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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章 一闕死亡曲


  只見兩個少女,扑在寶儿身上,以身子護住了寶儿,另一少女,緊緊抱住了小公主。這四人見了寶儿有難,更是早巳忘了自身安危,齊地搶出門來,四人懼是滿面急淚,伏在寶儿身上的少女嘶聲道:天下人你們誰都可以殺,但……但這孩子,你們卻不能動他一根手指。“這時戰常胜与李英虹兩人,緊緊纏任了士龍子,教他無法空出手來,士龍子腿不能動,但在這兩大高手夾攻之下,居然毫不退讓,突然,只見他凌空一個翻身,掠出丈余,原來鐵溫侯在寶儿抱待下,競不知不覺將牙齒松了,木郎君卻一掠而來,冷冷道:“這孩子為何不能殺?”
  那少女道:“你們可知今后武林的命運,已系于這孩子身上!”
  本郎君冷冷道:“武林高手縱然死光,武林命運也輪不到這乳臭末干的毛頭小孩子來擔當。”
  那少女嘶聲道:“他現在雖小,但我家侯爺已將世上唯一能制注白衣人的秘密告訴了他,他著死了,七年后白衣人再來,有誰能抵擋?”
  小公主突然大喝道:“住手!你們本是為我們四人來的,只要你放過他,我們四人都跟著你走!”抱著她的少女顫聲道:“小公主,你……你……”
  小公主滿面淚痕,道:“他曾不要性命來救咱們,咱們為何不能不要……”那少女痛哭著垂下頭去,小公主大聲道:“只要咱們跟著你們走,五色帆船上的珍寶就全都是你們的……你們難道還不肯放過他?”
  要知五色帆船在風暴中遇難之事,江湖中并無知聞,是以万老夫人發現小公主等人落人天風幫,便不惜一切,也要將她奪來,為的自是那五色帆船上的珍寶与秘笈,木郎君也正是為著這原因,是以才被万老夫人說動,否則他中一心要將万老夫人殺死,此刻兩人又怎會聯手?
  小公主將五色帆船遇難之事隱瞞,自也是要以此打動他們,她深信這句話的誘人,任何人都無法抗拒。
  木郎君微一遲疑,果然縮回手掌,万老夫人大聲道:“你要跟著咱們走,就得快,再遲可就走不了啦!”
  小公主轉眼望去,但見戰常胜、李英虹,仍在与士龍子纏斗不休,池塘四面,卻已成了一片火海。
  無數條大漢,在池塘中呼號奔走,要想奪路而回,若有人一個不慎,被人擠倒,立時便將被亂足踐踏而死。
  原來池塘本來只有東、西、南三面著火,但蕭配秋串領著十余個親信弟子自北面沖出去后,便再也不管別人的死活,將北面蘆葦,也放起火來,此刻池塘中雖還有蕭配秋門下,但已只顧逃命,顧不得爭系了!
  只听四面慘呼之聲,聲震天地,池塘中泥水,也已被鮮血染紅,被烈火一映,那顏色更是凄艷恐怖,懾人心魄!
  小公主瞧了一眼,手足已是冰冷,突然轉身拉住牛鐵蘭,道:“你……你可得好生照顧著他。”牛鐵蘭身子不住顫抖,哪里還說得出話來?
  小公主頓足呼喊道:“你們雖放過他,但他如何逃出這里?你們。…”呼聲未了,已被万老夫人一把抱了起來。
  那少女嘶喊道:“放下我……放下我……”
  万老夫人道:“跟著咱們沖出去,否則我就先取寶儿性命!”一手抱著小公主,向艙外沖出。
  木郎君雙臂一伸,抓住了伏在寶儿身上少女的頭發,生生將他兩人提了起來,獰笑道:“走!”左臂—搶,將一個少女拋了出去,拋向土龍子,右臂夾著另一少女,隨著万老夫人沖出,但聞小公主慘呼道:“放下我…—·放下我……反正寶儿也沖不出去了,我……我要陪著他死!士龍子左掌震開了李英虹身子,右手鋼鞭,脫手向戰常胜擲出,凌空接注了那少女,一掠而出,乘勢將万老夫人拉著的少女也挾在脅下。只見三人身形起落,踐踏著在池中狂奔著大漢們的頭顱,木郎君与土龍子當先沖出了火焰。万老夫人身形慢了一慢,突有—股烈焰扑面掩了過來,万老夫人競反手抓起了—條大漢,向那火焰拋了出去!那大漢慘呼一聲,落入烈火中,火頭被他身子一壓,火勢果然小了些,万老夫人白發飄飄,沖了出去。船艙中:“當”的一聲大震,戰常胜揮鞭震飛了士龍子擲來的一鞭,身子搖了兩搖,道:“好……”突然倒下!
