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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興云庄的秘密


  李尋歡笑了笑,淡淡道:“世事本就如此,有些事你縱然明知是上當,還是要去上這個當的。”
  孫老先生忽然道:“不錯,若有人能令我心動,我也一樣會上當。”
  孫小紅跺了跺腳,咬著嘴唇道:“你們上當,我偏不上當……”
  孫老先生歎道:“其實你已上當了,因為你也在怀疑這頭發是林姑娘的,你的心也已亂了,現在你著和人決斗,對方的武功縱然不如你,你也必敗無疑。”
  孫小紅道,“可是……可是……”
  可是怎么樣,她自己也不知道。
  上官金虹的目的就是要李尋歡心亂,無論李尋歡是相信也好,是怀疑也好,只要他去想這件事,上官金虹的目的就已達到。
  李尋歡又怎能不想?
  那本是他魂牽夢素的人,他几時忘記過她?
  他就算明知這并不是她的頭發,還是忍不住要牽腸挂肚,心亂如麻,因為上官金虹已讓他想起了她。
  問題并不在頭發是誰的,而在李尋歡是個怎么樣的人?
  這一汁正是針對李尋歡而發的,著是用在別人身上,也許就完全沒有用了,因為別人根本就不會想得這么多,這么遠。
  這才是上官金虹最可怕的地方。
  他永遠知道對什么人該用什么樣的手段,他的手段在別人看來也許有點不實際,甚至有點荒唐,但卻永遠最有效。
  因為他很懂得兵法中最奧妙的四個字:“攻心為上。”
  李尋歡靠在欄杆坐了下來,就坐在地上,將四肢盡量放松。
  他雖然沒有說話,但孫老先生和孫小紅卻都知道他心里在想著什么:“到興云庄去,看看林詩音還在不在?”
  在長途跋涉之前,他必須先將疲勞恢复。
  每次他作了重大的決定之后,都要使自己的身心盡量松弛。
  這是他的習慣。
  這無疑是個好習慣。
  孫小紅咬著嘴唇,咬得很用力。
  “原來他還是忘不了她,還是將她看成比什么都重要,她在他心里的地位,無論誰都不能代替——就連我也不能。”
  孫小紅的眼圈已紅了,終于忍不住道:“你一定要去?”
  李尋歡沒有回答。
  有時不回答就是口答。
  孫老先生歎道:“他當然要去,因為他只有去看一看,才能心安。”
  孫小紅道:“可是……她若已不在那里了呢?”
  李尋歡目光遙視著亭外的夜色,緩緩道:“無論她在不在,我都要去看看,然后我才能下決心,決定應該怎么樣做。”
  孫小紅道:“你若去了,才真正落入了上官金虹的圈套。”
  李尋歡道:“哦?”
  孫小紅道:“他這么樣做最大的目的就是要你到興云庄去一趟,決戰的時候就在后天,這里离興云庄并不近,你就算能在兩天之內赶回來,到了決戰時体力也已不支,他在這兩天內卻一定會盡量休息。”
  他歎了口气,緩緩接著道:“他以逸待勞,你在兩天之內奔波數百里之后,再去迎戰,這一戰的胜負,也就不問可知了,何況,他在那里說不定還另有埋伏。”
  李尋歡沉默了很久,緩緩道:“有些事你縱然明知不能做,也是非做不可的。”
  孫小組嘎聲道:“但你若去了,就等于是拿你自己的性命去冒險,她對你難道就真的這么重要?比你自己的性命還重要?”
  李尋歡又沉默了很久,抬起頭,凝注著她。
  孫小組的眼睛已濕了,扭轉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李尋歡一字字緩緩道:“我只想你明白一件事,你若換了我,你也一定會這么樣做,她若換了你,我也會這么樣對你的。”
  孫小紅沒有動,就好像根本沒听到他說的話。
  可是她眼淚卻已流了下來。
  女人若真的愛上了一個男人,就希望自己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女人,絕不容第三者再來加入。
  但無論如何,李尋歡心里畢竟已有了她。
  她痴痴的站在那里,心里也不知是甜?是酸?還是苦?
