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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為雪深冤苦奪寶


  在遠方,在尤晶的眼里,雪卻是黃的,偶而也是紅的,象血。人在無邊的血海里走,那是不自在的,沉重的壓力使你一刻也輕松不了。她自從得了吳暢再傳神功,雖然感到了新的生意,但心頭還是有塊搬不下去的石頭。這石頭長不太大,仍讓人難以安宁。
  方子璽似乎也看出妻子的不快,便勸她放開眼光。不要鑽牛角尖。他已經穿過了痛苦的險途,不愿妻子再陷進去。人生在世不易,何必背著那么沉重的包袱呢?如此又怎樣呢,這并不損害她的。自己若看不破這一點,那妻子的心靈上豈不雪上加霜?這是不公平的,特別是她的瘦肩上還挑著复仇的重擔。這都是自己無用,連累妻子。他的眼睛有些發熱,感到對不起妻子。世道這樣難過,再往自己的親人心上插把刀子,那還是人嗎!
  他看著妻子嬌柔的身軀,大起怜憫之心,雙倍的災難落到自己身上,該多好呢!
  他有些動情了,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溫柔地說:“雪妹,你如此剛強。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叫你。沒有你,我寸步難行。”
  尤晶幽歎了一聲:“可我對不起你呀……”
  方子璽忙道:“雪妹,你錯了,是我對不起你,也是這個該死的世道對個起你。這一切本來該百倍愛護你的,可它們走向了反面……”
  尤晶揚起了頭,极力目視著前方,仿佛要看透自己的靈魂。
  在雪天里,她的笑是那么慘淡,秀麗純情收起了它們的風帆。她抱了一下自己的肩頭,似乎有些冷。
  尤晶,這個美麗的女人,變化可謂大也。人生光華似雪,一旦受損,很少有能逃掉的。那來自黃土地深沉的怒視,會使全部的美麗萎縮。女人是水做的,遠不如“女人是淚做的”确切。女人的這一命運目前仍沒有徹底改變。
  前面的雪花又在風中旋了起來,似風車。方子璽拉緊妻子,兩人在雪中奔行。
  兩人的輕功佳妙,在雪上行,猶如一對仙鶴。那美麗的翅膀是奔行的影子,那腳印是流淌的小河。尤晶被丈夫挑著奔行,感到不少溫馨,但心頭仍有些冷,這讓她無可奈何。
  目前,方子璽還沒有察覺,尤晶是時常暗自流淚的。淚是什么,她說不太清楚。
  夫妻急走狂行,飛掠了大半天。到了石頭城(現南京)。南京是帝都,大街上的舊雪剛被掃去,又落新雪,象絨儿,又似嫩芽初生。四周的樓台殿閣一片雪白,万种气象盡在雪中。
  他們無心旁顧其它,連忙直奔公堂衙門。
  公差都是一副冷面孔,他們去尋找父母的下落,不是被訓斥一頓,就是帶搭不理的。
  兩人雖飽受在气,也只有忍著,強作笑臉。差不多跑遍了京城的大小衙門,他們才打听到父母下了大理寺的死囚牢。兩人的心几乎涼透,同時又怒火烈燒,這哪里還有天理?
  尤晶見丈夫的面孔抽搐,知道惊恨到了极點。她壓住心中火,輕聲問:“要劫獄嗎?”
  方子璽搖頭道:“不能亂來,這里是帝京,我們不能落個亂臣賊子的罪名。”
  尤晶有些急了:“那就干等著嗎?”
  方子璽歎道:“自然不能等,我們只有下手越快,救人才越有希望。”
  “除了劫獄,還有什么辦法呢?”尤晶疑問。
  “劫獄不是最好的辦法,除非万不得已,否則是不能這么干的。牢房的周圍有重兵把守,我們縱然能把他們帶出死牢,也難脫身的。弄不好父母會因之而死,我們豈不什么也沒得到。為今之計,唯有智取。”
  尤晶有些不解:“怎么智取呢?”
  方子璽道:“官場上的事我還懂一些,雖然我一直十分憎惡這一套,但到了這步田地,再也無法清高了,否則就不孝而可笑了。”
  尤晶不明白官場上的事,有些茫然。
  方子璽說:“我們先去找個有權勢的,讓他出來替我們說話。這是上策,也許因之可以成功呢。”
  尤晶更不解了:“我們落到這一步,什么有權勢的人會替我們說話呢?”
  方子璽說:“這就牽扯到官場上的事了。只要我們去重金賄賂他們,沒有買不通的路。”
  尤晶點了點頭,但馬上又問:“錢從何來?”
  方子璽說,“錢自然從有錢人那里來。”
  “再去偷嗎?”尤晶惊問。
  “這是無法之法,怪不得我們。偷也沒什么不對,城里的達官貴人也沒几個好東西,他們失點錢財算不了什么。”
  尤晶搖頭說:“錢財未必能動人心,若有什么稀世之寶就好了。”
  方璽心中一動,豁然開竅,笑道:“雪妹,你真是太美了!你片刻的思謀,赶我半輩子想的。對,我們就去搞它一件無价之寶。”
  “到哪里去搞呢?”
  方子璽說:“江湖傳言,沈万山有一件無价之寶——聚寶盆,我們何不給他偷來呢?”
  尤晶苦笑道:“這樣的傳言多半是假的,若沈万山真的有聚寶盆,怎么不見江湖歹人找他的麻煩呢。況且只要寶不要命的人江湖上多得是。”
  方子璽說:“你擔心的有理,但也不是沒人找過他的麻煩。据說聚寶盆正气浩然,邪逆之徒根本無法靠近,所以,有想占為己有的人也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故而外人少見搶寶之人。”
  尤晶說:“既然如此,那我們也得不到呀?”
  方子璽搖頭道:“我們不是歹人,為什么得不到呢?雪妹。你天才靈秀,又身負重任,我想异寶若有靈性,會原諒我們的,它不為我們伸冤所獲,放在那里也沒有用處。”
  尤晶低頭沉思。沒有吱聲,這一廂情愿的念頭,又怎么靠得住呢?但想得寶,又不得不這么做,自欺欺人。人到一定的時候,是多么無奈阿!
  她心中涼煞煞的,仿佛被塞進了一塊冰,人的意義就在這里嗎?生与死同樣這般腐朽,為救人,又能有何法?她感到一种被遺棄的愴然,笑都難有個好樣來。
  沉默了一會儿,揚起了頭,此時此刻,為已為人,自己都得走下去,沒有后退的權力:“往好處想,奇寶在握,獻給誰呢?”
  方子璽說:“我想好了,朱皇帝比較信任劉伯溫,我們就把寶貝獻給他。只要他肯出面為我們說話,一切都好辦了。”
  龍晶心里還是不踏實:“听說劉伯溫是個清官,不肯受人禮物。珍寶他又如何能收呢?”
  方子璽笑了:“愛妻放心,他不會拒絕我們的,只要我們獻的是榮寶盆。劉伯溫是個比較清明的人,但他有個癖好,特愛古董,聚寶盆乃世間唯一之稀奇之品,他不會無動于衷的。”
  尤晶歎了一聲:“他若收下异寶,那人們豈不陷他于不清不廉了嗎?”
  方子璽冷笑一聲:“我們的冤屈又有誰知呢!獻他不行,那我們就直接獻給朱皇上,讓他放人!”
  尤晶苦笑著搖了搖頭:“皇上難道還會貪贓枉法嗎,那樣會把一切搞亂的。”
  方子璽說:“不久前.我還摯信皇上是圣明的呢。而實則不
  是,為了他自己,他可以把許多無辜殺死。這是什么圣明呢?”
