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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心似蛇蝎毀嬌女


  几個人劫后余生,都有兩世為人的感覺,走在路上,有些急急慌慌。文明的腦袋不好使,心中更加陰暗可怕。
  他們如漏网之魚,胡天胡地走了兩天,都有些迷了,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几個人正惊惑不已,忽見一人飛奔而來,竟是胡仙。
  說來也怪,文明一見胡仙,頓時兩眼奇亮,精神抖擻,人也不那么迷了。
  “師妹,我在這里!”他叫起來。
  胡仙看了他一眼,并不停下,急向北去。
  她的速度是相當快的,可吳暢仿佛從天而降,一下子堵住了她。
  “你要去哪里?”他笑問。
  “你管不著!”人劍合一,直刺吳暢。
  吳暢輕輕一吹,她頓時軟了。她跑并不是因為文明,而是她看到了胡元。她爹与朱祖這時閃過來了。
  文明還算不傻,連忙向胡元下跪。
  彈琴人的仇恨之火又燃起來了。
  胡元看了一眼女儿,哼道:“拋頭露面,人丟盡了,你還敢過來!”
  胡仙嚇坏了,臉色發青,欲走過去。
  吳暢笑道:“你不要過去,這是個冒牌的。你的真爹已被官府害了。”
  胡仙一抖。眼睜大了。胡元霎時怒火攻心:“你這欺師滅祖之徒!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吳暢一笑:“胡大先生,我已不把你當作師傅了,你惱你恨,都与我沒有什么關系了。你應該明白,高明之士‘無火’。這不用我教你吧?”
  胡元气得兩眼流血,毛孔跑气,牙咬得直響,人不住地抖顫。他一生中,生這么大的气還是少見的,至少吳暢第一回見。
  “哈哈……”吳暢笑了,“胡大先生,你的‘气’功可謂功力深厚,不知跟誰學的。我早就怀疑你是否性淡喜水,現在終于證實了,你是個兩面派。一個淡泊的人是不會生气的,一個絕代高士也絕不會象個暴君,更不會利欲熏心。你太執著了,太狹隘了,做我的弟子你都不配。”
  吳暢的話也許太過火了,連文明都有些呆了。彈琴人亦覺刺耳,心里不是滋味。
  胡元若有三分土性也不會再忍下去了。
  他大叫一聲,身如鬼魅一晃,掌劍齊出,不把吳暢碎尸万段都不解恨。吳暢擰身一撤,猶如一縷風,霎時換了地方。
  胡元一擊不成,更是怒恨如潮,眼里的火几乎要噴出來。飛身跳起,猶如“金雞下蛋”端向吳暢的頭顱。希望听到“啪嚓”一聲。
  吳暢的身法可惜太快了,一晃又不見了蹤影。胡元只有落個生气。愈是生气,愈是打不著,把他都快急瘋了。
  朱祖在一旁直搖頭。這么打下去,縱是能僥幸打中兩下又有何趣。畢竟人家讓著你嗎。
  胡元屢屢扑空,心也沉靜下來。多年積習使他認識自己處境尷尬,惱是沒有用的。
  他兩眼忽閃了几下,放出鬼火一樣的幽光。朱祖這時忽道:“吳暢,你終于出息了,若能為朝廷效命,必將有無比的榮華。”
  吳暢笑道:“我看你也不過是一條鷹犬而已,你沒有資格的。”
  朱祖頓時臉色怒紅,恨憤之极。不過他沒有立即出手。他沒有胡元運气,能讓吳暢禮讓三分。他与吳暢多少還有點仇,一個弄不好,會吃大虧。他自知年紀不小了,只能賺便宜,吃不起虧了。
  不料,文明這時站出來指責吳暢了:“師弟,你這么与師傅說話是不對的,會讓江湖人唾棄的。”
  吳暢笑了:“師兄,我知道你的腦袋出了毛病,你就少說兩句吧。”
  文明道:“我的腦袋是出了毛病,可天倫大理還是能分清的。你不能看不起我。”他扯到別的上去了。
  吳暢笑道:“你是他的好徒弟,所以知道天倫大理。也正因這樣,你的腦袋才出了毛病,”
  文明說:“不對,我的腦袋有毛病是讓人害的,有些迷糊。”
  吳暢一怔,這才知道文明真有毛病。剛才他說文明有毛病不過是說著玩而已。
  吳暢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忽儿笑起來:“師弟,你的腦袋有毛病,怎么看見師妹就來了精神。你不會是騙人的吧?”
