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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地獄中的溫情


  楚留香身形也展動,迎向那兩上巡邏的島奴。
  他身子從兩人間穿了過去,兩人驟然覺得有人時,已來不及了。
  楚留香的肘,已撞上他們的肋下。
  絕沒有更快的動作,也沒有更有效的動作!
  楚留香雙肘這一撞,几乎已達到人類速度、体能与技巧的巔峰,已不是別人所能想象得到。
  然后他立刻轉向那男人。
  東三娘也已被這人打得跌出去很遠,這人正厲聲道:“你是誰……”
  這三個字他并沒有說完,楚留香的鐵掌己到了!
  但這次這人已有警戒,居然避開了楚留香這一掌!
  能到蝙蝠島上來的人,自然絕不會是尋常之輩。
  他擰身,錯步,反臂揮出,用的竟是硬功中最強的“大摔碑手”。掌風虎虎,先聲已奪人!
  可是他錯了!
  在如此黑暗中,他中不該使出這种強輕的掌力,那虎虎的掌風已先將他出手部位暴露給敵人。
  他一掌揮出,脈門已被扣住!
  他更做夢也未想到會遇著如此可怕的敵人,他成名已久,也曾身經數十戰,當然是胜的時候多,敗的時候少,所以他到現在還能活著。
  但他死也不信世上竟有人能在一招間將他的脈門扣住,忍不住失聲道:“你是……”
  這次,他連兩個字都末說完,全身的肌肉已驟然失去了效用。甚至連舌頭都已完全麻痹。
  一只手已點了他最重要的几處穴道。這只手很輕,但卻比硬功中最強的“大摔碑手”有效多了。
  他也听到有人夜他耳旁沉聲道:“記住,她們也是人!”
  只要是人,就是平等的,誰也沒有權利剝奪別人的尊嚴和生命。
  世上只有蝙蝠可以憑自己的触覺飛行。
  蝙蝠飛行時,總會帶著一种奇特的聲音,如果這聲音触及了別的東西,蝙蝠自己立刻就會有感應。
  奇异的聲波,奇异的感應。
  現在楚留香就听到一种奇异的聲音,四面八方全是這种聲音。他知道地獄中的蝙蝠已向他飛過來。
  埋伏還沒有發動,也沒有暗器射出,因為這里還有他們的賓客,他們也根本還未弄清這里究竟發生了些什么事。
  但他們立刻就會弄清楚的,沒有人能在這种絕望的黑暗中抵抗他們。因為他們已習慣于黑暗,他們的武功和攻擊在光明中也許并不可怕,但在黑暗中卻足以要任何人的命。
  楚留香也是人,也不例外。
  所有一切事的發生都只不過在短短的片刻間,楚留香這時若是立刻退走,或者滑上石壁,沒有人能追著他,他至少可以避過這次危机。但世上卻有种人是絕不會夜危難中拋下朋友的。
  楚留香就是這种人。
  只听東三娘用最低的聲音說道:“快走,到前面右轉……”
  她只說到第三個宇時,楚留香已拉佐她的手,道:“走。”
  東三娘道:“我不走,我一定要找到那鼻煙壺,送給她……”
  楚留香深深的吸了口气,沒有再說話。此刻連自已的性命都已難再顧全,她卻還要找到鼻煙壺。
  她像是覺得這鼻煙壺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
  若是換了別人,一定要認為她不是呆子,就是瘋子,縱不拋下她,也會勉強拖著她走的。
  但楚留香既沒有走,也沒有攔阻。他也幫她找。因為他知道她找的并不是鼻煙壺。
  她找的是她已失落的人性,已失落了的尊嚴!楚留香一定要幫她找到。
  楚留香就是這么樣的一個人。
  為了要做一件他認為應該做,也愿意做的事,他是完全不顧一切后果的,就算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能令他改變主意。他這种人也許有點傻。但你能說他不可愛么?
  “鼻煙壺究竟找到了沒有?”
  這句話是胡鐵花听了這故事后問他的。
  “當然找到了。”
  “等你打到那鼻煙壺的時候,你的命也許就找不到了。”
  “我現在豈非還活著么?”
  胡鐵花歎了口气!
  “你小于真有點運气,但在那种黑暗中,你是怎么找到小小一個鼻煙壺的呢?那豈非和想在大海撈針差不多?”
  楚留香笑了笑,回答得很絕:“針沒有味道。”
  “味道?什么味道?什么意思?”
  “針沒有味道,鼻煙壺卻有味道……鼻煙壺跌到地上時,蓋子已跌開了,煙的味道已散開,我們雖看不到它,卻能嗅出它在哪里。”
  胡鐵花這下子才真的服了,長長的歎了口气。
  “你實在是個天才儿童,若要換了我,在那种時候絕不會想到這一點,若要我去摸,只伯三天都找不到。”
  “老實說,我實在也有點佩服我自己。”
  “我知道你腦袋一向都靈,可是,你鼻子怎么突然靈起來了呢?”
