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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互斗心机


  攤子上挑著盞燈籠,燈籠已被油煙熏黑。
  燈光下俏生生的站著一個人,大大的眼睛,長長的辮子——
  李尋歡失聲道:“孫姑娘!”
  孫小組嫣然道:“我本來最恨男人打女人,但這次,你卻打得讓我開心极了。”
  林仙儿道:“我也開心极了,我喜歡被他打。”
  她又勾住了李尋歡的臂,媚笑道:“你若在吃醋,不妨也過來喝杯酒,醋可以解酒,酒也可以解醋。”
  孫小紅居然真的走了過來,用李尋歡的酒杯倒了杯酒,一口就于了,吐了吐舌頭,皺眉笑道:“劣酒喝多了雖然也就和好酒差不多,但這第一口可真難喝。”
  林仙儿笑道:“等孫姑娘下次到我們家來的時候,我們一定用最好的酒來招待你!”
  她仰著面,笑問李尋歡,道:“你說好不好?”……
  李尋歡還沒有說話,孫小紅已搶著道:“你笑得真好看,我雖然是女人,也忍不住想多瞧几限。”
  林仙儿吃吃笑道:“小妹妹,你還不是女人,你只不過是個小孩子。”
  猻小紅道:“你現在盡管多笑笑吧,因為你馬上就要笑不出了。”
  林汕几道:“哦?”
  孫小紅道:“他絕不會答應你的。”
  林仙儿道:“哦?”
  孫小紅道:“因為你能做得到的事,我也能做得到。”
  林仙儿又笑了,道:“你能做得到什么?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明明什么事都不懂,卻偏偏要裝出很懂的樣子。”
  她吃吃的笑著道:“有些事雖然只要是女人就能做,但做得好不好,分別就很大了……這道理你也懂么?”
  孫小紅的臉也已有些發紅,咬著嘴唇道:“我至少也能帶他去找阿飛。”
  林仙儿道:“你找得到?”
  孫小紅道:“當然,而且我也知道要怎么樣才能救阿飛。”
  林仙儿道:“哦?”
  孫小紅道:“要救他,只有一种法子。”
  林仙几道:“什么法子?”
  孫小紅道:“殺了你!要救他,只有殺了你!這世上若已沒有你這個人,他就絕不會再有苦惱!”
  李尋歡突又于了杯酒,大笑道:“說得好!”
  林仙儿歎了口气,道:“想不到你也和阿飛一樣,你難道不知道大多數女人說的話都靠不住么?你難道真相信她能帶你去找阿飛?”
  李尋歡笑了笑,道:“世上有說謊的男人,也育誠實的女人。”
  孫小紅笑道:“對了,你莫將天下的女人都看得和你自己一樣。”
  林汕儿道:“好,那么我問稱,阿飛現在在什么地方?”
  孫小紅道:“已跟我爺爺在一起,我爺爺已將他從上官金虹那里帶出來了。”
  林仙儿又笑了,膘著李尋歡,道:“這种話你也相信么?天下又有誰能從上官金虹手上將人救出來?”
  李尋歡微笑道:“也許只有一個人,就是她的爺爺孫老先生。”
  林仙儿的笑容看來已又變得有些生硬,道:“好,既然如此,我倒也想去瞧瞧。”
  孫小紅道:“用不著!他不想見你。”
  她冷冷接著道:“現在你活著好像已是多余的。”
  林汕儿道:“你想我死?”
  孫小紅道:“你早就該死了。”
  林仙儿笑道:“可是你想過沒有,要誰來殺我呢?”
  孫小紅道:“你以為沒有人能下得了手?”
  林仙儿眼波流動,道:“這世上的男人,也許只有一個能忍心下得了手,可是他也不會出手的。”
  她用眼角膘著李尋歡,接著道:“因為他知道他若殺了我,阿飛還是一樣會恨他。”
  孫小紅道:“你莫忘了,我不是男人,我也不怕阿飛恨我。”
  林汕儿忽然大笑了起來,道:“小妹妹,難道這就算是挑戰么?難道你想跟我決斗?”
  孫小紅板著臉,道:“一點也不錯。”
  她不讓林仙儿說話,又道:“地方可以由你選,時間卻得由我。”
  林仙几道:“你說什么時候?”