  孫老先生忽然歎息了一聲,道:“這是他非做不可的事,就讓他去吧。”
  孫小紅慢慢的點了點頭,忽然笑了,笑得雖辛酸,卻總是笑。
  她帶著淚笑道:“我忽然發現我自己實在是個呆子,他認得她在我之前,我還沒有看到他的時候,他們之間已經有許多許多事發生了,我是后來才加入的,所以,應該生气的是她,不應該是我。”
  孫老先生也笑了笑,柔聲道:“一個人若知道自己是呆子,就表示這人已漸漸聰明了。”
  孫小紅眨著眼,道:“但也有件事是我非做不可的。”
  孫老先生道:“什么事?”
  孫小紅道:“我要陪池去,非去不可。”
  孫老先生沉吟著,道:“你陪他去也好,只不過……”
  他轉頭去瞧李尋歡,下面的話顯然是要李尋歡接著說下去。
  孿尋歡笑了笑,道:“她既然已說了非去不可,自然就是非去不可了。”
  孫老先生也笑了,道:“我活到六十歲時才學會不去跟女人爭辯,你學得比我快。”
  李尋歡已站了起來,道:“既然要走,今天晚上就動身,你……”
  孫小紅搶著道:“你不要以為女人都是婆婆媽媽的,有的女人比男人還干脆得多,也一樣說走就走。”
  孫老先生道:“到了那里,莫忘了先去找你二叔,問問那邊的動靜。”
  孫個紅道:“我知道……”
  她膘了李尋歡一眼,接著道:“他若不愿我跟他一齊進去,我就在二叔那里等他。”
  李尋歡忽然道:“孫二俠已在興云庄外守候了十二年,他究竟為的是什么?”
  這件事他一直覺得很奇怪。
  十二年前,正是他將要离家出走的時候、那時孫駝子就已守候在那里,他實在猜不透孫駝子的用意。
  孫駝子不但和李家素無來往,和龍嘯云也全無關系,至于林詩音,她本是孤女,很小的時候就已來投靠李尋歡的父親。
  她本是個很內向的人,這一生几乎從未到別的地方去過,自然更不會和江湖中人有任何來往了。
  若說孫駝子是受了別人的托付,那人是誰呢?
  他要孫駝子守護的是刊“么呢?
  假如世上只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的真相,自然就是孫老先生。
  孫老先生并不是個深沉的人,李尋歡希望他能說出這秘密。
  但他卻失望了。
  孫老先生又開始抽煙,用煙嘴塞住了自己的嘴。
  孫小紅膘了她爺爺一眼,忽然道:“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李尋歡瞧著她,等她說下去。
  孫小紅道:“龍小云在上官金虹面前砍斷了自己的手,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李尋歡點了點頭,歎道:“他本是個很特別的孩子,做的事也特別。”
  孫小紅道:“他能做出這种事,我倒并不覺得奇怪。”
  李尋歡道:“哦?”
  孫小紅道:“他明知當時上官金虹已動了殺机,所以就先發制人,讓上官金虹無所可說,這么樣一來,非但性命能夠保全,而上還令人党得他很有膽識很有孝心,因此更看重他。”
  她歎了口气,接著道:“他這么做,的确很聰明一也夠狠了,但他本就是個又聰明,又狠毒的孩子,所以我并不覺得奇怪。”
  李尋歡道:“那么,你奇怪他的什么?”
  孫小紅道:“他武功已被你廢了,体力本該比普通人還衰弱,是不是?”
  李尋歡歎道:“這件事,我一直不知道做得對不對?”
  孫小紅道:“人的骨頭很硬,縱然是很有腕力的人,也難一刀就將自己的手砍斷,除非他用的是削鐵如泥的寶劍。”
  李尋歡道:“不是寶劍?”
  孫小紅道:“絕不是!”
  李尋歡道:“但龍小云隨手一揮,就將自己的手削了下來。”
  孫小紅道:“他好像根本就沒有用什么力。”
  李尋歡沉吟著,道:“你的确比我細心,听你一說,我也覺得有些奇怪了。”
  孫小紅道:“還有,普通人的手若被砍斷,一定不能再支持,立刻就要暈過去。”
  李尋歡道:“不錯,縱然是壯漢,也万万支持不住,除非他有深厚的武功底子。”
  孫小紅道:“但龍小云卻只不過是個武功已被費,体力很衰弱的孩子,他為什么偏偏能支持得住?”
  李尋歡不說話了,目光閃動著,仿佛已猜出了什么。
  孫小紅道:“他非但能支持得住,而且還能侃侃而談,還能將自己的斷手撿起來,一個沒有武功的人,怎么能辦得到?”
  李尋歡道:“你的意思難道是說,他武功已恢复?他平時那种弱不禁風的樣子,都是故意裝出來的?”