  “就因為我鼻子有毛病,一嗅到鼻煙就會流鼻涕,所以找起來更容易。”
  胡鐵花又只有歎息。
  “有時連我也弄不明白,為什么每次你都能在最后的時候想出最絕的主意,用最絕的法子化險為夷,這究竟是你的本事?還是你的運气?”
  楚留香將鼻煙壺交給可怜的女人時,她的淚已流下,滴在他手上,這滴淚,也許比任何人的淚都值得珍借。連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還有淚可流。
  現在,她就算死,也沒關系了,她已找到人性中最可貴的一部分,這世上畢竟還有人拿她當人,對她關心。無論對任何女人說來,這都已足夠。
  只可惜世上偏偏有很多女人只懂得珍借珍寶,不懂得這种情感的价值,等她們知道后悔時,寂寞已糾纏住她們的生命。
  鼻煙壺雖找到了,楚留香卻還是留在那里。他已無法定!
  四面八方都充滿那种奇异、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這地方顯然已被包圍住,既不知來的有多少人,也不知是些什么樣的人。
  就連石壁也響起了那些聲音,他們的包圍就像是一面网。這面网絕沒有任何漏洞。
  楚留香無論往哪里走,都要墮入他們的网中!但他若是留在這里,豈非也一樣要被他們找到?
  他似已完全無路可走,若是胡鐵花,早就沖上去和他們拼了。
  但楚留香并沒有這么樣做,他做事永遠有他自已獨特的法子。
  “他總能在最危險的時候,想出最絕的主意。”。
  這屋子最多只有兩文寬,三丈長,只有一張桌,一張凳,一張床,既沒有窗予,也沒有別的門戶。
  這屋子就正如一只瓮,楚留香就在這瓮里。
  來的人最少也有一兩百個,進來搜索的也有七八個,每個人手里都拿著根很細長的棒子。
  這只棒正如昆虫的触角,就等于是他們的眼睛。
  這么多人要在一間小小的屋子里找兩個大人,簡直比“瓮中捉鱉”還容易,只要他們棒子触及楚留香,他就休想逃得了。
  他們的棒于將這屋子每個角落全都摸遍了,連桌子下,床底,屋頂都沒有放過。
  他們競始終沒有找到楚留香。楚留香藏到哪里去了?
  他又不是神仙,也不會魔法,難道還能真變成只臭虫藏在床縫里不成?何況他還帶東三娘。
  這么大兩個人,就躲在這屋子里,為何別人就硬是找不到?想不通,沒有人能想得通。
  進來搜索的人顯然都很吃惊,已開始在拷問那可怜的女人!
  “人到哪里去了?”
  “什么人?這里根本就沒有外人來過。”
  “若沒有人來,他們三個是怎么會死的?”
  “不知道,我根本什么都沒有看見,只听到一兩聲惊呼,說不定他是彼此相殺死的。”
  她聲音已因痛苦而顫抖,顯然正在受著极痛苦的折磨。
  但她還是咬著牙忍受著,死也不肯吐露半句實話。
  突听一人道:“死的人是誰?”
  話聲很熟,赫然正是丁楓的聲音。
  有人很恭敬的回答道:“是大名府的趙剛,還有第六十九次巡邏的兩兄弟。”
  這句話說出來,楚留香也吃了一惊。
  趙剛人稱“單掌開碑”,武功之強,已可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乎,連楚留香自已都未想到能在一招之問將他制住。
  人唯有在急難中,才能發揮最大的力量。
  沉默了很久,丁楓才緩緩道:“這三個人都沒有死,你難道連死人和活人都分不清么?”
  沒有人敢答話。
  然后就是趙剛的呻吟聲。
  丁楓道:“這是怎么回事?是誰點了你的穴道?”
  趙剛憤憤道:“誰知道,我簡直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瞧見。”
  丁楓沉吟著,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法將你穴道點住的?”
  趙剛道:“我也不知道,我糊里糊涂就被他點住穴……你們難道沒有捉住他?”
  丁楓道:“沒有。”
  另一人道:“小人們早已將這地方包圍佐,就算是蒼蠅都飛不出去的。”
  丁楓冷冷道:“蒼蠅也許逃不出去,這人卻一定能逃出去?”
  趙剛歎口气,道:“他簡直不是人,是鬼,我一輩子也沒有遇見過出手那么快的人。”
  丁楓道:“嗯。”
  趙剛道:“誰?”
  丁楓道:“楚留香!”
  這三個字說出,趙剛仿佛倒抽了口涼气,怔了半晌,才吶吶道:“你怎知道他就是楚留香?”
  了楓冷冷道:“他若不是楚留香,早就將你殺了滅口了!”
