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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重生


  阿飛沉默了半響,緩緩道:“無論用什么樣的劍也不能對付上官金虹。”
  孫小紅想了想,道:“那么……要用什么才能對付他?”
  阿飛沒有回答這句話。
  他知道要用什么對付上官金虹,可是他說不出。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說不出的。
  孫小紅輕輕歎了口气,道:“除了上官金虹外,你也許還要對付很多人。”
  阿飛道:“我只問你,上官金虹是不是已回到了這里?”
  孫小紅道:“我想決不會錯。”
  阿飛道:“為什么?”
  孫小紅道:“他在這地方無論做什么,都絕不會有人看到。”
  阿飛道:“能殺李尋歡,并不丟人,他為什么不愿被人看到?”
  孫小紅又歎息一聲,道:“一個人在做他喜歡做的事時,往往都不愿被人看到。”
  阿飛道:“我不懂。”
  孫小紅道:“你最喜歡吃什么?”
  阿飛道:“什么都喜歡。”
  孫小紅道:“我最喜歡吃核桃,每次吃核桃的時候,我都覺得是种享受,尤其是冬天的晚上,一個人躲在背窩偷偷的吃。”
  她笑了笑,道:“但若有許多人在旁邊眼睜睜的瞧著我吃,那就不是享受了。”
  阿飛沉嚀,道:“你認為上官金虹將殺他當作享受?”
  孫小紅歎道:“所以我才能确定上官金虹絕不會很快的殺了他。”
  阿飛道:“為什么?”
  孫小紅道:“假如我只有一個核桃,我一定回留著慢慢的吃,吃得越慢,我享受的時候越長,吃完的時候,我總會覺得有點難受。”
  其實那种感覺并不是難受,而是空虛。
  只不過“空虛”這兩字她也說不出。
  她接著又道:“在上官金虹眼中,這世上唯一的敵人就是李尋歡,殺了李尋歡,他一定也會有我吃完核桃那种感覺,而且一定比我更難受得多。”
  阿飛慢慢的將劍插入腰帶,突然笑了笑,道:“我殺了他決不會覺得難受。”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他已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得并不太快,因為他要准備──對付上官金虹那樣的人,當然一定要先作准備。
  走路的時候他往往會覺得四肢漸漸協調,緊張漸漸松弛,這正是种最好的准備。
  他終于走上台階,走進門。
  突然間,人已出現──十八個黃衣人。
  這正是金錢幫總舵所在地的守衙,當然也就是金錢幫的精銳。
  阿飛長長吸了口气,道:“我雖不愿殺人,也不愿有人擋我的路。”
  一人冷笑,道:“我認得你,擋了你的路能怎樣?”
  阿飛道:“就得死!”
  那人大笑:“你連狗都殺不死。”
  阿飛道:“我不殺狗,你不是狗!”
  沒有劍光,竹劍沒有光。
  但竹劍也能殺人──在阿飛手中就能殺人。
  那人還沒有笑完,咽喉已被刺穿。
  現在竹劍有了光。
  血光!
  判官筆,雙鉤,九環刀,五件兵刃帶著風聲擊向阿飛!
  兩柄銳利的刀去削他手里的劍。
  孫小紅在擔心,她知道阿飛与人交手的經驗并不多,縱然和人交手,也大都是一對一,很少被人夾擊圍攻。
  他的劍對付一個人固然已夠快,但若對付這么多人呢?
  孫小紅想沖過去,助他一臂之力。
  她還沒有沖過去,就已看到三個人倒下。
  她明明看到刀鋒已削及阿飛手里的竹劍,但也不知為了什么,倒下去的偏偏不是阿飛!
  這原因只有使判官筆的人自己知道。
  他認穴一向极准,出手一向极重,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明明已打著了阿飛的穴道。
  但就在他筆尖触及阿飛衣衫的那一剎那,他全身的力气突然消失。
  竹劍已刺穿他的咽喉。
  阿飛并不比他快很多,只快一分。
  一分就已足夠了。
  孫小紅終于還是沖了過去,身子就像是只穿花的蝴蝶。
  江湖中的女子高手,特長往往是輕功和暗器一類,較小巧而且不吃力的武功,很少听說有女子的內力深,掌力強的。
  孫小紅也不例外。
  她暗器的出手极快,身法更快,腳步的變化更奇詭繁复,簡直令人無法捉摸。
  她始終認為阿飛的劍對付一個人固然有余,對付這么多人則不足。
  阿飛運劍的方法奇特,完全和任何一家門派的劍法都不同。
  他的劍法沒有“削”,沒有“截”,只有“刺”!