  孫小紅道:“我不知道。”
  李尋歡道:“我廢他武功的時候,用的手法很重,按理說他武功絕無恢复的可能,除非……”
  他盯著孫小紅,緩緩道:“除非那傳說并不假,興云庄里的确藏有那本稀世的武功秘笈,無意中被龍小云得到。”
  孫小紅道:“我不知道。”
  李尋歡喃喃道:“孫二俠在那里守護了十几年,難道為的也是這本武功秘笈么?”
  孫小紅道:“我不知道。”
  孫老先生忽然笑了,道:“你既然想告訴他,為什么不痛痛快快的說出來呢?”
  孫小紅垂著頭,用眼角偷偷瞟著他,道:“我怕挨罵。”
  孫老先生大笑,道:“你若想女人替你保守秘密,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永遠莫要跟她提起這件事,一個字都不能提。”
  孫小紅嘟著嘴,道:“我又沒有說出去……”
  孫老先生笑道:“你用的法子更高明,你自己不說,卻要我替你說。”
  孫小紅抿嘴道:“就算我說了,我也只跟他說,他……他又不是別人。”
  “他又不是別人?”
  這句話李尋歡听在耳里,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自己又已欠下了一筆債,這輩子只怕也休想還得了。
  一個女人若不再將你當做“別人”,那就表示她已跟定了你,你就算像馬一樣長了四條腿,也休想再能跑得了。
  孫老先生的笑聲突然頓住,一字字道:“興云庄里的确藏著本武功秘笈,那并不是謠言。”
  李尋歡動容道:“是誰的武功秘笈?我怎會一點也不知道?”
  孫老先生將煙斗重新燃著,望著裊娜四散的煙霧,緩緩道:“你可听說過王怜花這個人么?”
  李尋歡道:“這名字天下皆知,我當然不會沒听說過。”
  孫老先生道:“王怜花本是沈浪沈大使的死敵,后來卻變成沈大俠的好朋友,因為他這人本在正邪之間,雖然邪,卻并不太惡毒,做事雖任性,但有時卻也很講義气,很有骨气之所以,他雖然害過沈大俠很多次,沈大使還是原諒了他。”
  沈浪和王怜花之間,當然也有段很曲折的故事,這故事我曾經在“武林外史”這本書里很仔細的敘述過。
  李尋歡道:“听說王怜花已与沈大俠伉儷結伴歸隱,遠游海外,那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孫老先生道:“不錯,他后來的确被沈大俠所感化。”
  他長歎了一聲,接著道:“要殺一個人很容易,要感化一個人卻困難得多,沈大使的确是人杰,你若早生几年,一定也是他的好朋友。”
  李尋歡目中也不禁露出了向往之色,卻不知千百年后,他俠名留傳之廣,受人崇敬之深,絕不在他所向往的沈浪之下。
  孫老先生道:“沈大俠雖是人杰,但王怜花卻也不凡,否則又怎會成為沈大俠的死敵?”
  兩個聰明才智相差很遠的人,也許可以結成朋友,卻絕不會成為敵人,所以只有上官金虹才有資格做李尋歡的仇敵,別的人簡直不配。
  李尋歡道:“听說這人乃是武林中獨一無二的才子,文武雙全,惊才絕艷,所學之雜,涉獵之廣,武林中還沒有第二個人能比得上。”
  孫老先生道:“不錯,此人不但星卜星相,琴棋書畫都來得,而且醫道也很精,易容術也很精,十個人都學不全的,他一個人就學全了。”
  他歎了口气,道:“就因為他見獵心喜,什么都要學一點,所以武功才不能登峰造极,否則以他的聰明才智,又怎會屢次敗于沈大俠手下。”
  李尋歡忽然想起了阿飛。
  阿飛的聰明才智是不是比王怜花更高,因為他只學了一樣事,只練一劍,他這一劍本可練到空前絕后,無人能抵擋的地步。
  “只可惜聰明人偏偏時常要做傻事。”
  李尋歡歎了口气,不愿再想下去。
  孫老先生道:“王怜花改邪歸正后,已知道他以前所學不但太雜,也太邪,本想將那本‘怜花寶鑒’付之一炬。”
  李尋歡道:“什么,‘怜花寶鑒’?”
  孫老先生道:“伶花寶鑒就是將他自己一生所學全記載在上面的一本書。”
  李尋歡道:“他為什么想燒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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