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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丹鳳贈騎


  “魔手”柳洪哪會料到她半途改向,雙掌才全力劈出。
  小梅姑娘在一聲嬌笑聲中斜掠開去,看似有意,其實是在無意中躲過一次毒手。
  柳洪不知是适逢其巧,以為姑娘刁鑽,臉上可就挂不住了,一陣嘿嘿掩飾聲中,人似飄風,欺身過去。
  小梅姑娘一身武功得自九峰老人真傳,聰慧机靈更是沒比的,快地一疊腰,身形有似彩燕,繞樹游走。
  “魔手”御洪几番追扑,全都落了空,惹得這魔頭怒嘯連天,雙掌遙空亂劈,掌風震得技斷葉飄,石碑沙飛,端的聲勢駭人。
  他這里聲聲怒吼,小梅反而嬌笑輕傳,那笑聲伴著腕上金鈴,“叮叮!哈哈!”
  那鈴聲漸漸似在奏起一曲樂章,又如仙音來自云端,甚是悅耳!
  須知——,九峰老人以數十年心血,將功力寓于琴韻之間,雖在招式之中,創出“仙音八式”,其實只要樂聲一起,那樂聲中便暗含一种震心懾魄功力。
  時間一久,那對敵之人,功力自減而不自覺。
  自己能吃几碗飯,自己心里有數,小梅姑娘知道自己功力無法力敵“魔手”柳洪。故才施展師門絕學。
  柳洪怎么知道她葫蘆里藏的什么藥,一掌接一掌的追扑劈出,其實勁力已減,如何傷得了小梅姑娘。
  立在旁邊“坐高椅看馬相踢——幸災樂禍”的紅姑,本希望兩個龐頭將小梅和顧小寶斃了,以遂自己心愿。
  哪知一看場中形勢,便知道今日難如心愿,突然心中一狠,暗道:“我何不用‘迷魂血雨’暗助兩魔除去二人,以免留下后患。”
  心念一決,暗自先向顧小寶身邊走去。一此時“鬼見愁”’正施展百變鬼影身法,以東忽西。乍前倏后。
  顧小寶雖有風舌劍,竟找不出他真正的身影,是以,只得將風雷劍舞個風雨不透,逼散那襲身而來的絲絲勁風。
  但正因這一來,紅姑反而近身不得。
  攀一回頭,正瞥見小梅身影閃晃而來,紅始惡念陡生,暗道:“先將這小蹄子除去,再去收拾那小子介霍地一閃,隱在一棵樹后。
  果然——仙音過處,小梅已閃晃而至,紅姑焉肯放過這机會,微一退身,待小梅到得切近,櫻后一張,紅光如霧,著向小梅身后噴去。
  小梅因目注“魔手”柳洪,哪會料到紅姑暗中偷襲,貼樹才繞,鼻中忽聞一陣血腥之气。一心知有异,摹向斜掠,立覺頭昏欲倒,還算她机曾,反應快,未曾被那“迷魂血雨”噴著。
  饒是如此,身子斜掠落地時,已是重心不穩,跟著蹌蹌踉踉,退倚在一棵大樹之上。
  經這一耽擱,“魔手”柳洪已疾扑而至!
  紅姑詭詐滿意的一笑,早已退了開去。
  這時好有一比——人到法場——穩死,真是千鈞一發。
  “魔手”柳洪嘿嘿一笑,道:“小蹄子!看你還能逃到哪儿去?”
  魔手倏伸,五指如鉤,直向小梅胸前抓去。
  如果這一把抓實,小梅姑娘就算不死,一個“在室女”的胸脯,讓人家大施安祿山之爪,這后果也夠嚴重了。
  千變万化,不值著造化,眼看便要毀在“魔手”柳洪掌下的小梅姑娘,忽然眼前紅影一閃,香風陣陣,一股奇大勁力,硬生生將柳洪逼得立腳不住,猛向后退。
  原來——這飛掠而至,逼退柳洪的,正是一身紅衣的“九重丹鳳’,只見她鳳目含威,面罩寒霜的立在當地。
  “魔手”柳洪一見她到來,怪眼迅速向四下一掃,惊愕之神色也逐漸消逝。
  皆因他心頭涌起夜間之事,此刻看出僅她一人前來,也就吃下定心丸,心想:“夜間你仗著人多勢眾,讓道爺險些栽在你手里,而今你落了單。嘿嘿!道爺怕你怎么?”
