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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豹




  黑豹。
  每個人都叫他黑豹。
  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野獸中最矯健、最驃悍、最殘忍的就是黑豹!
  鍋蓋移開時,蒸气就像霧一樣升了起來。
  賣面的唐矮子用兩根長竹筷,一下子就挑起了鍋里的面,放在已加好佐料的大碗里。
  他用這兩根長竹筷子時候,簡直比外科醫生用他們的手術刀還要純熟。
  桌上已擺著切成一絲絲的豬耳朵,切成一片片的鹵牛肉,還有毛肚、腫肝、香腸、和鹵蛋。
  面是用小碗裝的,加上咸菜、醬油、芝麻醬,還有兩根青菜。
  那味道真是香极了。
  波波在咽口水,直到現在,她才想起從中午到現在還沒有吃過飯。
  “這面我至少可以吃五碗。”
  黑豹看著她,等她吃下第一個半碗,才問她:“你今天才來的?”
  “嗯。”
  “一個人來的?”
  “嗯。”
  波波的嘴還是沒有功夫說話,她覺得這個城市里每樣東西都比家鄉好得多,甚至連面的滋味都不同。
  “這叫做什么面?”
  “四川擔擔面?”
  “這里怎么會有四川的面?”
  “這地方什么都有。”
  波波滿足的歎了气:“我真高興我能夠到這地方來。”
  黑豹的嘴角又露出那种奇特的微笑:“你高興得也許還太早了些。”
  “為什么?”
  “這里是個吃人的地方。”
  “吃人?什么東西吃人。”
  “人吃人。”
  波波反而笑了:“我不怕。”她笑得明朗而愉快。還是像七年前一樣,“若有人敢吃我,不噎死才怪。”
  黑豹沒有再說什么,他目光又落入遙遠處的無邊黑暗中。
  波波開始吃第二碗面的時候,他忽然問:“小法官呢?”
  波波沒有回答,埋著頭,吃她的面,吃不兩根,忽然放下了筷子,那雙春月般明亮的眼睛里,仿佛忽然多了一層秋霧。
  霧中仿佛已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子,高大、明朗、正直、愉快。
  小法官。
  他當然不是真的法官,別人叫他小法官,也許就因為他的正直。
  他叫羅列。
  他就是那年除夕之夜,在石頭下送別黑豹的另一個少年。
  他們三個人是死党。
  兩個男孩子對波波,就好像兩片厚蚌殼保護著一粒明珠。
  “小法官,他……”波波眼睛星的霧更濃:“我也有很久沒有看見他了。”
  黑豹看著她眼睛里的霧,當然也看出了霧里藏著些什么。
  一個女孩子若是對一個男孩子有了愛情,就算全世界的霧也掩飾不住。
  “嗯。”
  “什么時候走的?”
  “也快三年了。”
  那時波波已十七歲,十七歲的女孩子,正是愛得最瘋狂、最強烈的時候。
  黑豹的眼睛更黑,過了很久,才慢慢的說,“他不該走的,他應該陪著你。”
  波波垂下頭,但忽然又很快的抬了起來,用很堅決的聲音說:“可是他一定要走。”
  “為什么?”
  “因為他不愿意一輩子老死在石頭鄉,我……我也不愿意。。
  波波的眼睛里又發出了光,很快的接著說:“像他那樣的人,在別的地方,一定有出路。”
  黑豹點點頭:“不錯,他一向不是傻小子,他絕不會用自己的腦袋去撞石頭,因為他知道石頭一定比腦袋硬。”
  波波笑了。
  黑豹也笑了。
  波波笑著道:“其實他也并不是個真的傻小子。”
  “哦。”
  “他總是說你非但一點也不傻,而且比誰都聰明,誰若認為你是傻小子,那個人才是真正的傻小子。”
  “你相信他的話?”