  他方才早已脫力,只是亡命掙扎苦斗,此刻強敵既去,精神驟然崩潰,哪里還支持得佐。
  李英虹身子竟是搖搖微倒,轉跟四望,中原武林僅存的四大高手,此刻已唯有他還能站直著身子。
  但他心頭之悲哀与沉痛又豈是別人所能体會。
  池塘中大漢,沖出去的雖有几個,倒下去的卻更多,此刻塘中人已少了,呼聲亦弱,但火勢卻更大。
  鮮紅的泥水中,狼藉著滿池尸身,有的搭在舟舷,有的橫挂鐵鏈,有的身子雖已落在泥中,雙手卻仍緊抓著船舷不放,筋結滿現的手掌,無言地敘出了這些人求生的掙扎,也敘出了他們生之苦難,死之絕望!
  還有的雖然末死,但已滿身浴血,再起無力,只是跌坐在血水中,呆果地發愣,呆呆地等死!
  一柄長刀插在船板上,刀柄紅綢,迎風飛舞,為這已被死亡籠罩的池塘,更平添几分懾人的凄秘。
  李英虹沉痛地凝望著這飛舞著的紅綢,久久都不能動彈,船中亦有火,閃動的火焰,映得他鐵青的面色煞是怕人。
  他自闖江湖以來,他曾身經百戰,但這一役殺伐之慘,死亡之眾,卻是這身經百戰的武林豪杰生平未遇。
  “開碑手”宋光已死,“七喪朝”鐵溫侯一息奄奄,“万人敵”戰常胜暈撅在地,小公主被擄,天風幫瓦解……
  這一戰之下,可說是一敗涂地,此刻唯有讓李英虹一人來咀嚼這失敗的滋味,卻又教他情何以堪?
  方寶儿呻吟一聲,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方才他熱血奔騰,不覺暈撅,此刻轉眼四望,熱皿已寒,一直冷到心底!
  烈焰沖天,火勢更大,天地一片死寂,唯有火焰燒得“必剝”作響,与風聲交奏出一陰死亡之曲。
  牛鐵蘭突然沖到李英虹身旁,噗地跪了下去,緊抓起李英虹冰冷的手掌,嘶聲道“求求你,將他帶出去,再遲就……就來不及了!”
  李英虹俯首瞧了她一眼,茫然道:“你呢?”
  牛銑蘭道:“我?……我……我不要緊……”
  方寶儿嘶喝道:“你救她出去,我不要緊!”
  李英虹道:“你……你不怕死?”
  方寶儿道:“我怕死,也不怕死!但別人又何嘗愿死?”
  牛鐵蘭道:“別人都能死,你,你卻是不能死的!”
  方寶儿大聲道:“都是一樣的性命!我若不能死,你也不能死!戰……戰大叔不能死,鐵大叔更不能死!”
  李英虹嘴角泛起一個凄涼的笑容,一字字緩緩道:“只怕……大家……都要死了……”話末說完,他已跌倒在地!
  牛鐵蘭面容更慘變,反身—把抓住寶儿,嘶聲道:“你快走……無論如何也得想法子沖出去!”
  方寶儿道:“我不走,我不能拋下你們。”淡淡的几個宇,卻敘出了他鋼鐵一般堅強的決心!
  午鐵蘭突然暴怒起來,厲聲道:“你可知就為了要你活著,就有多少人犧牲。你可知你身上負擔著多么沉重的擔子?你……你……你怎么能死?你若死了,怎么對得起那些為你犧牲的人?”
  方寶儿眼圈一紅,扭轉頭去,李英虹卻沉聲歎道:“他縱不愿死,但卻教他一個孩子怎么沖得出去?”中鐵蘭征了一怔,道:“你……”
  李英虹慘笑道:“我也不行了!”中鐵蘭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李英虹斗志全消,那一股英雄之气,早己被這慘敗擊倒,此刻萎縮地坐夜地上,竟是抬不起頭來。
  船艙已有大半著火,火勢眼見已將燒及他們身上,那一股焦熱之气,更是逼人眉睫,寶儿等人俱是舌干唇裂,几將窒息。
  烈焰沖天,蒼竄也被染成一片血紅。
  李英虹瞧著奄奄一息的鐵溫侯,仰天慘笑道:“你我自出道以來,并肩闖蕩江湖,身經百戰,戰無不胜,…·那是何等的威風,但……不想今日,你我竟死在這里!”狂笑聲中,淚珠奪眶而出。
  哪知,就在他凄厲的笑聲中,那奇异的語聲,競又在他耳畔響起:“有我老人家相助于你,你怎會死?”李英虹精神一震,霍然抬起頭來。
  只听那奇异的語聲接著又道:“對了,抬起頭,挺起胸,站起身來,方才那一場惡戰,都未能傷了你,這區區一把火,又算得了什么!你若在這火焰間喪生,豈非令天下英雄恥笑!”李英虹咬一咬牙,果然翻身站起!
