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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錯中錯


  “快手小呆”曾經以一种莫測高深的笑,躲過了一場拼殺。
  這里雖不是“川陝道”,卻同樣是一條黃土官道
  現在他又碰上同樣的人,和上回不同的是他這次沒騎馬,而對方眉宇間也沒有懍人的殺气。
  其實遠在三十丈外,小呆就已看清了迎面的來人是誰,但,他仍筆直的走著自己的路,沒有一絲惊异,也沒有任何表情,甚至他的腳跨出去的距离,每一步仍是二尺七寸。
  近了,許佳蓉始終低著頭,就像有著千万個解不開的結在心中,那般落寞与孤獨。
  有路就有行人,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她當然知道有人從對面的路上与自己交錯而過,只是沒抬眼而已,因為這是條大路。
  可是,她停下了腳步,慢慢的回轉身,凝目注視著剛剛錯身的那人背影。
  人都有种下意識的感覺,現在許佳蓉就覺得那人的背影好熟,似乎在哪見過。
  “喂,站住——”
  小呆停下了步,背對著許佳蓉,當他一听到這三個字時,就已知道一樁麻煩已經避免不了。
  也同樣慢慢的轉過了身,小呆冷然道:“你叫我?”
  “是的,我叫你,你是——”許佳蓉面現惊容道:“‘快手小呆’!?”
  “久違了。怎么是你!?”
  “怎……怎么是你!?”
  怎么會是他?怎么會是他?
  許佳蓉只覺得這個人的背影极熟,卻沒想到會是“快手小呆”。
  現在她已能仔細的看清小呆,他不但一襲錦衣皺得不成樣子,連他的整個人亦狼狽得不成樣子。
  頭發散亂,于思滿腮,發了黑的血污布滿全身,還有胸際纏得一層層的傷布,唯一沒變的地方,該是他的那一雙眼,那雙永遠令人看不透的雙眼。
  “快手小呆”的名聲早已震撼江湖,尤其在望江樓一役,力戰丐幫“殘缺二丐”四人之后墜江未死,直到最近复出一人獨力挑了“長江水寨”,又重創“武當三連劍”,這一連串轟轟烈烈的事跡更是家喻戶曉。
  如今他又這么一付慘烈、彪悍的站在面前,饒是許佳蓉武藝再強,本事再大,也不覺退了三步。
  “你……你受傷了?”
  “不錯,如果你認為我受了傷就不敢應戰,那你可想錯了。”
  “應戰?應什么戰?”她一時有些迷糊。
  “我沒忘了‘川陝道’你攔擊我的事。”小呆森冷的道:“現在該是個好机會。”
  “我想你誤會了,那件事早已過去了……”許佳蓉有些尷尬道。
  雖然心里有些奇怪,可是小呆只冷漠的瞧著這個貌美的女人道:“你無須為我擔心,今天既然碰上了……”
  “我說過那件事已經過去了——”許佳蓉搖了搖頭道:“何況……何況你是李員外的朋友。”
  “這又如何?”“快手小呆”木然道。
  總不成告訴對方自己對李員外的感情,許佳蓉沉吟了一會道:“沒……沒什么,只是我也認識他罷了……而且……而且……”
  “而且怎樣!?”小呆有點不耐煩。
  “而且我……我還知道你和他之間的一些誤會。”
  “你是誰?我記得你曾說過宁愿幫我的朋友,也不愿做我的敵人,還有你也說過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會告訴我你的姓名。”小呆開始盤問。
  “我叫許佳蓉,當初……當初在‘川陝道’攔擊你,我……我是不得已的……”
  “許佳蓉?”小呆腦子飛快的搜索著這個名子,可是他失望了,因為他實在沒听過。
  “你說你知道我和李員外之間的誤會?”小呆的不解的問。
  “是的。”她答的好肯定。
  小呆沒說話,只用一种研究的眼光看著她。
  “你……你不相信?”
