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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保鏢的少年


  這條路筆直地伸到這里來,就形成一個彎曲,彎曲的地方是一片長得頗為濃密的樹林子,路就從這樹林子里穿出去。
  雖然已近黃昏,但六月驕陽的余威仍在,熱得教人難耐。
  一絲風聲也沒有,彎蒼就緣是一塊寶石,湛藍為沒有絲毫雜色。陽光從西邊射下來,照在路上,照在樹梢,卻照不進樹林
  路上,本沒有什么行人,但此刻遠處突地塵頭大起,奔雷似地馳來几匹健馬,到了這樹林子前面一打盤旋,竟然全都停住
  一個騎著毛驢的絲帛販子剛好從村子里出來,看到這几個騎士,目光不禁一愕,在這几個騎士身上望了半晌。但自己的目光和人家那利刃般的眼睛一触,就赶緊低下頭,揚起小皮鞭在驢子后面袖了一下,這毛驢就放開四蹄跑了開去。
  原來這五匹馬和馬上的人都透著有些古怪,馬上的騎士,一色淡青綢衫,綢衫上卻縷著金線。識貨的人一眼望去,就知道光是這一襲綢衫,价值就在百金以上,絕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
  尤其怪的是,這五匹馬的馬鞍下,也露著金絲的流蘇,陽光一閃,照在那馬健上,馬蹬竟也閃著金光。這五人五馬立在這六月的陽光之下,只覺金光燦爛,就像是廟里塑金的神像似的。
  此刻,這些騎士們一勒馬疆,馬就慢慢地進了樹林子。一個滿面于思的大漢,將頭上鑲著一粒明殊的淡青武士巾往后面一推,扳著馬鞍子四下一望,側顧他的同伴說道:“這地方又涼快,又清靜,我看咱們就在這里歇一下吧!反正咱們已算准那話儿准得從這條道上經過,咱們等在這里,以逸待勞,一伸手就把點子給招呼下來,你說這有多痛快。”
  這滿臉于思的大漢非但生像威猛,說起話來也是聲若洪鐘,滿口北方味儿,顯見是來自燕趙的豪強之士。奇怪的只是這种人物,怎會穿著這种衣服呢?不但透著奇怪,簡直有些透著玄妙
  他說完,不等別人答話,就將手里的馬鞭子朝鞍旁一插,一翻身,蹈地跳下了馬。身手的矯健,也說得上是千中選一的好
  另一匹馬上的一個瘦長漢子在鼻孔里哼了一下,冷冷道:“老二這一年來把武功全都擱下了,你們看看,他剛跑了這么一點儿路,就累得根不能找張床來往上面一例。說起話來,又生像京里下來的那几個人就是他儿子似的,只要他一伸手,就什么都成了。”
  那叫做“老二”的漢子例嘴一笑,伸手往馬股上一拍,那馬就得得地跑去一邊,一面他卻笑道:“大哥,不瞞您說,我這還真覺得有點吃不消,這次要不是為了咱們吃了人家一年多,又蒙人家那种款待,兔崽子才會冒著這么大的太陽赶到這里來。”這身長七尺的彪形大漢又嘿地一笑,道:“不過從京里下來的几塊料,還真沒在我二霸天的眼里。就算他們能搬出‘燕京鏢局’里的人來,可是大哥,您想想,燕京鏢局的那老頭子,還會將什么好手借給這些鷹爪孫嗎?”
  那個他叫做“大哥”的瘦長漢子又冷哼了一下,目光一轉,驀地道:“老二,念短!”
