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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章 恨難補


  芮瑋尚記得野儿的家,這北京城雖大,頓飯不到被他找到方向,路人行人見他疾奔如飛,莫不惊訝相視,幸好時光還早,路上行人不多,否則他這般飛奔,定要鬧得滿城轟動。
  來至兵馬大將軍府第,只見府第四周靜悄悄的,不見任何人,或許因時光尚早,行人難見,也或許是因兵馬大將軍的府第,禁衛森嚴,行人一早不敢打道過此。
  芮瑋踏上石階,看那景物依舊,人事卻非,當年是偕同野儿离開此地,雖說野儿性命堪慮,兩人相依不离,迄今回憶起來甜蜜無比,如今重回此地,單身一人前來找野儿,心中既落寞又難過。
  他不知見到野儿說些什么好,倘若野儿問他:你別來如何?他真不知如何回答,難道回答我已結婚而且生子?
  野儿听到如此回答作何感想?芮瑋暗暗苦笑道:她一定怪我太無情了,怪我不該不找她的下落,而与別的女子結婚生子!”
  可是這几年來的發展,任誰也無法預料,自己的遭遇坎坷离奇,足可說上几日几夜,然而就是說破了嘴,盡力向野儿解釋,她會諒解自己嗎?
  芮瑋站在石階最上一層停住,微微搖頭,心想:她不會原諒自己的,她一定心里想:你早不來遲不來,卻在妻妄被害后來找我,莫非是太寂寞了才想起我?
  芮瑋想到這里,收回欲要敲門的手,尋思道:“我還有什么顏面
  見她,還是不要見她,悄悄的走吧!”
  但他才一轉身,卻再也抬不起步子走下台階,內心升起—股強
  烈的欲望,這欲望令他勢必要見野儿一面,不見一面不得甘心。
  于是他又尋思道:既然來到這里還是見她一面吧,不管野儿見
  到自己如何感想,她恨自己好罵自己好,自己卻要老老實實地向她
  敘述几年來的遭遇,問她好嗎?
  “只要她生活得好好,自己就心滿意足了,那怕她恨自己無情無
  意,說永遠不再相見的話,自己也心安理得地离開,因為到底毫不
  隱瞞的坦白敘說了!”
  他這心理,如同做錯事的孩子,無論如何都要向母親老實地說
  個清楚,不管母親責罰否,否則心里永遠難安。
  他既決定要見野儿,那顆心立時又激烈地跳動起來,就象在琴
  儿口中突知野儿的下落,剎那間狂喜莫名,連外衣也不及穿就沖出
  房門般的興奮。
  只見他舉起的手微徽顫抖地叩擊那兩扇鐵環大門:當…‘當”
  “當”三下清脆的響聲,這三聲響后,他又想道:“多年不見,不知
  野儿容貌清瘦否?她不曉得自己還活不活在世上,記得她逃開她師
  父掌握那年,只當再活半年,半年后便是史不舊令自
  己服下毒藥毒發之期,難怪她要偷逃點蒼山,她是想在半年內找到
  自己,好和自己相處一個時間呀!
  “她找不到自己,自己也未去找她,迄今三年過去,想來她已當
  自己去世了,她要是思念自己,二年來豈有不瘦之理?”
  想到這,心中的情思激蕩不已,恨不得馬上見到野儿,向她說:
  我沒死,你看你的大哥上。
  當下也不想怎么沒人前來開門,猛地雙手一推,那沉重的大門
  竟被他一推之下,豁然兩面打開。
  芮瑋一楞,心想:“大門怎么并未上閂,奇怪?一向警衛森嚴的府第怎會門不上閃,也無守衛看守呢?莫非高壽不在這里憩息,警衛便拆除了?”
  他跨進大門,才走几步發覺不對,心想這里沉寂得可怕,如同荒廟一般,那象當朝炙手可熱的大人物的府第?
  一陣輕風飄來,芮瑋嗅到血腥味,內心猛地大恐,他想起那天回到“怀廬”妻妾被殺的情形,不正是此時的寫照,難道這整府上下的人皆遭不測?……
  芮瑋狂奔人內,一進大廳,慘狀映人眼際,只見衛士一個個死在大廂了,死狀一致,頭顱不知被何物擊的粉碎,掃目暗數,至少有二十具尸体。
  也就是說守衛高壽第二處府第的衛士,大部死在這大廳上了,芮瑋惊駭得目瞪口呆,暗中大呼道:是誰?是誰到這里來行凶?高壽不在這里,行凶的目的為了那個,難道是為了高壽的妻女?!”
