  忙將紙條摺疊好納人怀中,輕輕將錦盒打開,果然盒中有一本絹制手冊,上面題有“練气行功秘訣”六字。
  絹冊之上,一粒色如綠玉的丹藥,約莫有龍眼大小,清香四溢,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他毫不猶疑的,便將丹藥投入口中,不一會儿,一股芬芳熱流,直貫丹田之下,忙手捧錦盒,閉目坐在榻上,暗自運行真气
  說也奇怪,只覺那股真气奇熱,在周身暢行無阻,而且所到之處,骨節隱隱作響,呼吸之間,隱隱有一股芳香。不到半個時辰,渾身特別舒暢,精神大振。
  揮手投足之間,与以前大不相同,隱隱覺得有一股潛力,在隨時伺机行動。
  收起好奇之心,從錦盒中將練气行功秘訣取出,果見分為上、中、下三篇。
  上篇是用漢文書寫,那中下兩篇,則各用一种不同的文字寫成。左看右看,卻一個字也不認識,心想:“無怪筱云要我求她小姐傳授了。”
  再看那上篇時,“神寶八法”分為剛、柔、誠、信、和、靜、虛、靈八段。
  那開首的概論上寫著:
  “道本無為,但法有著,則是道為体,法為用,体用具備,性命雙修,循序漸進,未有不能入于圣賢堂奧者也。”
  顧小寶隨諸山老人習藝、習武之余,也博覽群書,可稱得上是文武兼修。此刻見了上面這段概論文字,不由點頭道:“真是一本奇書,這開頭几句話,雖是平實無奇,卻已將深理寓于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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