  “我當然相信。”波波的笑容又明朗起來,道:“你們一起長大,一起練功夫,一起打架,誰也沒有他了解你。”
  “他的确很了解我。”黑豹同意道:“因為他比我強。”
  “但你們打架的時候,他總是打不過你。”
  黑豹笑了笑:“可是我們打架的法子,卻有一大半是他刨出來的。”
  他們練的功夫叫“反手道。”
  那意思就是說,他們用的招式,全是反的。
  在拳法中本來應該用左手,他們偏偏要用右腳。
  應該用左腿的時候,他就偏偏要右手。
  “你們打架的那种法子,我也學過。”這一點波波一向覺得很得意。
  “只要你練得好,那种法子的确是一种有效的法子。”
  波波也同意。她剛才就看見了用那种法子來打人的威風。
  黑豹微笑著:“只可惜你并沒有練好,所以你千万不能再去多管別人的閒事,尤其是在這里,這里的人吃人是絕不會被骨頭噎死的。”
  “為什么?”波波噘起了嘴,滿臉都是不服气的樣子。
  “因為他們吃人的時候,就會連骨頭也都一起吞下去。”
  波波還是不服气,但想起剛才“拼命七郎”的那柄刀,也只好將嘴里要說的話咽下去,
  何況她心里邊有一句更重要的話要問。
  “我爹爹在哪里?”
  “你在問我?”黑豹好像覺得很奇怪。
  “我當然是在問你,你已來了七年,難道從來也沒有听見他的消息?”
  “從來也沒有。”
  波波第一次皺起了眉,但很快的就又展開。
  黑豹當然不會知道他爹爹的消息,他們根本就不是同一階層的人,當然也不會生活在同一個圈子里。
  “你是來我你爹爹的?”
  “嗯。”
  “那只怕并不容易,“黑約在替她擔心:“這是個很大的地方,人很多。”
  “沒關系。”波波自己并不擔心。反正我今天才剛到,時間還多得很。
  “你准備住在哪里?”
  “現在我還不知道,反正總有地方住的。”這世上好像根本就沒有什么能讓她擔心的事。
  黑豹又笑了。
  這次他笑的時候,波波才真正看見七年前那個傻小子。
  所以她笑得更開心,“反正現在已找到了你,你總有地方讓我住的。”

  這個旅館并不能算很大,但房間卻很干淨,雪白的床單,發亮的鏡子,還有兩張大沙發。
  沙發軟极了,波波一坐下去就再也不想站起來。
  黑豹卻好像還是覺得有點抱歉:“時候太晚,我已經只能找到這地方。”
  “這地方已經比我家舒服一百倍了。”波波的确覺得很滿意,因為她已經發現床比沙發更軟,
  “你既然喜歡,就可以往這里住下來,高興住多久,就住多久。”
  “這地方是不是很貴?”
  “不算貴,才一塊錢一天。”
  “一塊大洋?”波波嚇得跳了起來。
  黑豹卻在微笑:“可是你用不著付一毛錢,這地方的老板是我朋友。”
  波波看著他,有點羡慕,也有點為他驕傲:“看起來你現在已變成了個很有辦法的人。”
  黑豹只笑了笑。
  “你剛才說的那位二爺呢?”
  “他也許已經可以算是這地方最有辦法的人。”
  “他姓什么?”
  “姓金,有的人叫他金二爺,也有的人叫他金二先生。”
  “大爺是誰呢?”波波心里又充滿希望——大爺會不會是趙大爺?
  “沒有大爺,大爺已死了。”
  “怎么死的?”波波的希望變成了好奇。
  “有人說是病死的,也有人說是被金二爺殺死的。”黑豹的臉又變得冷漠無情:“我說過,這里是個人吃人的世界。”
  像波波這么大女孩子,听到這种事,本來應該覺得害怕的。
  可是她反而笑了,道:“幸好你還沒有被他們吃下去。”
  她笑的時候絕不像是輛汽車。
  事實上,她全身上下唯一像汽車的地方,就是她的一雙眼睛。
  她的眼睛有時真亮得像是汽車前的兩盞燈。
  “你是金二爺的朋友?”她忽然又問。
  “不是。”
  “是他的什么人?”
  “是他的保鏢。”
  “保鏢,
  “保鏢的意思就是打手,就是專門替他去打架的人。”
  黑豹的眼睛,仿佛露出种很悲傷的表情:“一個人為了要吃飯,什么事都得做的。”
  波波忽然跳起來,用力拍他的肩,大聲道:“做保鏢也好,做打手也好,都沒關系,反正你還年輕,將來說不定也會有人叫你黑二爺的。”
  黑豹這次沒有笑,反而轉過身。
  窗子外面黑得很,連霓紅燈的光都看不見了。
  黑暗的世界,黑暗的城市。
  黑豹忽然道,“這城市敢跟金二爺作對的,只有一個人。”
  “誰?”