  “既然你看透了一切、那還怕當亂臣賊子干什么呢?”
  方子璽“咳”了一聲:“還不是圖個心靜嗎,誰想被人指著脊梁骨過日月呢?”
  尤晶沒言語,有些傷感.胸中猶如熱水奔流,不知是什么滋味。這日月還叫生活嗎?
  她揚臉細看了丈夫一會儿,真想扑進他怀里哭一陣,女人憂郁長了會得病的呢。
  她伸手摸了一把他蓬亂的胡須,差一點落下淚來。以前丈夫的嘴巴下是不會這么黑乎乎一片的,日子一亂,什么都顧不得了。
  方子璽也動了感情,猛地摟她入怀。這時候,夫妻心心相印,比什么都可貴呀!
  “雪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放心吧。”
  尤晶“嗯”了一聲,淚儿滾了出來,那么熱烈、奔放,止都止不住了。她覺得自己身上淚也太多了,一旦淚流干了,她不知道自己還會有什么,心里空蕩蕩的,理不出一點頭緒。
  過了好一會儿。他們平靜下來。拐了一個彎,進了一家飯舖。兩人簡單吃了一點儿,坐在那里不想動了。也許几天來他們動得太多了。
  方子璽沖妻子溫和地一笑:“雪妹,這要是有太陽,一定是夕陽西下了,那該多美。”
  尤晶凄然一笑:“平安待在家中也許更美,我們一樣也做不到。到哪里去尋沈万山呢?”
  方子璽說,“用不著找他,聚寶盆不會帶在身上的。人有去處,寶亦有地方。”
  “在哪里呢?”
  “就在城里,沈万山在這里有個賽處,那是個挺不錯的地方,我曾經從他的門口走過,那地方我是不會忘記的,現在更不會了。”
  尤晶心中一喜,面露喜色,笑道“那太好了,我們這就去吧?”
  “別急,天黑下來再去不遲,有整夜的時間供我們利用呢。”
  尤晶點點頭,輕笑不語。兩人溫柔地注視著對方,享受著片刻的溫馨。
  外面零星的雪花儿還在飄,兩人不約而同地听那雪聲,似乎要從那雪聲里听出沉重的轟鳴來,听出生命的樂章。雪花儿也許沒讓他們失望,好象告訴了他們什么,兩人會心地笑了,笑得那么靜,那么深,猶如潭中水,沒有一點儿波紋。這是美麗生命最動人的回響,聰明人才明白。
  夜色拖著老態龍鐘的身子終于來臨了,他們迎著風走進雪地里去。有錢人這時也許正偎著紅紅的炭火吟詩弄賦,他們卻要去“工作”了。
  寒風吹來,刺骨地冷,方子璽不由打了個顫。他斜眼看妻子,她卻揚起不屈的顱。
  他心中一熱,感到深刻的鼓舞、激動,女人啊,你的美在無言的行動中。他感到妻子身上有种說不出的東西推著他前行。他想再一次攬住妻子,手伸了出去,終于忍住了。非常時刻就要到了。還是冷靜一點吧。
  兩人加快了步伐,穿過一條東西大街,進入一條僻靜的胡同。向東一拐,眼前陡然一片開闊,方子璽一陣激動,指著前面的大門小聲說:“這就是沈万山在京住所,很少有人知道。看外表,也沒有什么。据說,里面不尋常。”
  尤晶看了一眼丈夫,說:“有什不尋常?”
  “很可能是很豪華吧。沈万山是京城巨富,在全國也富出名來了,住處能不講究嗎。”
  尤晶沒吱聲,但看門前兩棵松,也不怎么景气,雖然雪遮蓋了它們多半的缺點。
  兩人上到高大的黑漆門前,尤凌曉用手輕敲了兩下,他怕被別人听見,用力极輕,又不得不敲,到時若被沈万山撞上,也好說自己敲過門呀。這雖是小動作,足見方子璽還不是騙子。院內沒有回響,他放心多了。
  兩人稍微放松了一下,擰身飛起,輕飄飄越過了高牆。尤晶的輕功說不出的美妙,猶如雪霧般輕盈靈動,舉手投足又充滿快活,沒有一絲儿哀愁,完全是積极主動的。他們落人院內,感覺完全是另一回事。
  院內几乎是光禿禿的,不見樹木,房屋也特別低矮、小气,与沈万山金閃閃的名气全不相符,難道真是這樣的嗎?
  他們四下一掃,見兩屋之間有一窄道通向后面,兩人急身走過去。用不著怀凝,這院子是相當大的,里外的忌次一時也難分清。
  他們走過窄道,看見一片碧波蕩漾的水。在這樣的天气里,它竟然沒有結冰,也算是一奇。是溫泉嗎?
  兩人又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許多大小不同的房屋,沒什么特別的。
  忽然,他們听到一聲歎息,兩人嚇了一跳,不是怨婦不會發出這种哀絕疹人的聲音,就如地獄里冒出來的气泡。
  他們靜了一會儿,尋聲走過去。在房屋問穿行了片刻。他們豁然看見一片塔林,寶塔都是木頭做的,大小不一,按八卦五行方位排列。塔上覆蓋著雪,一片白森森的,在中間戊土的方位,存一奇形塔,塔頂是顆人頭,整個塔儿象人又似主塔。他們不知在這里放些寶塔何用,但卻感到了异樣,塔林深處似乎有股陰气向外飄散。陰气至冷,讓人受不住。
  方子璽功夫不弱,在塔林邊卻直打哆嗦,仿佛有只結冰的手在他身上摩搓。
  尤晶得吳暢再傳神功,非方子璽可以比,雖然她也感到了那至寒的陰气,卻不覺怎么冷,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沈万山在院子里弄這陣勢干什么呢?難道聚寶盆就在人形塔中。
  這無疑是最奇妙的聯想之一,她不由一陣激動。縱然珍寶不在塔中,這种合理的想象也是上乘的,它閃爍著女人特有的智慧之光。
  她瞟了一眼顫動的丈夫,遺憾不能給他什么幫助,歎了一聲,小聲說:“這里有些古怪,說不定聚寶盆就在人形塔中。”
  方子璽強笑道:“若是兩人具有同樣的念頭,這主意一定不錯。你還看出什么?”尤晶搖了搖頭。
  方子璽忽發奇想,笑道:“這塔林是座厲害的大陣,沈前輩在此設陣可能是告示天下人,能破此陣者可得聚寶盆。”
  尤晶吟聲道:“那朝廷何不派兵來掃蕩呢?大陣總抵不住重兵吧。”
  方子璽說,“聚寶盆乃异物,垂示著天象,皇上可不敢与天作戰,异寶都克主,皇上更不想因之帶來坏運气。”
  這解樣有些牽強,但他找不到更動听的理由了。
  那幽長的歎息忽儿飄來,兩人頓時不言語了。歎息消失,一聲刺響傳出,极似狼嚎。死寂了一會儿。又傳來极冷的聲音:“小子,你剛才猜對了一半,另一半你是永遠也想不到的。聚寶盆乃天地靈气所生,你們得不到它的。還是快點滾吧,免得把小命丟了。
  方子璽靜了一會儿,輕聲說:“我們有冤欲伸,還望前輩原諒我們有不洁之念。”
  “嘿嘿……哈哈……”一陣怪笑從塔林中傳來,又似從天上落下,“聚寶盆象征著大明國運,是你花言巧語能得去的嗎?
  兩人一惊,好久沒有說話。如此看來,那問題倒嚴重了,自己知道了這個秘密,怕難活著离去了。
  果然,那人又道:“該你們倒霉,你們知道得太多了,小命儿就留下吧!”