  另四個穿著豪華、身軀精干、神色剿悍的騎士一齊隨著他的目光往那邊望去。只見一個穿襤褸長衫的漢子,手里拿著一本爛書,坐在林中道旁的一棵樹下,眯著眼睛,像是已經睡著了,卻將兩只穿著破布鞋的腳伸得遠遠的。
  那滿面心思的大漢不禁又哈哈一樂,指著這窮漢笑道:“大哥,您真是,自從咱們兄弟上次栽了那個跟斗之后,您越來越小心了,連這么個窮酸也含糊起來。”
  那瘦長漢子雙眉一皺,也翻身下了馬,遠遠蹬到一株樹下,竟閉目養起神來。也有風從林隙中吹了進來,那自稱“二霸天”的漢子敞開衣襟,迎風一吹,伸出青筋隱現的大手往長滿了胡子的嘴邊一抹,笑道:“這里要是再有一碗冰鎮梅湯,那可就更美了。”
  話末說完,眼睛突地悔住,原來那睡在樹下的窮酸身旁,正放著一個細瓷蓋碗,碗益上沁著水珠子,里面競真的橡盛著“冰鎮梅湯”。
  這大漢目光一触著這只蓋碗,便再也收不回來,仔細又盯了兩眼。這只蓋碗渾然是寶藍色,細致光滑,顯見是名窯所制的精品。只是這大漢不識貨,他看的只是那碗蓋上的水珠子。
  于是他目光又四下一轉,看到他的弟兄們都在望著他微笑,他眺著牙一撇嘴,走到那窮漢身前,朝那伸出的腳上一踢。
  那窮漢葛地惊醒了,一探頭,卻仍然眯著眼睛,作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來望著這踢醒自己的人。
  自稱“二霸天”的大漢此刻也看清了這窮酸年紀還輕,臉生据也白白淨淨,漂漂亮亮的,兩道眉毛又細又長,尤其奪目。
  但這“二霸天”是既粗魯,又蠻干,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此刻見這窮酸少年醒了,就又沖著他一毗牙,指了指那上面沁著水珠子的寶藍蓋碗,粗著喉嚨大聲問道:“喂,小子,這里面裝的是什么?”
  那窮酸少年仿佛睡得很熟,被突然弄醒來似的,眼睛仍惺松著道:“這里面裝的是梅湯,小生用冰鎮了一晚上,還舍不得飲哩。”
  這大漢哈哈一笑,往嘴里咽了口唾沫,指著那蓋碗連連道:“好极了,好极了,快拿來給大爺我喝!大爺我正渴得很。”
  那窮酸少年揉了揉眼睛,仿佛弄不懂似的,結結巴巴地說道:“不過……這碗梅湯小生還要,還不想送給閣下!”
  這位“二霸天”兩只眼睛突地—瞪,喝道:“你這窮酸,敢情是膽子上生了毛了,我二霸天今天高興,才客客气气地叫你把梅湯拿來,不然大爺一腳踢出你的蛋黃子,你——”
  哪知他話聲末落,那靜立在樹下的瘦長漢子突地一聲喝叱道:“老二,噤聲!”又道:“老五,你听听,是不是點于們已經來了?”
  一個短小精悍的漢子翻身躍了起來,伏向地上,用耳朵貼著地傾听了半晌,突地滿臉喜色地說道:“大哥,還是您耳朵靈,果然是點子來了,一共有三輛車,九匹馬,距离這里還有一箭多地,最多一盞茶的時候就過來了。”
  這時那位自稱“二霸天”的大漢便再也顧不了喝梅湯,一塌身,颼地一聲,一個箭步竄到另一邊的林口,手搭涼篷,朝前一望——
  前面果然有一般塵頭揚起,也隱隱有車轅馬嘶之聲傳來。這漢子生性雖然魯莽,但行動卻矯健得很,一擰身,又竄回樹林子,雙臂一張,低低陷喝一聲,將正在四下吃著草的馬都赶到一邊去,又從自己那匹馬的馬鞍旁抽出一口折鐵刀來,迎風一亮,不禁剛嘴一笑,毗牙說道:“好兄弟,你休息了這么久,今天也該讓你發發利市了。”
  這時另四個漢子也都躍了起來,凝神戒備。耳听得車磷馬嘶之聲越來越近,眾人臉上的神色,越發露出緊張的樣子來。
  而那寒酸少年,更像是被他們這种樣子嚇得不知怎么好,拿起那只寶藍蓋碗來,雙手筋鐮地發抖,抖得那只碗不住地響。
  滿面于思的大漢一步竄過去,掌中刀在他面門虛晃一下,沉聲低賜道:“你小于老老實實跟我坐在這里!動一動大爺就要你的命!”這寒酸少年抖得更厲害了,碗里的梅湯潑了出來,濺了一身,
