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前一頁回目錄
第十一章 凶手


  棺构里也不知是用鮮血,還是朱砂寫了十個血紅的字:“楚留香,這地方我讓給你!”
  胡鐵花跺了跺腳,將其他五口棺材的蓋子也掀了起來。
  每口棺村里都寫著一個人的名字:“胡鐵花、金靈芝、英万里、白獵、張三。”
  英万里苦笑道:“他不但已將棺材替我們分配好,而且居然也早就看出了我們的來歷。”
  楚留香沉吟著,緩緩道:“他并沒有看出來,是勾子長告訴他的。”
  英万里道:“香帥認為勾子長也跟他串通了?”
  楚留香道:“勾子長有求于他,自然不能不跟他勾結在一起,他知道了勾子長的秘密,也正好利用勾子長的弱點來為他做事。”
  胡鐵花摸著鼻子,道:“這件事我雖已隱約有些明白了,卻還是不大清楚。”
  楚留香道:“要弄清楚這件事,就得從頭說起。”
  胡鐵花道:“好,你一件件說吧。”
  楚留香道:“你有耐心听下去?”
  胡鐵花道:“如此复雜詭秘的事,不把它弄清楚,我怎么睡得著覺,就算你要說三年,我也會听得很有趣的。”
  楚留香道:“這件事情的關鍵,就是那‘海上銷金窟’。”
  他忽然向金靈芝笑了笑,道:“那地方的情形,金姑娘想必知道得比別人都多。”
  金靈芝垂著頭,沉吟了很久,才咬著嘴唇道,“不錯,海上的确是有那么一個地方,但那地方并沒有瓊花异草,更沒有酒泉肉林。”
  楚留香道:“那地方有什么?”
  金靈芝道:“因為那些秘密不是价值极大,就是關系重大,所以那里的主人每年都會將一些有關系的人請去,要他們次購那些秘密,有時一件秘密有很多人都要搶著買,大家就要競爭,看誰出的价最高。”
  楚留香:“譬如說……‘清風十三式’?”
  金靈芝又用力咬了咬嘴唇,道:“不錯,清風十三式的心法,就是他們賣給我的,因為華山門下有個人欺負過我,用的正是清風十三式,所以我不顧一切也要將這秘密買來,叫那人也在我手下栽一次筋頭。”
  她接著道:“但那銷金窟的主人卻警告過我,千万不能將這种劍法公開使出,否則他就要將劍法追回呢?”
  金靈芝道:“他們……他們自然有法子的!”
  說到這里,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目中竟也露出了恐懼之意,顯然對“他們”手段之毒辣,了解得很清楚。
  楚留香道:“但那天你一時气憤,畢竟還是當眾將‘清風十三式’使了出來,恰巧又被丁楓瞧見,所以才被他所脅,做了一些你本不愿做的事。”
  金靈芝點了點頭,眼圈儿已紅了。
  楚留香歎了口气,道:“如此說未,那地方金姑娘是去過的了。”
  金靈芝道:“嗯。”
  楚留香道:“那地方的首腦,究竟是個怎么樣的人?”
  金靈芝道:“不知道,我沒見過,誰也無法看得到他!”
  胡鐵花忍不住問道:“為什么看不到他?難道他會隱身法?”
  金靈芝瞪了他一眼,冷冷道:“到了那里,你就會明白是為什么了。”
  胡鐵花歎了口气道:“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我們也許永遠也到不了那里,你為什么不先說來听听?”
  金靈芝道:“我不高興。”
  胡鐵花還想再問,但楚留香卻知道像她這种女孩子若說“不高興”時,你就算跪下來,就算把嘴皮都說破,她也不會改變主意的。
  因為她知道你若問不出,一定會生气。
  她就是要你生气。
  楚留香道:“現在,想必又到了他們出售秘密的會期,丁楓說是特地出來迎客的,但我們這些客人,他顯然不歡迎。”
  胡鐵花道:“但他又怕我們會找到那里去,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想法子將所有不受歡迎的客人全都聚在一個地方,然后再一個個殺死!”
