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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 魔宮催眠曲


  “這方寶玉的武功如何,且不去說他,就單這份忽然聰明,忽然裝傻的本領,就非人能及。”
  甬道中冷冷道:“他若是尋常人物,我等又何必花費如此心血來對付予他,你還是快回去將他先穩住再說。”東方玉環躬身道:“是!”甬道中又道:“既已如此,你先暫且莫要輕舉妄動,少時,此間自有人出去与他說話,總要教他莫要將這里視為無人之地。”
  東方玉環再次躬身,道:“遵命!”倒退三步,牆壁已閡,那幅山水中堂,又复倒卷而下,僅在一剎那間,一切便又恢复原狀,全未有半點聲息發出,顯見制造這消息机關的,必定是絕世無雙的高手。
  方寶玉發髻已散,衣襟已被扯開,少女們面頰更是嬌紅,精室中滿地俱是零亂的衣衫。
  東方玉環悄然而入,嬌笑道:“孩子們成也胡鬧,你可莫見怪。”寶玉笑道:“見怪?如此佳人,在下焉有見怪之理,不瞞夫人說,此間之樂,已當真令在下樂不思蜀矣!”
  東方玉環秋波轉動,笑道:“看來……這些孩子們都已對少俠鐘情,方少俠無論要誰侍候,只需吩咐一聲。”
  寶玉目光痴痴地瞧著東方玉環,道:“少女嬌笑,卻又怎及得夫人風韻,在下常聞人言,若論知情識趣,還要數夫人這樣的……”
  他微微一笑,住口不語,東方玉環的臉,卻已居然有些紅了,少女們一個個掩口輕笑,道:“原來你瞧上夫人了。”
  兩個少女,突然將寶玉向東方玉環身上推了過去,寶玉居然就順水推舟,乘勢抱住了她嬌軀。
  東方玉環也不知是心中羞惱,還是春心動了,面頰競嬌紅如晚霞流丹,又想推,又不推……
  突然間,她面色突變,還未及惊呼,便倒了下去。
  少女們失色惊呼,道:“你……你將夫人……”寶玉含笑站起,道:“你們也該例下了。”
  這些話方自說完,少女們果然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倒下的時間,前后竟然相差無几。
  這難道是迷藥?但寶玉是何等人物,怎會施用迷藥?
  這若非迷藥,難道是魔法?
  少女們在倒下去的那一剎那間,面上都不禁現出惊訝不明,怀疑難信之色,誰也不知自己
  她們卻不知寶玉方才竟已在她們每個人身上的暈迷之穴上捏了一下,這“捏穴”之技,本乃武林絕傳絕技,較之點穴、拍穴、打穴、拂穴,又都高了一層,“捏穴”功夫若是到了絕頂,竟可使被捏之人,過三個時辰后,方自倒下,只是若要學得這“捏穴”秘訣,不但內力要練到爐火純青,妙造自然之境,還要將人体中呼吸之流通,血气之運行,計算得毫厘不差,是以那“捏穴”的力道緩緩浸入人体后,到了隔斷气脈時,那人便要倒下。
  寶玉手上功夫,竟已到了化境,他竟可將力道施用之大小,力道運行之快慢,完全控制由心。
  方才他在每一個少女身上所使的“捏穴”手法,力道俱自不同——他早已算淮了要使她們一齊倒下。
  精室中橫陳著數十個健康而動人的少女腦体,肌膚如玉,峰巒起伏,誰能忍住不去瞧上一眼?