  被人用這种眼光看著,當然會不舒服,她有些發急的說。
  “我能相信嗎?”小呆像自語的說。
  他當然不相信,畢竟他是當事人。
  在他想自己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的事,外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何況這個外人卻是連听也沒听過的外人。
  一個人說出來的話不被人采信,通常只有兩种反應。
  一是想辦法去證明。
  一就是不再解釋,掉頭而去。
  許佳蓉是個孤傲的女人,她當然說不出來自己碰上了一個和李員外同樣身材,又同樣屁股上有塊疤的男人。
  所以她只有不再解釋,掉頭而去。
  也只不過掉頭走了兩步,她已被小呆飛快的攔住了去路。
  “我……我想,我想我應該听听你的話……”小呆期期艾艾的說。
  “你相信了?”許佳蓉沒好气的問。
  “我想你沒理由騙我。”
  “很好,由此證明你還算蠻聰明的,要不然我敢說你和他之間的誤會永遠也沒有澄清的一天。”
  “那么許姑娘你是不是現在就可以告訴我?”
  “可以,不過我想先知道你當初為什么要約戰李員外?”許佳蓉問。
  “這……這很重要嗎?”
  “當然,因為李員外也為了這件事始終無法釋怀。”
  “這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完的。”小呆訥訥道。
  “我有耐心。”
  許佳蓉當然有耐心,畢竟每個女人對自己所愛上的人,哪怕他每餐吃几碗飯,上几次茅房,也都有耐心听。
  一間茶棚。
  一間專門做過路客的茶棚。
  竹屋、竹桌、竹板凳,再加上掌柜的那竹竿也似的身材,在這午后秋老虎的烈日下,有這么一塊地儿,甭說,凡是赶路的人一定都會停下腳來欣上一會,喝碗茶潤潤干燥的喉嚨。
  小果陪著許佳蓉回頭走了不遠,現在他們已經坐這間茶棚里。
  而許佳蓉也听完了他和李員外的故事。
  “你說你是為了追查一樁陰謀而故意如此做的?”她問。
  “是的,我發現歐陽無雙的背后有人唆使。”
  “何以見得?”
  “她沒有那种能力,更沒有那种魄力,另外,我想藉此引出那幕后的人,還有盡快找到李員外,最主要的,我希望能明白她為什么要殺李員外,以便救她出邪惡之中。”
  小呆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告訴她這些事情。
  或許他真的想從她口中知道是什么誤會。
  也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對上了眼。
  “据我所知,李員外沒赴‘望江樓’之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你好像并沒存心要放過他呢。”
  “怎么說?”
  “因為你是不是准備用一把他送給你的刀,做為那一戰的結束?”
  “是的,我想就算我沒机會當面和他講明,但他看到那把刀就應該知道一切。”
  “好在他不能赴約,要不然他恐怕死也不能冥目。”許佳蓉不以為然的道。
  “我也有苦衷,事先……我并不知道我那把刀已經被歐陽無雙掉了包。”小呆悚然一惊道。
  “所以我說他好在不能赴約,要不然一個人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到了閻羅王那豈不笑話一樁。”
  “你……你怎么知道這件事?”小呆開始發問。
  “你想我怎么會知道?”
  “李員外告訴你的?”小呆急忙問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為了那把刀,我和他之間的誤會已經到了連解釋的余地也沒有了……”
  “不只這件事……”許佳蓉又說:“李員外已經被‘丐幫’赶出了山門,而且還被歐陽無雙擊殺了好几次,這也都是因你而起。”
  小呆靜靜的听著她的下文。
  臉有些紅,她接著說:“他對你的誤會是認……認為你做了一件不該做的事,而讓他背了黑鍋。”
  “黑鍋?!我讓他背了什么黑鍋?我怎么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你要知道了也就不叫誤會了,事情是這樣的,歐陽無雙曾遭人玷辱,而她認為是李員外,偏偏李員外不知道這回事,他當然不會承認,于是歐陽無雙才會想盡一切辦法要殺了他。”
  “這……這又与我何干?”