  文明忙說:“我是有些迷,可見了師妹就不迷了,我要永遠和她在一起。”
  吳暢大樂:“師兄,看來你并不真迷,否則對女人是不會獨有情思的。”
  “是的。”文明傻乎乎地說,“對師妹我鐘愛已久。在她面前是不能迷的,永遠不迷。”
  兩人言來語去,差點把胡元气死。這兩個王八羔子,一個大逆不道,一個挖我的牆角,要偷我女儿,天理難容啊!
  他大喝一聲:“你們兩個少放狗屁!想算計老夫,你們還嫩點。”
  文明嚇了一個哆嚏,連忙又朝胡元跪下,急切地說:
  “師傅,我真的不能沒有師妹。我是愛她的,已經有好久了……”
  他若不迷,絕沒有這么大膽。迷了才會胡言亂語,但都是真心話。
  胡元气坏了,肚皮都突突跳,眼珠儿鼓了起來,嘴角在收緊。自己怎么就這么倒霉呢,調教的都是這樣的徒弟。他奶奶的,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姓文的小子連根也不留了!
  胡仙听見文明的表白,嚇坏了,也羞坏了,內衣都濕了,几乎要虛脫。這是怎么了,當著眾人的面,你胡說什么呀!
  吳暢樂坏了,既然文師兄有此妙想,与自己不謀而合,那就万事俱備了。師兄還有兩下子,几年前就愛上師妹了,看來他有些歪才。
  他笑著說:“師傅,既然師兄与師妹兩人相愛,又是天生一對,你老人家就成全他們吧。”
  “閉上你鳥嘴!”胡元怒不可遏,“你們鼠蛇一伙,沒有一個好東西!也不睜開你們的狗眼瞧一瞧,我是那种隨意屈就的人嗎!”
  吳暢嘻嘻地笑道:“師傅,你年紀也不小,怎么就越活越渾蛋呢?你以為罵兩句就可以阻止嗎?你若是拳頭硬,可以把我們活劈了。可你的老拳并不比我的新拳厲害,你還能有什么招呢?我早已看透了,你是不想讓別人好的,更不想讓自己的女儿幸福,但這也只有你的武功強才行得通,你若弱了,趁早一邊歎息去吧。”
  胡元嘿嘿地笑起來:“小子,你少吹呼瞪眼,我若不答應他們,太陽從西邊出來他們也成不了。不信走著瞧!”
  吳暢點頭道:“師傅,我知道你行,可這事你就管不了。只要他們兩人同意,什么就都齊了,你恨也沒有用。我不信你有什么高招能改變一切。這也許就是天意。”
  胡元冷笑道:“小子,我自有辦法讓你服輸,想改變我的信念,你還得靠后點。”
  文明忽地哀求道:“師傅,我會照顧好師妹的,你就成全我們吧。”
  “放屁!”胡元兩眼放出獰厲的光來,“你小子豬狗不如,竟把主意打師傅身上來了!你若是我的弟子,還有一點血性,就赶快自絕。背叛人倫天理的人是不該活在世上的!”
  他恨极了文明,切齒之聲甚響。
  文明立時蔫了,神情更加迷惑,几乎欲瘋狂了。他理解不透眼前的一切何以這么怪,自己遇上這樣的事,干嗎又不知回頭。
  吳暢見事不妙,冷聲說:“誰該活在世上,最后才能知道。死去的人才是該死的。”
  胡元兩眼瞪著吳暢,暗打主意。他想嚼死吳暢,這自然是不現實的,那計將安出呢?
  他把目光投到女儿身上,扭頭又看了一眼文明,一絲獰笑飛上眼角。他得意地笑了。
  吳暢知他有了鬼計,不由擔心起來,冷笑道:“我勸你還是安靜一下好,否則你會后悔的。”
  胡元哈哈大笑:“小子,后悔的只能是你。你想插手其間,一切后果都將由你承擔。他們會恨你的,你在把他們往火坑里推。”
  吳暢不明其意,說:“我為他們好,是不怕承擔什么責任的。他們相伴終生,我不認為是坏事。你少嚇唬人。”
  胡元嘿嘿几聲怪笑:“你不插手他們的事,什么也不會發生。你若沖老夫,自動往里卷,他們就會因你而受害。那他們得到的將不是什么甜蜜,而是無限的憤恨。他們將永遠不會原諒你,你也將永遠受到良心的譴責。”
  吳暢冷“哼”一聲:“駭人听聞。我并不怕別人恨,包括你恨。不過我倒想听一听他們會受到什么傷害。你想傷害他們,是嗎?”