  兩人心中一惱,尤晶斥道:“你別想謊言騙人,沒有人信你的。
  命是我們的,要留要走,還輪不到你作主。”
  那人冷笑道:“你的口气不小,在這里,可是要憑本事活命的。”她的聲音飄忽不定,鬼气森森,不知是從哪里傳來的。
  尤晶明白自己的處境不妙,沒有吱聲。這時候最要緊的莫過有個好心境,斗嘴是不頂用的。她長長地出了口气,使自己輕松下來。淡忘自己,把感情寄托于雪中,最好覺得自己就是一朵花,那么飛洒、輕靈。
  方子璽不這么想,他以為有必要解釋一下,誠懇地說前輩,我們來此亦非得已。請放心,我們不會傳出去什么的。”他明知此舉多余,還要這樣做,唯此才能安心。
  對方并不理會這些,聲音實在了許多,顯然她靠近了他們:“你們兩人認命吧,來這里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去”的,你們也不例外。”
  方子璽感到一种气勢逼來,卻沒發現人在,不由心惊肉跳。對方的武功看來高明之极,他只好凝神待敵。
  尤晶說:“我們若會認命,就不到這里來了,我自信能創造例外。”
  “嘿嘿……”一陣陰极的冷笑,“丫頭,你膽子倒壯,這一點有些象我,可你的命不好,注定活不長,這是我們的不同。”
  尤晶冷笑道:“你也許老了,我還年輕,這難道是相同嗎?”
  “丫頭,在這時唯有越老越結實。”
  尤晶說:“女人年輕才漂亮,包括身手。這一點你最好相信。”
  眼前一花,她面前突然多了一個白發女人,她确是很老了,但手腳是靈活的。尤晶目光銳利,在夜里几乎能看清她的神色。老太婆手中拄著拐杖,雙目精光暴射。
  “丫頭,你相信能贏得了老身?”
  尤晶淡淡地說:“我心中沒有輸贏,只想平安來,平安去。如此而已。”
  “好,看來你受到高人的點傳,你可認得老身?”
  沈万山在院子里弄這陣勢干什么呢?難道聚寶盆就在人形塔中。
  這無疑是最奇妙的聯想之一,她不由一陣激動。縱然珍寶不在塔中,這种合理的想象也是上乘的,它閃爍著女人特有的智慧之光。
  她瞟了一眼顫動的丈夫,遺憾不能給他什么幫助,歎了一聲,小聲說:“這里有些古怪,說不定聚寶盆就在人形塔中。”
  方子空強笑道:“若是兩人具有同洋的念頭,這主意一定不錯。你還看出什么?”尤晶搖了搖頭。
  方子努忽發奇想,笑道:“這塔林是座厲害的大陣,沈前輩在此設陣可能是告示天下人,能破此陣者可得聚寶盆。”
  尤晶吟聲道:“那朝廷何不派兵來掃蕩呢?大陣總抵不注重兵吧。”
  方子努說,“聚寶盆乃异物,垂示著天象,皇上可不敢与天作戰,异寶都克主,皇上更不想因之帶來坏運气。”
  這解樣有些牽強,但他找不到更動听的理由了。
  那幽長的歎息忽儿飄來,兩人頓時不言語了。歎息消失,一聲刺響傳出,极似狼嚎。死寂了一會儿。又傳來极冷的聲音:“小子,你剛才猜對了一半,另一半你是永遠也想不到的。聚寶盆乃天地靈气所生,你們得不到它的。還是快點滾吧,免得把小命丟了。
  方子變靜了一會儿,輕聲說:“我們有冤欲伸,還望前輩原諒我們有不洁之念。”
  “嘿嘿……哈哈……”一陣怪笑從塔林中傳來,又似從天上落下,“聚主盆象征著大明國運,是你花言巧語能得去的嗎?
  兩人一惊,好久沒有說話。如此看來,那問題倒嚴重了,自己知道了這個秘密,怕難活著离去了。
  果然,那人又道:“該你們倒霉,你們知道得大多了,小命儿就留下吧!”
  兩人心中一惱,尤晶斥道:“你別想謊言騙人,沒有人信你的。
  命是我們的,要留要走,還輪不到你作主。”‘
  那人冷笑道:“你的口气不小,在這里,可是要憑本事活命的。’
  她的聲音飄忽不定,鬼气森森,不知是從哪里傳來的。
  尤晶明白自己的處境不妙,沒有吱聲。這時候最要緊的莫過有個好心境,斗嘴是不頂用的動她長長地出了口气,使自己輕松下來。淡忘自己,把感情寄托于雪中,最好覺得自己就是一朵花,那么飛洒、輕靈。
  方子空不這么想,他以為有必要解釋一下,誠懇地說前輩,我們來此亦非得已。請放心,我們不會傳出去什么的。”他明知此舉多余,還要這樣做,唯此才能安心。
  對方并不理會這些,聲音實在了許多,顯然她靠近了他們:“你們兩人認命吧,來這里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去”的,你們也不例外。”
  方子終感到一种气勢逼來,卻沒發現人在,不由心惊肉跳。對方的武功看來高明之极,他只好凝神待敵。
  尤晶說:“我們若會認命,就不到這里來了,我自信能創造例外。”
  “嘿嘿……”一陣陰极的冷笑,“丫頭,你膽子倒壯,這一點有些象我,可你的命不好,注定活不長,這是我們的不同。”
  尤晶冷笑道:“你也許老了,我還年輕,這難道是相同嗎?”
  “丫頭,在這時唯有越老越結實。”
  尤晶說:“女人年輕才漂亮,包括身手。這一點你最好相信。”
  眼前一花,她面前突然多了一個白發女人,她确是很老了,但手腳是靈活的。尤晶目光銳利,在夜里几乎能看過她的神色。老太婆手中拄著拐杖,雙目用光暴射。
  “丫頭,你相信能贏得了老身?”
  尤晶淡淡地說:“我心中沒有輸贏,只想平安來,平安去。如此而已。”
  “好,看來你受到高人的點傳,你可認得老身?”
  “認得你可無事嗎?”
  “當然不能,我是從來不改規矩的。”
  “那又何必認識你呢,還不如認識聚寶盆來得合算。”
  白發老太婆哈哈地笑來:“丫頭,你再多几分聰明,也猜不到我是誰的。普天之下,還沒有人能高出我的輩份。
  方子璽大吃一惊,難道她是“紅母一世”?
  紅母一世是“精紅學”的創史人,揮掌划劍皆有紅光勁气,与人動手周身籠在紅霧里,顯得神圣不可侵犯。她的武功沒有几個人真正見過,但她的傳奇故事卻不少。有人把她說成了飛仙,百般神奇,難以盡敘。
  方子璽想到她,身子仿佛掉入了冰窟里。若她真是紅母一世,夫妻倆只有今夜作鬼了。他想提醒一下尤晶,便說:“前輩可是紅母一世?”
  “啪”地一聲輕叫,他挨了一個響亮的耳光,根本看不清她是怎么動手吧。
  “混帳小子,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嗎?”
  方子璽的腦袋有些發懵,哭笑不得。這老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剛才還問人她是誰呢。他心中有气,卻不敢發作。對方太強,弄不好吃虧會更大。他小心地退了几步,按劍而立。
  紅母一世嘿嘿一笑:“小子,你那破銅爛鐵沒有用的。我想擊你,你連拔劍的工夫都沒有。”
  方子璽并不怀疑這是真的,但他卻不會自動放棄抵抗,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紅母一世轉向尤晶,笑道:“丫頭,你想動手嗎?”
  尤晶不卑不亢地說:“我練武不是為了好玩的。你若真是個了不起的人,我們打個賭如何?”