  趙剛沒有再說話,臉上的表情一定難看得很。
  “盜帥”楚留香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殺人,數百年來,武林名俠中,手上從未沾過血腥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這早巳成為武林佳話,趙剛自然也听說過。
  他竟然遇見了楚留香,這連他自已也不知是倒霉,還是走運。
  丁楓沉默了半晌,突然道:“退,全退到自己的崗位去!”
  有人囁哺著道:“退?可是……”
  丁楓冷笑道:“不退又怎樣?楚留香難道還會在這里等著你們不成?”
  那人道:“是,退!各回崗位。”
  丁楓道:“第七十次巡邏開始,每個時辰多加六班巡邏,只要遇見未帶腰牌者格殺勻勿論!”
  “你究竟是躲在什么地方的?”
  以后胡鐵花當然要問楚留香,他當然也和別人一樣猜不到。
  楚留香笑了笑,答道:“床上,我們一直都躺在床上。”
  胡鐵花叫了起來,說道:“床上?你們這么大的兩個人躺在床上,他們居然找不到?難道他們都是死的。”
  楚留香笑道:“我當然有我的法子?”
  胡鐵花道:“什么法子?難道那張床上有机關?”
  楚留香道:“沒有,床上只不過有床被而己。”
  胡鐵花道:“那么你用的是什么法子?你難道真的變成了只臭虫,鑽到棉被里去了?”
  楚留香道:“你猜猜我用的是什么法子?”
  胡鐵花道:“誰能猜得到那些鬼花樣?”
  楚留香又笑了笑,道:“其實我用的那法子一點也不稀奇——我叫她睡在另一頭,用力拉住棉被的兩只角,我拉往另外兩只角,他們有棒子在棉被上掃過,就以為床上是空的,卻不知我們就躺夜棉被底下”
  胡鐵花怔了半晌,才長長歎了口气,喃喃道:“不錯,這法子實在他媽的一點也不稀奇,但只有你這种活鬼,才能想得出這种不稀奇的法子。”
  楚留香笑道:“我當然早已算准他們絕不會想到我就躺在床上,而且,棉被拉直了,就等于在上面又加了一層床板。”
  胡鐵花道:“但那時只要有一點火光,你們就完蛋了。”
  楚留香道:“你莫忘記,蝙蝠島上絕不許有一點火光的,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蝙蝠公子只怕再也想不到這黑暗卻幫了我很多忙。”
  胡鐵花道:“但他們巡邏得那么嚴密,你又怎么能逃走的?”
  楚留香道:“他們一退,我立刻就走了。因為我知道經過那次事后,他們巡邏得一定更嚴密,但退的時候,總難免有點亂,我若不能把握住那机會,以后只怕就再也休想走得了。”
  “永遠不放過任何机會。”
  這正是楚留香一生中奉行不渝的座右銘。
  黑暗中,有兩個人的腳步聲走了進來。
  一個人的腳步聲較重,另一個人的腳步聲卻輕得如鬼魂,胡鐵花若非耳朵貼在地上,根本就听不見。除了楚留香,還有誰的腳步聲會這么輕?
  胡鐵花心里只存下最后一線希望,試探道:“老臭虫?”
  來的這人立刻道:“小胡?”
  胡鐵花整個人都涼了,連最后一線希望都完結,恨根道:“你他媽的怎么也來了?你本事不是一向都很大么?”
  楚留香什么都沒有說,已走到他身旁。
  胡鐵花愕然道:“你是自己走進來的?”
  楚留香笑了笑道:“當然是自己走進來的,我又不是魚。”
  他已解開了网,拍開了胡鐵花的穴道。
  胡鐵花歎了口气,苦笑道:“我是魚,死魚,你的本事的确比我大得多。”
  這時張三的穴道也被解開了,道:“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
  楚留香道:“多虧我的這位朋友帶我來的。”
  張三悟然道:“朋友?誰?”
  楚留香道:“她叫東三娘……我相信你們以后一定也會變成朋友。”
  胡鐵花道:“當然,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只可借我們現在還瞧不見她。”
  他笑著又道:“東三娘,您好嗎?我叫胡鐵花,還有個叫張三。”
  東三娘道:“好……!”
  她的聲音似乎在顫抖,這也許是因為她從未有道朋友——從來沒有人將她當作朋友。
  楚留香道:“金姑娘呢?”
  張三搶著道:“不知通……小胡也許知道,但卻不肯說。”
  楚留香道:“為什么?”
  張三道:“鬼才知道為了什么?”
  胡鐵花沉默了很久,才咬著牙道:“我們用不著找她了!”
  楚留香吃惊道:“難道她已經……”
  胡鐵花道:“她根本就沒有跳下滑車。”
  張三失聲道:“真的?”