  張三苦笑道:“最理想的地方,自然就是船上了,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想跑也沒地方跑,除非跳到海里去喂鯊魚。”
  胡鐵花道:“但他為什么要擺几口棺材在這里呢?難道生怕我們太馬虎了,覺得下手太容易,所以特地要我們提防著些?”
  楚留香笑了笑道:“他當然不是這意思。”胡鐵花道:“不是這意思,是什么意思?我實在猜不透了。”
  楚留香道:“他這么樣做,只不過是要我們互相猜忌,互相提防,我們若彼此每個人都不信任,他才好從中取利,乘机下手。”
  他緩緩接著道:“而且,一個人若對任何事都有猜疑恐懼之心,就會變得疑神疑鬼,反應遲鈍,判斷也不會正确了。”
  英万里點點頭,道:“不錯,這种就是‘攻心’的戰術,先令人心大亂,他才好混水摸魚。”
  他笑了笑,接著道:“只可惜,他還是算錯了一樣事。”
  胡鐵花道:“算錯了什么?”
  英万里道:“他低估了楚香帥,還是不能‘知已知彼’,他自以為這件事已做得天衣無縫,卻未想到還是有破綻,被楚香帥看了出來。”
  張三道:“他自知有些事已瞞不下去了,所以就先發制人,自己詐死,他認為無論誰也想不到死人會是凶手!”
  楚留香昔笑道:“那時你怎么沒有想到他是在‘詐死’?這种事你以前又不是沒有遇見過!”
  楚留香歎道:“那時我的确該想到的,他為何要再三叮嚀我,要我將他的骸鼻帶回去?……”
  胡鐵花冷笑道:“回為他并不是真死,生怕別人給他來個海葬。”
  楚留香道:“但一天內船上已接連死了好几個人,而且大家又部知道很快還會有人死的,所以他突然死了,別人才不會想到他是在‘詐死’,因為每個人心理都有种惰性。”
  胡鐵花道:“惰性?什么叫惰性?”
  楚留香道:“譬如說,群羊出欄,你若將一根木頭橫擋在欄門外,羊自然就會從木棍上面跳過去。”
  胡鐵花又在摸鼻子,顯然還不懂他說這番話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道:“第一只羊跳了過去,第二只跟著跳了過去,第二十只羊也跳了過去,那時你若突然將木棍撤開,欄門外明明已沒有東西擋著了,但第二十一只還是會照樣跳著出去……”
  胡鐵花打斷他的話,道:“我們是人,不是羊。”
  楚留香道:“這就叫惰性,不但羊有這种惰性,人也有的。”
  胡鐵花摸著鼻子很久,搖著頭喃喃道:“這人說的話有時誰都听不懂,便卻偏偏覺得他很有道理,這是怎么回事呢?”
  楚留香笑了笑道:“了楓的确將每件事都算得很准,只可惜到最后他又算錯了一件事。”
  張三道:“他又算錯了什么?”
  楚留香道:“他低估了胡鐵花,認為小胡一醉就會醉得人事不知,所以才會乘机去向小胡下手,卻未想到時常喝醉的人,醒得總比別人快些的。”
  張三道:“不錯,醉得炔,醒得也一定快。”
  楚留香道:“他一擊不中,雖然自翻板秘道中逃脫,但已被小胡認出了他的面目,雖還不能斷定我們是否會發現他‘詐死’的秘密,但這种人做事絕不肯冒險的,所以才不得不使出了這最后一著!”
  英万里歎道:“不錯,他無論做什么事,都已先留好了退路,‘詐死’就是他第一條退路,等到這條路也走不通時,就再換一條。”
  楚留香道:“他想必已和勾子長商量好,等到必要時,就由勾子長將我們引開,他才有机會逃走。”
  白獵忍不住道:“大海茫茫,能逃到哪里去?”