  陰陽掌一翻,滑步飄身,兩种不同勁道的掌力,同時劈出。
  他是勢在必得,力道自然非同小可。
  哪知——“九重丹鳳”微微一聲冷哼,竟然不避不讓。
  “魔手”柳洪那奇大無倫的掌風過處,但見秀發羅衣飄飄,身子卻屹立不動,仍是怒目而視。
  這魔頭好生駭然,但也有夠机警,一見自己這無儔掌力,人家不但未曾閃讓,也未以功力拒敵,卻被消失于無形,也僅將人家的發梢和衣角飄動而已。
  這才知道“九重丹鳳”禪功了得,自己是“山雞想水鴨——妄估別人”,哪還敢再劈出第二掌。
  怔怔的立在一棵樹下,連大气都不吭一下。
  “九重丹鳳”連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她此刻關心的是小梅姑娘,見她倚在一株樹上,雙頰赤紅,櫻唇微張,幸好人尚清醒,似是中毒未深,一顆心這才定下來。
  小梅姑娘慶幸自己被一個紅衣姑娘救助,她可不認識“九重丹鳳”,微微喘息著,帶著感激的聲音道:“謝謝姐姐救了我,姐姐你是誰啊?”
  “九重丹鳳”沒有立即口答,峨眉里了一下,迅速由腰間摸出一粒丸藥,放人小梅口中,道:“別說話,現在你是中了五毒門的‘迷魂血雨’。”
  說完,回過身來,秀目流轉,眼波有如一流秋水,明亮亮的向四周掃射了一眼。
  她并不理會一旁的“魔手’”柳洪,卻向一株大樹之后,冷冷的一笑。
  原來——紅姑此刻正隱身在那棵樹后,只道借“魔手”柳洪之手,將小梅姑娘除去。這一來,她与九頂峰就沒有牽連,五毒門也不會樹上九峰老人那等強敵。
  哪知事与愿違,半路殺出程咬金,忽然來了這么一個紅衣女人,一出手便將柳洪通退,商且還承受了柳洪那番霆万鈞的雙掌一擊。
  總算她反應快,立刻聯想到:“莫非她就是傳言中的‘九重丹鳳’么?”
  此刻見“九重丹鳳”注視她隱身之處,而且發出一聲冷笑,便知适才自己所為,并未逃過人家法眼,心中更是吃惊。
  她現在考慮到的是后果,若小梅不死,將來豈肯与她善了,五毒門也就与九頂峰結下了恩怨。
  五毒夫人与九峰老人一照面,兩下一質疑,她那“一石,九斗在”(右:音怕,喻所說的都是謊話),一下就被揭穿了。
  除非……除非將這紅衣女人除去,但人家适才露的那一手功夫,估量自己,大有“泥鰍滾沙——英雄無用武之地”。
  紅姑這時一顆心,就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是留是走,實在委決不下。
  正在作難,突見“九重丹鳳”回眸向愕然立在一旁的“魔手”柳洪道:“你還不走,難道真想等死?”