  胡鐵花道:“我一直站在她旁邊的,數到五十的時候,我就赶緊往下跳,但她卻是留在滑車上,絕對錯不了。”
  張三訝然道:“她為什么不跳?”
  胡鐵花恨根道:“她根本就是蝙蝠島上的老朋友了,為什么要跟我們在一起?這滑車說不定就是她串通好的圈套。”
  楚留香歎了口气,道:“你已冤枉了她兩次,千万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胡鐵花道:“你說我冤枉她?”
  楚留香道:“嗯。”
  胡鐵花道:“那么,你說她為什么不跟我們一起跳?難道她連五十都不會數?”
  楚留香歎道:“她這么樣,是為了我們,更為了你。”
  胡鐵花几乎又要叫了起來,道:“為了我?為了要叫我往网里跳?”
  楚留香道:“她絕不知道下面有陷阱。”
  胡鐵花道:“那么她就該跳。”
  楚留香道:“但她若也跳下來,滑車豈非就是空的了?”
  胡鐵花道:“空的又怎樣?”
  楚留香道:“蝙蝠公子若是看到一輛空滑車無緣無故的滑下去,一定就會知道有人溜進來了,一定就會特別警戒,所以金姑娘才會故意留在滑車上,宁可犧牲她自己,來成全我們。”
  東三娘忽然長長歎了一聲,幽幽地道:“你好像總是會先替別人去著想,而且還總是想得這么周到……”
  張三笑道:“所以有很多人都認為他比別人可愛得多。”
  胡鐵花也長長歎息了一聲,道:“她既然要這么樣做,為什么不先告訴我?”
  楚留香道:“他若先告訴了你,你還會讓她這樣做么?”
  胡鐵花跺了跺腳,喃喃道:“看來我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大混蛋。”
  楚留香道:“這里還有位朋友是誰?”
  張三道:“你一定想不到他是誰?”
  楚留香談淡道:“莫非是勾兄?”
  張三也怔佐了,苦笑道:“看來你真有點像是個活神仙了,你怎么知道是他的?”
  楚留香當然知道。
  他早巳算准了像勾子長這种人,必定會有這樣的下場!
  楚留香道:“勾兄是否傷得很重?”
  勾子長呻吟著,道:“香帥用不著管我,這本就是我的報應,你……你們走吧,那蝙蝠公子就在最上面一層,此刻也許正在大宴兵客。”
  突听一人冷冷道:“他們不走,他們也要留在這里陷你!陪你死。”
  聲音竟是從門外發出來的,誰也無法形容有多可怕、多難听,那簡直就像是夜半墳間鬼哭。
  這句話未說完,胡鐵花已沖過去。
  胡鐵花剛沖過去,門已關起。
  石門。几乎有四五尺厚。
  石壁更厚。
  只要石門從外面鎖起,這地方就變成一座墳墓。
  楚留香他們競已被活埋在這墳墓里!
  胡鐵花嘎聲道:“你是怎么進來的?”
  楚留香道:“外面本來鎖住了,我扭開了鎖。”
  胡鐵花道:“你進來時有沒有關門?”
  楚留香道:“當然關了門,我怎會讓人發現門是開著的?”
  胡鐵花道:“有沒有人知道你們進來?”
  楚留香歎道:“外面并沒有守衛的人,也許就因為他們知道絕沒有人能從這石牢里逃出去。”
  胡鐵花悚然道:“既然如此,方才那人是從哪里來的?”
  楚留香說不出話來了。
  張三道:“也許……那人一直跟在你們身后。”
  楚留香歎道:“也許……”
  胡鐵花終于忍不住叫了起來,說道:“有人跟在你身后,你居然一點不知道,難道那人是個鬼魂不成?”
  張三道:“你叫什么?這种地方本就可能有鬼的,你再叫,小心鬼來找你。”
  胡鐵花咬著牙道:“我自已也就要就成了鬼,還伯什么鬼?”
  張三道:“誰手上有火折子?”
  胡鐵花恨恨道:“誰有火折子?你莫忘記,我們是從海里被人撈起來的。”
  勾子長忽然道:“我有……我在襪筒里藏了個火折子。”
  張三大喜道:“還沒有被搜出來?”
  勾子長道:“這火折子是京城‘霹靂’堂特別為皇宮大內做的,特別小巧,而且不怕水。”
  張三道:“不錯,我也听說道,据說這小小一個火折于,就价值千金,很少有人能買得起。”
  胡鐵花道:“我找到了,火折子就在這……”
  他話末說完,東三娘忽然大聲道:“不行,這里絕不能點火。”
  胡鐵花道:“不能點火,是怕被人發覺,現在我們反正已被人關起來了,還怕什么?”