  胡元嘿嘿地笑了:“一個是我女儿,一個是我的徒弟,我干什嗎要傷害他們?我再一次提醒你注意,傷害他們的只能是你。”
  吳暢淡淡地一笑,把目光投向文明。他想鼓勵一下師兄,這么灰心要不得,只要自己主意定了,有什么好愁的呢。他向文明靠過去,想撫他一下。然而悲劇就發生在這一念之間。胡元趁吳暢不留神之際,急身扑向女儿。他的身法實在快极,又是突然下手,吳暢欲扭身擋住他辦不到了。胡元伸手抓住女儿,他放聲笑了,胜利了!抓住了女儿,就抓住了釜底抽薪的辦法,他沒有理由不笑。
  吳暢愣在那里,心怦怦直跳。他不知道胡元要如何對付自己的女儿。
  “小子。”他好笑道,“我說他們的事成不了,那就永遠成不了。他們是因你而受害的,你要永遠記住這一點。”劍光一閃,胡元的手中劍猛地刺向女儿的右眼。隨手一划拉,在胡仙水嫩的嬌面上“畫”出一個五角星似的血槽,血光迸濺,右眼瞎了。劍又向下一切,胡仙的右臂頓時被削了下來。胡仙一聲慘叫,昏死過去。旁邊的彈琴人目睹慘狀,身子哆嗦起來。
  這突然的變故實在太慘了!連吳暢都難以相信這是真的,這世間還有一點人倫情嗎!
  就那么兩劍,徹底毀了胡仙。連朱祖也深感意外,下手也太辣了,至于如此嗎?虎毒不食子,看來胡元比虎還毒。
  文明見心中的愛侶身遭慘禍,頓時瘋了,一聲嘶嚎,扑向胡仙。
  胡元獰笑一聲,彈身急射,向東而去。他怕吳暢會因怒生恨,對他下手。朱祖長歎一聲,亦飄然而去。
  彈琴人大叫一聲,縱身就追胡元,心中的仇恨使她難以控制住自己了,她恨到了极點。
  吳暢亦欲追,但見胡仙渾身是血,他只好留下。救人似乎比殺人要緊。
  文明抱著胡仙痛哭,吳暢也難受万分。這可真應了胡仙的話——是你害了我!
  吳暢感到人生無常的蒼涼,亦欲流淚。他急忙拉開文明,為胡仙點穴止血。他們都沒有隨身攜帶藥物,唯有這么做。望著掉在地上的血臂,吳暢的心痙攣了。
  胡仙這時蘇醒過來,爬起來便要自盡。落了這么一個結局,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她連恨都不想恨了。這也許是命,自己是弱者,該當如此。吳暢連忙止住了她:“師妹,你冷靜一下,辦法總會有的。”
  胡仙迷茫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辦法?”
  吳暢說:“你相信我吧,一切會好起來的。”
  胡仙突然哭了,人也立時軟了,到了這時候還言辦法,那不是活騙人嗎!
  文明迷狂地抓往吳暢:“你有辦法?!快使出來,讓她和原來一樣!”
  吳暢伸手點中他的“印堂穴”,一口气吹了過去。文明快到了崩潰的邊緣,再不控制他,就難救治了。文明被點了眉心,頓時眩暈起來,靈魂仿佛出了竅,進入了混飩茫茫中去。
  吳暢掃了一眼少芙等人,用“無相指”點了胡仙的昏睡穴。讓她先昏睡一會比清醒著好。他撕下自己的藍衫,替她包扎了一下傷口。
  “你們過來。”他沖少芙等人說。
  溫華等人剛才嚇傻了。這時回過神來,連忙走到文明身邊。
  吳暢說:“你們練過一种怪功?”