  但寶玉卻再也不瞧一眼。
  他一步掠到后面牆壁前,雙手下垂,靜調呼吸。
  漸漸,他面上煥發出珠玉般的晶瑩光采,漸漸他雙目清澈,熒熒發光——他心頭亦已如目光般平靜清澈,不著雜念。——
  于是他緩緩伸出手掌,輕触著牆壁。
  只見他腳步自左至右,輕輕移動,手掌也跟著移動—-他競要以心底那神奇的意識感想,探測出牆壁里的秘密。
  這牆壁里的秘密,肉体的眼睛是無法瞧見的,他“心”的眼睛卻瞧見了……他突然停下腳步。
  這時他手掌也停留在一方牆壁上,這片牆壁,光滑平整,看來与別的地方絲毫沒有异樣。
  然而,在寶玉的感覺中,這片牆壁上,卻似乎有條無形的線——他手掌便沿著這條線划去。
  突然,他指尖又有了一點异樣的感覺,他手指雖仍触著牆壁,但這根手指卻又似乎同時触及了他心底一點神秘的樞紐。
  手指划下,那平滑光整的石壁,果然奇跡般裂開了,沒有發出絲毫聲息,寶玉臉上亦無絲毫惊奇的變化,因為這本是他意料中事——他毫不畏懼,毫無猶疑,一步踏人了這必定充滿凶險的神秘之地。
  精舍已是華美异常,哪知這秘道中之華美,更尤胜外精舍十倍——秘道的頂端,以七彩的珠玉,綴成了各种美麗的圖案,炫耀著無比的光輝,秘道的兩壁,是白玉砌成的,光可鑒人,有如嶄新的銅鏡,將項上的七彩珠光,俱都映在其中,也將寶玉的人影,收在鏡底。
  一眼望去,寶玉仿佛也已化身這寶气珠光之中,他的身子,仿佛也是以那玲瓏的珠玉綴成的。
  秘道的地面,舖著厚而溫暖的獸皮——各式各樣的獸皮,綴成一條長逾數十文的地毯,令人每一腳踩上去,都似乎踩人云堆里。
  寶玉驟入此間,心神也不覺有一陣暈眩,一陣迷醉——這簡直不似人間的景象,令人走入此問,但覺自身之渺小,造物之靈偉,而在不知不覺間生出一种膜拜之心,正如走人雄奇的山澤,或是壯嚴的神殿一般。
  然而,此地絕非神殿,在這里的,不是天神,而是魔鬼!
  寶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緩步走了進去。
  他的步履,堅定而從容,又似往赴情人的約會,絕對沒有人能看出他正在步入那未可知的凶險中。
  他明知自己每走一步,那凶險便加重一分,但他腳步仍毫不停頓,沒有任何事能使他腳步停頓。
  雨道是漫長的,盡頭處并無門戶。
  寶玉正想再次以心的触覺探測這門戶的樞鈕,哪知他手掌方自抬起,門戶已出現了。
  一陳輕鈴般的聲音突然響起,如金珠玉屑,散落玉盤——那玉石的牆壁,便在這響聲中裂開,現出了一道珠帘。
  珠帘輕蕩,聞無人影。
  但就在這時,卻有一陣低沉而神秘的人語聲自珠帘后傳了出來,成一种激蕩人心的語調,一宇宇緩緩道:你來了么?請進!請進!”寶玉有些吃惊,暗道:“莫非我一踏人此間,便被人發覺?事已至此,他們為何還要對我故作客气,他們要的究竟是什么?”
  心念轉動間,他已掀起珠帘,走了進去。
  珠帘后居室,自然更是華美,但仍無人影。
  室中一張玉案,玉案上一只玉瓶,瓶中疏落的插著几技茶花——寶玉一眼瞧見了花影,目光便再也無法移動了。
  這瓶茶花,雖只數朵,但卻已將這整間石室,點綴出無比的生趣,無比的精神,寶玉目光凝注,口中喃喃道:這陷阱中中來必定積水更多,陷阱之底,必定有個洞穴,積水已自這洞穴中泄了出去。
  而水流下泄時,必定有种強大的吸力,但到了寶玉身子落地時,暗中必定有人將洞穴封閉,否則寶玉必將被那水勢沖走——由此可知,暗中的仇敵并無要取得寶玉性命之意——他留下寶玉的性命,必定還有著更深、更惡毒的圖謀!但,他們的圖謀究竟是什么?