  他笑了笑,又道:“何況,我也想看看你,只要是老臭虫的朋友,我都想…
  東三娘嘶聲道:“不行,求求你,千万不能點火,千万不能。”
  她聲音競充滿了惊懼恐怖之意。
  她連死都不怕,為什么怕火光?
  楚留香忽然想起她還是裸著的,悄悄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東三娘身子在發抖,道:“求求你,不要讓他們點火,我……我怕。”
  但這時火已亮起。
  火光一亮起,每個人都似已被嚇呆了。
  在這已接近永恒的黑暗中,縱然是一點火光,也足以令人狂喜。
  但現在每個人臉上卻都充滿了惊奇、詫异、恐懼和悲痛之意。
  這是為了什么?
  每個人的眼睛都在瞧著東三娘。
  雖然楚留香已經為她披起了—件衣裳,但還是掩不住她那柔和而別致的曲線,那修長而美麗的腿。
  在燈光下看來,她的皮膚更宛如白玉。
  她臉色是蒼白的,因為終年都見不到陽光,但這种蒼白的臉色,看來卻更楚楚動人。
  她的鼻子挺直而秀气。
  她的嘴唇雖很薄,卻很有韻致,不說話的時候也帶著動人的表情。
  她果然是個美人。
  無論任何人見到她,都只會是可愛,又怎會覺得可怕呢?
  那只因她的眼睛。
  她沒有眼睛,根本就沒有眼睛!
  她的眼帘似已被某种奇异的魔法縫起,變成一片光滑的皮膚。
  變成一片空白,絕望的空白!
  她若是個很平凡、很丑陋的人,縱然沒有眼睛,別人也不會覺得如此可怕。
  但她的美卻使得這一片空白變得說不出的凄迷、詭秘,令人自心里發出一种說不出的恐怖之意。
  胡鐵花的手已在發抖,甚至連火折子都拿不穩了。
  楚留香這才明白她為什么怕光亮。這才明白她為什么宁愿死在這里。
  因為她本就無法再有光明!
  沒有人能說得出一個字,每個人的喉頭都似已被塞住。
  東三娘顫聲道:“你……你們為什么不說話?是不是火已點著?”
  楚留香柔聲道:“還沒有……”
  他的心雖在顫抖,卻盡量使自己的語聲平靜。
  他不忍再傷害她。
  胡鐵花突然大聲叫道:“這見鬼的火折子,簡直就像塊木頭,若有人能扇得出火來,我宁愿把它吃下去。”
  張三立刻也接著道:“這种火折子居然也要賣几百兩銀子一個,簡直是騙死人不賠命。”
  勾子長也道:“看來我像是上了當了,好在我的銀子是偷來的,反正來得容易,去得快些也沒什么關系。”
  張三道:“這叫做黑吃黑。”
  楚留香瞧著他們,心里充滿了感激。
  人間畢竟還有溫暖。
  東三娘這才長長吐出口气,說道:“好在沒有火也沒有關系,我知道這地方根中沒有別的通路,就算有火,也照不出什么來。”
  她表情看來更溫柔,嘴角竟似已露出了一絲甜蜜的笑意。
  她雖然明知道這里是死路,可是她并不怕。
  她本就不怕死。
  她怕的只是被楚留香發觀她的“眼睛”。
  楚留香只覺一陣熱血上涌,忍不住緊緊擁抱起她,柔聲說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沒有火又有什么關系?”
  東三娘伏在他胸膛上,輕輕的摸著他的臉,緩緩道:“我只恨一件事……我只恨看不到你。”
  楚留香努力克制著,道:“以后你總有机會能看到的。”
  東三娘道:“以后?……”
  楚留香盡力使自己的聲音听來很愉快,說道:“以后當然會有机會,你以為我們真的會被困死在這里么?絕不會的。”
  東三娘笑道:“可是我……”
  楚留香笑道:“你不想跟我走也行,我一定要帶著你一起走,讓你看看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東三娘的腸已因痛苦而抽搐。
  她的手緊握,指甲已嵌入肉里。
  她顯然也在努力控制著自己,使自己聲音听來愉俠些。
  “我相信你……我一定會跟你走,我一定要看看你。”
  她甚至連眼上的那一片空白都在顫抖。
  若是有淚能流,此刻她限淚必已如涌水般流在楚留香胸膛上。
  別的人又何嘗不想流淚。
  想到她這种甜蜜的聲音,再看她面上如此痛苦的表情,縱然是心如鐵石,只伯也忍不住要流淚的。
  胡銑花突然笑了。
  他用盡所有的力量,才能笑得出來,道:“你不看他也許還會好些,若是真看到他,一定會很失望。”…
  東三娘道:“為……為什么”
  胡鐵花笑道:“老實告訴你,他不但是個大麻子,而且是個丑八怪。”
  東三娘卻搖著頭,道:“你們騙不了我,我知道……像他這么好心的人,老天一定不會虧待他的,他絕不會丑,何況……”
  她語聲輕得仿佛在夢中,接著又道:“就算他的臉很丑,還是沒別人能比得上他好看,因為我們看的不是他的臉,而是他的心。”
  胡鐵花終于忍不住擦了擦眼淚。
  他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
  ——就算這里真的是地獄,我也情愿去,因為這里令人流淚的溫情,已足可補償地獄中所受到的任何苦難。
  “霹靂堂”的火折子,并不是騙人的。
  火光仍然很亮,而且顯然還可以繼續很久。
  大家本都在瞧楚留香和東三娘,誰也沒有注意到別的。
  直到這時,張三才發現石牢中競還有個人。
  這人赫然竟是英万里!