  別看柳洪平素是不可一世的魔頭,此時,在“九重丹鳳”跟前,就像是套上了“緊箍咒”的孫悟空,被鎮懾住了。
  一听要他走,雖是一臉挫相,尷尬不堪,衡量情形,也顧不了丟臉,僅嘿嘿一笑,一展身形,向林外退去。
  紅始見“魔手”柳洪退走,趁“九重丹鳳”未曾回眸瞬間,也跟著晃身退走。
  地的輕功造詣本就屬于一時之選,閃晃之間,早已奔出十來丈遠,但在落地換步之時,目光并未忘記后掃,見“九重丹鳳”并未追來,一顆心才算定下來。
  轉眼之間,已扑到林子邊緣,著又心中一動。
  原來她是揭瘡疤忘了痛,想起若是留下小梅姑娘活口,將來事情一揭穿,九峰老人不肯与她干休,五毒夫人也怕饒不了她。
  心中一萌殺人滅口念頭,便不想走遠了,霍地一回身,想找一處枝濃葉密之處隱身,哪知才一回頭,駭得她摹退數步。
  只見“九重丹鳳”竟立在她身后丈許遠處,依然口噙不屑微笑,冷冷的凝視著自己。
  紅如退了數步,心中怦怦亂跳。
  她可不敢“鐵嘴硬牙不認輸,頭殼低低一直沖了”。
  人家輕功也是這般神异,到了自己身后也渾然不覺,可就牛鼻不拴,拴牛尾,不得要領。
  只見“九重丹鳳”修地一伸手,道:“將解藥交出來,我便繞過你這一遭。否則,你休想走出這林子。”
  語音冷峻至极,令人不寒而栗。
  紅姑強自鎮定,一掠發鬢,笑道:“姑娘,你大概就是人稱‘九重丹鳳’吧?人長得漂亮,功夫又俊,真令人羡慕呢!”
  九重丹鳳“杏眼凝威,道:“你該知道‘酒醉心頭定,酒員沒性命’這句話,別跟我打馬虎眼,將解藥留下放你走。”那
  紅姑目光一轉,仍笑道:“人吃面,你發燒。事与姑娘無關,姑娘何必趟這次渾水。再說,那丫頭是為了小倩的事來找顧小寶的,姑娘應該知道我這樣做對你來說,是利多于弊…”
  話未說完,“九重丹鳳”冷笑道:“這我知道,用不著你來羅咦,人家是個純洁的姑娘,你竟狠心下手,識相就快把解藥交出來,其他的事,不用你管。”
  紅姑想翻臉動手,但有自知之明,自己這兩手在別人面前,還可以叫個字號。面前這位,可就“一丈身,九尺無路用”了。
  只得又道:“姑娘,我可是好心啊!”
  “九重丹鳳”自然不會被她甜言蜜語所騙,冷然遭:“好話我不說第二遍,要是羅嗦,就別怪我出手了。”
  紅姑雖然一生狡詐,此時可是“破燈籠儿——-一別點了”,一籌莫展。
  只得將怀中藥瓶取出,道:“沖著姑娘金面,我將解藥留下,但姑娘可得當心,救了她,對你沒有好處?”
  “九重丹鳳”冷笑一聲,將藥瓶接過,拔開瓶塞在鼻端嗅了一下,又道:“你走吧!回去告訴你家夫人,秦岭黃葉崖那件事,最好不要參与,以免掀起另一次武林浩劫!”
  紅姑嘴里不敢置辯,心中呼了一聲,盯了小梅一眼,回身退自走了。
  “九重丹鳳”逼得解藥,回身入林,見顧小寶与“鬼見愁”官半天依然斗得難解難分,一時半刻尚還不致落敗,也就沒有理會……
  走到小梅身前,將解藥挑了少許,放人她的口中,才幽幽的道:“小妹妹,以后要當心啊!江湖上險惡百出,今天若非我赶來,你這條命便算完了。”
  小梅因中毒不深,人本清醒,知道五毒門下的“迷魂血雨”,可說是天下至毒。
  雖是中毒不深,但時間一久,沒有獨門解藥,依然難達一死,心存感激,道:“姐姐,你是誰啊?我將來一定報答你。”
  “九重丹鳳”淡淡一笑,輕輕唉了一聲,道:“小妹妹,按步就班,處理事情,我叫白丹鳳,小倩她怎樣啦?是不是她娘懲罰她了?”
  小梅姑娘万沒料到,救她的人竟是師姐情敵——“九重丹鳳”,心里可就犯著嘀咕。
  不由怔怔的瞧著“九重丹鳳”,暗道:“原來是她啊!不但人長得美,武功更在師姐之上,莫怪顧小寶對她念念不忘。唉!看來我那師姐完啦!”
  “九重丹鳳”見她沉吟不語,似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等一下你轉告顧公子,要他快去玫瑰宮走一起,去看看小倩姑娘。人家為他受苦,他能狠心不管么?須知只顧眼前,而不顧及將來,會有什么后果?”