  少芙點了點頭:“練過‘天罡瘋魔陣’。”
  吳暢思忖了一下,說:“你們五人手拉手站好。”
  溫華与少芙把文明扯起來。
  吳暢看了五人片刻,說:“我用‘地煞返還術’催動你們,若有什么感覺,你們要任其自然,万不可抵抗。這樣就能恢复原狀,功力亦能复。然后我再煉去你們身上的魔性。”
  少芙等人大喜,連忙點頭答應。
  吳暢雙掌飄搖一擺,提天挈地,兩手如撫波浪,向前一推,如潮般陰煞之气扑向五人。剎那間,五人搖臀擺腰,晃動起來,几乎与他們練“天罡瘋魔陣”的動作剛好相反。吳暢加大功力,他們立即狂動起來,几乎達到迷痴的程度了。吳暢騰身飛起,在空中彈出五道雪白“純陽”真气射入他們的“百會穴”,五個人頓時齊聲吶喊:還我魂來!吳暢飄然落地,一抖手,內家無上天罡气襲向五人。他們神色一變,突然飛起。吳暢微然一笑,說:“你們又恢复了功力,現在我來煉去你們的魔性。”
  少芙道:“你如何煉我們,不會用火燒吧?”
  吳暢說:“正是用‘火’燒。你們中魔已深,唯有用道家‘金晶极品火丹術’煉你們的‘魔心’。若是心里發熱難受,就拼命向外呼气,但絕對不能用嘴吸气,只可以用鼻吸气。”
  少芙等人連說明白,文明似懂非懂,也跟著點頭。
  吳暢身如旋風一轉,揮手解了文明“印堂穴”。与此同時,他右手一顫,從指端“商陽,少商、中沖、關沖、少澤”五穴射出五道火紅的真气,分別射人他們的眉心。五人的額頭頓時一片光亮,十分圣洁。頃刻,他們果然感到了痛苦,拼命向外吐气,仿佛要吐走心中的熱毒。五人中兩使女中魔較淺,她們似乎還能忍受。另外三人臉都扭曲了,格外難看。
  吳暢不敢用“火”過盛,只好把真气變成“青气”。“武火”“文火”交替燒煉了好一會儿,直到他們的眸子清澈了,吳暢才罷手。
  少芙与溫華等人頓時如拋了身上千斤重負,身心大暢,几乎要歡呼起來。唯獨文明不見好轉,還是迷痴痴的。
  吳暢遲疑了一下,沒有繼續動手。胡仙面毀身殘,他怕文明清醒過來受不了這等打擊,一旦悲從中來,那是相當凄傷的,還不如這么傻乎乎的,感不到太大的難過。
  靜下來細想,又覺這樣不妥。一個人失去了本性,那是万分悲哀。豈能讓他面對兩种悲慘呢,那樣也太慘了!
  吳暢注視了一會儿文明,從他的眸子里似乎看到欲求本真的強烈渴望,長歎了一口气,還是讓他好過來吧,這對他是一种尊重。至于他清醒過來會怎么樣,待會再說吧。
  “師兄,我要徹底讓你清醒過來,你要配合我。你陰神失散,神志大亂,要听我的話。我用‘千里搜魂大法’放聲笑時,你也要大笑,要用全身的气力笑。”
  文明點了點頭。吳暢長吸一口气,放聲長笑,猶如碧波蕩漾,柔而有力,強而不硬,飛越關山,直沖云霄。
  文明隨而亦笑,開始尖而澀,慢慢變了調,忽而一滯,陡地發出渾厚的聲音,無疑是有力的。他的大腦了也仿佛調色板,猛地一抖,變了顏色,原來渾黃混飩,成了清澈透明的水色。他的心間宛如突地射入一道附光,明亮了。
  終于甩掉了那個強加在身上的异物,他長出了一口气。謝天謝地!
  可當他看到胡仙躺在地上時,心一下子破碎了,淚水頓成飛洒。他扑了過去。
  “師妹,師妹呀!你這是怎么了!是誰害了你,誰害了你呀!”
  吳暢揮手解了她的穴道,她睜開了眼睛。
  文明搖晃了她一下:“師妹,你告訴我……”
  胡仙瞪了吳暢一眼:“就是他……”
  文明惊詫了,指著吳暢問:“你下的毒手?”