  寶玉再次深深吸了口气,檢視四壁,四壁都是精鋼所鑄,絕非人力所能摧毀,而頂端距离水面,至少也有二十文。
  這時只听一陣幽秘的語聲自頂上傳了下來,陰森森笑道:“方寶玉,你是非凡人,但終于也得中我這不凡之計。”
  寶玉木立水中,緩緩道:“你究竟是誰?究竟要我怎樣?為何不當面向我言明?你……你可否讓我見你一面?”
  那語聲道:“你要見我,那也容易,但……”
  他故意頓住語聲,哪知寶玉靜靜的站在水中,競似仍不焦急,竟仍不追問,那語聲只得自己接了下去,道:“但此刻已是本宮階下之囚,要見本宮哪有如此容易,除非你還有本領自己脫出陷阱,否則便請你等上數日。”
  他獰笑數聲,又道:“你縱有天大的本事,但數日饑渴,也要將你折磨得精疲力盡,不成人形,那時本宮再將你提上來,那時本宮自當將一切事對你言明,那時本宮無論要你做什么,你都得乖乖俯首听命了。”
  得意的獰笑聲越來越響,陷阱中卻仍無反應。
  那語音道:“本宮的話,你可曾听見了么,你……”
  他突然發覺陷阱中又有流水之聲響起,語聲立頓,一直強烈的燈光跟著亮起,向陷阱中筆直照了下去。
  陷阱之中,水勢又复下泄,木立在水中的方寶玉,競已蹤影不見……方寶玉競又設法弄開了那阱底的地洞,任憑水勢將他沖走了,他雖不知道這水流要將他沖到何處?但他為了換得自由,競不惜以自己生命為賭注,作孤注一擲,這除了要有超人的勇气之外,還得對自己的力量有多么大的信心!
  到了這時,陷阱外那惡魔心中雖然惊怒,卻又不禁生出些贊佩之意,低低咀咒一聲,喃喃道:“好家伙!果然了得,我等若要這樣的人完全屈服,俯首听命,只怕比你我想像的還要困難得多,不如索性取了他性命也罷。”
  另一個嬌美的語聲冷冷接道:“這樣的人,我怎舍得讓他一死了之。我若要他死,又何必等到此刻……”
  她輕輕一笑;接道:“我還要叫他活下去,他縱是鐵打的身子,我也能將他化作繞指之柔,知道么?”
  銀鈴般的笑聲中,帶著种攝人魂魄的魔力!
  方寶玉身子蜷曲,曲成一團,任憑那激流將他沖走,強勁的水流沖激在身上,當真有如身受酷刑一般。
  但他肉体所受的痛苦雖大,一穎心卻是堅如金石,他深信這激流絕對無法奪去他的性命。
  他不能讓任何人,任何事奪去他的生命。
  幸好這條水道已被水流沖激得极為光滑,他仗著他無比的信心,終于渡過了這一段几乎非人所能忍受的艱辛与痛苦。
  只听“嘩”的一聲輕晌,水流的沖激之力已消失,他身子雖然仍在水中,但那已是平靜的流水了。
  他早已算定激流必定流入水池,此刻更深信自己算的不錯,當下放松四肢,任憑身子浮了上去。
  頭一露出水面,他立刻深深吸了口气,轉目四望。
  只見四面青竹修望,花紅果綠,林本掩映問,點綴著數疊苔石假山,三五亭台樓閣,正是個精巧的庭園。
  園中靜悄無人,池塘便在庭園中央。
  方寶玉悄悄移動四肢,划到池邊,流水的輕撫,使得他痛苦漸消,体力漸复,他一躍而上,掠向假山。
  伏夜假山后,自木葉修竹間望出去,四面的梧桐樹下,有數間精舍,綠板未欄,濃蔭滿窗。
  這時正有一陣陣輕言笑語,自窗中傳出,再加上四面的柔風竹韻,花香鳥語,寶五方脫离墳墓地獄,此刻仿佛又到了人間天上。
  寶玉微微一猶疑,縱身掠到精舍前,競突然推門而入,他明知自已行藏終要被人發現,又何苦不堂堂皇皇地走進去?