  她們正在說話,顧小寶与“鬼見愁”已打了近百招以上,論功力,宮半天自然高出許多。
  一開始,便是一种外來,而不可捉摸的力量。
  一個人若是肯犧牲自己,去救別人,那么他做的事無論多荒唐、多幼稚,都值得尊敬。
  因為——這种犧牲才是真正的犧牲,才是別人既不肯做,也做不到的。
  能夠被人稱為劍神的人,除了他的劍術已經出神入化之外,還要有一些必要的條件。那就是他的人格和人品。
  劍之一物,被歷代王侯士庶視為圣品,故劍在武器中的地位是獨特而超然的,是不同于凡俗的。
  所以——一個人如果能被人稱為劍神,那么他的人品和人格也一定要高出大多數人很多。
  能夠達到這种條件的人就當然不會多了,而顧小寶便是极少數人的其中之一。
  因為他有一股气,一股傲气。
  就憑著這股傲气,他可以把自己生命樹如草芥。
  因為他早已把自己的生命,奉獻給他所熱愛的道。
  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
  生死之間,一瞬間而已,顧小寶因為看得開,想得遠,也就忘了本身的處境。但時間一久,就難免有些真力不繼了。
  冷颶颶的勁風,几次險險的沾身,“鬼見愁”更不時發出嘿嘿狂笑,顯得得意已极!
  這一切,全都落在“九重丹鳳”和小梅眼里,小梅道:“姐姐,你助助那顧公子吧!他看來不行了!”
  “九重丹鳳”唉了一聲,返身向二人惡斗之處走去。
  顧小寶此刻卯足了勁,全力惡斗“鬼見愁”,一顆心不敢旁騖,又因被樹叢相隔,故旁邊發生的事,一概不知。
  迄到漸漸真力不繼,全身被汗濕透,已是自顧不暇,雖是心念小梅姑娘,亦是無可奈何。
  “鬼見愁”見他劍勢已不似先前凌厲,開始呈現遲滯,心中好生得意,大力鷹爪功,更是全力發揮,勁風活由四面八方狂襲,不時發出嘿嘿笑聲。
  正在得意,忽覺樹叢間紅影一掠而至,香風到處,那雙爪之上,似是被人輕輕點了一下,痛徹骨髓。
  慌忙身形暴退,抬手一看,兩只手臂之上,各插著一根松針,入骨三分。
  松針入骨,這人的功力那還得了,正在怪眼倏翻,准備搜索來人,耳際卻傳來一個女人脆聲道:“你還不走么?小心你那一對鬼眼!”
  聞其聲,已知其人,心中凜駭不已。
  目光微掃,林中已是寂靜無聲,“魔手”柳洪和紅始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這魔頭哪還敢停留,一聲厲嘯便向林外奔去。
  顧小寶一見是“九重丹鳳”前來,心中好生歡喜。正想上前說話,解釋前所种种誤會,哪知瞬眼工夫,那個惹人迷戀的影子,頓又消逝在松濤風影里。
  真個是來去如飄風,僅在他心上,留下淡淡惆悵!
  但此時搭救小梅姑娘要緊,同時也知道,她若不愿与自己見面,憑自己目前功力,不可能將她追上。
  當下低聲一歎,便向小梅身邊走去。
  小梅雖是中毒不重,但那“迷魂血雨”何等厲害,早已渾身猶如置于熔爐,萎頓的倚坐在一顆松樹下,張著嘴儿喘气。
  顧小寶見她神智尚清,一顆心才定下來,一聲長歎道:“姑娘為了前來送信,反遭紅姑那妖女毒手,顧小寶不知該何以為報?”