  芮瑋悲痛得几要大聲呼叫,驀地一想也許凶手尚未遠去,一喊反而惊動,當下忍住不安的心,一步步向內走進探看究竟。
  走到后院廂房,看到几具尸体,芮瑋忍不住眼淚奪眶而下,因為他認出那几具尸体中有一位是野儿母親玉掌仙子的尸体。
  玉掌仙子死了,倘若野儿在這里凶險可知,芮瑋急得四下飛奔,見到女尸仔細辯認,看是不是野儿的尸体。
  但他整棟屋宇走遍,卻不見野儿的尸体.心想:莫非琴儿騙我,野儿并不在這里?她要在的話,決不會獨自逃走,不是死了就是仍在与凶手拼斗。”
  他這想法十分正确,想那玉掌仙子被殺,高莫野不可能不与凶手拼命,而且非拼個死活不可。
  芮瑋心想琴儿騙自己的成份少,野儿在成份大,既然很可能在,她在哪里,是死了抑是未死?
  芮瑋心頭蒙上一層陰影,直覺到某种不幸將要降臨,他与野儿的情感業已根深蒂固,皆因奇特的遭遇才暫將她遺忘,此時憶上心坎,所謂關心則亂,心中真如亂麻一般,恨不得大叫:野儿!野儿!你在哪里?”
  只見他漫無目標的亂闖,牙根緊咬,生怕突然發現野儿死了,但
  他走來走去,再無任何意外的表現。
  于是他想到是琴儿騙了自己,野儿并不在此地,琴儿信口胡說
  而已,野儿不在這里,紛亂的心稍覺安定,卻又覺得無比的惆悵,失
  望。....’
  他這時的心情十分矛盾,既希望野儿在,又不希望儿野在,希
  望的是能与她相見一面,互相暢談數年不見,僅那思
  慕之情就述它不完,但怕在的話野儿遭到不測,那還不如不在,宁
  愿終身不見,只要她活得好好的,所以他又不希望野儿在。
  目前事實證明野儿不在,芮瑋心安了,走到玉掌仙子尸体前,環
  臂抱起,他要替野儿把她母親的尸体暫時安葬,不能讓玉掌仙子的尸体与另外的尸体一般的橫陳。
  那玉掌仙子的死狀与所有的尸体并無兩樣,頭顱被擊碎一半,不
  仔細認,認不出來,芮瑋恭敬的抱著走到庭院中,想尋個幽靜的地
  方安葬。
  庭院遍栽各种花草樹木,可聞甚多鳥鳴聲,大庭深廣的原因,飛
  鳥栖息此地,芮瑋腳下踏著枯葉慢慢深入。
  走了百丈,找到一處幽靜地,正要放卜玉掌仙子的尸体,只听
  “托”的一聲,這聲音出自兩件木器將擊,聲音雖小,芮瑋听得清楚,
  來自右前方。
  抬頭向右前方望去,敢情因林木掩蔽的關系,早先竟未看到探
  院中尚有一棟屋宇,這屋宅不大。只有三開間,建的象尼堂一般,芮
  瑋奇怪怎會在深院中還建一座如此形式的房屋呢?
  驀听又是“托”的一聲,芮瑋推測那“托”聲是擊木魚聲,心
  想誰在那屋內修行,凶手難道也未發現這棟屋宇,故那修行人未曾
  遭殃?
  這修行人也奇怪,怎會在堂堂的大將軍府第后結廬修行,天下
  何處不可修行,偏偏選在這里?
  而且更奇怪那修行人竟未發覺整府上下被殺得一干二淨,除非
  是個聾子,不可能听不到府弟內被殺者臨死前發出的慘叫聲。
  難道那修行人道行已高,在誦經時物我兩忘,故不知外界的變化,真是如此,這修行人倒有點神秘了。
  因一位虔誠的出家人,竟在大將軍府內后院中修行,這出家人的身份來歷實在難測?
  正想著“托”聲又響,這一響擊的很重,听得格外清楚,不錯,正是木魚聲,毫無疑問,确是一位出家人在這里結廬修行了。
  芮瑋本想過去探看究竟,看是不是一位出家人在里面修行,這時他想打消一看究竟,尋思:我何必去打扰人家?”