  “二霸天”惋惜地望了一眼,這時那另外四個漢子都已閃到樹后,一面向他喝道:“老二,點子來了。”
  “二霸天”再也顧不得梅湯了,一擰身,也閃到樹后。只見林外已當頭馳進兩匹馬,馬上坐著一胖一瘦兩個漢子。一進樹林,這兩人也喘了一口气,方要說話,哪知卻听到暴喝一聲:“朋友站著,‘燕云五霸天’在此恭候朋友們的大駕已有多時了。”
  “燕云五霸天”這几個宇一喝出來,那胖子臉上的胖肉就顫抖了一下,另一人面上也是候然色變,霧時間,隨著這喝聲,林中已閃出五個穿著繡金華服的剿悍漢予。
  那胖子又一惊,几乎從馬上跌下來,兩只小眼睛四下一轉,強自鎮定著,卻見一個彪形大漢已竄到自己馬前,厲聲喝潭:“鄭胖子,快把你押著的東西來,然后挾著尾巴快滾,我厲文豹看你生得肥頭大耳的,說不定會饒你一命。”
  原來這粗擴大漢,正是名滿兩河的巨盜“燕云五霸天”中的“二霸天”厲文豹。
  這“燕云五霸天”既末安山,亦末立寨,卻是大河南北最著名的綠林道之一,這同族兄弟五人,仗著飄忽的行蹤,狠辣的行事,在兩河一帶的确作過几件大案,也博得不小的万儿。
  這當頭的胖子賣相雖然不佳,卻也是兩河武林中的名人、朔名捕胖靈官鄭伯象。此刻他雖再也想不到這“燕云五霸天”在這光天化日之歹,動手招呼這批官家運送的珍寶,此時他心里盡管發毛,口中卻仍不含糊。雙手一拱,強笑著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厲當家的,這些日子來,小的也不知道厲當家的到哪里發財去了,一直沒有向您請安,心里正在難過,哈哈,想不到今天卻讓小的在這里給遇著了。”
  這以手腕圓滑享名于六扇門里的老公事,此刻一面說著話,一面也從馬上躍了下來,雙手一拱,作了個羅圈揖,竟又陪著笑道:“厲當家的,您哪大人不見小人罪,小的這儿給您請安了。”
  厲文豹突地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那鄭伯象的一張胖臉上,一陣育,一陣自,心里更在打著鼓,他此砍保的雖然是貴重的東西,但一來因為誰也想不到這段從清苑到濟南府素來平靜的官道上會出事,是以護送曲人不多,再者也是因為這些年來六扇門里根本沒有能人,所以他此刻心里有數,知道就憑自己達面的几個人,絕對不會是這“燕云五霸天”的放手。
  他心里嚼咕著:“燕京鏢局的那茹老頭子真該死,派了那么個寒寒蠢蠢的小伙子來幫著我們押鏢,咖,這趟可出事了,這干系誰來擔當?”
  他心里正在發毛,哪知那厲文豹笑聲候地一住,毗著牙又喝道:“鄭胖子,多年不見,你怎么還是這一套?要是你小子想在厲大爺眼前玩這一套,那你可就打錯了算盤了,識相的,你還是撒手快滾吧,反正車子上那玩意儿,又不是你鄭胖子的。”
  這胖靈官平日見了穿牆洞、打悶棍的毛賊,一瞪眼,一發威,倒很有那么回事。可是此刻見了這橫行一帶的巨盜,他卻只剩下陪笑的份儿了。他是兩河的老公事,本來和這“燕云五霸天”還有著一星半點交情,哪知人家現在根本不賣這個交情,他雖然仍在嘻著大嘴直笑,可是這笑容中卻半分笑意也沒有。而他身旁同來的那個瘦子,比他還不管用,此刻陪笑都笑不出來。
  厲文豹目光電掃,又朗聲大笑起來,回首朝那瘦長漢子,也就是“燕云五霸天”里的“大霸天”厲文虎一望,大笑著說道:“大哥,兄弟我的話可沒有說錯吧?您看看,這還不是一伸手,就……”
  哪知他話尚未說完,在鄭胖子和男一瘦子的兩匹馬中間,突地多了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厲聲喝道:“哪那里來的匪徒,這么大的膽子,敢動燕京鏢局保的鏢!”