  小梅秀圖蘊含淚水,似乎想要說話,顧小寶連忙搖手示意嗟聲。
  匆忙間將解藥取出,道:“姑娘不用著急,幸好現有解藥,服用之后,當可痊愈。只是這妖女太過于歹毒,今后定然饒她不得。”說時,早由玉瓶中倒出一粒藥丸,納入小梅口中。
  當真是對症下藥,藥才入口,有如注入甘泉,一股清涼直貫丹田之內,那周身躁熱,立即減去一半。
  顧小寶适時道:“姑娘快運气調息,讓藥力走遍全身,便更生效了。”
  人体的生命活動,主要表現在髒腑組織的生理功能,而髒腑組織的生理功能,又以精、气、血、津液為物質基礎。
  精气的盛衰,關系到人体的生殖和生長發育的能力;而人体的生長發育,各髒腑的生理活動、血的運行、津液的布輸,都要靠气的激發和推動。
  九峰老人是以气功享譽武林,小梅姑娘年紀雖小,但在气功方面,從小便奠定了基礎。
  小梅目露感激的神色,依言慢慢坐起身來,輕輕吸了一口气,人便聞目不動。
  月華似水。
  竹林很靜。
  月光從松枝間穿射下來,照在小梅臉上,有如一塊帶霞白玉,既庄嚴,又嬌嫩。
  雖是穿著得朴實無華,顧小寶頓覺這小梅之美,又是一种風范。
  心中不由想道:“武林中,怎么有這許多奇女子?白丹鳳、小倩和小梅這三人,各有令人難忘的風儀。顧小寶啊!何幸得遇許多奇女,巾幗須眉!”
  一想到白丹鳳,墓地記起她臨去時似是發出一聲冷笑,心中頓又一動,她為什么冷笑?莫非小梅對自己所說的話,被她听去了么?
  如此一捉摸,心中頓又不安起來,仰望著松間明月出神,腦海中竟又現出兩個麗影。
  一個紅裳御風,似凌波仙子;一個羅衫輕怯,似月殿媒娥。
  一個是豪放不羈,武林中無雙俠女;一個是多愁善感,情海中的素女青娥。
  忒也作怪,他一想到兩人,頓又忘去一切。
  目注那山間明月,和天際飄逝的白云,竟感人生如輕塵。
  若能攜二女,結廬在那孤山怪石之間,臥听松風,坐賞煙霞,該是人生一大快事,何必在扰攘的武林中,作什么爭強好胜呢?
  興念及此,頓覺心境澄明,渾然忘我。
  驀地——耳邊頓又響起小梅的聲音道:“你在想什么啊?是不是在想小倩姐姐呀?”
  顧小寶這才想起小梅的存在,低頭一看,小梅已消生生立在身前,雙頰嫣紅已褪,忙笑道:“小梅,你好了么?”
  小梅抿著唇儿點點頭,道:“多謝你,我好啦!”
  顧小寶內心不由發出一聲浩歎,暗道:“你謝我干嘛?要不是因為我,你會遭那妖女毒手么?”
  心里如是想,嘴里卻說道:“姑娘好了,那是万幸。今夜幸好‘九重丹鳳’赶來,否則,只怕我們兩人,要全遭不測哩!”
  小梅對“九重丹鳳”似乎并無半點感激之心,反而一撇嘴,道:“別說這些啦!小倩姐姐的事,你是去是不去啊?”
  這一提,顧小寶又開始叫苦了,照理,小倩是為他而受罰,他是義不容辭。
  但是——他能為儿女私情,將恩師秦岭之事置于不顧嗎?
  要是知道顧小寶的為人,就能理解他的心情,他是俠義中人,這“義”和“情”的份量,在心中比較起來,師恩比私情應該重些。
  中秋轉眼就到,此時兼程赶去,時間尚還充裕。若是往玫瑰宮走一趟,時間上就來不及了。
  為了儿女私情,誤了恩師的事,實非他所愿,是以心中作難。
  小梅見他不答,誤以為他是不明世事,气得一頓腳,道:“你不去算了,她死了活該,誰叫她三八甲有剩——夠傻了。”
  顧小寶見她斥責自己,真是汗顏自愧,只是不能兩全,心中甚是為難。
  著地——他想起了武天琪、“九重丹鳳”与小倩二人,雖然春蘭秋菊,各具特色,但魚与熊掌,二者必難兩得。
  而武天琪,人既英俊倜儻,武功尤在自己之上,那晚他們在河上邂逅,他就曾動過移花接木的念頭。
  那晚江中情景,武天琪對小倩亦怀愛慕之心,我何不赶返庄中,要武天琪去救小倩脫險。
  如此一來,小倩必是心存感激,或可將對我的那番情意,移轉到武天琪身上,這不就解決了目前的困境么?