  “問題是李員外認為那件事是你做的,而嫁禍于他。”
  “放屁,我‘快手小呆’豈是那种人。”小呆沉不住气的罵了出來:“他憑什么扯上我?”
  “因為……因為只有你才知道李員外身上的……身上的記號。”許佳蓉含蓄的說。
  “記號?他身上有什么記號?”小呆的眼睛一亮道:“你是說……你是說他屁股上的那玩意?
  跟一個女人談男人屁股,這……這算哪門子?
  可是這是個關鍵,非談不可,他和她也就顧不了那許多。
  許佳蓉紅著臉點了點頭。
  “你能不能說清楚點,我已經弄糊涂了,就算我知道他屁……身上有那記號,又關我什么事?”小呆不再冷漠,他已完全溶入了這扑朔的事件里。
  整理了一下思羅,許佳蓉道:“簡單的來講,歐陽無雙認出了李員外身上的記號,而李員外認為是你仿冒了他的記號做了那件事。”
  “荒唐,他那‘獨門’表記別人又怎么假冒得來?這個王八蛋又怎怀疑是我……是我做的?豈有此理,簡直莫名奇妙……”小呆顯然生气得抑止不住。
  “這也不能怪他,因為事實上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那秘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呆問了一句最不該問的話,也許他問這話沒什么意思,只是順著對方的語气,可是她听在耳朵里,一張臉已羞紅。
  “我……我听他說的。”許佳蓉聲如蚊吶。
  “哦!”
  小呆雖然“哦”了一聲,可是這一聲白痴也听得出來是“哦”的多么勉強,多么不以為然。
  “你……你不要做出那种怪樣子,真的,歐陽無雙前几天堵住了李員外的時候,我剛好在場,這一切事情我才會知道。”
  “狗改不了吃屎”小呆歷經劫難,照說應該整個變了個人才對,可是他那潛在天性不自覺的又露了出來。
  他說:“我只不過‘哦’了一聲而已,唉,我覺得你現在的樣子才怪怪的呢。”
  許佳蓉喜歡詼諧、幽默的人,也喜歡幽默、詼諧的話。
  她現在也才明白,能做李員外朋友的人,他們的德行都好不到哪去。
  “你怎么肯定歐陽無雙說的人不是李員外?”小呆想了一下又問。
  “因為……因為我知道有一個人,也是圓圓的臉,微胖的身材,同樣的部位也……也有同樣的記號……”許佳蓉連耳根都紅了,可是卻忿聲道。
  好奇的望著她的樣子,小呆像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說那真正的罪魁元凶是那個人?”
  “是的。”
  “還……還有這么巧的事情?……”小呆自語道。
  “現在你該明白你和他之間的誤會了吧!”
  “那么李員外被赶出丐幫又是怎么回事?”小呆不解的問。
  “還是為了那件事,因為歐陽無雙一狀告到丐幫,丐幫最容不得的就是犯了淫行之罪,再加上他們內部已有了危机,于是李員外只得亡命天涯。”
  接著許佳蓉把一切事情的始末說了出來,直听得小呆臉上的神情變幻莫定。
  結總有打開的時候。
  誤會也總有澄清的一天。
  小呆已經知道歐陽無雙為什么處心積慮的想要李員外的命。
  這是一個天大的誤會,更是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他雖對她已失了那一份愛戀,卻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勸她回頭。
  不過他知道那已經很難,因為當他知道她是“菊門”中人時,許多既成的事實已不可挽回。
  畢竟“菊門”在江湖中已快成了眾矢之的,自己和李員外可以放開一切恩仇不予追究,但是丐幫、武當、以及許多死于其手的武林人士,他們的親人、朋友,又怎能放過她呢?