  溫華忙說:“文兄,傷害她的是你的師傅,你應該有所記憶的,雖然你不太清醒……”
  “不要說了!”文明叫道。他多少還有些記憶的,溫華的提醒是重要的,讓他恍惚記起剛才那一幕慘劇。
  文明跪到師妹身旁,淚如雨下。
  “師妹,是我害了你,我害了你!我該死,我有罪呀!我要永遠守著你,今生今世不与你分离,永不分离!”他哭出了聲來。
  吳暢站在一旁,傷心感動,也流下淚來。他感到受了重挫。心里悶沉急躁。怎么會成了這樣!面對師兄与師妹,他無話可說。
  胡仙絕望到了盡頭,反倒冷靜了,她沖文明搖了搖頭:“師兄,我們是不能在一起的。我成了這樣子,生亦無趣。你殺了我吧,一了百了,也不至于連累你了。”
  文明哭道:“我連累了你!師妹,要死也要我先死,我是有罪的。”他反手一掌,拍向自己的頭顱,若是擊中,沒有不尸橫當場的道理。
  吳暢這次見机早,反臂一拂,猶似酸風麻雨,文明的手掌頓時失去力道。
  “師兄,這時你該勸一下師妹才對。你若這么干,那一切全無望了。活著是不易,也正因為不易才活著呢。人生哪有百年順,大禍加身才要拂呢。走下去吧,會有辦法的。”
  文明陡然問:“什么辦法?”
  吳暢說:“總之是個完美無缺的辦法。”
  文明搖頭道:“不可能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們廝守一起,永不分离。”
  吳暢低沉地說:“這自然是很好的。不過,請你相信我,師妹受害有我的過錯,我一定要想法補救的。”
  文明不相信世上還有何法可以補救,人都成了這樣,縱能補救,又能補救什么呢?
  胡仙的心徹底涼透了,更不信自己還有什么希望。父親的無情,讓她感到天地間沒有可留戀的東西了。她難看蒼白的臉冷漠至极:“我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就要永遠消失了,不會与什么人廝守一起的。你們也不要枉費心机。”
  吳暢道:“師妹,死并不能超脫,你何以固執己見呢?師兄對你一片赤誠,你忍心讓他后半生凄哀蒼涼,痛不欲生?”
  胡仙不為所動:“我看透了一切!這世界大冷太冷,活著就是受罪。清清白白來,干干淨淨去,這比什么都好,都妙。我原也是討厭男人的,這也算是成全了我。”
  文明大悲:“師妹,你以為我也是卑鄙無恥之徒?不!師妹,我對你是永遠不會變心的,永永遠遠不變心。”
  胡仙有些不耐煩了:“師兄,你一表人才,武功也好,何必儿女情長呢!你若投靠朝廷,少不得榮華富貴,什么樣的女人找不到?守著我這么個累贅干什么。”
  文明不住地搖頭,“師妹,你我同一心,不枉世上為回人,荒野高丘成幽鬼,亦有兩座墳,永相依,求你別言分。”
  吳暢見文明如此深情,心中不是滋味。他們若得雙飛舞,樂得為人不慕神。此情足可感天地,瀟瀟洒洒百年春。上天人地去,我也要不辭辛勞為“法”奔。他們是不該這樣活的,就這么死去更說不通。他呆呆發愣。
  胡仙冷冷地說“一個人不想活了,你說什么都遲了。我就這么死去最好,你們別管我了。”
  文明傷心欲絕:“那我陪你死去。兩個人一同奔黃泉,也不孤單。”
  “隨你的便。”胡仙說,“你自尋死路,好無道理。大丈夫豈可為一個女人傷心到這种程度。”
  文明道:“我与別人不同,我一生只能愛一個人,永世不易。”
  胡仙不言語了,默默地低下頭。
  少芙与溫華等人亦被感動,心中難過、哀歎。遇上這樣的事,真不好辦。
  吳暢這時忽道:“師妹,你不要太悲。死了要輪回,苦不堪言。你不如暫且出家為尼,去修行一陣,等我有了救你之法,再回到塵世中來。你看這樣行嗎?”
  胡仙沒有吱聲,仿佛陷入了某种困境中。
  文明心一寬,忙說:“對,不如暫且去修行,等有了辦法……會好起來的。”
  溫華与少芙等人亦好言相勸。
  胡仙好久無語。她在抉擇,是死還是去出家為尼呢?終于,她幽歎了一聲:“去哪里修行呢?”_
  吳暢道:“离這不遠,有座‘妙月庵’。去那里修行如何?”