  同時他又想到,此刻千葉道人必定在庄中等候自己,如果不去跟他們會合,他們极可能為自己擔心。
  說時遲,來時快,這种念頭在他腦海中,只不過電光石火一樣的一閃,便作了果敢的決定。
  于是——他朝小梅淡淡一笑,道:“小梅姑娘,不是在下薄情寡義,确實是因恩師秦岭有事,必須赶去。至于救小倩姑娘的事,我托武公子前去,姑娘姐妹情深,屆時尚盼助那武公子一臂之力。”
  一個男人,若是被女人愛上了,這是不是他的錯?
  反過來說,一個女人,若是愛上了一個值得她愛的男人,是不是她的錯呢?
  他們若沒有錯,那錯的又是誰呢?
  愛的本身就沒有錯,無論如何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都不是錯。
  只要是人,就有去愛別人的權利。
  但愛的本身,絕不是施舍,顧小寶雖有撮合武天琪与小倩之心,他的出發點就犯了极大的錯誤。
  感情的事,不是第三者能幫助的,更何況是這种刻骨銘心的情感。
  果然——他的話引起小梅的极大反感,她失望至极,一聲長歎道:“別說啦!你既不去,我也不能牽著你的鼻子走。只是……小倩姐終日以淚洗面,盼望的是你呀!既然如此,我去啦!”
  身形一閃,已然穿林而去。
  顧小寶突又喊道:“姑娘留步!”
  小梅對他產生一种”惡心巴拉加三級“的失望,哪里肯听他的話留下來,閃晃之間,便沒了影子。
  顧小寶見小梅負气走了,不由又對月沉吟起來,不由浩歎道:“我雖對姑娘無情,但卻是師恩似海深,希望姑娘能肯見諒!”
  停了一會儿,這才循原路回應。
  到了庄中,天色已屆拂曉時分,只見一名庄丁,迎上前來道:“顧公子,他們早走啦!要我告訴公子,迅速赶到秦岭去。”
  顧小寶不由一怔,道:“你們庄主和白姑娘也去了么?”
  庄丁搖搖頭,道:“是不是去了我不知道,我們庄主平日行蹤無定,小的只知道他們全走了!”
  顧小寶心中好生遲疑,心忖:“他們等不及我回來,便匆匆上路,難道秦岭方面,又傳來什么消息了’繼之,他想到此來原是准備撮合武天來与小倩,如今武天琪已走,小倩的事,又將怎么處理呢?
  他現在矛盾已极,事情的發展,出乎他所料,原本想“一兼兩顧,摸蛤兼洗褲”,如今,卻是事与愿違。
  此刻,耳際傳來庄丁的聲音,道:“顧公子,他們上路還不到一個時辰,若赶上一程,想必便可赶上。”
  真個是一語惊醒夢中人,頓時把顧小寶提醒了,暗忖:“是啊!他們能走多久,還是赶上他們再作處理。”
  當下向庄了一拱手,回身向東疾奔。
  曉風、晨霧,為山中增添了几許寒意。但顧小寶一心要追上千葉道人和武天殯,將輕功施展到极限。
  山中并無行人,沒有惊世駭俗之念,日頭還未出來,人已追上十來里地。
  正行間,籌听一聲馬嘶之聲,自旁邊林中傳出。
  顧小寶微微一怔,覺得此刻馬嘶長鳴,必是有人從對面赶來,在這林中歇息,自已何不上前向這人打听一下,這千葉道人他們過去了多久。
  只見一株樹上拴了一匹渾身雪白的駿馬,十分神异,一見顧小寶前來,便昂首一聲嘶鳴。
  聲若龍吟,一听就知不是一匹凡馬。
  東周時代的庄子,在徐無鬼見魏武侯的故事中,曾以相馬為喻言,談其人生觀說:“吾相馬,直者中繩、曲者中鉤、方者中矩、國者中規,是國馬也;而未若天下馬也。
  天下馬有成材,若恤若失、若喪其一:若是者,超軼絕塵,不知其所。”
  徐無鬼說馬可分國馬和天下馬兩种,國馬只不過中規中矩;天下馬卻能超軼絕塵,不知其所。
  這雖然只是比較抽象的形容,可見當時人用繩鉤規矩來測量馬匹的外觀。
  后來唐朝西華法師的注解說:“直者中繩系指馬前齒,曲者中鉤系指馬頸,方者中矩系指馬頭,圓者中規系指馬眼。”
  顧小寶博學,對相馬學亦有涉獵,故一看便認出這匹馬該屬“天下馬”之一种。
  他見馬不見人,心想這騎馬的人哪里去了?