  結打開的時候,眉頭總會舒展。
  誤會澄清以后,心情當然不再郁悶。
  小呆雖然還沒碰到李員外的面,但他心里已默默和他說著話。
  ——臭員外,看樣子你小子受的苦不見得比我好過到哪,只希望你那一身肥肉千万保重,可不要讓人割了去,最好還能讓我有机會嘗嘗你那絕活“飄香三里。”
  愈看就愈覺得這個女人美,雖然她有些冷艷,但他知道她有一顆火熱的心。
  他心里歎道:“臭員外,你小子可真是有一套,在被人追殺得到處流竄的時候,居然還有閒情逸致泡上這么美的妞。”
  許佳蓉被小呆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郝然道:“你一向都是這么看人的嗎?”
  剛想調侃兩句,小呆想起了一句古話?“朋友妻,不可戲”,他歎了一口气說:“不,我只是有种感覺……”
  “什么感覺?”
  “感覺狗屎運和桃花運怎么會連在一塊,而它們偏偏會降在那個活寶的身上。”小呆笑著說。
  許佳蓉默然一會,卻正色道:“你看出來了?”
  “看出什么?”小呆有意逗她。
  “你明知故問。”許佳蓉嗔道。
  “哈……哈……好,好,許姑娘,你真是令我欽佩,一個女人能敢剖白自己的感情,我又怎忍取笑?”隨也正色道:“那個臭員外知不知道?”
  搖了搖頭,許佳蓉說:“我想他不知道,他連逃命的時間也沒有,又哪有時間想到其他?”
  “那個楞頭、活寶,他……他真是一腦袋漿糊。”小呆不覺罵了出聲。
  “也怪不得他,畢竟我和他相處的時間還短。”
  “短個屁,我們相處的時間至多也一個時辰,我都看出來了,他就真那么笨?”小呆瞪眼道。
  她已經想起了一張圓圓的臉,一對笑起來迷死人的眼睛。
  小呆也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一個終年在山中的女人。
  許多事情的發生根本就是沒道理。
  就像誰也不知道“快手小呆”會碰到了許佳蓉。
  而李員外也偏偏遇上了綺紅。
  同樣一間茶棚。
  同樣的竹屋、竹桌、竹板凳,以及掌柜的那竹竿也似的身材。
  在小呆和許佳蓉走后的當天黃昏。
  李員外和綺紅也進來了,只是沒坐上同一張桌子。
  “綺紅大姐,我想過你說的故事,我也會考慮接受你的說法,不過仍有許多疑點存在我和他之間,這都必須要碰了面以后才能釋疑,現在我答應你,我……我一定給他一個解說的机會好不?”李員外想了許久道。
  綺紅一張白淨的臉上有一絲紅暈浮現,輕聲道:“謝謝你。”
  歎了一口气,李員外拿起那粗糙的茶杯,剛想就唇,看到掌柜的那竹竿也似的身材,便又放了。
  輕輕招了招手,李員外對著掌柜的說:“你……你這杯茶里,除了茶葉外,沒有放一些不該放的東西吧?”
  “客官,您真會開玩笑。”掌柜的說。
  自己也笑了,敢情李員外現在對任何都生出了一种怀疑之心,尤其對賣吃食的,他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你未來的打算……”李員外突然問道。
  “我也不知道,江湖那么大,人海茫茫的又要我到哪去找那個人呢?”綺紅一想這個問題,就不覺頭痛。
  “這個混蛋,他盡做些拉完屎不擦屁股的事……”李員外恨聲罵道。
  綺紅羞紅了臉,在她想李員外這個人不只專說些奇怪的話,而且更會罵人。
  “對……對不起,我忘了罵他就等于罵你,哎,我這個人老是忘記一些事情……綺紅姐,抱歉,抱歉……”李員外窘迫的猛打額頭道。
  “我不怪你。”
  “那就好,那就好,其實小呆也真混球,他怎么能丟下你一個人……這真是……真是缺德嘛!”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家小姐需要他的幫忙。”
  “你家小姐?!”李員外不明所以的問。
  “是啊!我家小姐呀,就是把小呆從江里救起來的人呀!”