  紅母一世笑道:“怎么賭?”
  尤晶說:“我刺你二劍,你若全都接不來,我任憑你處置。若有一劍接不下,你就不能再為難我們。敢賭嗎?”
  紅母一世哈哈大笑起來,怪音在陰慘的塔林中飄蕩:“丫頭,多少年來,老身還沒有不敢賭的時候呢。所不同的是,与我賭的人沒有女的,更不會是個丫頭。沖你這份膽气,老身破例与你賭一次,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樣。”
  尤晶放心了,輕聲笑道:“我是個軟弱的女孩,能耍什么花招呢。前輩,你打算如何接招?”
  紅母一世說:“那是我的事,你操好自己那份心就不錯。”
  尤晶柔和地說:“前輩,我不想傷害你,我出劍時你可要小心喲。”
  紅母一世哈哈快笑起來:“小丫頭的心腸還不錯呢,可惜不是我的傳人。”
  尤晶笑吟吟地說:“這簡單呀,只你愿意收我這個徒弟,我不反對呀。”
  紅母一世嘿嘿地笑了:“丫頭,你倒會檢便宜,我可不會收小敵人的。”
  尤晶說:“這有什么關系呢,你改變一下主意不就行了嗎?”
  紅母一世笑道:“小丫頭,你改變主意了?”
  尤晶一征:“我改了什么主意?”
  “不想賭了嗎?”
  尤晶忙道:“前輩別急,我不過在尋找更好的賭法而已,我不想讓您老人家難看的。”
  “閉上你的賤嘴!”紅母一世火了,“難看的是你這個小蹄子,不是老身!你自以為了不起,老身卻沒把你放在眼里。再敢多說一句,我割下你的長舌頭。”
  尤晶臉色一紅,感到滾燙。老女人雖然出言難听,但她畢竟怒了,這是好事。自己可不能惱了,否則真要保不住靈活的俏舌頭了。
  紅母一世雖然气勢逼人,她也沒感到多么可怕,這要歸功于吳暢再傳神功。這時候,她忽儿覺出吳暢的許多好處來,往事不可憶呀!
  她平靜了一下心緒,抽出劍來。日視劍端,她感到了激動,雪花翻騰般的激動。若不是自己再修絕學,她想不出自己會怎樣面對紅母一世,那恐怕連看對方的勇气也沒有。現在,她卻感到胸中有一股力量在奔騰,目前的心境帶來的明顯好處:敵人不管多么厲害,她都不心動,更不怕。這是不易做到的,特別她還是一個女人。
  紅母一世輕蔑地瞥了她一眼,說:“別裝模作樣了,快動手吧!”
  尤晶輕吟一笑,長劍內旋了一個弧形,嬌軀飄然而動,仿佛風擺柳。突然,身法一變,似金星進濺,身影向四方急散。与此同時,“碧月狂風劍”霎然出手。電光石火之間,她倚仗著“攝形術”換了九個方位,刺出冷森森九劍,每一劍都刺向對方要害。
  紅母一世駭然,做夢也想不到一個黃毛丫頭竟有此奇幻的身法,大惊之下,來不及多想,急使“精紅學”奇術“百花錯位”,身形驟旋,手中拐杖翻然一擺,幻出無數杖影,“啪啪……”打開尤晶的利劍。
  尤晶抽身后退。
  兩人換了一招,各自心惊。尤晶感歎紅母一世象紅色的海深不可測,若不是自己身法奇妙,几乎被拐杖打著。
  紅母一世惊詫尤晶小小年紀,造旨精深。她想不出何人能造就出這樣的高手,假以時日,將大放异彩,兩人對峙了片刻。尤晶說:“前輩杖法神奇,勁力宏大,實屬罕見。不過,我仍有信心在第三招取胜。”
  紅母一世不由火往上沖,小妞子,人還挺傲呢。你有信心,難到我沒有嗎?我還沒有給你厲害的瞧瞧呢。她嘿嘿一笑:“丫頭,是紅是白掀開才能知道,你別得意太早。”
  尤晶笑道:“前輩,這次我仍攻你的九個方位,你小心了。”紅母一世哼了一聲:“叫喚貓不逮老鼠,你還是留心自己的空檔吧。”
  尤晶微微一笑,顯和十分輕松。這是精神戰,給紅母一世看的。她心中其實并沒有底,知已不知彼,胜負各半。她唯有憑借自己的优勢去拚殺。
  紅母一世老辣成了精,自然能看破她的小門道,雖說如此,但看了她那滿不在乎的樣子,老人心還是生气的。這种時候要一念不起,是不可能的。她輕哼了一聲,沒言語。
  尤晶換了位置,長劍上下一振,從側面又展開了兩個攻勢,搖身一晃,使出攝形術一式“虛實雙生”,化出兩個人影搶上去,長劍猶如大幕從地上拉起,劍勁騰升,有扯地連天之勢,又是快极詭幻的“雪載劍”式。
  紅母一世陡見光華射來,不敢怠慢,杖向空中一擺,奮力划起。霎時,一片紅色的光霧如彩帶圍住了她的身体。
  “哧哧”几聲輕響,劍气飛洒。尤晶急身飛撤。
  紅母一世見尤晶不過如此,不由笑了起來:“丫頭,還有最后一招,你別舍不得使出自己的能耐。”
  尤晶心中一片冰涼,感到求胜艱難。這老女人勁力古怪,令人不可逼視,自己恐怕要糟。但自己不能糟,有一千种理由也不行。
  她思前想后一陣子,覺得与其賭輸憑人處罰,不如狂戰一死。自己一命黃泉走,也是盡了力。縱不能救出父母,那也怪不得自己了。
  她有些哀涼地長歎了一聲,覺得自己的生命開始重复以前的險惡。她揚起臉,想吸些雪花儿。希望能把自己的痛苦注入雪花里去。雪花儿真美,也許片刻之后自己也成了雪花儿,在空中飛舞。她在尋找走進雪花里的門徑。靠近某种無靈念的東西是困難的,特別是她還在生命的緊要關頭,她不可能什么都不想。
  紅母一世見她如沒事儿似的,催道:“丫頭,快動手。怕是沒用的,這里是一片死地,不生長同情。”
  尤晶苦笑了一聲,頓覺一股悲風從眼里襲進了她的心靈。剎那間,她找到某种感覺,一片亮晶晶的雪花儿在她心田里分夕光明。她忽覺自己成了雪花儿,那么輕盈靈動。那滿天飛舞的雪花呀,亂糟糟的,有銅錢那么大,純玉一樣清明。雪花成了小生靈,那是她的生命。
  長劍在她手中不由自主振腕使出。“雪載劍”光華陡盛,青殺气,森芒芒,長劍幻作無數很墾,就似那雪花,內外終于合一了,仿佛九天的星星一下子旋轉而落,卷向紅母一世。
  這陣勢气象磅礡,大有一切不可以擬之狀。
  紅母一世駭惊失色,老身一擰,宛若花蛇銀妖,拐杖,一振,成了寒光閃爍的怪劍,通体血紅,奇劍急切弧形外划,使出“精紅學”幻術“万變神通”。怪劍霎時變成一條蛇,無數火影閃電般向外飛騰,仿佛要燒紅夭地,把無邊的雪化成一場空。浩大的紅色勁气猶若狂動的海,細處深層隱隱有雷鳴風聲,那是要打翻一切的狂叫吶喊。
  兩人的反應都是空前的奇觀。方子璽被這樣的奇斗都惊呆了,以為是上仙在大戰呢。
  “哧……哧……”几聲,尤晶從半空中弧形飛回發劍的地方。紅母一世踉踉蹌蹌后退了几步,白發被削去大片,胸前的衣襟上也有了個小口。
  兩人的惊天一倉,紅母一世無疑輸了半招,老臉格外陰沉,眼里怪光閃爍。這對她自然是不能接受的,自己后半生的好心境被一個戲婢給破坏了,這口气如何能咽下?但有賭在先,她一時不好發作。她瞥了一眼滿地雪花,尤晶此時已成悵恨人。雪幫了她的大忙。
  方子璽見妻子贏了,一下子躥到她的身邊,笑道:“天助我們了!”