  這奇异的語聲,方才已曾數次救了他性命,此刻更帶給他一种蓬勃的生之意志也帶給他一种旺盛的求生力量!只見他身子挺得筆直,仰天大喝道:“對,闖!不管闖不闖得出去,總比在這里坐以待斃強得多!”中鐵蘭又惊又喜,顫聲道:“對,這樣力6是男子漢!”
  李英虹厲聲道:“你跟著我,寶儿伏在我身上,咱們……”
  寶儿突然大喝道:“不行!”李英虹怒道:“你不敢闖么?”
  方寶儿大聲道:“咱們要闖,就得帶著戰大叔与銑大叔在一起,万万不能將他們拋下!牛鐵蘭頓了頓足,惶聲道:“但……他們已如此重傷,就算將他們兩位救出去,他們也……也未見能活得成了。”
  方寶儿流淚道:“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眼見著他們被活活燒死,否則……否則我也不走了。”
  李英虹滿面搶然,長歎道:“好孩子!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已有如此豪气,只是……只是……”
  牛鐵蘭嘶聲截口道:“只是憑我們三個人,自己也無法闖出去,哪里還有力量去救別人?”
  方寶儿大聲道:“他們為了我們力戰至今,我們為什么不能為他們犧牲,要闖出去,就大家一齊闖出去,要死,就大家一齊死在這里!”
  語聲截釘斷鐵,哪里像是他這個年紀的孩子說出的話。
  李英虹大笑道:“好!想我今日競能見著有如此俠義心腸的孩子,今日你縱然也死在這里,這悲壯俠義的故事,也必將在武林中流傳下去,好教天下英雄,都拿你做個榜樣!”牛鐵蘭流淚道:“咱們都死了,這故事又有誰知道?”
  李英虹洪聲道:“無論如何,咱們也不能讓這孩子失望,來!你背戰常胜,我背著銑溫侯……好孩子,你跟著我,咱們闖,闖到哪里是哪里!”俯身抱起了鐵溫侯,縱聲大喝道:“闖!”牛鐵蘭只得含淚抱起戰常胜,寶儿卻大笑道:“今日我才知道這‘生死与共’四個宇,競有如此重大意義!”
  突听角落中一人呻吟著慘呼道:“你……你忍心拋了我老頭子,被火活活燒死嗎?”
  寶儿這才發現那“錦衣侯”周方還躺在角落里,此刻在跌跌沖沖,連滾帶爬地沖了出來。
  牛鐵蘭道:“這是個騙子,莫……”
  話還未說完,寶儿卻已扶起周方,道:“莫怕,我扶著你!”他并未想到自已有多少力量,只想的是要相助他人。
  牛鐵蘭更是著急,連連跺腳道:“你……你……你哪有力量去扶別人,這樣豈非是送死么?”寶儿道:“不要緊!”
  牛鐵蘭還想說話,但這時船艙已將被火焰吞沒,几乎再無立足之地,眾人只得失跳下再說。血紅的塘水,映著他們六人身影,那模樣委實狼狽已极。
  周方搖頭歎道:“蘆葦著火,連綿最少數丈,就憑你們几人,如何能沖得出去,不如還是在這里等著吧!”牛鐵蘭大怒道:“人家救了你,你還說風涼話!”哪知寶儿心念一轉,競也大聲道:“不錯,這位周老哥說的不錯:還是在這里等著的好!”牛鐵蘭膛目道:“你說什么?”
  寶几道:“不但要在這里等著,還要將這些用鐵鏈連起的輕舟,團團圍住我們,再將這些輕舟用火點著。”中鐵蘭眼睛睜得更大,道:“你……你瘋了?”
  周方笑道:“這孩子非但末瘋,頭腦還比別人清楚的多。”
  牛鐵蘭怒道:“你除了騙人,還懂得什么?”