  “你家小姐是誰?”李員外奇怪的問。
  “我只知道她姓展單名一個鳳,她的醫術好好也……”
  綺紅的話沒說完,李員外差些從竹板凳上摔到地上。
  他的眼睛瞪得有如銅鈴,嘎聲問道:“什……什么?你說什么?”
  “我說我家小姐叫展鳳,有……有什么不對嗎?”
  “沒有……沒什么……”李員外嘴里這么說,心里可不是這么想。
  ——小呆,你他媽的還真不只一套,媽個巴子我李員外認識的女人,為什么你都能沾上邊?
  “綺紅大姐,我突然想到你說的故事,真……真的很好听,你可不可以說詳細一點?我是說你家小姐怎么會救起那個混……不,救起小呆來呢?”李員外抑止住心中的激動,不動聲色的問。
  綺紅這樣的女人,在她此刻的心中除了“快手小呆”外,恐怕已容納不下任何事情。
  她唯一的理想,唯一的希望,也全寄在小呆一人的身上,她希望有人能与自己談談小呆的事情。
  而這世上唯一能提供自己認識小呆的人,也只有李員外一人。
  所以她當然樂意訴說小呆的一切。
  她的眼睛已蒙上一層霧光。
  她臉上已現出一种湛然的光輝。
  她開始把自己所知道小呆的一切,娓娓道出。
  李員外仔細的聆听。
  他當然也能体會出說故事的人,那一种涓涓情意,以及那一种割舍不斷的感情。
  自古以來,男女之間的感情就是最好的故事題材。
  哪怕一段最自然,最沒有變化,最平淡的愛情故事,也都能吸引人。
  尤其說故事的人談得是自己,而听故事的人更認識當事人的時候。
  茶棚里沒有別的客人。
  掌柜的也坐在一旁,挺起竹竿也似的腰身,豎起耳朵,墜入了這一段不甚絢麗,卻凄迷的故事里。
  故事不長,可是很感人。
  李員外終于明白了小呆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他現在有种感覺,感覺自己和小呆似乎全被人左右著,而一步步朝著一個看不見的陷阱中走去。
  那個隱在暗處的人,無疑是個可怕的惡魔。
  他是誰?
  歐陽無雙?展鳳?還是這一切事情的開始者,“無回燕”燕荻?
  李員外想不出,似乎每個人都有可能,又似乎都不可能。
  他已放棄了,因為這的确是件傷腦筋的事。
  他知道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听過‘快手小呆’這個名字,我也見過這個人。”
  這句話是這茶棚的掌柜所說。
  李員外從凳子上彈了起,綺紅更為了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話險些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你……你說什么?”李員外沖了上去,雙手猛搖著掌柜的肩膀。
  “客官,你輕點,輕點,格老子的我這身骨頭快被你搖散啦……”
  李員外松了手,有些郝然。
  掌柜的一張馬臉被剛才那陣搖晃,變得有些灰白,也十分難看。
  可是他不敢有絲毫抱怨,因為他已從李員外的眼中看出了一件事。
  那就是如果自己不把剛才那句沖口而出的話交代清楚,對面這個看似一團和气的人,真有可能拆了自己。
  有种人專門喜歡偷听別人的說話。
  尤其是像馬掌柜這种人,他就有這种習慣。
  “客官,事情是這樣子的,我姓馬,別人都叫我老馬,我孤家寡人的在這條路上開茶館已經開了二十三年啦……”
  馬掌柜的話還沒說完,李員外已經急得額頭冒汗。
  他雙手亂搖道:“好,好,馬老板你就快說成不?你是什么時候見到那個混球的?他又往哪去了?”