  這精室中四壁都懸著菱花銅鏡,正有七、八個少女,在銅鏡前梳著頭發,整著衣衫,正似乎是方才曾被寶玉以“捏穴”秘技制住的茶山少女,他們見到寶玉水淋淋闖了進來,輕呼一聲,四下奔散,仿佛一群被惊散的鴿子似的,晃眼間,便奔入角落里的帘帷后,走得瞧不見
  只有左邊一面最大的銅鏡前,還端坐個輕衫胜雪,烏發如云的少女,卻動也末動,一個華服少婦,手持暫花木梳,正為她梳著那烏云般的柔發,黃金色的銅鏡;映著她白玉的容顏。
  她,不是小公主是誰?
  銅鏡只照及華服少婦的胸膛,而末映出她的面龐,她梳著小公主的頭發,既末回頭,手也是那么鎮定。
  但梳了三下,它手中的簪花木梳突然跌在地上,她想俯身去拾,但身子方曲,突也鴿子般掠入帘帷后。
  銅鏡照出她婀娜的身面頰,她身形与面頰,看來都是那么熟悉——她是誰?
  方寶玉木立在門前,久久末再動彈。
  小公主緩緩轉回身,靜靜地瞧著他,瞧了半晌,美麗而鎮定的面容上,突起了一陣惊奇的變化。
  這變化正如投石入水,水生漣漪,漣漪漸大……
  小公主顫聲道:“你……你……你是寶儿?”
  方寶玉道:“不錯,你可是不認得我了?”
  小公主道:“六年多了……沒有見著你……你……你變了……也長大了……我……我竟險些……險些認不出你。”
  她語聲劇烈地顫抖著,站起身,身子也劇烈地顫抖著,那如云的柔發,也因這顫抖而起了重重波浪。寶玉道:“你已有六年多未曾見過我了?”
  小公主道:“正是六年多了。”
  寶玉道:“昨夜你未曾見過我?”
  小公主垂首而笑,笑容凄然,輕輕道:“昨夜我也見過你……”
  寶玉目光一亮,但小公主已接著道:“但昨夜我只是在夢中見過你,我……我几乎夜夜都在夢中見到你……”
  突然奔到寶玉身前,嬌喘微微,胸膛起伏,似乎情難自禁,終于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輕輕啜泣起來。
  方寶玉目光中光采又黯,長長歎息一聲,小公主勾任了他的脖子,他卻始終石像般本立末動。
  小公主道:“你怎會到這里來的?你怎不說話?”
  寶玉抬起手,想去撫摸她的頭發,但指尖方自触及她的頭發,手掌又沉重地垂落下去,輕歎道:“你要我說什么?”
  小公主道:“說說你近年來的遭遇,說說你……你可曾想我?”
  寶玉道:“我很好,我時常想著你,昨夜我也曾在夢中見過你,我……我。。”
  語聲突然嘶啞,再也說不下去。
  突然,室外有了腳步聲。
  小公主顫抖道:“不好,有人來了,這里非安全之地!”
  她拉著寶玉匆匆奔向帘帷,一面焦急地說道:“快……快隨我來,我不能讓你受他們傷害……”寶玉木然跟著她,入了帘帷,再過帘帷,穿過兩間房子,小公主方自駐足,回過身,緊緊關起了房門。
  這間屋子的精致与華美,更非言語所能形容,牆角中一張散發著淡淡香气的繡櫥,更是世上所有男子的夢想之地。
  粉紅的床幔,粉紅的裳抗,粉紅的……几乎所有的一切,俱是粉紅顏色,粉紅得令人心動神馳。
  寶玉轉目四望,似又呆注。
  小公主的臉有些紅了,耳語般低聲道:“這是我……我住的地方……”
  她也做夢似的呆了半晌,方自輕輕移動身子,自案上玉壺中倒了半杯茶,送到寶玉面前,她那如花嬌顏上,紅暈尚未退去,甚至連那雙纖纖玉手,都有些粉紅顏色。
  寶玉目光凝注著茶杯,動也末動——他雙目中有种异樣的光芒,亦不知是悲哀?是怨恨?是感激?