  “喜鵲。”
  “喜鵲?一只鳥?”波波又在笑,
  “不是鳥,是個人。”黑豹的表情卻很嚴肅:“是個很奇怪的人。”
  “你見過他?”
  “沒有,從來也沒有人見過他,從來也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為什么呢?”波波的好奇心又被引來了。
  “因為他從來也不露面,只是在暗中指揮他的兄弟,專門跟金二爺作對。”
  “好像有不少。”黑豹道:“剛才你見過的那批用刀的人,就全都是他的兄弟。”
  “那批人也沒什么了不起。”波波撇撇嘴:“除了那個瘦小子還肯拼命之外,別的人好像只會挨揍。”
  “你錯了。”
  “哦。”
  “他的兄弟里,最陰沉的是胡彪老四,花樣最多的是老二小諸葛,功夫最硬的是紅旗老么,但最可怕的,還是他自己。”
  “想不到你也有佩服別人的時候。”
  黑豹的表情更嚴肅:“我只不過告訴你,下次遇見他們這批人,最好走遠些。”
  “我才不怕。”波波又昂起了頭:“難道他們真能把我吃下去。”
  黑豹沒有再說什么,他知道現在無論再說什么都沒有用的。
  他很了解這輛小汽車的毛病,
  所以他轉過身:“我只想要你明白,現在我已不能像以前那樣,天天陪著你。”
  “我明白。”波波笑著道:“你既不是我的保鑲,又不是我的丈夫,現在我們又都長大了。”
  黑豹已走到門口,忽又轉身:“你最近有沒有他的消息?”
  “他“當然就是羅列。
  “沒有。”
  “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波波搖搖頭,說道:“他走的時候,并沒有告訴我他要到哪里去,只不過告訴我,他一定會回來的。”
  她的聲音里并沒有悲傷,只有信心。
  她信任羅列,就好像羅列信任她一樣——“無論等到什么時候,我都一定會等你回來的。”
  這是他們的山盟海誓,月下蜜語,她并沒有告訴黑豹,也不想告訴任何人。
  但是黑豹當然听得出她的意思。
  他開門走出去。

  門還是開著的。
  波波躺在床上,心里覺得愉快极了。
  她到這城市來才只不過一天,雖然還沒有找到她的父親,卻已找到了老朋友。
  這已經是個很好的開始。
  何況還有明天呢!
  說不定明天她就能打所出她父親的下落,說不定明天她就會得到羅列的消息,說不定……
  又有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些什么事。
  “明天”永遠都充滿了希望,就因為永遠有“明天”,所以這世上才有這么多人能活下去。
  只可借今天已快結束了。
  現在波波只想先痛痛快快的洗個澡,再舒舒服服的睡一覺,
  “你若要叫人做事,就按這個鈴。”
  叫人的鈴就在門上。
  鈴一響,就有人來了。
  女侍的態度親切而恭敬,旅館老板跟黑豹的交情好像真不錯。
  波波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也變成了個很有辦法的人,她實在愉快极了。
  浴室就在走廊的盡頭,雖然是這層樓公用的,但是現在別的客人都已經睡了,所以波波也用不著等。
  女侍放滿了一盆水,拴起了窗子,陪著笑:“毛巾和肥皂都在那邊的小柜子里,趙小姐假如怕衣服弄濕,也可以放到柜子里去。”
  波波忽然從身上掏出了一塊大洋道:“這給你做小帳。”
  她听說過,在大城市里有很多地方都得給小帳,給一塊錢她雖有點心痛,但一個人在心情愉快的時候,總是會大方些的。
  等她脫光了衣服,放進柜子,再跳進浴盆后,她更覺得這一塊錢給的一點也不冤枉。
  水的溫度也剛好。
  這城市里簡直樣樣都好极了。
  她用腳踢著水。
  “波波,汽車來了。”
  看著她自己健康苗條的軀体,她自己也覺得這輛汽車實在不錯,每樣零件都好得很。
  事實上,她一向是個發育很好的女孩子而且發育得很早。
  所以她又想到羅列。
  她的臉忽然紅了。
  羅列走的那一天,是春天。
  他們躺在春夜的星光下,躺在春風中的草地上。
  星光燦爛,綠草柔軟。甚至仿佛比剛才那張床還要柔軟。
  羅列的手就停留在她自己的手現在停留的地方。
  他的手雖然粗糙,但他的動作卻是溫柔的。
  她听得出他的心在跳,她自己的心跳得更快。
  “我要你,我要你……”
  其實她也早已愿意將一切全都交給他,但她卻拒絕了。
  “我一定是你的,可是現在不行。”
  “為什么?……你不喜歡我?”