  還沒有言語,紅母一世冷冰冰甩過一句話:“它不會助你們第二次的。”
  尤晶平淡地說:“前輩,我們來這里是万不得已的,你就不能放開不管嗎?”
  紅母一世哈哈地笑起來:“丫頭,你的小嘴再巧,也不如手腳漂亮,還是少說廢話吧!”
  尤晶道:“前輩,聚寶盆真的神异無比嗎?”
  “那是說不得的,也用不著說。你若与寶有緣,誰也阻止不了你;若与寶無緣,知道何益?”
  尤晶道“前輩,我別無選擇,縱然鮮血干滴洒,也要闖塔林。寶物我非拿不可,如若拿不到,你就把我拿去,我不會怨你。”
  紅母一世哼了一聲:“你既然鐵了心要做女賊,誰又能阻止得了你呢。不過,我不會讓你如意的。”
  尤晶無言。她深情地看了一眼丈夫,有种說不出的滋味,生意這般如雪,前行難,后退更難,生得無趣便向前,這也許是明智的,別管那么多了。放棄什么固然無情,保留又如何辦得到呢?向前一行,也許就是生离死別,該做的還是做完吧。她輕輕地笑了,很動人,聲間似乎是顫顫的,仿佛在告訴方子璽,我要向前闖了,你多保重,生死要輕看。
  方子璽不是笨蛋,豈有不知拼殺系于一瞬的?他的眼睛一熱,心里發酸,讓自己的女人上前,自己拖在后邊,實在有失男人的体面。
  但這又是沒法子的事,他根本不是紅母一世的對手,退匹夫之勇又有何用呢?悵然無妙想,他唯有長歎。
  尤晶穩定了一下心情,輕輕吐納片刻,感到纖纖手又抓庄了自己的生命,迅疾而動了。她的感覺沒有欺騙過她。
  紅母一世見尤晶沖向塔林,初沒動。陡見她不在塔林中行,而是身子飛起,腳踩塔頂,似蜻蜓點水,又如一股疾風,在半空里走。她大吃一涼,料不到尤晶竟走對了。
  這多半是巧合,自然也不排除尤晶福至心靈。增林本是一陣,若在林中行,非吃虧不可,唯有踩塔頂飛掠才會無事。尤晶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過覺得塔林有些怪,還是躍塔頂走省心而已。小靈花有時也胜聰明。
  紅母一世沉不住气了,身子在空中一擰,旋動飛開,怪劍甩施出“精紅學”絕頂奇功“人紫落英”幻化出千點紅芒,猶似血雨從天而降,又似鬼門關暴起的紅風;深處隱藏的陰重的殺气,宛若無邊的霧气漫過去,要吞下籠罩的生命。
  這紅母一世的致命打擊果然不同凡響。尤晶擰腰回首,騰空飛起近丈,猶如飛仙沖紅母一世,碧月狂風劍划起一道劍气在半空里一散,仿佛水洒向大地。
  “當”地一聲響,兩劍擊在一起。兩人也借力向后飛出老遠,尤晶又落到塔頂上。
  紅母一世傾力一擊無功,不由皺緊了眉頭。這妮子邪門,怎么總能接下我奇學呢?
  但她并不會罷休,冷笑一聲,也躍上塔頂。
  “丫頭,你若現在离去,那賭還有效。”
  尤晶道:“多謝前輩的寬容,我做不到。”
  紅母一世怒了:“你以為我真的制不了你?”
  尤晶道:“不管你是否能殺了我,輸的都是你。”
  紅母一世哈哈地笑起來,“這么好听的論調老身還是頭一次領教呢。”
  尤晶無奈何地說:“這不但好听,簡直絕倫。我能得到聚寶盆,便用它去救親人;得不到它,多半也活不了了,同樣盡了孝心,也沒什么好遺憾的了。總之,在這里是生是死都是解脫。人生亂糟糟,活著有什么勁呢。”
  她有些感傷,亦有凄涼。
  紅母一世不由怔了一不,怪不得她如此難斗,原來早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了。一個人若不怕死,便有些難纏。她冷冷地盯了尤晶一會儿,輕聲道:“你挺聰明的,一開始就把自己放到不敗的位置上。這也算一奇。”
  尤晶淡然一笑:“無論如何,我不會妥協。”
  尤晶不再言語,縱身就走,多說不如多動。
  紅母一世毫不放松,緊追不舍。
  尤晶沖到人形塔前,飄身落地。紅母一世站在旁邊動。
  尤晶走到人形塔的正面,陡覺一股寒气扑面,她吃了一惊。稍忖,飛開而起,輕飄飄踏到人形塔的頭頂上。不料一聲暴響,塔頭炸了。她差一點儿被炸傷,多虧她落下時虛力多于實力,方可應付過去。
  紅母一世見塔頭炸開,笑了,似乎一場有趣的游戲拉開了帷幕。
  尤晶得寶心切,顧不得許多了,縱身沖上去。貼進人形塔一看,塔的腹部果有碗儿那么大的個盆儿,看不出是什么東西做的,非金非本非石,這与傳說中的瑰麗的聚寶盆似乎不相干。
  尤晶心中一喜,伸手欲拿,紅母一世忽道:“丫頭,你最好莫動,那盆儿不吉得很,會讓你送命的。”
  尤晶扭頭道:“你會提醒我嗎?”
  紅母一世說:“不信拿便是,樂也是你,苦也是你。”
  尤晶有些猶豫,停了片刻,還是把手伸了過去。盆儿十分普通,她輕易便拿到了,不由有些失望,這樣的怪東西也能送人嗎?那人家還不說你的腦袋有毛病?拿這樣的東西送人,不是戲弄人叫?破盆破碗的,誰稀罕呢?