  瞪著一雙馬眼,馬掌柜的道:“客官,你急個啥?什么什么事情有個來龍去脈,沒有長江頭,哪有長江尾?你這下江人只知道長江千里,如果不知道它從哪里發源,流經几省,又從哪里出海,是作不得數的……”
  李員外還真沒有想到世上有這种嚕嗦的人,可是他不敢再開口,因為他已發覺自己要再催他快講的話,對方恐怕要把黃河也搬出來了。
  看看李員外不作聲,馬掌柜的又道:“事情是這樣子的,我呢,我這個人孤獨慣了,成年到頭找不到個人聊天,所以呢,久而久之的就特別喜歡听別人講話,像剛才這位姑娘的故事呢,就深深地感動了我……”
  李員外連連擦汗,心里早已把這馬掌柜的給罵翻了。
  綺紅也已有些不耐的挪了挪坐姿。
  急惊風碰上這么一個慢郎中,除了心里喊天外又能做些什么?
  巡視了李員外和綺紅一眼,馬掌柜的又道:“事情是這樣子的——”
  李員外沒好气的和他同時開口。
  “咦?客官你怎么知道我要說啥?”馬掌柜咦道。
  “馬老板、馬掌柜、馬大當家,你這句話已說了八十遍了——”李員外几乎哭了出來道。
  綺紅已被逗笑。
  馬掌柜也頗尷尬,嘿嘿兩聲后道:“客官你這個人真有意思,嘿嘿,真有意思……”
  有意思?媽的蛋,等會你要說不出個名堂,我接起人來可才真有意思,李員外心里嘀咕著。
  “對了,今天,就是今天,快響午的時候,你們所說的那個……那個叫什么……什么著的……”
  “‘快手小呆’是不是?”綺紅插嘴道。
  “對,對,就是他,‘快手小呆’,格老子的這個名還真是奇怪,怎么有人取這种名字?想不透,我真想不透……”馬掌柜一面搖頭一面道。
  李員外跳了起來,他恨不得上前給這人兩巴掌的道:“馬老頭,這里有十兩銀子,如果你能一口气說完我們要听的話,這十兩銀子就是你的。”
  話說完,李員外已掏出銀子“啪”的一聲放在桌子上。
  敢情他到現在才想通對方的有意磨蹭的原因。
  錢這東西連鬼都為它推磨,何況是人?
  “今天響午‘快手小呆’帶著傷,在這里喝了碗茶后就朝北走了。”
  多簡單的兩句話,馬掌柜的話一說完,李員外已經拉著綺紅出了這間茶棚,用极快的速度朝北邊的大路奔去。
  “格老子的還真像火燒屁股。”馬掌柜拿起銀子在嘴里啃了一下,證實不假,然后又自語道:“怎么話沒說完就走呢?人家身邊還有一位叫許佳蓉的漂亮女娃子呢。”
  他的自語李員外和綺紅當然听不見。
  就不知道這一對“活寶”在碰面的時候會發生什么事情。
  李員外的腿跑起來已經夠快。
  但他卻發現綺紅這個女人跑起來絕不比自己慢,而且她還能輕松的說話。
  “你不要那匹馬了?
  “馬……?噢,与其騎著那匹老得跑不動的馬,我……我宁愿跑步……所以干脆……干脆便宜那馬掌柜的算啦……”李員外喘息的回道。
  “你為什么那么急呢?”
  “我……我怎么不急?你就不……不知道那個……那個混球,連神仙也算不出他……他下一刻會發生什么事,現在江湖上要殺他的人,恐怕如過江之鯽那……那么多,早一點追……追上他我……我才能安心……”
  漸漸地,綺紅已加快了步伐,也不再說話。
  李員外吃力的落在后面猛追。
  看樣子現在她已比他還急。
  她能不急嗎?
  尤其在她知道那個魂夢牽繞的人有危險的時刻里。
  ——這就是愛。
  一种只知對方,不知自己,而又死而無悔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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