  楚留香道:“甲板上本有一條危急時救生用的小艇,我方才到甲板上去時,這條小艇已經不見了。”
  白獵道:“那种小艇在海上又能走多遠?遇著一個大浪就可能會被打翻。”
  英万里歎道:“以丁楓行事之周密,這附近想必有他們的船只接應。”
  白獵默然半晌,忽然笑道:“但他畢竟還是自己逃走了,畢竟還是沒有殺死我們。”
  英万里突然不說話了。
  楚留香卻苦笑道:“他留我們在這里,因為他知道我們活不長的。”
  情況無論多么劣,楚留香也總是充滿了希望。
  他似乎永遠都不會絕望。
  但現在,“活不長”這三個字,竟從他嘴里說了出來。
  自獵動容道:“活不長?為什么活不長?”
  楚留香道:“大海茫茫,我們既無海圖指示方向,也不知道哪里有島嶼陸地,他离船之前,將船上的水手全部殺死,就是想將我們困死在海上!”
  胡鐵花道:“但我們至少還可以從原路回去。”
  楚留香歎道:“這是條很大的船,張三雖精于航行之術,我也勉強通曉一二,但以我們兩人之力,總無法將這么大一條船操縱如意,何況……”
  胡鐵花道:“何況怎樣?”
  楚留香道:“最大問題是食物和飲水……”
  胡鐵花接著道:“這倒不成問題,我已經到廚房后面的貨艙去看過了,那里食物和飲水都准備得很是充足。”
  楚留香歎道:“若是我猜得不錯,丁楓是絕不會將那些東西留下來的。”
  胡鐵花怔了怔,轉身道:“我去瞧瞧,也許他忘記了……”
  英万里道:“用不著瞧,他沒有忘!”
  胡鐵花就像是突然被根釘子釘在地上。英万里長歎道:“我方才找人的時候,已發現所有的水箱都被打破,連一杯水都沒有剩下來。”
  胡鐵花道:“吃的東西呢?”
  英万里道:“食物倒原封未動,因為他知道渴死比餓死更快,而且難受得多。”
  金靈芝忽然道:“沒有水又何妨?海里的水這么多,我們喝一輩子也喝不完的。”
  這位姑娘的确是嬌生慣養,什么事都不懂,連英万里都忍不住笑了。
  金靈芝瞪大眼睛,道:“這有什么好笑的?難道我說的不對。”
  胡鐵花忍住笑道:“對,對极了。”
  他眼珠一轉,接著道:“從前有位很聰明的皇帝,出巡時看到城里的人都快餓死了,就問:‘這是怎么回事呀?’別人就說:‘因為連年旱災,田里沒有收成,所以大家都沒飯吃。’這位皇帝更奇怪了,就問:‘沒有飯吃,為什么不吃雞,不吃肉呢?’”
  這种時候,居然還有心情說笑話的人,除了胡鐵花,大概很難再找出第二個。
  金靈芝眼睛瞪得更大,居然還沒有听懂。
  白獵望著她,目光立刻變得溫柔起來,柔聲道:“海水是咸的,不能喝,喝了不但會嘔吐,而且有時還會發瘋。”
  金靈芝臉紅了,咬著嘴唇,扭過頭,忽又失聲道:“你們看,那是什么?”
  大家隨著她目光瞧過去,才發現角落里有個黑色的箱子。
  那正是勾子長時時刻刻都提在手里,從未放開過的箱子。胡鐵花第一個赶了過去,將箱子提了起來,他仔細地瞧了瞧,道:“不錯,這的确是勾子長的箱子。”
  張三道:“他把這箱子看得比命還重,怎么掉在這里了?”
  白獵道:“莫非箱子是空的?”
  胡鐵花用手掂了掂,道:“不是空的,還重得很,至少也有百把斤。”
  張三笑了笑,道:“我一見他的面就在奇怪,這箱千里裝的究竟是什么?他為什么要將這箱子看得那么珍貴?”