  李英虹一直凝目打量著周方,此刻忽然大聲道:“這位老爺子既說寶儿話不錯,咱們就遵命是了。”
  他競對這聲名狼藉的武林騙徒如此尊敬,端的又是大出別人意料之外,牛鐵蘭駁不過這許多人,也只得緊緊閉起了嘴,寶儿大喝道:“唯有以火制火,才能死里逃生,快動手吧,還等什么?”
  這——場大火,早已將五里周圍老幼男女一齊惊動,但這些久居江上的漁戶,也都知道著火處乃是天風水寨所在之地,誰也不敢來多事救火,直到火勢漸熄,才有人壯著膽子,而來一窺動靜。
  但見一片葦塘,懼已化做飛灰。
  濃煙末熄,嗆人欲咳,然燼猶自在煙中隨風飛舞,突然間,几個人自濃煙中跟跪飛奔而出。
  這几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俱是滿身泥垢,狼狽不堪,但別人誰也想不到這一場大火中還有人能活著自火場中出來,只將這几人當作火煉不死的妖魔一般,都不禁惊得大呼一聲,四散而逃。大火后的余生者,自然正是寶儿与李英虹等六人。
  牛鐵蘭劫后余生,惊魂未定,胸膛起伏猶自甚劇,但她也不管別的,只是眼瞧寶儿喘息著道:“也虧你想得出這法子。”
  寶儿笑道:“以火阻火,那一片泥澤自不至被火勢波及,我等再伏身泥水中,這法子豈非簡單已极。”
  牛鐵蘭長長歎息一聲,苦笑道:“這法子雖簡單,但在那种危急的時候,別人又怎會想得出?”
  李英虹一翹拇指,大聲贊道:“臨危不亂,隨机應變,此等勇气,鎮定与机智,若非絕代英才,焉能如此,唉!想我闖蕩江湖數十年,但今日比起你這孩子,卻當真是自傀不如。”寶儿垂首道:“多謝大叔夸獎”周方忽然截口道:“戰大俠与鐵大叔傷勢都急需救治,你等便該立刻尋醫才是,多說什么廢話?”
  李英虹肅然道:“老爺子說的是!”當下便待放足前奔。
  周方道:“且慢!鐵大叔雙肩懼碎,若非一身鋼筋鐵骨,此刻那有命在,但等你尋得良醫,只怕仍是救治不及。”一面說話,一面自那箱子取出一只木瓶,接道:“我這傷藥雖非极具靈效,但最少也可護任他性命,你前面尋得有清水之處,立刻將之一面外敷,一面內服。”李英虹躬身道:“多謝前輩。”語聲徽頓,忽然又道:“晚輩心中還有一事不解,想要請教前輩。”周方微微一笑,道:“心照不宣,多問無益,走吧!”
  李英虹凝目瞧他一眼,果然不敢再問,一齊覓路奔去。
  牛銑蘭瞧見李英虹竟對這武林騙徒如此恭敬,又听得他兩人對答之言,心下更是滿心惊疑,卻又不便動問。
  方寶儿一雙大眼睛,不停的在周方身上轉來轉去,越瞧越覺得這老頭子委實有許多神秘古怪之處。
  河灣間叉路縱橫,几人轉了几個圈子,突見一條大漢叉手立在前面,東張西望,一眼瞧見方寶儿,歡呼一聲,奔了過來,正是牛鐵娃,寶儿微徽皺眉道:“你在等人?”鐵娃咧開大嘴,只起點頭。寶儿道:“等誰?”鐵娃笑道:“自然最在等大哥你呀!”
  寶儿道:“你在危急中便將大哥拋下了,此刻等什么?大哥若是已被火燒死了,你又當如何?”
  牛鐵娃嘻嘻笑道:“憑大哥你那么大的本事,還會被火燒死么?所以鐵娃放心的很,就先到這里來等大哥了。”
  若是換了別人如此說話,那必定是推托之辭,但鐵娃這几句話,卻當真是自心里面說出來的,半分不假。
  寶儿也不禁被他說得展顏笑了,方才心中若有不滿之意,此刻也早已無影無蹤,搖頭笑道:“你倒真不會著急……”
  牛鐵蘭忍不住問道:“二哥呢?”
  鐵娃眨了眨眼睛,笑道:“在陪你嫂子。”
  牛鐵蘭變色道:“二……二嫂也來了?”
  鐵娃道:“不是二嫂,是大嫂。”
  牛鐵蘭目定口呆,楞在那里,鐵娃大笑道:“傻妹子,苦訴你,彌家牛老大也要娶媳婦了。”拉起鐵蘭的手,放足而奔。
  但見他那艘乎底方舟,還好生生停在那里,還有一人沉睡末醒,竟是那天風幫主姜風。
  在經過那般重的刺激之后,她身心實已交瘁,此刻睡得甚是香甜,漆黑的發絲,云霧般披散,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險,蜷曲著的身子,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生气概,已隨著沉睡而消失……寶儿只覺唯有此時此刻,她才回复成一個真正的女人。
  牛鐵蘭瞧得又惊又喜,道:“你……你要娶她做媳婦?”