  “就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才要你等,等到我們結婚的那一天
  羅列沒有勉強她,他從來也沒有勉強她做過任何的事。
  可是現在,她自己反而覺得有點后悔了。
  陌生的地方,軟綿綿的手,軟綿綿的水……
  她忽然從水里跳起來。
  水太軟,也太溫暖。
  她不敢再泡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
  “躺在床上會不會想呢?”
  她沒有仔細研究,反正那已是以后的事了,現在她只想赶快穿回衣裳。
  衣裳已放到那小柜子里去。
  她匆匆擦了擦身子,打開那小柜子的門,
  她突然怔住。
  小柜子里一雙襪子都沒有,她的衣服已全都不見了。
  就好像變魔術一樣,忽然就不見了。
  衣服是她自己放進柜子的,這浴室里絕沒有別人進來過。
  柜子里的衣服哪里去了呢?
  她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往往就是可怕的事。
  波波已能覺到自己背脊上在冒冷汗。
  她當然不會想到這柜子后面還有复壁暗門,也不會想到大都市中的旅館,看來無論多華麗干淨,也總有它黑暗罪惡的一面。
  她只覺得恐懼,
  一個女孩子在赤裸著的時候,膽子絕不會像平時那么大的。
  幸好門和窗子還都關得很緊,但是浴室距离她的房門還有條很長的走廊,她這樣子怎么能走得出去,
  她想用毛巾裹住身子,毛巾又太短、太小。
  窗帘子呢?
  她正想去試試看,但窗外卻忽然響起了兩個人說話的聲音:
  “一個女孩子洗過澡,忽然發現衣服不見了,那怎么辦。”
  “沒關系。”
  “沒關系?”
  “因為她不是女孩子,是汽車。”
  “不錯,汽車是用不著穿衣服的。”
  然后就是一陣大笑。
  笑的聲頭還不止兩個人。
  波波已退到浴室的角落里,盡量想法子用那條毛巾蓋住自己,大聲
  問:“外面是什么人?”
  “我們也不是人,只不過是一群喜鵲而已。”
  “喜鵲!”波波的心沉了下去。
  “喜鵲一向報喜不報憂,我們正是給趙小姐報喜來的。。
  這聲音陰沉而緩慢,竟有點像是那胡彪老四的聲音。
  波波忍不住問:“報什么喜?”
  “趙小姐的衣服,我們已找到了。”
  “在哪里?”
  “就在我們這里。”
  “快還給我!”波波大叫。
  “趙小姐是不是要我們送進去?”
  “不行!”波波叫的聲音更大。
  “既然不行,就只好請趙小姐出來拿了。”
  他們當然知道波波是絕不敢自己出去拿的。
  窗外立刻又響起一陣大笑聲。
  波波咬著牙,只恨不得把這些人就像臭虫般一個個捏死。
  她現在只想先沖過去撕下窗帘,包起自己的身子再說。
  但這時她發現窗帘忽然在動,竟像是被風吹動的。
  窗子既然關著,哪里來的風?
  門上也有了聲音,
  一柄薄而鋒利的刀,慢慢的從門縫里伸了迸來,輕輕一挑。
  “格“的一響,門上的鉤子就開了。
  波波怒吼:“你們敢進來,我就殺了你們!”
  “用什么殺?用你的嘴?還是用你的……”說話的聲音陰沉而淫猥。
  波波沒法子再听下去,只有用盡平生力气大叫。
  但現在她總算已知道,無論叫的聲音多大,都沒有用的。
  她已看見門和窗子突然一起被撞開,三個人一起跳了進來。
  三個人的手上都有刀,其中一個正是那臉色發青的胡彪。
  波波反而不叫了,也沒有低下頭。
  她反而昂起了頭,用一雙大眼睛狠狠的瞪著他們。
  “你們想怎么樣?”