  厲文豹后退一步,兩只環眼一轉,上上下下將這少年打量了一陣,不由又朗聲大笑起來,笑聲中滿是輕蔑的意昧。
  原來這少年雖然面目也頗俊秀,身上卻穿著一套粗布短衫褲,一副土頭士腦的樣子,哪里像個保鏢的達宮。“二霸天”厲文豹怎會將這個少年放在服里,大笑著喝道:“怯小子,你要是不要命的話,大可以找別的法子去死,何必要叫你厲太爺費事?厲太爺的寶刀之下,還懶得殺你這樣的小子呢!”
  那胖靈官一看這少年出來,不禁暗中一皺眉頭,在肚里暗罵道:“你這小子真是不知天多高,地多厚,憑你那點功夫就敢在‘燕云五霸天’跟前叫陣,你真是活得起膩,唉——想不到聲名赫赫的燕京鏢局,竟然弄出這么一個快小于來作鏢師,不然隨便搭上一個,今日遇著事,也可以抵擋一陣子。”
  他心里一面這么想,一面卻又在打著別的主意,突地又一笑,脅著肩說道:“厲當家的,你這可知道了吧,這趟貨雖然是官家的東西,但可不是小的我的責任,而是燕京鏢局保的鏢。您要是不信,您去看看,那三輛車子上還插著‘鐵掌震河朔’茹老鏢頭的鐵掌鏢旗哩!”
  這老奸巨滑的老公事,此刻一見大勢不妙,就先將責任推到別人頭上,一面橫著眼睛望著那濃眉大眼少年,意思就是說:這可是你自己招惹來的,該怎么辦你瞧著辦吧!
  這些人的心事在當時僅是一閃而過,厲文豹笑罵方住,卻見那少年冷笑一聲,手腕由背后一抄,但覺漫天光華一閃,這被人瞧不起的粗服少年手中竟多了一柄寒光耀目、光華流轉的長劍。
  這—聲龍吟,一閃光華,例使本來站在他身側的兩匹馬,咧咧一聲長嘶,仰首跑了開去。厲文豹、鄭伯象、五霸天,臉上可全變了顏色,那站在樹下一直不為人注意的寒酸少年,臉上也微微露出詫异之色,誰都想不到這士頭土腦的怯小子手里,會有這种神兵利器,因為各人都是大行家,大家全看出了這口劍的不凡風采。
  這少年一劍在手,全身上下,也仿佛突然換發了起來,兩只大眼睛往厲文豹身上一瞪,長劍當胸一抱,厲聲喝道:“你們今天誰要是想打這輛鏢車的主意,得先問問我這口劍才成。”
  “燕云五霸天”之首,那瘦長而精練陰鴛的漢子——厲文虎雙臂一分,走上一步,將厲文豹攔在身后,沉聲道:“我二弟招子不亮,看不出朋友是位高人,我厲文虎這里先向朋友告罪。”他語聲一頓,目光利剪似地在那胖靈官面上一瞪,又道:“只不過朋友年少英俊,想必系出名門,這次來替這种鷹爪孫賣命,未免也有些不值吧。”
  這少年瞪著兩只眼睛,嘴巴抿得緊緊的,對厲文虎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兀自抱劍當胸,听他說完了,才朗聲道:“我展白年輕識淺,對這一套全不懂,我只知道這趟是茹老鏢頭交給我的,我就該把它送到地頭。各位朋友要是看得起我展白;就請讓個道,我展白來日必有補報之處,否則——”