  鐵娃點頭直笑,道:“不錯。”鐵蘭道:“她答應了么?”
  鐵娃征了一怔,道:“還要她答應么,我喜歡不就成了?”
  鐵蘭苦笑道:“單只你喜歡可不成。”想了想又道:“你若要她答應,就要完全听我的話,待她醒來時切莫胡言亂語,要好生服侍著她,過一陣子,再讓我給你想法子,若是心急,可就不成。”
  鐵娃大喜道:“好,全听你的。”
  這時眾人都已上了船,這艘船也正如世上別的那些朴實而有用的事物一樣,看來雖不起眼,用處卻比好看的東西大得多,九個人在一條船上,非但絲毫不見擁擠,而且照樣能夠行駛。
  鐵娃大笑道:“那時我費了若大气力,做這條船時,本想待我有了辦法,將全家一齊接來船上,哪知今日競先派上用場。”笑聲一頓,又道:“大爹和大媽身子還好么,我倒著實想念的緊。”
  鐵蘭垂首道:“我也有多時末見著他們了。”
  寶儿心念一轉,忍不住問道:“你怎會投天風幫門下?你那二嫂又怎會嫁給二哥的?此刻你應該說出來了吧!”
  鐵蘭想到先前自己騙他的事,臉不禁紅了,頭垂得更低,道:“我那二嫂听說就是那蕭某人的妹子,我本也在奇怪,以她的身份,怎會嫁到我們這种平凡的窮苦人家來,后來我投入天風幫后才知道,原來我家那几間房屋,恰巧搭在長江水運樞紐之處,自我家窗戶里望了出去,不但江上來往船只,以及停泊卸運之地都可盡收眼底,而且還可暗暗窺望天風幫的舉動。”
  寶儿恍然道:“這就是了,他們若要將你家赶走,再在那里設置個隙望之處,自也未嘗不可,但那樣做便難免惊動別人耳目,天風幫自也定要前來騷扰,而他們如此做法,卻可以令入神不知鬼不覺,只要每天令人与你那二嫂連絡,便可將江上動靜全都晾然,又有誰會想到一個貧窮漁戶家的媳婦,竟是江上盜幫中的眼線……唉,她雖然犧牲一些,也算是值得的了。”
  哪知牛鐵蘭臉卻更紅了,囁嚅了半晌,方自輕輕道:“二哥与二嫂成婚后,二哥一直是睡在地上的。”寶儿睜大了眼睛,道:“真的?”
  牛鐵雄嘻嘻笑道:“我成親前,娘就悄悄告訴過我,男人要在上面,女人在下面,所以洞房那天,我就要她睡在地上,我睡床上,哪知她卻偏偏要睡床,要我睡地下,我又打不過她,只好听她的了。”
  這句話說將出來,寶儿還未覺得怎樣,李英虹与周方卻已忍不住破顏而笑,牛鐵娃笑的聲音更大。寶儿道:“你笑什么?”
  牛鐵娃瞪著眼睛,呆了半晌,痴痴笑道:“我也不知道……”
  天已大亮,江上煙波浩翰,方舟行于風中,江風振衣而來,眾人精神,都不禁為之一振。
  寶几想到那一場殺伐惡斗,當真有如做了陣噩夢一般,再想到已落入魔掌中的小公主,又不覺為之潸然淚下。
  世事竟是這般湊巧,他遇著牛鐵蘭時,又怎會想到這偶然的相遇,竟會引出了這樣多事故,不但自己几番瀕臨生死邊緣,也使許多人的命運為之改變……思前想后,寶儿小小的心田里,不覺更是充滿了悲痛。
  只听周方喃喃道:“蕭某人還未死,江行只怕還是四險,此刻若有人在前面攔劫,咱們可是死定了。”
  寶儿栗然付道:“可不是么?”他忽然發覺,這武林騙徒說的話,听來雖不入耳,但每句話其中都大有深意,每到生死存亡關鍵之際,他便會說出一句話來,有如暮鼓晨鐘,發人深省——在那水塘中若不是這騙徒—句話提醒,他們勢必將亡命冒火沖出,那只怕真沒有一個人能沖得出來的、但見李英虹沉吟中晌,突然拔出了牛鐵雄背插的一柄鋼刀,走到船頭,盤膝坐下,撕下刀柄紅綢,擦拭著刀身,直將一柄長刀擦得精光雪亮,在日光之下,更是耀眼生花,令,人見之膽寒、江上大大小小船只,瞧見這耀眼刀光,船頭鐵漢,果然都遠遠繞開,也不知其中有無蕭配秋之手下。
  但一路畢竟無事,直走了約摸一個時辰,江面漸窄,李英虹回首道:“他兩人傷勢极需醫治,不知可否先設法靠岸?”