  張三險些就要叫了出來,但他立刻忍住,他絕不能讓東三娘疑心這里已有火光……若沒有火光,他怎能看得到別人?
  他心念一轉,喃喃道:“不知道這里有沒有別的人?說不定我們還有朋友在這里。”
  胡鐵花立刻也明白他的意思了,立刻接著道:“朋友總是越多越好。”
  張三道:“小胡,我們分頭摸索著找找好不好?”
  胡鐵花道:“好,我往右面找。”
  他們故意的慢慢走,走到英万里那里。
  英万里蜷伏在角落中,閉著眼睛,眼角似也有淚痕。
  剛才發生的事,他顯然也看到了,只可惜他不能開口。
  他的嘴已被塞任。
  張三“哎喲”了一聲,道:“這里果然還有個人,不知道是誰?”
  胡失花道:“我摸摸看…,這人的耳朵仿佛是‘白衣神耳’,莫非是英老先生?”
  張三已掏出了塞在英万里的嘴里的東西。
  他立刻忍不住要嘔吐。
  塞在英万里嘴里的,竟是一只手!
  一只血琳淋的手。
  再看英万里的右手,競已被齊腕砍斷!
  那蝙蝠公子果然不是人,人怎么做出如此殘酷、如此可怕的事?
  英万里的嘴角已被脹裂,穴道一解開,就開始不停的嘔吐,卻吐不出任何東西來——他的腸胃也被掏空了!
  胡鐵花咬著牙,只恨不得能去咬騙幅公子一口!
  咬他的手!
  張三扶起了英万里,輕輕托著他后心,也咬著牙,說道:“英先生,英老前輩,是我們,我們都在這里。”
  悲憤中,他已忘記了這并不是一句安慰的話——他們都在這里,那就表示一切都已絕望。
  英万里的嘔吐已停止,干涸了的血漬還凝結在他嘴角上。
  他喘息了很久,才長長歎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你們都會來的。”
  胡鐵花道:“為什么?”
  英万里道:“人家早就准備好來對付我們了。從一開始,我們的一舉一動別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胡鐵花道:“誰知道得清清楚楚?蝙蝠公子?”
  英万里道:“不錯,他不但知道我們要來,而且也知道我們在什么時候來。”
  胡鐵花道:“當然是有人告訴他的,這人對我們每件事都了如指掌。”
  張三忍不住瞪了勾子長一眼。
  勾子長立刻道:“我沒有說——用不著我說,他們已知道了,而且知道得比我還清楚。”
  張三雖然明白在這种時候,他絕不會再說謊,卻還是忍不住道:“若不是你說的,是誰說的?我們的行動還有誰知道?”
  勾子長道:“我不知道是誰……我只知道這些人中必還有個內奸。”
  他歎息了一聲,接著道:“我也知道我說的話你們絕不會相信,但我卻還是不能不說。”
  楚留香突然道:“我相信你。”
  張三道:“你相信他?為什么?”
  楚留香道:“殺死白獵的絕不是他,他也絕不會知道藍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師。”
  張三道:“你認為殺死白獵的,和定計害死枯梅大師的是同一個人?”
  楚留香道:“不錯,也就是那人出賣了我們。”
  張三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楚留香道:“沒有确定的事,我從來不說!”
  宁可自己上當—万次,也不愿冤枉一個清白的人。
  這就是楚留香的原則。
  張三自然也知道他無論做什么事都是絕對遵守原則的,只有苦笑道:“等你确定的時候,也許我們都已听不到了。”
  英万里道:“知道我們行動的人并不多,除了在這里的三個人外,就只有那位高姑娘、華姑娘和金姑娘,難道是她們三人中的一個?”
  胡鐵花立刻道:“絕不是高亞男,她絕不會出賣我的。”
  張三道:“難道華姑娘會害自己的師父?”
  胡鐵花道:“當然也不會。”
  張三淡淡道:“如此說來,有嫌疑的只剩下一位金姑娘了。”
  胡鐵花怔了怔,道:“也不是她。”
  張三冷笑道:“既然不是她們,難道是你么?”