  于是他彎腰放下玉掌仙子的尸体,預備暫先安葬,以便死者靈魂得安,然后通知高壽重新安葬。
  他正要用手挖個淺坑,耳聞又是“托”的一聲,這聲更重,仿佛那修行者含怒而擊,故擊得木魚如此響亮。
  芮瑋奇怪的搖頭,心忖:好奇怪的出家人,怎么如此擊木魚法?不但輕重不一,而且相隔的時間或長或短,又不聞喃喃誦經聲?”
  要知出家人多半一面敲木魚一面誦經,因誦經時心中一片詳和,那木魚擊的异常有規則,听來甚為悅耳。
  但這木魚聲擊的既不規則更不悅耳,反而刺耳丁,芮瑋心中起疑,過去探看究竟的心意又起。
  他站起身來輕悄悄地接近那棟尼庵式的小屋,他怕惊動出家人的清興,故而走的毫無聲息,又想看個究竟而不欲打扰。
  走到小屋前,那小屋的中間虛掩,內里的情形本可偷窺,芮瑋考慮要不要看,斗听“托”聲大響,嚇了芮瑋一跳,暗忖那修行者如此重擊木魚,木魚定然敲碎了。
  芮瑋猜想的不錯,那木魚果然敲碎了,只听修行者說道:你再不交出,你母親的性命將要如這木魚般被我一擊而碎!”
  芮瑋听一怔,心想那修行者在跟誰說話,出家人怎可說出如此凶狠的話來,倒象在威嚇人似的。
  被威嚇者答話道:“師父,你不要殺我母親,我交給你就是
  這聲音微微顫抖,顯然那人經不起威嚇,答應了修行者的要求,交出一件東西。
  那修行者哈哈笑道:“諒你不敢不交出,五聲木魚響后,片刻遲緩不得,快說在那里,否則莫怪為師要殺你母親了。”
  被威嚇者道:師父,徒儿不該盜取師父的劍譜,如今任憑師父責罰,只是徒儿有個要求,不知師父能不能額外應允?”
  那師父冷笑道:念你早已出家仟悔,說吧!什么要求?”
  那徒儿道:倘若師父遇到芮瑋,希師父將芮瑋不會的兩劍傳給他,這要求徒儿知道太大膽了,但……但徒儿愿以一死相求……”
  那師父冷酷的大笑道:—死相求!你以為師父還會饒你一命嗎?大膽丫頭,竟敢背叛我偷盜海淵劍譜离開點蒼山,尋那喻百龍的弟子,你想得好,偷了劍譜好私傳那小子,那小子學會八劍天下無敵,哼,沒有這么便宜的事,快說劍譜在那里,再不說立時殺你母親,教你做個天下不孝女……”
  話聲剛完,眼前一花,一人落在師徒兩人之間,面向站在門邊的師父,背對緞衣尼帽的徒弟。
  那人面蒙黑巾,聲音沙啞道:高莫野,令堂已被一燈賊尼殺害了……”
  他身后那女尼聞言慘變,聲音栗動道:家……家母……被……殺了?”
  蒙面人頭不回,一面沉痛無比的哀歎!
  站在門邊的一燈,早已蓄發,后挽一髻,稱她賊尼實不恰當,因她此時全部俗家艷婦的打扮,只是張玉珍容顏已老,如此打扮十分不倫不類。
  張玉珍望著蒙面人怒目道:“你是誰,快滾!”
  蒙面人冷哼道:我該滾,但你也該滾,賊……”他忽然轉變稱呼道:……張玉珍,咱們一起滾出去,不要污穢這塊圣洁的地方。”
  他轉變及時,沒有喊出賊尼兩字,這里只有一位女尼,他要罵賊尼,倒未罵到張玉珍而罵到高莫野了。.
  張玉珍冷笑道:“咱們兩人問有仇么,你敢不敢說出自已是誰?”
  蒙面人聲音更是沙啞道:你別想激我說出我的身份,但我告訴你,咱們兩人間不但有仇,而且是极深的仇恨。”
  張玉珍被蒙面人突現的身法震住,不敢小覷他,有意探問實,悶聲道:“什么仇恨?難道我殺了你的父母,妻子?”
  蒙面人懶得羅嗦,并且怕時間久了被身后的女尼認出自己是誰,此時他极不愿意削發為尼的高莫野認出自己,大聲道:張玉珍,你到底不敢跟我出夫較量,解決那段极深的仇恨?”