  小公主道:“喝呀?你為什么不喝?你可能是嫌……嫌我杯子髒么?”
  方寶玉緩緩伸出手,接過杯子,俯首凝注著小公主。
  小公主也靜靜地瞧著他,那幽怨的眼波,似乎在說:
  “我將你帶人我的閨房,用我的杯子倒茶給你,你還不知感激?我若不喜歡你,怎會這樣對你?你還要我怎樣?”寶玉一口將那杯茶喝了下去。
  小公主緊緊抱著寶玉,良久良久,雙臂漸漸松開,腳步漸漸后退,一步,兩步,三步……
  兩人的身子,終于分開了,但小公主的眼波,仍然深深凝注著寶玉,眼波中仿佛含蘊著敘不盡的情意。
  寶玉也瞧著她——目光卻似乎有些迷茫。
  他腳步也漸漸后退,一步,二步,三步……
  他競坐例在床上。
  小公主眨了眨眼睛,道:“你累了么?可是想歇歇?”
  寶玉嘴角泛起一絲笑容,這笑容有些傷感,有些痛苦,有些凄涼,甚至還帶著些諷刺——對人性的諷刺。
  他緩緩笑道:“不錯,我是要歇歇了,但卻非因為太累,而是為了……為
  他緩緩頓住語聲,目光凝注著那喝空了的茶杯。
  小公主道:“你說的,教人真難懂。”寶玉道:“你真的不懂?”
  他又笑了,笑容更凄涼,神色更疲倦,目光更迷茫,他掙扎著挺起胸膛,黯然接道:“這茶中有迷藥,你當我不知道么?”
  小公主有些惊詫,又有些气惱,大聲道:“茶中有藥?……你既知茶中有藥,為何要喝下去?”
  寶玉道:“我縱然明知你說的話是假的,我也相信,我縱然明知你騙我,我也不怨你,這杯茶既是你要我喝的,茶中縱然有穿腸蝕督的毒藥,我也得喝下去。”
  這些話听來雖然有些俗气,但只要是自人心中說出來的,最俗气的話,也如同金玉。但小公主卻道:“你羅嗦些什么,我更不懂?”寶玉道:“你懂的,你早就懂了……方才替你梳頭的是誰,我也早已看清。”
  小公主道:“她是誰?你說,她是誰?”
  寶玉道:“她就是珠儿,也就是將我害苦了的歐陽珠。”
  小公主以纖手攏了攏頭發,沒有說話。
  寶玉道:“我本來有些奇怪,珠儿,李大叔,他們怎會騙我?世上又有誰能令他們騙我?如今我才知道,世上的确有人能令他們騙我的,那個人無論說什么,他們都無法拒絕,那個人,就……是……你!”
  小公主想說什么,但終于還是未曾說出來。
  寶玉道:“我本來也在奇怪,為何無論我們走到哪里,五行魔宮門下為何能跟蹤而來?為何我們的一舉一動,他們竟似都能未卜先知……如今我才知道,那些人本是早已埋伏在那里的,只是我自己送上門去,而非他們跟蹤而來,而那些地方,都是你拉著我去的,到了那古墓中,也是你自己奔向墓碑,自己送去被那人擒住,否則以你此刻的武功,世上有誰能在出手間便將你制住?”
  他語聲已漸漸衰微,說完了這長長一段話,他已是气喘咻咻,有如方經一場劇戰一般。
  小公主白玉般的纖手,仍在整理著她的發絲。
  她的發絲是光滑而整齊的,根本全然無需整理,亂的只是她的心絲——少女們又有誰不愛借著整理發絲的動作,來整理她們的心絲,怎奈少女們的心絲,又永遠是剪不斷,理還亂的。終于,她輕語道:“這些話,可都是自你心里說出來的?”
  寶玉道:“我說的每句話,都是自心里說出來的。”
  小公主道:“你心里可相信這些話都是真的?”