  胡鐵花說不出話來了。
  楚留香沉吟著,道:“丁楓既然也不知道藍夫人就是枯梅大師,知道這件事的人更少——英先生,難道你也是一到了這里,就遇到了不測?”
  英万里苦笑道:“我根中還沒有到這里,一上岸就遭了毒手。”
  楚留香道:“既然還在海岸上,你想必還能分辨出那人的身形。”
  英万里道:“不錯,那時雖也沒有星月燈火,但至少總比這地方亮些。”
  楚留香道:“你看出那人是誰了么?”
  英万里道:“我只看出那人穿著件黑袍,用黑巾蒙著臉,武功之高,簡直不可思議!我根本連抵抗之力都沒有。”
  楚留香皺眉道:“這人會是誰呢?”
  胡鐵花搶著道:“除了蝙蝠公子還有誰?”
  他自信這次的判斷總不會錯了,誰知英万里卻搖了搖頭,道:“那人絕不是蝙蝠公子!”
  胡鐵花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英万里道:“他是個女人!我雖然看不清她,卻听到她說話的聲音。”
  胡鐵花愕然道:“女人?……難道就是昨夜以繩橋迎賓的那女人?”
  英万里道:“也不是,她武功雖也不弱,卻也比不上這女人十成中的一成。”
  胡鐵花動容道:“武功如此高的女人并不多呀。”
  英万里沉默了很久,忽然又道:“她也就是方才在門口說了句話的那個人。”
  胡鐵花皺眉道:“方才說話的也是個女人么?女人說話的聲音怎會那么難听?”
  英万里道:“她本來說話絕不是那种聲音。”
  胡鐵花道:“她本來說話是什么聲音?你听出來了沒有?”
  英万里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特,臉上的肌肉似已因某种說不出的恐懼而僵硬。過了很久,才長歎道:“我老了,耳朵也不靈了,哪里還能听得出來。”
  他競連說話的聲音都已有些發抖。
  胡鐵花忍不住問道:“你是真的听不出?還是不肯說?”
  英万里的嘴唇也在發抖,道:“我……我……”
  楚留香忽然道:“此事關系如此重大,英老先生若是听出了,又怎會不肯說?”
  胡鐵花撇了撇嘴,道:“無論如何,她至少總不會是高亞男、華真真和金靈芝,他們三中人的武功加起來也沒有那么高。”
  楚留香歎道:“不錯,現在我才知道她想必一直都跟在我后面的,我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听到。就憑這份輕功,至少也得下三十年以上的苦功夫。”
  張三皺眉道:“如此說來,她豈非已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婆了?”
  胡鐵花道:“江湖中武功高的老太婆倒也有几個,但無論哪一個都絕不會做編組公子的走狗,更不會知道我們的行動……”
  剛說這里,他手里的火折子突然熄滅。
  火折于是英万里吹熄的,就在這同一剎那間,楚留香已一個箭步竄到門口。
  只有他們兩人听到了開門的聲音。
  門果然開了一線。
  這机會楚留香自然不會錯過!
  他剛想沖過去,門外已有個人撞了進來,撞到了他身上!
  接著,“砰”的一聲,門又合起。
  楚留香出手如電,已扣住了這人的腕脈。
  他手指接触到的是柔軟光滑的皮膚,鼻子自上而下發出溫馨而甜美的香气。
  又是個女人。
  楚留香失聲道:“是金姑娘么?”
  這人的牙齒還在打著戰,顯然剛經過极危險、极可怕的事。
  但現在她卻笑了,帶著笑道,“你拉住我的手干什么?你不怕小胡吃醋?”
  楚留香和胡鐵花几乎在同時叫了出來。
  “高亞男,是你?”
  火折子又亮了。
  高亞男的臉色蒼白,頭發凌亂,衣襟上帶著血漬,嘴唇也被打破了一塊,誰都看得出她一定已吃了不少苦頭。
  胡鐵花沖了過來,失聲道:“你怎么也來了?”
  高亞男笑,道:“知道你們在這里,我怎會不來?”
  她雖然在笑,笑得卻很悲慘,眼眶也紅了。
  胡鐵花拉起她的手,道:“是誰欺負了你?是不是那些王八蛋?”
  高亞男合起了眼帘,淚已流下。
  胡鐵花恨恨道:“他們為什么要這樣放?你不是他們請柬的客人么?”
  高亞男道:“他們現在已知道我是誰了……也許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胡鐵花咬著牙道:“英先生說的不錯,這些人里果然有內奸。”
  楚留香道:“可是……華姑娘呢?”
  高亞男忽然冷笑了一聲,道:“你用不著想她了,她絕不會到這里來。”
  楚留香道:“為什么?”
  高亞男張開眼,眼淚已被怒火燒干,恨恨道:“我現在才知道,出賣我們的人就是她!”
  這句話說出,每個人都征住了!