  那厲文豹大喝一聲,接口道:“否則怎的?”他性如烈火,雖然也覺得這少年手里拿著這种兵刃,就必定有其來頭。但這少年這么一來,他可忍不住了。隨著這一聲厲吨,從厲文虎身側搶上一步,刀光一閃,閃電似的朝這叫“展白”的少年斜斜劈下,風聲勁急,端的是刀沉力猛。
  展白一撤步,肩頭微塌,掌中這口光華亂閃的利劍便帶著一榴陰森森的青光向上一翻,找著厲文豹那口折鐵翹尖刀崩去。
  厲文豹這口刀雖也是百煉精鋼所造,但此刻可不敢讓人家的兵刃崩上,他猛地一挫腕子,刀鋒一轉,划了個圓弧,“力劈華山”立刻變成“天風狂飄”,刷地又是一刀,朝展白剁去,這“二踢天”名不虛傳,刀法的确精熟已极。
  哪知這少年展白的裝束雖粗拙,身手卻靈活,根本不讓這厲文豹的招式使到,—擰身,“鳳凰展翅”,反手一劍,連消帶打,竟從厲文豹的刀光之中搶攻出去。厲文豹赶緊一仰身,往后倒躥,習‘堪堪避過這招,但卻已面目變色了。
  這兩招一過,厲文虎不禁皺了皺眉,他已看出這姓展的少年雖然使的劍法不過是武林習見的“三才劍”,但身法、路子,卻高明得很,時間、部位的拿捏,更是恰到好處,像是這少年在這口劍上已有多中的苦練,絕不是自己二弟能抵敵得住的。
  他這里正自暗中皺眉,但厲文豹一招受挫,怒火更張。厲吼一聲,竟又飛身扑了上去,刷、刷一連又是兩刀。
  那少中臉上絕末因一招占了上風而有絲毫驕黔的樣子,兩只大眼睛,瞪在這厲文豹的刀尖上,隨著他的刀尖打轉。厲文豹這勢如瘋虎的兩刀劈來,他身形一錯步,便又輕輕易易地躲了開去,掌中長劍隨著身子一引,劍光倏然而長,身隨劍走,劍隨身游,競將一趟“三才劍法”使得無懈可擊。
  不過十個照面,這粗擴驕橫的,鄭伯象在旁邊看著滿心歡喜,咧開大嘴,心里直樂:“喝,看不出這怯小子手底下還真有兩下子,我要能將他拉到衙門里去,還真是一把好手。”但眼角一望那在旁邊虎視既耽的“五霸天”中另外四人,他心里的高興不禁就打了個折扣。
  厲文虎眼看他二弟越來越不成,而且他此刻也看出那姓展的少年武功雖不弱,劍法卻平常,并不是什么高人的子弟,只不過僅仗著自己的苦練才將這趟劍練得如此精純而已。
  于是他心中便無顧忌,目光一轉,朝“五霸天”中的“老三”、“老四”、“老五”打了個眼色,雙手一翻,從怀中抽出兵刃來,競是一對不是武功精純的人絕不能使的“判官雙筆”。
  他隨即一長身,口中厲喝道:“弟兄們,先把這小子拾掇下來。”
  鄭伯象心里葛地一惊,委眼間,但覺漫天寒光大作。原來這厲家兄弟們已全將兵刃抽到手上,除了那口折鐵翹尖刀和這對判宮雙筆外,老三的一對擯鐵雙環杖,老四的一條鏈子槍,老五的一口喪門劍,這几樣兵刃,競沒有一樣相同的。但是這厲家兄弟們身手的配合,卻絕末因兵刃的差异而顯得散漫。厲文虎厲喝一聲過后,這厲反四兄弟各各展動身形,已特那姓展的少年和胖靈官鄭伯象以及男一個京城快捕“石猴”侯腮善圍在里面,掌中的几件兵刃,眼看就全要招呼到那姓展的少年身上.’