  寶玉黯然道:“我宁愿不信,卻又不得不信。”
  小公主突然冷笑起來,雖然是冷笑,卻仍有些凄涼。
  她凄涼冷笑道:“好聰明的人,好大的自信,但……但你……你……你又怎敢斷定你所想的,全都是事實?”
  寶玉長歎一聲,雖末說話,這一聲長歎已是肯定的回答。
  小公主顫聲道:“你為何不想想,這些事的發生,難道沒有別的可能?”
  寶玉道:“還有什么別的可能?”
  小公主眼波突然化為利劍,道:“這難道不可能是別人化裝成我的容貌?這難道不可能是別人假我的名字行事……這些你全不去想,只是恨我……”
  寶玉道:“我……我并未恨你,我知道無論你做出了什么事,俱都是被環境所逼,并非出于本心,我……我只有同情,怎會怀恨?”
  小公主頓足道:“說來說去,你還是信不過我,我……我心里如此對你,你心里卻如此對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一步沖到寶玉身前,在寶玉臉上重重摑了一掌,掌聲清脆,有如摑在寶玉心上,
  寶玉霍然站了起來,顫聲道:“你……”
  小公主咬著牙,頓佐足,道:“我恨你,我永遠再也不愿見你……”
  淚珠突然奪眶而出,她以手掩面,痛哭著轉身奔了出去。
  寶玉呆呆地望著她的背影,心頭又是一片瘋迷、
  小公主的一切言語、行事,真真假假,似真似假,她對寶玉的情意,也是假假真真,誰也分不出究竟是真?是假?
  這一切事難道真的并非小公主做出來的?
  將寶玉帶至古墓的小公主,難道真是別人易容而成?
  寶玉喃喃道:“如此說來,我豈非冤屈了她?……但我絕不會冤枉她的,我深信這判斷必定正确……但……但這判斷真的正确嗎?她說的話,也并非全無可能……”
  他越想越亂,越想越分不清究竟是假?是真?
  這時,他只覺四肢更是無力,頭腦更是暈眩,似乎有一片朦朧的黑暗,已將要將他完全吞沒。
  他跌坐了下去。
  方寶玉失蹤,已有數日了。
  這是江湖中近來引起爭論最多,傳播也最廣的一件事,這也是江湖中近年來最最令人不齒的一件丑聞,
  “云夢大俠”万子良、“小將軍”金祖林,以及七門派的七大弟子,聲名懼因此事而受損。
  曾經為寶玉瘋狂,將寶玉一根頭發,一片衫角都珍若拱壁的少女們,如今卻對寶玉罵得最凶——少女們發現自己心目中的王子,不過是乞丐扮成的時候,她們心中的失望很容易變為憤怒。
  万子良等人雖然确信方寶五絕非懦夫,更非騙子,但种种跡象,都在顯示著寶玉确是自己不肯而別的。
  他們只是不明白寶玉為何要不告而別?他們雖然深知寶玉如此做法,必定有著极大的苦衷,卻并無一人想到寶玉已陷身入那密如蛛网的陰謀詭計之中,已几乎將要身心俱焚,万劫不复。
  因此,在万子良等人心底,已不禁對寶玉有了些不滿,只覺寶玉委實辜負了自己一番期待之心。
  “天刀”梅謙倒不失條好漢,對此事始終保持緘默,并無惡言。
  泰山之會,經此事后,更是緊鑼密鼓,參与此會之少年高手們的爭強斗胜之心,也反而因此事更是加重——方寶玉既然不過如此而已,能在此會中大魁群豪的人物,豈非便是天下武林的第一英雄?“第一英雄”這四個字,對熱血少年們又是种多么大的誘惑。
  這一場大戰,看來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在這一場大戰中所流的鮮血,勢必將染紅有限几個人的聲名,也勢必將為江湖中造成一場腥風血雨!
  而在此戰中得胜的人物,也末見得能踏著別人的尸身走上巔峰,只因此戰中的股者,便是那東海自衣人的當然對手,他們所能得到的報償,并非聲名的顛峰,而不過是白衣人銳利的劍鋒。
  那么,真能在此戰中得利的人,究竟是誰呢?又有誰樂意瞧見天下武林豪杰,在這一場劫難中折磨受苦?