  高亞男道:“將‘清風十三式’的秘本盜出來的人就是她!師傅想必早就在怀疑她了,所以這次才故意將她帶出來,想不到……想不到……”
  說到這里,她忍不住又放聲痛哭起來。
  張三跺了跺腳,道:“不錯,她當然知道藍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師,當然知道我們的行動,當然也會摘心手。想不到我們竟全被這小丫頭出賣了。”
  胡鐵花恨恨道:“白獵想必在無意間看出了她的秘密,所以她就索性將白獵也一齊殺了——那時我就已有些怀疑她。”
  張三冷笑道:“那時我好像沒听說你在怀疑她,只听你說她又溫柔、又善良,而且,一見血就會暈過去,絕不會做這种事的。”
  胡鐵花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歎道:“老實說,這丫頭實在裝得太像了,真她媽的該去唱戲才對。”
  商亞男抽泣著道:“家師臨死的時候,的确留下遺言,要我對她提防著些。但那時連我也不相信,所以也沒有對你們說出來。”
  張三道:“她想必已知道令師在怀疑她了,所以才會提前下毒手。”
  高亞男道:“但家師一向待她不薄,我又怎么想得到她會和蝙蝠島有勾結呢?”
  胡鐵花道:“我唯一想不通的是,她的武功怎會有那么高,能隨隨便便就殺了自獵。”
  高亞男咬著牙,道:“自獵又算得了什么,連你們只伯都不是她的對手。”
  張三失聲道:“那小丫頭好像一口气吹得倒似的,又怎會有這么大的本事?”
  高亞男歎道:“你們全都忘了一件事。”
  張王道:“什么事?”
  高亞男道:“你們全忘了她姓華。”
  胡鐵花道:“姓華又怎樣,難道.。”
  說到這里,他忽然叫了起來,道:“她莫非是昔年‘辣手仙子’華飛風的后人?”
  高亞男道:“一點也不錯。佛祖師爺修成正果后,就將她早年降魔時練的几种武功心法全都交給了兄弟。因為這些武功全都是她老人家的心血結晶,她實在舍不得將之毀于一旦。”
  胡鐵花道:“摘心手功夫想必就是其中之一。”
  高亞男道:“但摘心手卻還不是其中最厲害的功夫。她老人家也覺得這些武功太過毒辣,所以再三告誡她的兄弟,只能保存,不可輕易去練。”
  胡鐵花道:“這几种武功的确已失傳了很久,有的我連听都沒有听說過。”
  高亞男道:“但華真真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將這几招武功偷偷練會了,然后才到華山來找家師。”
  胡鐵花道:“她以前并不是華山門下?”
  高亞男道:“她投入本門,只不過是近几年來的事。師傅听說她是華太祖師的后輩,自然對她另跟相看,所以才傳給她‘清風十三式’。”
  胡鐵花沉吟著,道:“也許她就是為了要學‘清風十三式’,所以才到華山去的!”
  高亞男道:“想必正是如此。因為那几种武功雖然厲害,但‘清風十三式’卻正是它們的克星。”
  胡鐵花歎道:“她想必夜未入華山門之前,就已和蝙蝠島有了勾結。”
  高亞男黯然道:“家師擇徒一向最嚴,就為了她是華太祖師的后人,所以竟未調查她的來歷,否則也就不會有今天這种事發生了。”
  張三道:“如此說來,昨夜英老先生遇著的人,想必出就是她。”
  英万里遲疑著,似乎想說什么,卻又遲疑著,不敢說出來,也不敢向楚留香那邊瞧一眼。
  他似乎做了什么虧心的事,不敢面對楚留香。
  楚留香卻一直保持著沉默,什么話也沒說。
  勾子長忽然歎了口气,道:“現在我們總算將每件事都弄明白了,只可借己太遲了些。胡鐵花道:“我卻有件事不明白。”勾子長道:“什么事?”胡鐵花道:“你那黑箱子里本來裝的究竟是什么?總不會是火藥吧?”勾子長道:“火藥是丁楓后來做的圈套,箱子里中來什么都沒有!”
  胡鐵花道:“什么都沒有哪會那么重?”
  勾子長道:“誰說那箱子重?”
  胡鐵花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看來就算是親眼看到的事,也未必可靠。”
  楚留香淡淡道:“不錯,有時連眼睛都靠不住,又何況是耳朵。”
  英万里忽然扑了過來,抓住貝子長,厲聲道:“箱子既然是空的,贓物在哪里?”
  勾子長盯著他,良久,才歎了口气,緩緩道:“我現在還不想死。”
  英万里道:“誰都不想死。”
  勾子長道:“但我若說出贓物在哪里,我就活不長了。”
  英万里還想再問。
  但就在這時,突听一人冷冷道:“你們都很聰明,只可惜無論如何都已活不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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