  展白颼然几劍,將對手逼得更無還手之力了,他面上雖無表情,心里卻不禁高興,自己苦練多年,雖然沒有名師指點,但現在卻可以試出自己的武功并不含糊,這橫行一時的“燕云五霸天”中的一人,眼看就得喪在自己劍下。
  但是等他看到當下這种情勢時,他心中不禁一凜,因為他知道自己對付“五霸天”中的任何一人,但假如人家五個人一齊上來,自己卻万万不是人家的對手了。
  那胖靈官和石猴一胖一瘦兩個捕頭,此刻更是嚇得雙腿直打哆暖。
  哪知就在這間不容發的剎那間,突地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
  厲家兄弟微微一惊,卻見這笑聲竟是那寒酸少年所發出。此刻,他正一搖—晃地走子過來,一手拿著那只寶藍蓋碗,一手拿著那本破爛不堪的書,腳上的鞋子也沒有完全穿上,拖拖拉拉的,形狀簡直有些猥瑣。
  然而他的笑聲,卻是那樣清朗、高亢,使人簡直不情這种人物會發出這樣的笑聲來。
  厲文虎久闖江湖,此刻眉頭又一皺,忖道:“唉!今天我可又看走眼了,想不到這窮酸也是一把好手,背,怎地竟遇著這种難纏的人物哩!”
  隨著這朗笑之聲,正在動著手的兩人,手底下可全慢了下來。展白心里本在嚼咕,此刻索性收了手。那厲文豹早就沒有還手之力了,此刻當然更不會動手,累得在旁呼呼地喘著气,兩只眼睛,卻也不禁為這寒酸少年的笑聲而張得大大的。
  這寒酸少年此刻一轉眼睛,笑聲頓伎,眼睛頓時又眯成一線,用三只手指端著碗底,兩只手指掀起碗蓋,將那只寶藍蓋碗送到嘴上,深深綴了一口,又笑起來,說道:“各位怎的不打了呀?小生今日正要開開眼界,看看五個打一個究竟是怎么一种打法,各位不打了,豈不叫小生掃興!”
  厲文豹剛喘過气來,此刻又一毗牙,瞪著眼睛喝道:“你這窮酸,方才太爺叫你不要動,你跑來多管什么閒事?不怕太爺把你的蛋黃子給踢出來!”這魯莽的漢子剛剛吃了大虧,此刻一點也沒有中積又張牙舞爪起來。
  那寒酸少年眯著眼睛,“嘻”地一笑,指著他說道:“哎呀,你這漢子,生得儀表堂堂,怎的說起話來卻一點也沒有人昧?像是有人養沒有人教的頑童,來,來,快給我叩三個頭,讓我教你讀些圣賢之書,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
  這厲文豹气得哇哇怪叫一聲,一塌身,伸出蒲扇般大的左手,就要去的脖子。那寒酸少中似乎駭得面目變色,連連倒退,兩條腿卻偏偏又像不听使喚,連伸都伸不直了。
  厲文虎雙眉一皺,一聲大喝,道:“二弟,住手!”身形一動,方要赶上前去,哪知身旁光華一閃,原來那姓展的少年,已自掠了過去,一劍刺向厲文豹,一面喝道:“好朋友,你要動手,只管沖著我姓展的來,何必沖著人家發威!”