  勁小紅道:“就是現在。”
  看來決斗并不是男人的專利,女人有時也會決斗的。
  但女人決斗的法子是不是也和男人一樣呢?
  孫小紅道:“我已挑了時間,現在你就挑個地方吧。
  林仙儿眼珠子轉動著,道:“地方也不必挑了,看來這里就不措,只不過……”
  孫小紅道:“只不過怎樣?””
  林仙儿道:“我們用哪种法子呢?”
  孫小紅道:“決斗就是決斗,難道還有多种法子?”
  林仙儿悠然道:“當然有,有的叫文斗,有的叫武斗,有的斗兵器,有的斗輕功,也有的斗毒藥,何況,我們到底是女人,無論做什么事至少都應該比男人斯文些才是。”
  孫小紅道:“你說用哪种法子?”
  林仙儿眨著眼,道:“法子也由我來選么?”
  李尋歡忽然道:“可能用毒藥。”
  孫小紅甜甜對他一笑,道:“用毒藥也沒關系,我七叔也是使毒的大行家,絕不在五毒童子之下,只不過他使毒是為了要救人,并不是為了要殺人。”
  林仙几道:“若能用毒藥救人,他使毒的本事就必定已出神入化,因為用毒藥救人,的确比用毒藥殺人困難得多。”
  她歎了口气,道:“看來我倒真不能用毒藥來跟你決斗了。”
  孫小紅淡淡道:“隨便你用什么法子。”
  她看來這么有把握,李尋歡也不再說什么。“孫老先生”嫡傳的武功,他也早就想見試見試了。
  林仙几又瞟了李尋歡一眼,道:“在小李探花這樣的絕頂高手面前,我們若是拳打腳踢的打了起來,豈非是在班門弄斧,要人家瞧著笑話。”
  孫小組道:“那么,你說用什么法子?”
  林仙儿道:“我們既然是女人,就應該用女人的法子。”
  孫小紅道:“女人難道還有什么特別的法子?”
  林仙儿道:“當然有。”
  孫小紅道:“你說。”
  林仙儿道:“男人自以為處處都比女人強,但有件事卻只有女人才能做,本事再大的男人也無能為力。”
  孫小紅道:“哦?”
  林仙几道:“譬如說,生孩子……”
  孫小紅笑聲道:“生孩子?”
  林仙儿笑道:“不錯,生孩子才是女人們最大的本事,最大的光榮,不能生孩子的女人,誰都瞧不起的,你說是么?”
  孫小紅的臉又紅了,吃吃道:“你難道……難道……”
  林仙儿道:“我們本來可以比一比誰的孩子生得多,生得快。”
  孫小紅叫了起來,道:“我瘋了,這种事怎么能比?”
  林仙儿悠然道:“誰說不能,難道你生不出孩子?”
  孫小紅漲紅了臉,既不能承認,又不能否認。
  林仙儿道:“你若嫌這种法子太慢,太費事,我們也可以換一种。”
  孫小紅松了口气,道:“當然要換一种。”
  林仙儿道:“還有些事只要是男人就敢做,但無論多厲害的女人,你若要她做這些事,她也沒這個膽子。”
  她笑了笑,接著道:“你既然不愿意比女人都能做的事,我們就比一比女人都不敢做的事如何?”
  孫小紅遲疑著,道:“你先說來听听。”
  林仙儿道:“譬如說,脫衣服……我們就在這里把衣服全脫下來,看誰脫得快,我若輸了情愿把腦袋送給你。”
  這里本是個夜市,到這里來喝酒的人,雖然都不愿多管別人的閒事,但若有女人當場脫衣服,打破頭也要搶著來瞧瞧的。
  孫小紅咬著嘴唇,紅著臉道:“難怪聰明的男人都不愿找女人賭錢、原來就因為你們這种女人,無論賭什么都要想出法子來賴皮。”
  林仙儿笑道:“跟男人賴皮,本來就是女人的特權,不懂得利用這种特權的女人,不是丑八怪,就是個呆子。”
  孫小紅大聲道:“我不是男人。”
  林仙儿道:“我也沒有賴皮,‘隨便你用什么法子’這句話難道不是你自己說的?”。
  孫小紅怒道:“可是我又怎知道你會想得出這种不要臉的法子。”
  林仙儿悠然道:“這也只能怪你自己,你要殺我,為何不干干脆脆的動手,誰叫你還要多嘴的?”