  最最奇怪的是,曾經与方寶玉交過手的人物,本來雖然都對寶玉欽佩得五体投地,但此刻卻并無一人挺身而出為寶玉辯論,竟都与“天刀”梅謙一樣,對此事保持著絕對的緘默。
  “災禍……災禍……災禍……”
  夜風穿過小窗,燈光閃爍。
  万子良木然坐在燈畔,口中不住長歎著道:“災禍……災禍……”
  這兩個字他已不知說過多少砍了。
  金不畏突然拍案而起,大聲道:“對,我去找他?”
  公孫不智抬頭瞧了他一眼,道:“你可是要去找呂云?吳鐵翎?”中
  金不畏道:“不錯,我是要去問問他們,方寶玉究竟是否騙子?方寶玉的武功到底是否假的?我要問問他們,為何不為方寶玉辯白?方寶玉若是騙子、懦夫,他們卻敗在這騙子懦夫的手下,他們又有何光采?”公孫不智歎道:“他們縱然挺身而出,可未見能將寶儿冤名洗刷,何況,寶儿他……他……”
  搖了搖頭,歎息佐口。
  金不畏道:“無論如何,咱們總該要他們向天下人說個明白,寶玉雖不該如此走了,但他絕非懦夫、騙子。”
  万子良喃喃道:“咱們真該去么?去了又……”
  石不為突然截口道:“該!去!”
  這短短的兩個字,卻似乎有比別人兩百,兩千個字更大的力量,莫不屈、金祖林、魏不食、西門不弱立時紛紛振衣而起。楊不怒道:“對,去,咱們此刻就走!”
  但他們還未曾想到,呂云、魚傳甲、吳銑繃……這些曾經与寶玉交戰的武林高手,競都已离家多日了。
  這些人究竟去到哪里?連他們家人都不知道,只因他們每一人都走得甚是匆忙,也甚是神秘。
  他們的去處未必相同,他們离家的日子也不一樣。
  但他們卻有一件事,是完全相同的——他們俱都是接到一封書信質,便匆匆赶去,連行裝都末及治理。
  沒有人看過那封神秘書信的內容,更沒有人知道這封信是誰寫的,万子良等人奔波數日,竟是一無所獲。
  方寶玉跌坐在床上,身子卻仍末倒下去。
  他正以無比堅忍的意志与信心,与那朦朧的黑暗掙扎奮斗!
  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眼帘閱起。
  雖然,他眼皮此刻已似乎有千斤之重,但他仍咬緊牙關,絕不肯极泄那一份掙扎的意志,更不肯放棄那奮斗的決心。
  只因他深知自己此亥口只要眼帘一閡起來,便立刻要被那無邊的黑暗吞沒,便要永遠沉淪于黑暗之中,万劫不复。
  然而,以人的意志与藥力相抗,這又是一場多么艱苦的奮斗!他的心若非已久煉成鋼,怎經得起如此折磨?
  突然,一條人影在他面前出觀了。
  他雙目雖然睜得大大的,但卻有一种視而不見的感覺。
  他只朦朧瞧見這人影緩緩走了進來,在他對面坐下,至于這人影是男是女?穿的衣服是黑是自,生得又是何模樣?
  他全都瞧不見了。
  只听這人緩緩道:“你已累了,正需要安靜的休息,知道么?你還是好好睡吧!你還是好好睡吧!”
  听來是男子的聲音。
  但語聲部是那么甜蜜,那么溫柔,方寶玉從來夢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柔美語聲的男子。
  那語聲又道:“好孩子,听話,睡吧!一場安靜而舒适的睡眠,可以使你身子立刻充滿活力,可以使你的生命立刻美麗起來。”
  溫柔的語聲,有如催眠曲一般,縱然末被藥力所述之人,也會抵受不住這奇异的催眠魔力。
  寶玉眼帘忍不住漸漸垂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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