  那寒酸少年一面倒退,一面在嘴里連連嚷著:“對,對,你要發威,就找人家使寶劍的去,何必來找我,你要是把我這只碗碰碎了,就沖你還陪不起哩。”嘴里雖是這樣嚷著,但身形亂動之下,拿碗的手卻半點也沒有哆暖。
  那厲文虎雙眉又一皺,喝道:“姓展的朋友住手!二弟,快住手!”一面也掠上前去,將厲文豹擋到身后,卻朝那寒酸少年當頭一揖,朗聲說道:“閣下雖然真人不露像,但厲文虎兩眼不瞎,卻看得出閣下是高人,我燕云五兄弟今日當著閣下眼前點線開扒,雖然無狀,但我兄弟卻有不得己的苦衷,希望閣下高高手,讓兄弟們將這事料理了,日后敝兄弟一定登門到府上去向閣下叩頭。”
  這混跡武林二十多年的老江湖,眼里撤不進半粒沙子,此刻競已看出這寒酸少年大有來頭,連連作揖,連連賠話,希望他不要伸手出來管這趟鬧事,免得一塊到口的肉又飛了開去。
  哪知那寒酸少年根本不買賬,一面彎腰打扦,一面連連說道:“好漢,您別作揖,小生這可擔當不起,您要到寒舍去,小生更不敢當,寒舍地方太小,要是好漢們都去的話,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這寒酸少年一面說著話,一面部將眉頭皺了起來,原來這時驕陽已落,彩霞西彌,已近黃昏,而林外又傳來一陣馬蹄之聲。厲文彪面色一變,阻著那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厲文豹發威,卻又向這寒酸少年深深作下揖去,說道:“閣下既然這么說,那小可就先向閣下告罪,無狀之處,我兄弟們日后一定登門謝過。”一面轉過頭,朝他的弟兄吨喝道:“弟兄們,天已不早,還不俠把點子招呼下來!”掌中判官雙筆一分,身軀一轉,雙筆搶出,就要向那姓展的少年動手。
  哪知他只覺眼前—花☆擋在自己面前的,卻是那寒酸少年,而此刻林口馬蹄紛密,已有三騎連挾馳進這樹林里來。
  這三騎馬上人的身形,一入眾人之目,“燕云五霸天”、胖靈官、石猴,懼都又為之面色大變,只見胖靈官眼中所閃動的,卻是笑色,他競將這邊的事擱在旁邊,放開兩條肥腿跑到這三人的馬前面去,滿臉堆下笑來,深深一揖,巴結地說道:“好久沒有看到你老人家了,你老人家可嫁种物一直瞎忙,也沒有去給你老人家請安!”馬上是三個穿著醬紫色長袍的老者,年紀已有五旬上下了,坐在馬上,卻仍然腰板挺得筆直,目光中更帶著奪人的神采。
  此刻那厲文虎,也撇下擋在自己面前的寒酸少年,和那正在沖自己瞪著眼睛的姓展的壯士,掠到這三個紫衫老者的馬前,也自長揖道:“是哪陣風將老前輩吹到這里來的?晚輩厲文虎,叩問老前輩的金安。”三騎之中,當頭的一人是個瘦小的老者,此刻卻只在鼻孔里微徽哼了一下,算是對這兩個叩問的人答禮。然后他身形微動,從馬上掠了下來,望也不望那正在朝自己彎腰的“燕云五霸天”和胖靈宮一眼,卻徑自走到那寒酸少年面前,而且深深躬下腰去。
  這一來,眾人才大惊失色,誰也想不到這一身硬軟功夫已入化境、小巧輕身之術更傳涌武林的江湖頂尖高手之一,摩云神手向沖天,竟會向一個寒酸少年躬身行禮。
  這寒酸少年哈哈一笑,身軀一直,目中登時放出神采來,寒酸的樣子,立時隨著他雙目一張而蕩然無蹤。襤褸的衣衫,也變得不再襤褸了,因為這寒酸少年此刻神采之中,竟有种令人不可逼視的華貴之气。
  他一笑過后,用手中的一卷破書指了指站在他面前的“摩云神手”向沖天,嘴角仍然帶著一絲腑洒的笑意,朗聲說道:“向老哥,你這真是太巧了,人家‘燕云五霸天’正要動刀子收拾我,你要是再不來,我這條命就得鳴呼哀哉了。”那昔年獨揣浙東七家鏢局,又在雁蕩山將江南巨盜“鐵騎金刀”戴東駿一掌劈死,使得武林黑白兩道莫不聞名膽落的“摩云神手”向沖天,聞言后便轉過身來,雙目電張,蹬在那厲文虎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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