  她把盆儿在手中掂了一下,正發愁,一個惊人的感覺差點儿把她嚇死,自己一身武功似乎沒有了。她連忙運气,丹田空空,毫無回應。
  她腦中嗡地一聲,差點栽倒,這太慘了。她象撞上了鬼似的,急忙把那盆儿扔到雪地上。
  紅母一世見狀,得意地笑了:“丫頭,你不听我良言相勸,現在后悔就太遲了。”
  尤晶的一顆心冷透,淡淡地說:“我不怪你,動手吧。”
  這里也許是個好地方,死在這儿算了,從此以雪為伍,飄飄洒洒,也干淨。她少气無力地閉上眼睛,等待著飛向歡樂的雪花中。
  方子璽見妻子陷入困境,頭頂驟起一聲惊雷,仿佛一下子陷入滅頂之災中,呆了。
  紅母一世輕輕走上前去,笑道:“丫頭,你運气不好,怪不得人,死后做個本分鬼吧。”
  尤晶滿眼是風,冷漠似雪,沒有吱聲。
  紅母一世振劍刺向她的脖子。剎那間,血光進洒,落地殷紅……四周的雪無動于衷。
  ※※※
  茫茫一片看不見,渾濁一淨。吳暢与破廟一同陷下去,土石無情,把他弄得沒了人樣。他叫罵了几聲,便尋出路。
  忽然,他見有塊石板立著,樣子古怪,便一掌打去。
  “砰”地一聲,石板破碎,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地道來。他心中一喜,邁步就鑽。
  在异國他鄉,他的信條是:有路就走。
  洞挺長的,里面潮气很重。他不在乎這些,直往前沖。走了好一會儿,沒路了,他便停下來尋找出口。東瞅西望費了好功夫,他才覺出出口在頭頂上。他右手一揚,“云泥神指”出手,轟地一響,上面破一個大洞。飛身而出。
  上來一看,身在樹林中,他不由四下亂掃,這是在哪里呢?渾身上下都是土,弄得他十分不自在,于是便于尋水,得洗個澡才行。
  出了樹林,看見西邊有條小河,他跑了過去。掃了一眼四周,見無人,他跳進河里去。
  狠洗了一通,穿著濕衣服上來。
  天气是冷的,在這時穿濕衣服,旁人見了一定怀疑他是個精神病。他卻顧不了這些,沒法不這樣。
  順著一條小道走了有三四里路,他來到一座房子前。房子是破的,門開關上,里面坐著一位枯瘦如柴的苦行僧,几乎是赤裸著。
  吳暢正欲開口,苦行僧先說話了:“你來了,很好,二十年前我就知道的。”他的聲音一點也不饑乏,似乎肥肥的,与他的模樣儿不相稱。講的是中國話。
  吳暢微微一笑:“大師,這話要二十年前說准沒人信。”
  苦行僧哈哈笑起來:“我不在乎別人的態度。我在中國呆了三十年,回來后在這里一坐又是二十個春秋。別看我從不走動,不知道的事還真不多。中國有個老子,他就說過:不出門,知天下。印度圣人如來佛也有過這樣的高論。
  我算是第三個人了。”
  吳暢笑道:“大師既然能知前斷后,當知我的意圖了?”老和尚又笑起來:“當然知道,可惜欽正活佛幫不了你什么忙。”
  “為什么?”吳暢沉聲問。
  苦行僧說:“欽正的法力有限,沒法儿還原美女的嬌容。
  若老僧所料不差,你的心上人一定是罕見的美人,而美人的姿色正是還原功之類的克星。”
  吳暢不樂地說:“生克有時,哪能亂來?世間自有廣大化育,不會沒有打碎了從來之机。”
  苦行僧說:“你太固執了,而固執時人往住要倒霉的。
  吳暢冷笑道:“我一直在倒霉中,不怕再多一次,世上的難事還嚇不倒我。”
  膽子大未必管用呢,除非你的腦袋好使。”
  吳暢盯了他一會儿:“欽正活佛不能施展還原法術,那么你會了?”
  苦行憎笑道:“你又錯了。看來你是個不討厭錯誤的人,所以你不會得到什么。”
  吳暢冷哼一聲:“你以為我一定空手而回?”
  苦行僧笑道:“這是你說的。我只知道不會有人傳給你什么。”
  吳暢說:“依你之見,美色為什么不能還原?”
  苦行僧道:“据我所知,還原術以佛家的為妙。當然,中國的道家也有此術。佛家講究空無,不注重一住一現。但凡所見諸相非相,方可見如來。若以色身行功,与佛遠也。大凡天地之气,以靈秀聚美。絕色佳人,眉目情可透天,輝煌意能絕地,布施之人見之,亦難保不動凡心,縱然能視而不見,那又如何還原呢?”
  吳暢心中空落,問道:“還原其它又何以行呢?”
  苦行僧說:“還原其它小東西所以行,是因為還原術不同。它類以中土的道家之術,講究万念去,一靈存,不需要空皆無,故可。”
  吳暢万里而來,自然不希望僅知道這些。苦行僧的話盡管讓他失望,他仍不甘心。天地間一定會有還原術。
  他歎了一聲,轉身欲去,苦行僧道:“你不用走了,我等了二十年才見到你,怎么會讓你去呢。”
  吳暢苦笑道:“我不走在這里干什么?”
  “和我一同修行,我相信你會樂意干的。”
  “和你呆在這破屋子里?”
  “你若愿意留下,我們自然要換個地方,你可以得到金錢和美女,自由享樂。”
  吳暢笑道:“這与修行怕不相干吧。”
  “你又錯了,對你來說,這就是修行,你与別人不同,沒有金錢美女,磨不去你心中的魔性,一旦你心里宁淨了,你就是活佛了。”
  吳暢哈哈大笑起來:“這确是個好主意,可對你有什么好處呢?”
  “好處大了。人成佛极難,非有許多條件不可。我若想成功,亦非要別人的幫助不可;而能給我幫助的,唯有你聚無限靈華,有好多東西能為我所用。我們若取長補短,定可光照千秋。”
  吳暢笑道:“這确是個惊人的設想,可惜我不會留在這里的。我有自己的家,也有等待我的親人,他們需要我。”
  苦行僧說:“你別做夢了,你的家只在深處遠方,也沒有等待你的親人,那些全是假的。”
  吳暢道:“無論如何,我不會留在异國它鄉,我的根在中國,我只能在那里開花。”
  “若是我強留你呢?”
  “大師,你做不到的。”
  苦行僧哼了一聲:“等著瞧吧,我會讓你相信老僧不騙人的”
  “我也一樣,大師。”
  苦行僧笑了,吳暢亦笑。
  兩人沉默了片刻。吳暢轉身而去。
  在山野里,他几乎亂走了一天,什么也沒有得到,只好找個地方去吃飯。
  太陽照在他的臉上,感到溫和而久遠,仿佛在印度眨眼過了許長時間。他的心急跳起來。這么下去不是辦法呀?
  他走到一座鎮子中間,進了一家飯店。
  他向老板打了一會儿手勢,老板趁人不注意,操刀向他劈去。他向后一退,斥問老板。
  “你這渾蛋,是瘋了嗎?”
  旁邊有位僧人說:“這你怪不得他,是你指手畫腳讓他殺的嗎。”
  吳暢道:“你是和他一伙的吧?”
  僧人笑了:“老板可不這么看,他以為我們是一伙的呢。”
  “為什么”?
  “我剛打完他,我吃飯他竟要錢,你說怪不怪。他應該給我錢才對呢。”
  吳暢笑道:“有理,你這么聰明的人一定是個大財主。”
  僧人笑道:“不對,我窮得連個老婆也沒混上呢。前几年跑到中國想騙個洋的來,結果被女人耍了,老命差點儿不保。”
  吳暢樂了:“在印度,你就沒看上一個嗎?”
  “咳!看上有何用,那美人又不跟我。”
  “我有辦法,你只要讓頭發長一點就行了。”
  “那美人太少見了,她看不上我。”
  “是誰?”
  “彌羅教的冰清圣女。”
  吳暢差點儿笑起來,你這么個老渾蛋,還想娶小美人,真是可笑。他審視了僧人一下,輕聲道:“你人倒不錯,就是老一點,要是能還原到少年就沒問題了。”
  僧人說:“我師兄都成了正果,也沒象個少年,你這不是拿我開心嗎。”
  吳暢道:“你誤會了,我沒有騙你,欽正活佛不是能還原嗎,你何不去求他?”
  僧人道:“他屁也不是,只能還原個小指頭,找他管什么。”
  “那誰能還原人臉呢?”
  僧人說:“這樣的人也許還沒生出來。”
  吳暢輕輕一笑:“大師,听話音你好象比欽正活佛更厲害?”
  “什么是好象,我本來就比他厲害。天下何人不知我,你小子沒听說過報身佛嗎?”
  吳暢笑道:“你就是丰覺寺的報身佛嗎?”