  他得意的笑著,道:“但現在,用不著打開來瞧,我也能猜出來。”
  胡鐵花道:“哦?你几時也變得這么聰明了?”
  張三道:“這箱子裝的,一定就是他搶來的那些珍寶,所以他才會說這箱子的价值比黃金還重。”
  白獵眼睛亮了,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接箱子。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你只怕猜錯了。”
  張三道:“怎么會猜錯?”
  楚留香笑了笑,道:“這口箱子里裝的若真是無价之寶,就算勾子長自己忘記,丁楓也絕對不會忘記的。”
  英万里歎道:“不錯,若沒有那些珍寶,他根本就無法到那海上銷金窟去。”
  白獵慢慢的縮回手,臉也已有些發紅。
  胡鐵花眼角膘著張三,笑道:“我還以為你變聰明了,原來你還是個笨蛋。”
  張三瞪了他一眼,道:“好,那么你猜,這箱子里是什么?”
  胡鐵花道:“我猜不出,也用不著猜,箱子就在我手上,我只要打開來一看,就知道了。”
  箱子是鎖著的,兩把鎖,都制作得很精巧,而且很結實。
  胡鐵花喃喃道:“既然連箱子都留下來,為什么不將鑰匙也留下來?”他正想用手去將鎖扭開,突然又停了,笑道:“既然有位小偷中的大無帥在這里,我又何苦費勁?”
  楚留香淡淡一笑,接過箱子,也仔細瞧了几眼,道:“這鎖是北京卷帘子胡同趙麻子制造的,我也未必打得開。”
  白獵忽然道:“讓我來試試好不好?”
  他畢竟還是不放心將這箱子交在別人手里。
  楚留香道:“你最好小心些,有些箱子中也裝著有机簧壽努,毒煙迷藥,依我看,能不開,還是莫要打開的好。”
  白獵勉強一笑,道:“此間反正已是絕境,又何妨冒冒險?”
  他左手接著箱子,右手突然自靴中拔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無論誰一看,都可看出這必是柄削金斷玉的利器。
  胡鐵花第一個忍不住脫口贊道:“好刀!”
  白獵面有得色,道:“此乃熊大將軍所賜,据說是千載以上的古物。”
  他正想用刀去削鎖,誰知左時突然被人輕輕一托。箱子忽然間已到了楚留香手里。
  白獵面色變了變,道:“香帥莫非……”
  英万佇立刻打斷了他的話,道:“香帥一向最謹慎,听他的話,絕不會錯的。”
  白獵雖然沒有再說什么,但神色看來顯然還有些不服。
  楚留香道:“我總覺得他們絕不會無緣無故將箱子留在這里,縱然要看,也還是小心些好。”
  他嘴里說話,已將箱子放在遠處的角落中。
  白獵冷冷道:“香帥莫非還會魔法,隔這么遠就能將箱子打開?”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不知可否借寶刀一用?”
  白獵遲疑著,終于還是將手中的匕首也遞了過去。
  楚留香輕撫著刀鋒,歎道:“果然是吹毛斷發的寶刀!”
  “刀”字出口。匕首也已出手!
  寒光一問,只听“叮叮”兩響,箱子上的兩把鎖已隨著刀鋒過處落下
  白獵聳然動容,失聲道:“好……”
  他這“好”字才出口,突然又是一聲山崩地裂般的大震。整個船艙都被震動得搖晃起來。
  那黑色的箱于竟突然爆炸了起來!
  船艙立刻被震破一角,海水洶涌而入!
  白獵已嚇得呆住了,滿頭冷汗如雨。方才開箱子如果是他的話,此刻他早就已經身化劫灰,尸骨無存了。
  胡鐵花恨恨道:“混帳王八蛋,他難道還怕我們死得不夠快。”
  他還想再罵几句,但現在卻已連罵人的時間沒有了。海水人灌而入,片刻間已將淹沒漆蓋。
  英万里嘎聲道:“快退,退上甲板!”
  張三苦笑道:“這條船不出一刻就要沉入海底,退上甲板又有什么用?”