  四下看了一陣,那林子本就是疏落落的,若是有人,一眼便可看見。顧小寶等了一會儿,仍然不見人來。
  心里覺得怪怪的,不由又向馬身審視一番。
  只見鞍樓全新,一根金絲柳條儿的馬鞭插在鞍上。
  基地——他發現鞍旁邊似有一張小紙條儿被風吹起,不由更是詫异,忙近前將紙條抬起,只見那上面寫著:“情牽夢索,我已深知。小倩痴愛,令人可憫,君能顧大義而忘私情,自不愧俠義中人,特困贈寶馬,以利東行。
  小倩之事,我自有安排,無容挂慮。秦岭深處,翠云谷中,當使有情人成眷屬也。”
  下款是一個“白”字。顧小寶一見后面署名是個“白”字,而且字体娟秀,顯然出自女人手筆,便知道是“九重丹鳳”白丹鳳所留。
  當時心中不由又是一陣感動。
  同時,他也在心中蕩起一陣漣攤,歎道:“這‘九重丹鳳’行事,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贈馬國書,顧慮得面面周到。有她前去,小倩必然得救,我倒可以放下一件心事。只是她這种行徑,不是‘乍看無情更有情’么?她寫那最后一句話時,不知心頭有多痛苦啊!”
  不知怎的,雖是知道小倩有救,但心中又泛起另一种悵然!
  怎么不悵然呢!
  那最后一句,指的是小倩,而他心中夢寐以求的丹鳳姑娘,好像与自己的距离愈來愈遠了。
  相思已經令人纏綿入骨,黯然銷魂:“不敢相思”,又是种什么滋味?
  多情自古空余恨。
  如果你已經不能多情,也不敢多情,縱然情深人骨,也只有將那一份情埋在骨里,讓這一份情爛在骨里,死在骨里。
  那,又是何种滋味。良久,良久。
  馬儿再又一聲嘶鳴,顧小寶才又惊覺過來。
  他,情不自禁的歎了口气,道:“情用得越深,痛苦也就越深速啊!”
  靜靜的想了一會儿,突然一昂首,道:“管它啦!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到了秦岭再說。”
  于是,解紀牽馬出了林子,翻身上鞍,鞭絲一揚,馬儿滴溜溜向前走了。
  有馬代步,又是一匹龍駒,哪能不快,只不過日落時分,便來到了廣元。
  廣元已是川陝邊境,去秦岭不遠,但僅赶了一天路程,卻未將千葉道人一眾赶上。
  未晚先投店,雞鳴早看天,這是對出外人一种警語,顧小寶雖是江湖中人,但也不例外。
  走到一家飯館門口,一股酒菜飯香,從飯館里傳出,扑進他的鼻管,直刺他的腦門,勾起他的鋁錠饑腸。
  他這才想起從一早起程,直到現在連一滴水米都未進肚,經這酒菜飯香一熏,他還是真的感覺到餓了。
  將馬儿拴在將軍柱上,進入飯館,舉目四處一望,這家飯館生意真好,樓下黑壓壓的一片坐滿了人,連一個空位置也沒有。
  于是他就直往樓上走去。
  一上樓,樓上的客人雖然也不少,卻比樓下清靜得多了。
  顧小寶就在一個臨街的窗口位置坐下,將馬鞭儿往桌子上一放。這時,才有一個店伙計走過來,哈著腰,笑著問道:“公子爺,你是吃飯還是喝酒?”