  胡仙愣了一會,點了點頭。
  文明說:“我也出家為僧,与你相伴。”
  胡仙沒阻止他,亦未首肯。
  吳暢這時歎了一聲,拾起地上的斷臂,運勁如風,點了上面“合谷、勞宮、曲池、俠白、少海”五穴。眾人不明其意,望著他發怔。
  吳暢說:“我目前還不能使斷臂复原,只有用‘天玄八极气’封住斷臂諸竅,形成一個气罩,讓它永不毀坏。待我‘神想’之后,再作打算。”
  文明心中一動,“師弟,你能想出复原之法?”
  吳暢點頭道:“能的,不過要等些時日。你們千万要有耐心,什么事也難不倒我們。”
  文明心中有了些希望,神色好了許多。胡仙還是那樣,她不相信斷了的手臂還能回到肩上去,合好如初。
  溫華說:“還原是有可能的,書上有記載。”
  吳暢沖他微微點頭,心中复雜之极。他感到一陣發冷,一股神秘的力量靠近了他。
  片刻之后,吳暢恢复如常,把胡仙的斷臂交給了文明,說:“好好保存。我們走吧。”
  溫華欲隨同前往,少芙說:“我們离家有几天了,回家吧。”
  文明道:“你們不用去了,將來還會相見的。”
  溫華只好作罷,与吳暢、文明告別而去。吳暢沖文明使了眼色,文明扶起胡仙,三個人向妙月庵方向而去。
  吳暢是有些擔心彈琴人的,可他不能撂下他倆不管。安頓不好他們,他的心別想再安宁了。三個人翻山越岭走了有二十多里,來到一片楊槐樹前。陡然,一聲叱吒傳來,一道黑影向南飛越而去。
  他們靠過去,猛見柳寒煙躺在地上,胸前淌了一大片血。吳暢惊問:“是誰傷的你?”
  柳寒煙苦笑一聲:“除了胡元,還會有誰呢?”
  胡仙的身子頓時一顫,似乎很傷心。
  吳暢道:“你的武功并不比他差,何以……”
  柳寒煙歎道:“我上了他的惡當……”
  文明淡淡地問:“不要緊吧?”
  柳寒煙說:“三十年前受這傷也許不要緊。現在不行了,人一老什么都不靈了。我至多還有半個時辰好活。”
  吳暢不由長歎了一聲,人多么脆弱啊!
  柳寒煙忽道:“你們想听我說一下嗎?我若是不言,有些事就永遠成了謎。”
  吳暢點頭道:“你說吧。”
  柳寒煙沉吟了一下:“你們知道那蒙面彈琴的女孩子是誰?”
  吳暢說:“我并不想打听這些。”
  柳寒煙道:“是我自動要說的,与你無關。她就是天下最美的姑娘慕容素。”
  吳暢長長地吐出一口气,什么也沒說。這是他能想到的,柳寒煙的話不過證實了自己的猜想而已。
  柳寒煙仿佛進入了美好的回憶中;“她是我一生中見到的最好的姑娘,她的美麗無法敘說,那天,我与胡元碰上了她,我們兩個都惊呆了。胡元都看迷了,同時也怕极了。他怕慕容素的美麗會把他祖宗的‘滅人欲’打個粉碎,便起了歹心。他趁她不注意,一劍刺向她的眼睛,……轉眼間,她就成了他女儿現在這般模樣。當時我恨极了,要与他論理。他又趁我不留神,對我下了毒手,說這是成全我,以后見了女人也不會動心了,欲望沿有了,也就‘合理’了。我气昏了過去。醒過來時,已不見他的人影了。慕容素也不知哪里去了。她的絕世之美就這么毀了,可惜啊!我終沒能報仇。他以后可以逍遙自在了。”
  吳暢一直無語,兩眼望著遠山。
  柳寒煙的气息漸漸弱去,慢慢閉上了眼睛。他死了,似乎沒有恨,唯有遺憾。他的精神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還籠罩在美麗的光環里。
  吳暢把他埋了。繼續北行。再有十几里,就到妙月庵了。
  昨天的這時候,亦是這條路上,日瓦格多与冷戰正走向妙月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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