  胡鐵花恨恨道:“這廝的心真毒,連那艘救生的小艇都不留下。”
  張三咬著牙道:“看來他乘那條小艇逃生,也是早就計划好的。”
  英万里歎道:“此人當真是算無遺策,令人不得不佩服。”
  事變之后,楚留香一直站在那里仿佛也呆住了,此刻突然道:“他還是算漏了什么?”胡鐵花搶著問道:“算漏了什么?”
  楚留香道:“棺材!”
  一口棺材,就好像一條小船。六口棺材很快就被抬上甲板,放下海。
  每個人恰巧都他分到一口棺材。
  坐在棺材里,瞧著那艘船漸漸的沉沒──這种心情除了身歷其境的人之外,只怕任誰也沒法子体會得到了。
  于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上,就只剩下了六口棺材。棺村里還坐著六個人。
  這种景象除了親眼看到了的之外,只怕誰也無法想象。
  胡鐵花突然笑了,道:“這六口棺材本是他准備來送我們終的,誰知卻救了我們的命。”
  張三也笑了,道:“最妙的是,他好像還生怕我們坐得太擠,恰巧替我們准備了六口。”
  胡鐵花大聲笑道:“他自己只怕做夢也想不到這种事。”
  張三笑道:“我希望以后有一天能當面告訴他,看看他臉上是什么表情。”
  胡鐵花笑道:“用不著看,我也想象得出,那种表情一定好看得很。”
  白獵瞧著他們,似已呆了。大海茫茫不辨方向,船已沉,飲食無著,只能坐在棺村里等死。
  但這兩人居然還笑得出,居然還好像覺得這种事很有趣。
  白獵實在有點莫名其妙。
  他卻不知道:一個人只要還能笑,就表示他還有勇气!只要還有勇气,就能活下去!
  他們比大多數人都強些,原固就在這里。
  楚留香忽然從棺村里拿出几捆繩子,道:“你們若已笑夠了,就快想法子將這六口棺材捆在一起,大海無際,我們絕不能再失散。”
  胡鐵花笑道:“你居然還帶了繩子,真虧你能想得到。”
  張三道:“但這些棺材蓋又有什么用?你為什么也要我們帶著?*
  楚留香道:“正午前后,陽光太烈,我們又沒有水喝,被烈日一晒,哪里還能支持得住?所以只有蓋起棺蓋,躺在棺材里睡覺。”
  白獵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气,道:“香帥的确是思慮周密,非人能及,丁楓縱然心狠手辣,算無遺策,但比起香帥來,還是差了一籌。”
  直到現在,他才真的服了楚留香。
  胡鐵花也歎道:“這老臭虫的确不是人,連我也有點佩服他了。”
  無論是誰,遲早總會佩服楚留香的。
  英万里歎道:“不到非常之時,還看不出楚香帥的非常之處,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才知道楚香帥畢竟是楚香帥,絕沒有第二個人能比得上的。”
  楚留香坐在那里,他們說的話,他像是完全沒有听見。
  他心里只在想著一件事:要怎么樣能活著踏上陸地!
  海天無際,誰知道陸地在哪里?旭日剛從東方升起,海面上閃耀著万道金光。
  胡鐵花揉了揉眼睛,苦笑道:“看來我們只有將這條命交給了海水了,我運气一向不太坏,說不定會將我們帶到陸地上去。”
  張三歎了口气,道:“你們看,這人還沒有睡著,就在做夢了。”
  胡鐵花瞪眼道:“做夢?這難道不可能?”
  張三道:“當然不可能。”
  胡鐵花道:“為什么?”
  他這句話是問楚留香的,因為他知道張三非但不會為他解釋,說不定反而會再臭几句。
  楚留香道,“海水不同江河,是順著一定的方向流動的,所以我們若不是坐著不動,再過三個月,還是在這里兜圈子。”
  胡鐵花怔了半晌,問道:“那么,我們應該怎么辦呢?”