  “不錯。我也快成正果了,不過還有點儿好色,色若被煉盡,什么都沒有了。”
  “大師,象你這樣的人娶個媳婦怎么會難?”
  “就是呀,所以我感到有點儿邪門。你看我是不是很英俊?”
  “大師,這得有比較才行。你若和小美人在一起,我相信丑的一定是你。”
  報身佛气得跳了起來,縱身扑向吳暢,一掌劈過去。吳暢輕輕一閃,躲到一邊去。
  報身佛一擊不中,愣住了。他的動作不慢,又是突然襲擊,怎么會讓對方逃掉了呢?
  他疑惑地看了吳暢一眼,說:“你小子搗的什么鬼,怎么從我褲襠里鑽過去了?”
  吳暢說:“我想你一定把上下弄顛倒了,你這樣的糊涂人怎么配入佛門呢?”
  報身佛滿面怒紅,臉皮都跳了起來,仿佛非把它撕掉不痛快。側身擺掌,一式“玉蘭手”使出來,剎那間一溜幽藍的掌影鳥般扑向吳暢,迅极無比。
  吳暢并不閃躲,揮掌迎了上去,与飛來的影子擊在一起。“扑哧”一聲,內勁四迸,報身佛搖搖晃晁退了几大步。
  這下惊呆了報身佛,多少年來他沒碰過這樣的高手了。他覺得師兄法身佛的神通也不過如此吧。這是怎么回事呢?
  他呆呆地看了吳暢一會儿,冷淡地問:“武當道士張三丰与你什么關系?”
  “朋友而已。你以為我用的是武當派的功夫?”
  報身佛說:“至少你會武當派的奇技。”
  “高明。不過我告訴你,我會的功夫极多,從拳腳上你看不出我是何門何派的。”
  “你師傅是何人?”
  “失敗者就是我的師傅,也很多。”
  報身佛哼了一聲:“年輕人,你傲气太盛,早晚要栽跟頭的。”
  “這有什么關系呢,不栽跟頭的人是死人。”
  報身佛雙目火星飛舞,衣服都鼓了起來,實在咽不下受人輕視的怨气。
  吳暢忽道:“老和尚,別惱,凡心非心,諸相非相,一切過眼煙云,你何必當真?你要几樣菜,我們痛飲一頓。錢我出。”
  報身佛長出了一口气,遲疑了一下,走到原來的地方坐下。吳暢笑哈哈走了過去。
  兩人坐對面。報身佛要酒要菜。
  吳暢說:“能吃酒吃肉的和尚才是真和尚,見了女人就閉眼的和尚,那一定是假貨。”
  報身佛說:“你在討好我。”
  “不,我在談修行。喝酒吃肉的人生自然行事,強行限制即違渾然天成之旨。心有所忌,便是著相,有相不空,便不能成佛。這不是自找麻煩嗎?女人和男人其實并無區別男人亦非男人,怕女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報身佛笑道:“修行的男人不是男人,那是什么?”
  “這個還要問我嗎?一個男人若想真心修行,那他說是佛的弟子了,佛是男人嗎?”
  報身佛樂了:“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不錯的男人,那么這些年我白忙活了?”
  “佛是這么看的,而我不。你雖然沒成正果,卻練成不少邪術,這也是你的造化。”
  報身佛白了他一眼:“听你的口气,似乎你比我的年紀都大。你太目中無人了。”
  吳暢笑道:“你都成佛了,何必還在乎這些呢?佛連自己吃飯的家伙都不想要的,名气榮辱又算得了什么。”
  “可我一天肚子餓,就一天要吃飯,難道榮辱不是食糧嗎?”
  吳暢不愿与他扯遠,又談到還原術上去。
  “大師,在印度,誰的神通最廣大?”
  報身佛說:“佛法最精深的是我師弟化身佛,神通最大的是我師兄法身佛,最愛美人的是我。”
  “大師了不起,敢講別人不敢講的,敢做別人不敢做的,看來你做個護花使者到挺合适。”
  報身佛毫不隱瞞地說:“我一直想到彌羅教擔任這一角色,可她們不要我,沒法子呀。”
  吳暢笑道:“你這么老的男人誰要,若是我去肯定就不同了。我建議你扮個老女人去試一下,也許行。”
  報身佛拍桌子斥道:“你小子想戲弄我!”
  “不,我這次才是討好你呢。”
  報身佛哼了一聲:“小子,你到印度干什么?”
  吳暢說:“我老婆在這里,只好來圍著她轉了。”
  報身佛眼睛一亮:“你老婆漂亮不漂亮,是誰?”
  吳暢笑道:“自然极漂亮,在彌羅教干活,”
  報身佛一惊:“干什么活?”
  吳暢歎了一聲:“因她身上有种動人的异香,只好去做冰清圣女了。”
  報身佛頓時呆了,兩眼溜圓。
  沉默了片刻,他一下把桌子掀翻,指著吳暢罵道:“好小子,你跑到印度原來是挖我的牆角的,我容不得你。在這片地地上,我一聲令下,你小子寸步難行。聰明的就快滾,否則,別怪我下毒手!”
  吳暢搖頭道:“我為心上人而來,怎能空手而回呢。那樣我也沒臉見她了,只有長眠雪山了。這是我不能接受的。”
  報身佛切齒道:“小子,她答應嫁給你了?
  “當然,她并不討厭我。”
  “在什么地方答應的?”
  吳暢沒有感到問題的嚴重性,信口胡謅:“在一座庄園里,她的床上。當時我正睡覺,她看見我就說了許多,然后把我赶了出來。”
  “她為什么赶你?”報身佛緊張地問。
  吳暢說:“她可能看錯了人,也許……老家伙,她又不會嫁給你,你操什么心?”
  報身佛呼了一聲:“小子,你等著吧,我非把這一切揭穿不可”,有你好受的。”他縱身去了。
  吳暢愣在那里,不知發生什么。過了一會儿,他搖頭笑了,看來外國的男人也懂得吃醋,連老男人也不例外,不知他們的“醋”是不是中國的正宗味道。忽儿覺得有趣,也有些寂寞,他想到了中國的雪,心愛的慕容素。
  報身佛出了鎮子,一陣風似地奔向彌羅教。他心急如火,又恨得牙疼。印度一枝秀怎么能讓一個外國鬼子占去,他有一万個理由也不行。
  他感到心頭壓上了沉重的冰塊,又涼又外人,嘴唇熱得起泡,又干又硬。自己的心上人絕對不能讓得去,宁可讓她死,也不能讓別的色鬼滿足。
  他原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吳暢不過是開了個玩笑,怎奈老頭子的思想比年輕人的更怪,對晚來的愛情越求爐火純青,容不得有半點雜質,妒性更強,疑心更重,你說他頭上長了一個蛋,他明知沒有,也要用手去摸一下腦袋。理智在老色鬼的眼里,連半句謊話也不如。也許在他們眼里,自己快完蛋,要加緊向世界撈一把,所以對什么都不放心,也擔心。
  他不顧一切地沖進彌羅教。里面十分安靜。
  他叫喊著,粗喘著,直奔彌羅教堂。他來這里不知有多少回了,對這里的一木一草都十分熟悉。憑自己對彌羅教的感情,對它的掌握程度,不做這里的主人實在太虧了。
  他眼里閃現出遺憾而又怨恨的光來,額頭上的汗珠子亦有些張牙舞爪,不安本分。
  他沖到總堂門口,高聲叫喊:“艾米爾,你出來,我有話問你!”
  片刻。艾米爾輕盈地走出來,見是報身佛,她溫和地笑道:“活佛來此有何貴干呢?”