  中銑蘭目光一轉,道:“前面便有個渡頭。”她果然不愧江上儿女,一句話功夫,便已將船頭打偏。
  寶几見她雙手雖不停的操作,眉宇間卻是憂郁重重,心念一轉,便已知道她正在為她雙親安危擔心。
  只因蕭配秋此番落得如此狼狽,确有一中是坏在鐵娃、鐵雄兄弟手上,脫困之后,自然難免遷怒到他的爹娘。
  一念至此,寶儿也不覺多了份心事,深知就憑他們這几個人之力,委實無法將蕭配秋擊退,何況李英虹又必須走了。
  唯有鐵娃、鐵雄兄弟兩人,都是了無心事,兩人同心協力,將方舟駛近岸邊,鐵娃口中還大聲笑道:“這渡頭恰好离我們家不遠,我也正好該去瞧瞧大爹大媽了。嗨!二混子,賣點勁呀,快回去瞧瞧,你老婆不知逃了沒有?”
  周方喃喃道:“他老婆不會逃的,你們的勁可也別賣光了,還是留著點气力的好,要賣勁的事還在后面哩!”
  牛鐵蘭、方寶儿情不自禁,抬頭瞧了他一眼,兩人都知道,這老人竟又瞧出了那未來的災禍,正在暗中點醒他們。
  忽然間,一艘江船,順流而下,朝這方舟筆直撞了過來,雖在白晝之中,這艘船上竟滿燃燈火,只見船面之上,一無人蹤,龐大的船身,來勢卻有如被鬼魅所推,急如离弦之矢,方舟縱然堅實,在這一撞之下,以必定難免片片粉碎,眾人齊地大慷失色,鐵雄、銑娃兄弟,又叫叉罵,搶了只長篙,沖上船頭,船頭的李英虹,卻突然縱身而起,掠上了那艘“鬼船”,揮刀斬斷了帆索、巨帆“蓬”的落下,船身一偏,愉洽自方舟之旁擦過,浪花飛濺而起,有如山崩般往方舟壓了下來,中銑蘭也跟著躍了過去,猛然一扳船舵,船身半傾,划厂個斜弧,“轟”地一聲,沖上了淺灘。
  這其閱當真是千鉤一發,危險之狀,筆墨難描。
  方舟之上,人人懼是滿身水濕,姜風也醒了過來,大呼著沖出,寶儿惊魂初定,反而連聲安慰于她,但聞那邊“鬼船”上的李英虹与牛鐵蘭,競突然齊地諒呼一聲,鐵蘭嘶聲呼道:“快過來,瞧瞧這是汁么?”
  銑娃用力將方舟蕩了過去,友人相繼躍上“鬼船”。目光動處,人人都不禁駿的呆了。
  只見船艙之中,零亂地倒臥著二十余具尸身,有的扑倒桌上,有的一半身子伏在窗外……
  顯然,這些人懼是在郝然之中被襲,非但無還手招架之力,競連奪路逃生,都來不及了!
  眾人懼都是瞧得本然果在當地,唯有姜風,瞥了這許多尸身一眼,竟突然沖了過去,扳起一具尸身。
  寶几駭然道:“你要做什么?”
  一句話說出,姜風竟已敞聲大笑起來,嘶聲笑道:“原來是你!”笑聲凄慘,有若猿啼。
  眾人又惊又駭,凝目望去,這才發現這尸身赫然竟是蕭配秋,僵冷可怖的面容上,猶殘存著一份臨死前的惊駭恐懼。
  牛鐵蘭也不知是惊是喜,顫聲道:“是……是誰下的手?”
  李英虹一言不發,走了過去,長刀一展,挑開了蕭配秋的衣襟,只見他胸膛之上,赫然印著只褐色掌印。
  再瞧別的尸身,亦是絕無血跡傷痕,顯見這些人俱是被人以掌力所震,立時斃命,這掌力之強毒狠辣,又是何等惊人?
  眾人面面相覷,良久良久,才有人喘出一口气來,牛鐵蘭道:“這……這莫非是本郎君与土龍子?”周方道:“除了他兩人還有誰?”