  楚留香道:“海水不動,我們只有自己動了。”
  胡鐵花道:“該怎么動?”
  楚留香道:“這棺材蓋有第二樣用處,就是用它來作槳,除了金姑娘外,我們五個人都要賣些力。”
  金靈芝突然問道:“為什么要將我除外?”
  楚留香笑了笑,沒有說話。
  胡鐵花卻忍不住道:“因為你是女人,他對女人總是特別优待些的。”
  金靈芝瞪了他一眼,第一個拿棺材蓋,用力划了起來。
  胡鐵花瞟了楚留香一眼,笑道:“看來這次你的馬屁是拍到馬腳上了,有些女人總覺得自己比男人還強,你就該將她們也當做男人才對,只不過……”
  他淡淡接著道:“一個人若是有福不會享,就算聰明,也有限得很。”
  金靈芝像是又要叫了起來。
  白獵赶緊搶著道:“金姑娘就是位女中豪杰,我們本就不該視她為普通女子。”
  楚留香道:“既然如此,我們六人分為兩班,金姑娘、白兄,和英老前輩是第一班,然后再由我和張三,小胡接下去。”
  白獵道:“朝哪邊划?”
  楚留香沉吟著,道:“東南。”
  白獵忍不住又問了句:“東南方現在正迎著日光,很刺眼,為什么不向西北?何況,我們豈非正是由西北方來的,那邊一定有陸地。”
  楚留香道:“但我們船已走了兩天,才來到這里,以我們現在的体力,絕對無法划回去。”
  白獵道:“但東南方……”
  楚留香打斷了他的話,道:“据說東南海面上有很多不知名的小島,而且是往東流扶桑通商的海船必經之路,我們無論是遇到只海船,還是碰上了小島,就都有救了。”
  白獵想了想,歎息著道:“香帥的的确确比我高明得多,我又服一次。”
  棺材蓋方而沉重,很難使力,本不宜用來作槳。
  幸好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臂力自然比一般人強得多。三個人一起使力,居然將這六口棺材編成的“木筏”划得很快。最賣力的竟是金靈芝。她顯然是存心要給胡鐵花一點顏色看看。
  自獵的眼睛,一直沒有离開過她,陪笑道:“看來金姑娘非但無論哪方面不輸給男人,簡直比男人還要強得多。”。
  胡鐵花閉著眼睛,躺在棺村里,悠然道:“她的确很能干,只不過——太無用的女人男人見了固然頭疼,太能干的女人,男人見了也一樣受不了的。”
  他這話說的并非沒有道理。男人在女人面前本就喜歡以“保護人”和“強者”的姿態出現,有時他們嘴里雖在埋怨女人太無用,其實心里卻在沾沾自喜。
  所以聰明的女人在男人面前,總會裝出弱不禁風的樣子,樂得將吃苦受气的事都留給男人去做。
  這次金靈芝居然沒有瞪眼睛,發脾气,也沒有反唇相譏。這只因她實在已累得沒力气發脾气了,她的手已磨出了泡,疼得要命,手臂更是又酸又痛,几乎已將麻木。她縱然還是咬緊了牙關在拼命,但動作卻已慢了下來。這位千金小姐,几時受過這樣的罪。
  胡鐵花一直在用眼角膘著她,此刻忽然跳了起來,道:“該換班了吧。”
  白獵也瞟了金靈芝一眼,笑道:“換班也好,我的确有些累了。”
  英万里瞧了瞧他,又瞧了瞧金靈芝,目中雖帶著笑意,卻又有些憂郁——這老狐狸的一雙眼睛什么都見得多了,又怎會看不出這些少年男女們的事?
  他歡喜的是,白獵一向自視极高,現在居然有了意中人,憂慮的卻是,只怕自獵這一番情意,到頭來終要成空。他發現金靈芝就算在大發脾气,狠狠的瞪著胡鐵花時,那眼色也和她在瞧別人時不同。
  他也很了解,女人的恨和愛,往往是分不開的。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