  報身佛說:“艾米爾,我几次求你想到教里來,你都不允。想不到你竟然看上了一個外國小子,讓他到這里來稱霸。”
  艾米爾不明白,吃惊地說:“什么外國小子,我難道不希望自己更強一點嗎?”
  報身佛冷笑道:“你少來這一套,裝模作樣我見得多了。不過我告訴你,如果冰清圣女要嫁給那個外國鬼子,我就把你們全收拾了!”
  艾米爾更糊涂了,亦更心惊:“冰清圣女豈會嫁人呢,你的腦袋是不是出了毛病?”
  報身佛一反常態,差點跳起來:“你才有毛病呢!做了虧心事,是俺遮不住的,那小子都跟我說了,冰清圣女已答應嫁給他了。”
  艾米爾這時感到了不妙,連忙說:“活佛,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不要亂講,這會毀了彌羅教的名聲。”
  報身佛心里略快,說:“你既不承認,也不相信,那就讓冰清圣女出來當面對證。”
  艾米爾心里极不痛快,可也沒法儿,只好讓冰清圣女出來与報身佛相見。
  千呼万喚始出來,天上地下流异彩。冰清圣女一露面,報身佛的眼時頓閃奇光,一顆不老心急跳不止,這么美的人儿天上地下難尋,縱是拼上老命也不能讓別人得去。
  艾米爾見他看呆了,冷哼一聲:“活佛,你不會是另有目的吧?”
  報身佛惊了一跳,忙道:“我只有一個目的。”
  他沖冰清圣女一笑,不知如何開口。
  她太美了,那份祥麗和安詳讓人不忍心加害。她走到哪時,哪里都會一片歡樂,連腳下的草儿也不例外,它們都在搖頭呢。
  冰清圣女平靜地問;“活佛,你找我有事?”
  報身佛總覺自己有點儿荒唐,她這么美好的人儿,怎么會嫁給那個外國小子呢?但事已至此,他又無法改口,只好說:“圣女,那個外國小子說你已答應嫁給他了。這是真的嗎?”
  冰清圣女頓時雙腮緋紅,妙目含怒:“活佛,你也是成名人物,怎可無故污人清自?什么外國小子,他是哪個?”
  報身佛這時才覺得自己干了一件蠢事,心中后悔不已。隆一轉念,他又覺得冰清圣女在演戲,怒容也是做給他看的,心里說不定多歡喜呢。他不能容忍這种騙術,狠下心道:“圣女,并非我要污你清白,是那小子親口告訴我的,在庄園里,在你的床上,你答應了他什么?”
  冰清圣女頓時想到了与吳暢在庄園上遇的一幕。若是人們知道了自己曾与一個男人在屋里說話,那麻煩就大了,弄不好自己的名譽全完。但要回避這個問題,也是不可能的,那樣也許會更糟。
  她不由恨起吳暢,太損了。而吳暢完全是無意的呢,他所以要編這個謊話,實則反映了他內心某种壓抑的渴望,對方若是妖女,揍死他也不愿這么胡謅呢。他自然料不到,一句玩笑給他給別人帶來多少人生的辛酸。冰清圣女松弛了一下神經,平靜地說:“我什么也沒答應他,相反,我赶走了他。”
  報身佛抓住這一點不放:“這么說你們确在庄園里相遇了?”
  “是的。”
  “那他又怎么到了你的床上?”
  “是他偷偷溜進去的,當時我不在屋里。活佛,以他的身手。撬門砸鎖還是不費勁的。這你不會不知道。”
  報身佛心中不是滋味,沒有再理她的話。那個鬼頭日腦的小看來沒騙我,細枝未節她都承認了,看來不會有假。他忽覺一把鋒利的小刀划開了他的心,鮮血飛洒。
  老家伙越陷越深了。一個男人若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看待女人,天下的女人都得自殺。然而自殺的意義對雙方都是冷漠的零。男人制造了悲劇,他其實得不到什么,而總的意義是滅亡。老東西低頭思忖了一陣,痛苦地說:“你不承認也沒關系,我不會讓你們如愿的。”
  冰清圣女有些急了:“活佛,難道你來這里是為了讓我承認什么嗎,而不是否認?”
  報身佛一怔,有些迷惑了。是呀,自己來這里不正是希望她否認嗎?她這么做了,自己的目的也就達到了,自己還值什么呢?難道自己的腦袋真的出了毛病?
  他呆看了冰清圣女片刻,說:“我希望真心的否認,而不是口是心非。”
  冰清圣女難過地說:“我真心与否,難道以你的感覺為准,而不是以我的感覺?”
  報身佛冷笑道:“我只知道我的感覺。”
  冰清圣女歎道:“你既是這樣的人,那我沒法說清了。不過你可以去問我的侍女,我們當時一直是在一起的。”
  報身佛見冰清圣女對他的為人表示了深刻的失望,老心又被刺了一下,不由怒起。你以為我低下,我還看不起你呢!他盯了冰清圣女一眼,哼道:“她是你的侍女,自然會和你說的一樣,何必多此一舉呢。”他以為這想法從哪角度看都是合情合理的。
  冰清圣女輕淡地一笑,是苦笑,沒有吱聲。
  艾米爾是相信冰清圣女的。所以,她見報身佛欲走,便說:“活佛,你不要成天心眼儿不正。人若活得象個人才受人敬重;若一肚子污水,那就太可怜了。”
  報身佛几乎被气炸。怒道:“你說我沒安好心?”
  艾米爾道:“這個你清楚,問別人干什么。”
  報身佛渾身亂顫,真想沖過去一掌把文米爾劈死。這個賤貨敢小看我,絕不能輕饒了她。他恨极了艾米爾,但他有顧慮,終沒有動手。
  艾米爾卻不怕他,冷冷地說;“彌羅教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來的地方,我不希望再見到你!”
  報身佛嘿嘿一笑:“佛爺到哪里去,就哪里去,還沒有人敢攔我呢。”
  艾米爾冷笑道:“那是人家看在法身佛的面子上不好意思赶你走,你別太不知趣。”
  報身佛的老臉被打了一巴掌似的,青紅不定。艾米爾的話太厲害,讓他的心一陣發冷。自己在江湖上行走,有人竟看在師兄的面子上給自己方便,這對一個有自尊心的人來說,無疑是一大恥辱。
  他覺得驟然之間,艾米爾成了一條露出毒牙的毒蛇,太可惡了。他固然敬重師兄,但有人拿師兄來壓他,卻不買帳,有時不免連師兄也一同恨上。
  他陰笑兩聲,恨道:“艾米爾,不知進退的是你。佛爺還沒把彌羅教看在眼里,若惹惱佛爺,我讓你們全都滾到一邊去。”
  艾米爾哼了一聲:“好大的口气,若不是有你師兄的話在先,我這就教訓你一頓。”
  報身佛听到師兄就頭疼,冷聲問:“他對你說了些什么?”
  艾米爾心里一動,笑道:“他說你若對彌羅教有下流的念頭,讓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對你手留下情,打毀了你于他不光彩。他知道你是個色鬼,也是草包,他教訓你的。”
  這几乎是調撥离間,明白人一听就清。怎奈報身佛已鬼迷心竅,气得四分五裂,不由恨起師兄來。這個老渾蛋!
  他一直就看不起我,料不到對外人他也這么說。還想教訓我,敢在佛爺面前說這番大話的人還沒生出來呢。
  他太健忘了,剛才艾米爾已這樣講了。
  艾米爾冷冷一笑:“還是留著點力气回去問法身佛使去吧,在這里亂吼沒有用。”
  報身佛牙關一咬,彈身而去。這口窩囊气他實在難以咽下,非發泄出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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