  她笑了笑,接著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也難怪你,不多嘴的女人,到現在我還沒有看到過哩。”
  看來“決斗”的确是男人的專利。
  因為決斗時只能用手,絕不能用嘴——無論誰若話說得大多了,勇气和斗志都會漸漸消失的。
  無論在什么地方,你看到兩個人打架時若先嗜哩嗜嗓吵了起來,那場架就一定打不起來了。
  而女人卻偏桶大多是‘君子”,都很懂得“動口不動手”這道理。
  ——秋風肅殺,夕陽西下,兩個女人一言不發的站在秋風落時中,等著那立判生死的一剎那一……
  這种場面又有誰瞧見過?
  不但沒有人瞧見過,簡直連听都未听說過。
  “女人就是女人。”
  男女雖平等,但世上卻偏偏有些事是女人不能做,也做不出的。
  女人若一定想做這些事,不是“自不量力”就是”自討無趣。”
  “女人就是女人。”
  這道理是誰也駁不倒的。
  林仙儿笑得更甜,更得意了。
  看著林仙儿的笑臉,李尋歡忽然想起了藍蝎子。
  藍蝎子雖也是個聲名狼藉的女人,但卻有种非凡的烈性。
  他忽然覺得藍蝎子死得很可惜。
  孫小紅漲紅的臉已漸漸發青。
  林汕儿笑道:“現在決斗的時間、地點、方法,已全部決定,斗不斗就全看你了。”
  孫小紅搖了搖頭。
  林仙儿道:“既然不斗,我可要走了。”
  孫小組道:“你走吧。”
  她忽然歎了口气,淡淡道:“這也只怪你運气不好。”
  林仙儿抿嘴笑道:“是你運气不好?還是我運气不好??
  孫小紅道:“你。,
  林仙儿忍不住問道:“我運气哪點不好?”
  孫小紅道:“我嘴上說得雖凶,但若真的動起手來,還不至于真要你的命,最多也只不過要你受點傷,叫你以后害不了人而已。”
  林仙儿笑道:“如此說來,我的運气豈非好极了?”
  孫小紅道:“我若已傷了你,別人再要來殺你,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動手的,是么?”
  她笑了笑,淡淡接著道:“但現在,若有人要來殺你,我就不管了。”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林仙儿的身子已打了個轉。
  對某些事林仙儿的反應絕不比李尋歡和阿飛慢。
  她目光隨著身子的轉動四面搜索,向最黑暗的地方搜索y
  她并沒有瞧見什么。
  孫小紅已拉起李尋歡的手,道:“我們走吧,我不喜歡看殺人。”
  林仙儿忍不住道:“你是說有人要殺我?”
  孫小紅眨著眼,道:“我說過么?”
  林仙几道:“人在哪里,你瞧見了?”
  孫小紅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她無論是承認,還是否認,都不會令林仙儿害怕的。
  但林仙儿現在卻顯然有點害怕了,懾懦著道:“我怎么瞧不見。”
  孫小紅淡淡笑道:“你當然瞧不見,你若瞧見時,也許就太遲了。”
  林仙儿道:“我若看不到,你怎么能看到?”
  孫小紅道:“因為他們要殺的并不是我。”
  她又笑了笑,接著道:“我現在才知道,若要殺你,最好莫要被你看到,因為若是先被你看到,也許就殺不成了。”
  林仙儿道:“他……他們是誰?”
  孫小紅道:“我怎么知道誰要殺你?你自己本該知道的。”
  林仙儿目光還是四下搜索著,目中已有了惊懼之色。
  她一向很少害怕。
  因為她總有把握能令那些要殺她的人下不了手。
  但現在,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人,對方根本不讓她看到,她就算有一万种法子,也用不出來。
  孫小紅道:“難道連你自己都想不出是誰要殺你?是不是你自己也知道要殺你的人大多了?”
  林仙儿情不自禁擦了擦汗。
  她無論做什么事,姿態就一向很优美、很動人。
  但現在她這擦汗的動作看來竟有些笨拙:
  所以你若想擊倒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自己心里先覺得恐懼,那么用不著你出手,他自己就先已將自己擊倒。
  李尋歡瞧著孫小紅,心里忍不住在微笑。
  他忽然發覺孫小組已不再是孩子,無論從哪方面看,她都已是個完全成熟的女人。
  只有成熟的女人,才了解成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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