  李英虹沉聲道:“五行魔宮中人,含眺必報,不死不休,這蕭配秋一把火將士龍子与木郎君也燒在其中,自然難逃一死,瞧這情況,蕭配秋想必也知危机,是以便想連夜逃走,哪知……唉,還是被追著了!”
  眾人雖都慶幸蕭配秋之死,但方輕那般慘烈的殺伐之后,又見著如許性命喪生,心也不覺為之慘然。
  突听牛鐵雄大喝一聲,沖進內艙,轉眼之間,又沖了出來,瞧著眾人痴痴笑道:“我老婆不在這船上。”
  周方微微笑道:“似蕭配秋這樣的人物,若是急著逃命時,還會瞥別人么?自然連妹子也要拋下了。”
  牛鐵雄歡呼一聲,躍起三尺,牛鐵蘭目中淚珠盈然,喃喃道:“這下我們總算能安心回家了。”
  寶儿也不覺瞧得熱淚盈眶,滿心代他兄妹三人歡喜。
  李英虹終于尋了輛大車,急著將鐵溫侯与戰常胜送去就醫,姜風滿面淚痕,跪倒相送,江風強勁,歐起她滿頭青絲,英雄事業,懼已隨風而逝,眾人想到這一日間之變化,也不禁為之稀噓淚下。
  寒風振衣,李英虹輕撫著寶儿肩頭,戚然良久,還是寶儿忍不住問道:“李大叔來自中原,可知道我爺爺清乎劍窖的消息?”
  李英虹面色微變,竟是避而不答,只是沉聲道:“英雄事業,多屬孤身闖出,你前途不可限量,需得好自為之。”
  寶儿眨了眨眼睛,垂淚無語,他年紀雖然幼小,卻已學會特許多事藏在心底,免得惹自己傷心,惹別人煩惱。
  李英虹目光轉處,突又附在寶儿耳畔,輕輕道:“那位局老爺子必非常人,你千万莫以等閒視之。”
  寶儿額首應了,李英虹一躍上車,抱拳摻笑道:“青山不改,后會有期!”揚鞭打馬,絕塵而去。
  姜風忍不住痛哭失聲,中鐵蘭悄然走過去,握起她手腕,姜風卻突然拭于淚痕,強笑道:“各位,我也要走了。”牛鐵關道:“幫主要去哪里?”
  姜風大笑道:“哪里?……四海為家,哪里不可安身?”她雖想勉強作出昔日的英雄气概,卻也掩不住語聲中凄涼寂寞之意。
  牛鐵蘭緩緩道:“凶險的江湖,幫主你孤身一人,如何闖得,幫主你……你奮斗多年,難道還不想歇歇么?”
  姜風望著浩蕩江水,淚珠在眼眶中的溜直轉,嘶啞著聲音道:“闖不得……唉,也是要闖的!”鐵娃像是想說什么,卻被鐵蘭瞪眼駭了回去。
  只見鐵蘭輕理著姜風發絲,輕語道:“但幫主你……”
  姜風突然頓一頓足,厲聲道:“你還說什么?你難道不知我已無處可會了么?”拋開鐵蘭手掌,放足前奔。
  但鐵蘭卻又及時拉住了她,顫聲呼道:“幫主……”一個跟跪,跌在地上,姜風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回首,緊緊抱住了鐵蘭的身子,兩人競抱頭痛哭起來,鐵蘭流淚道:“我家還可安身,幫主若不嫌棄,何妨在我家歇段時期……姜風流淚道:“我這無家可歸的人,你肯收容我?”
  牛鐵蘭又惊又喜,道:“幫主,你!答應了?”
  姜風凄然道:“你當我還想闖蕩江湖么,對江湖我……我實已怕了,我實在連一步都不敢再闖。”
  這滿身傲骨的江湖儿女,如今競也忍不住流露了真情,鐵蘭听她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卻不覺為之心碎,流?目道:“幫主,你……”
  姜風突然站起,拭于了淚痕,凄然笑道:“幫主?我還是什么幫主?你再喚這兩個字,我就真的要走了。”鐵蘭破涕一笑,道:“好,姐姐,妹子什么都听你的。”
  寶儿在一旁,又不覺瞧得熱淚盈眶,滿心感動,喃喃道:“在患難中現出的真情,為何總是教人瞧了要忍不住流淚?”
  牛鐵娃例開嘴笑嘻嘻走過來,又想說什么,但鐵蘭又瞪眼攔住了他,輕叱道:“還不帶路回家?”