  刺,本來只有向前刺。
  但阿飛無論往哪個方向都能刺,無論往哪個部位都能刺!
  他能往肋下刺,往胯下刺,往耳邊刺。
  他能向前刺,向后刺,向左右刺。
  忽然間,一個人著地滾來,刀花翻飛。
  地趟刀!
  這种刀法极難練,所以練成了就极有威力。
  但阿飛的身后也似乎長著眼睛,身子突然一縮,避開了迎面刺來的槍,劍已自胯下反手向后刺出,刺入那地趟刀名家的咽喉。
  這時另一人已自使槍的身后搶出,掌中一雙兵刃以“推山式”向阿飛推出,不但招式奇特,兵刃也奇特。
  他用的是一雙鳳翅流金鐺。
  這种兵刃江湖中更少人用,鐺上滿是倒刺,此刻用的雖是“推”字訣,但卻同時兼帶撕,挂“兩訣的妙用。
  無論誰只要被它沾上一點,皮肉立刻就要被撕得四分五裂──這一著“推窗望月”下面的招式,正是“野馬分鬃”!
  阿飛本來應該向后躍。
  他若向后退,就難免失卻先机,別的兵刃立刻就可能致他的死命!
  但他當然更不能向前迎,若向前迎,流金鐺立刻就要致他的死命。
  這道理無論誰都能想得通。
  誰知阿飛卻像偏偏想不通,他身子偏偏向上迎了上去。
  孫小紅眼角瞥見,几乎已將失聲惊呼。
  就在這剎那間,阿飛的劍已自胯下挑起,自雙鐺間向上刺出。
  “哧”的,劍刺入對方的咽喉。
  流金鐺雖已推上阿飛的胸膛,但使鐺的人只覺喉頭一陣奇特的刺激,全身突然收縮,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鐺翅再推出半分。
  他雙眼漸漸凸出,全身的肌肉都漸漸失卻控制,突然覺得胯下一片涼,大小便一起涌出,雙腿漸漸向下彎曲。
  他臉上充滿了惊訝和恐懼。
  他實在不能相信世上竟有這么快的劍,這么准的劍!
  可是他非相信不可!
  突然間,四下一片死寂,沒有人再出手。
  每個人都眼睜睜的瞧著這流金鐺名家可怕的死法,每個人都已嗅到他身上突然發出的惡臭。
  有的人胃里已在翻騰,忍不住要嘔吐。
  令他們嘔吐的并不是這惡臭,而是恐懼,他們仿佛直到現在才突然發現“死”竟是如此可怕,如此丑惡。
  他們并不怕死,但這种死法卻實在令人無法忍受!
  阿飛沒有再出手,從人群中靜靜的穿過。
  剩下的還有九個人,眼睜睜的瞧著,一個人突然彎腰嘔吐。
  一個人突然放聲痛哭,另一個人突然倒在地上,抽起筋來。
  還有個人突然轉身飛奔而出,奔向廁所。
  孫小紅又何嘗不想痛哭嘔吐?她心里不但恐懼,也很悲哀。他想不到人的生命有時竟會變得如此卑賤。
  阿飛在前面走,手里提著劍。
  劍猶在滴血。
  就是這柄劍,不但奪去人的生命,也削奪了人的尊嚴。
  劍竟是如此無情!
  他的人呢?
  甬道的盡頭有扇門。
  門關得很緊,而且從里面上了拴。
  這就是上官幫主的寢室,上官幫主就在里面,那李尋歡也在里面。
  上官金虹還沒有出來,李尋歡顯然還沒有死。
  孫小紅心里一陣歡躍,大步沖了過去,沖到門前。
  她整個人突然僵住!
  門是鐵鑄的,至少有一尺厚,世上絕沒有任何人都撞開。
  上官金虹自然更不會自己在里面將門打開。
  孫小紅突然覺得一陣暈眩,就像是一腳踩空,落入了万丈深淵!
  她再也站不起來,人倒在門上,淚如雨下。
  她整個的計划都已成空,所有的心血全都白費。
  這計划若是從頭就失敗,也許反倒好些,最痛苦的是,明明眼看著它已到了成功的邊緣,才突然失敗。
  這种打擊才最令人不能忍受!
  阿飛怔在那里,突然間,他好像已變成了一只瘋狂的野獸,用盡全力向鐵門上撞了過去。
  他的人被撞得彈了出來,跌倒,再沖擊,全力刺出一劍!
  劍折斷。
  世上也沒有任何一柄劍能洞穿這鐵門,何況是柄竹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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