  顧小寶微微一笑,道:“吃飯,伙計!你可得快點儿,我還得去找宿店哩廣他的話剛一完,店伙計就赶忙笑著道:“公子爺,您別急!先歇口气儿,您要吃飯,我們這儿有;要住店,我們這儿也有。”
  店伙計說著,還用手指了指后樓窗,道:“喇您瞧,這后面一大片房子,便是客店,不是我吹牛,公子爺,在這廣元城里,不管是吃、住,都算我們這儿第一。
  尤其是我們這儿的房間,又干淨又好,招待得又周到,公子爺如果覺得寂寞,還另有消遣的玩意儿哩!”
  顧小寶一听,不禁心中一動,問道:“伙計,那是什么樣的消遣呢?”
  店伙計嘻嘻一笑,道:“公子爺請別誤會,我們這儿只是‘施窯子’(洪門暗語:客棧),可不是‘放蕩窯’(妓女戶)。所謂消遣,只是打個小牌,擲擲骰子什么的。”
  顧小寶也報以嘻嘻一笑,道:“伙計,你也別誤會。有道是:嫖是空空,賭才對沖,我家里的長輩們當我出門游歷時,便一再交代別招惹那個‘色’字。我么,別無不良嗜好,就是喜歡賭兩把。”
  店伙計忙道:“那敢情好,吃過飯,我就領公子爺先投宿,怎樣?”
  顧小寶應了聲:“好!”就這樣一言為定。
  ※※※※※※
  這哪儿是消遣,就算是職業賭場也不過如此。
  這是個极有規模的賭場。
  凡是在一個地方能明目張膽開設賭場的人,當然不是泛泛之輩。從剛才店伙計操著洪門隱語看,很可能是洪門兄弟設的局。
  賭的花樣倒也不算太多。
  這儿主要是紅黑寶。牌九、骰子、麻將和扑克,而且台面都沒大,尤其是牌九和梭哈這兩檔。
  顧小寶來到牌九桌邊看了一下,又來到扑克桌邊。
  引領他前來的店伙計道:“公子爺,這种洋玩意儿您也會賭?”
  顧小寶低聲道:“皮毛。”
  “要賭嗎?”
  “賭注太大,我怕罩不住。”
  他這种說詞,無非是讓對方造成錯誤。
  “我可以投資,咱們……”
  這工夫,忽然背后有人開了腔,二人回身一看是個十六七歲,長得很不錯,卻穿了一襲不合身的衫褲小子。
  顧小寶道:“這位兄弟是在和我們說話?”
  “是的。
  “可是我不認識兄弟你。”
  這年輕人笑笑,一口貝齒白牙,加上兩個酒窩,使人一看就很舒坦,世上真有這樣討人喜歡的人。
  “什么事都有第一次,從此以后不就認識了。”
  顧小寶道:“兄弟剛才說,你要投資跟我合作?”
  “是的。”
  “万一輸了,無法向兄弟你交待!”
  “賭本來就是對沖,玩的是五五波,誰有十成十把握,万一贏了,多分點紅利給我就成了!”
  顧小寶拍了他肩呷一下,道:“兄弟,你真有意思!”
  年輕人撩開他的手,道:“朋友,如果你也夠意思的話,可別像是腊月天生的,動手動腳,我就很感激了!”
  顧小寶尷尬的一笑,道:“軟殼雞蛋,不能碰呀!”
  年輕人沒有反駁,別過話題,道:“朋友,你准備拿出多少賭本?”
  顧小寶笑笑,“賭梭哈這玩意,很難固定賭資,要視當時情況、對方賭資、加上牌面的大小來決定。這玩意儿,最主要的是‘穩’、‘准’、’狠’三字訣,時机一到,就不能讓對方有翻身的机會。”
  年輕人右手握拳往左掌一擊,道:“听君一席話,胜讀十年書。朋友這番話,确是中肯之言,你全權處理,你拿多少,我也投注多少,咱們是二一添作五。”
  “二一添作五?”
  顧小寶打量一下,這位兄弟的打扮,可真不像是個能拿出雄厚賭資的人。
  年輕人笑笑,只有笑,是無法衡量的財富。他道:“朋友,你說呀!你能拿出多少,我以你的賭資為依据。”
  “兄弟,你不會是開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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