  胡彪陰森森的笑著:“老實說,究竟想怎么樣,我們直到現在還沒有拿定主意。”
  他的眼睛在波波身上下不停的搜索,就像是一把濺了油的刷子。
  波波想吐。
  浴室里的燈光太亮,毛巾又實在太小。
  她的皮膚本來是一种健康的古銅色,但在這种燈光下看來,卻白得耀眼。
  她的腿很長,很結實,曲線丰潤而柔和。
  她的腰纖細。
  波波一向很為自己的身材驕傲,但現在卻恨不得自己是個大水桶。
  胡彪眼睛里露出了滿意的神色:“你們看這丫頭怎么樣?”
  “是個好丫頭。”
  “我們是先用用她?還是先做了她?”
  “不用是不是太可惜?”
  “的确可惜。”
  波波几乎已經想沖過去,一巴掌打爛這張臉。
  只可惜她的手一定要抓住毛巾,一定要抓緊,
  但就在這時候,胡彪已突然一個箭步竄過來,刀光閃動,向她的毛巾上挑了過去。
  他的刀也許沒有“拼命七郎”那么狠,那么快,但運用得卻更熟練。
  波波想一腳踢飛這柄刀,可是現在她的腿又怎么能踢得起來?
  她畢竟還是個女孩子。
  她忽然想哭。
  刀鋒划過去的時候,另外兩個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突然間,“叮”的一響。
  一樣東西斜斜的飛過來,打在胡彪的刀上。
  一把鑰匙!

  一把發光的黃銅鑰匙,
  胡彪鐵青的臉已扭曲,霍然轉身。
  窗帘還在動。
  三個人的眼睛一齊瞪著窗子,鑰匙的确是從窗外打進來的。
  但人卻從門外沖了進來。
  一個皮膚很黑,衣服更黑的人,漆黑的眼睛里,帶著种說不出的剽悍殘酷之色。
  他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片刻奇异的沉寂后,浴室里听到的第一种聲音,就是骨頭斷折的聲音。
  一個人手里的刀剛揮出,手臂已被反擦到背后,“卡嚓”一響,
  另一個人想奪門而逃,但黑豹的腳已反踢出去,踢在他的腰上。
  這人就像是一只皮球般,突然被踢起,踢得飛了出去,到門外才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呼。
  慘呼聲過后,又是一陣可怕的沉寂。
  黑豹靜靜的站在那里,看著胡彪。
  胡彪額上已冒出冷汗,在燈光下看來,像是一粒粒滾動發亮的珍珠。
  波波倚在牆上,整個人都似已虛脫。
  自從她看到那把鑰匙時,她全身就突然軟了,因為她知通她已有了依靠。
  現在她看著面前這殘忍而冷靜的年輕人,心里只覺得有种說不出的安全感。
  安全面幸福。
  這种感覺就像是一個人突然從惡夢中醒,發現自己心愛的人還在身邊一樣。
  胡彪的表情卻像是突然落入一個永遠也不會惊醒的惡夢里。
  黑豹已慢慢的向他走了過去。
  胡彪突然大喊:“這件事跟你們‘老八股’根本全無關系,你為什么又要來管閒事?”
  黑豹的聲音冰冷:“我只恨剛才沒有殺了你。”
  “這小丫頭難道是你的女人?”
  “是的。”
  簡短的回答,毫不猶豫,波波听了,心里忽然又有种無法形容的奇妙感覺。她自己當然知道她并不是他的女人,
  他也知道。但他卻這么樣說了,她听了也并沒有生气。
  因為她知道這正表示出他對她的那种毫無條件的保護和友情。
  她听到胡彪在長長的吸音气,道:“我知道你不是肯為女人殺人的那种人。”
  “我不是。”黑豹的聲音更加冰冷:“但這次卻例外。”
  胡彪突然獰笑:“你也肯為了這女人死?”
  就在這一瞬間,黑豹冷靜的眼睛里竟似露出了恐懼之色,就像是一只剽悍的豹子,突然發現自己落入陷講。也就在這一瞬問,屋頂上的天窗突然開了,柜子后的夾壁暗門也開了。
  几十條帶著鉤子的長索,從門外,從窗口,從天窗上,從暗門里飛了出來。
  黑豹喉嚨里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向著胡彪扑過去。只可惜他已遲了一步。波波的惊呼聲中,几十條帶著鉤子的長素已圈在他身上。
  他一用力,鉤子立刻鉤入他的肉里,繩子也勒得更緊。
  胡彪大笑:“原來你也有上當的時候!”笑聲中,他的刀也已出手,直刺黑豹的琵琶骨。
  他還不想讓黑豹死得太快、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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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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