  鐵娃嘻嘻笑道:“好,大妹子,哥哥什么郝听你的。”伸手拉著寶儿,道:“大哥你可也得跟我大爹大媽磕個頭才成。”兩人當先而行,銑蘭扶著姜風在后相隨。周方卻一把拉著鐵雄‘道:“你媳婦一听她哥哥死了,必定再也不會留在這里,那時你想再娶個媳婦,可就難了。”
  牛鐵雄大惊道:“這……這怎么辦呢?”
  周方笑道:“你可愿我老人家教你個法子?”
  中鐵雄道:“老爺子你……你快救救命吧!”
  周方道:“她若要走,你就這么出手一抓……”雙手齊出,比了個招式,接口笑道:“保險就可將她抓住。”
  牛鐵雄學了几遍,訥訥道:“這么容易就可抓住?”
  周方笑道:“就是這么容易,你抓住她后,不妨再放開她一次,再使出這一手,還是一樣可以將她抓住。”
  牛鐵雄瞪大了眼睛,道:“真的?”
  周方捋須笑道:“自是真的,但第二次抓住她,可再也別放開了……”這時眾人已走上一道山坡。
  突見一條人影,自坡上如飛奔下山來,卻是個瓜子臉,大眼睛,美秀中又帶著三分英气的青衣少女。牛鐵雄搶步赶過去,咧嘴笑道:“好媳婦,你來接老公了么?”
  那青衣少女瞧見這么多人,神色徽微一變,后退了三步,瞪眼道:“你怎地一個人回來了?你們人呢?”
  牛鐵雄笑道:“他們人都跑了,不要你了。”
  青衣女怒道:“放屁,我去瞧瞧。”轉身就要离去。
  牛鐵雄突然大喝道:“站住!”
  青衣女厲聲道:“我要走就走,誰管得著?”
  牛鐵雄道:“我是你老公,我不管你淮管你。”鐵娃拍手笑道:“好,不想二弟也有些男子气概。”
  青衣女冷笑道:“你來管管看,小心吃耳光……”話猶未了,不知怎地,雙手已被中鐵雄。把抓住。
  牛鐵雄太笑道:“你見過這一手么?……大哥,這就是我老婆蕭素秋,從前我怕她,如今她可要怕我了。”
  蕭素秋掙也掙不脫,紅著臉道:“出人不意,算什么男子漢?”
  牛鐵雄:“好,你若不服,我就再讓你試試……”方自放開手,蕭素秋便—掌拍了過來,哪知中鐵雄手一動,便又將她手也抓住,蕭素秋明知他—招是自那里來的,卻偏偏閃避不開,這一來不但蕭索秋目蹬口呆,面紅耳赤,姜風与鐵蘭亦是滿心惊异,只覺牛鐵雄這一著出手之巧妙,部位之奇詭,便是換了自己,也是一樣無法招架,牛鐵雄大笑道:“好媳婦,這下你可服了么?乖乖的跟著你老公來吧!”拉著她放足上山奔去。
  寶儿与鐵蘭,鐵娃懼都瞧得又惊又喜,情不自禁,轉首去瞧周方,周方卻恍如不覺,只是捻須微笑。
  眾人到了山上小屋中,見著鐵家兩老,自然又有一番悲喜,哭哭笑笑,吵吵鬧闊,吃吃喝喝……
  這些人間的悲喜劇,也難以一一指敘,到了晚間,寶儿悄然踱入屋后小林,樹梢頭月明星繁,山坡下江流如帶。
  寶儿俯首望去,十里江流,果然俱都可收眼底,不禁暗歎忖道:“此地形勢果然險要,難怪那蕭配秋要……”
  一念尚未轉過,突見兩艘無篷大木船,溯江而上,船上數十人一齊操縱,船行之急,急如奔馬。
  屋月与水光相映,將船上人照得清清楚楚,這兩艘船上百余條漢子,竟然全都是蓬頭鵲衣的乞弓。
  寶几昔日在那山谷中瞧見三個乞丐貪得非份之財,又被木郎君駭得狼狽而逃,本覺出寫幫中全是貪財怕死之徒!但后來見著那見義勇為之五車夫,才知道無論任何一幫之中,懼都難免良萎不齊,此刻見到這百余乞丐去得如此匆忙,不禁喃喃自語道:它定非丐幫中也出了什么變故?“只听身后一人接口道:“不錯,丐幫中必有變故發生,你可是想去瞧瞧么?”口音蒼老,正是周方。
  寶儿雖不通武功,但自幼目便极是靈敏,此刻見到周方竟能無聲無息地來到他身后,心下不禁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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