  張玉珍內心打定主意要殺蒙面人,而且要用殘酷的手段,但她冷靜道:你想死在我手中太容易了,哼,你不道身份,當我不會知道嗎?你出去等著、待會三招說出你是誰!”
  蒙面人道:要出去一起出去,咱們走到無人的地方”
  張玉珍道:“想死不爭遲早,以我張玉珍的聲望,決不會臨陣逃脫,你乖乖在外等著,听我的話,輸在我的手中讓你死得痛快點,此時我要懲戒叛徒,知趣的快走!”
  張玉珍恨透蒙面人,若不是他,高莫野已將海淵劍譜交出,原來張玉珍用心計威嚇高莫野,聲言玉掌仙子落在自己手中,以五聲木魚響為限,五聲敲后不交出劍譜,殺死玉掌仙子。
  雖然玉掌仙子早被張玉珍來時殺死,高莫野卻不知道,三年前高莫野從點蒼山逃出時偷走海淵劍譜,想在半年內找到芮瑋交給他,以便芮瑋練會海淵八劍成為天下第一人。
  那知那半年芮瑋的消息毫無所聞,高莫野費盡心血打听不到芮瑋的下落,半年后高莫野心灰意懶,只當這半年找不到芮瑋,定是史不舊那毒藥發作,芮瑋已經死了。
  高莫野愛极芮瑋,她以為芮瑋死了,再無人生樂趣,于是削發為尼,年前被高壽的部下在華山尼庵中找到,高壽、玉掌仙子夫婦倆人聞到獨生愛女為尼,親至華山勸女儿還俗,高莫野誓不還俗,但不忍父母思念之痛,隨同高壽夫婦回至北京,高壽特為女儿在深院中蓋一座小尼庵,高莫野便在家中修行,以便父母常見自已。
  高莫野出家后,心意甚堅,本來出家人四大皆空,但她素來孝順,才回家修行,迄今她為尼三年,修行不可為不深,孝心卻也絲毫不減,張玉珍以她母親的性命要脅,高莫野不得不交出那八本海淵劍譜。
  張玉珍眼看失去的劍譜垂手可得,卻被蒙面人前來扰亂,心中恨得痒痒的若不是有所顧慮,真想將那蒙面人千刀万斬。
  蒙面人望著張玉珍手中敲木魚的小槌,聲音低沉道:“張玉珍你本來是個尼姑現在還俗了,但你徒儿做了尼姑,你是過來人難道不知出家的痛苦么?你徒儿固然有錯,現在她既然為尼,所有的錯過都該一筆勾消了,還說什么懲戒?”
  張玉珍冷笑道:“只要她交還劍譜,懲不懲戒不關緊要,她快把劍譜拿出,否則懲戒免不了,她母親的性命更免不了一死!”
  其實她心中的打算,劍譜到手,立時發難,發誓不讓蒙面人与高莫野活下去!
  蒙面人歎道:“張玉珍啊!你為人未免太狠了,明明已將人家母親殺害,此時還要要脅人家,你的良心何在?”
  張玉珍怒喝道:“住口!我与玉掌仙子無冤無仇怎會平白殺她,高莫野,你快將劍譜拿來,我饒你母親一死,若再听這混帳小子胡言亂語,莫怪無情!”
  高莫野早就想交出海淵劍譜,但她心中總盼芮瑋未死,所以提出要張玉珍傳芮瑋不會的兩劍為條件,她不知蒙面人是誰,听他說母親被害,半信半疑,心想師父不會那么傻,沒有得到劍譜先殺死威脅自己的人質,師父既然以五聲木魚響讓自己考慮,母親定然沒有被害,師父才以此要挾。
  其實她那知張玉珍的毒辣,張玉珍故使心計,深知人類心理的弱點,倘若一上來以玉掌仙子性命為要脅,反令高莫野怀疑母親被殺了沒有?
  張玉珍手敲木魚讓高莫野考慮,其實是令她心中焦急,倒底交不交出劍譜,不令她去想,母親現在是生還是死?
  高莫野總以為師父以母親的性命為人質,雖听蒙面人說母親被殺了,內心只當母親沒有被殺,這又是人類心理的弱點,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況且是至親的性命呢。
  高莫野怕師父一怒采取手段,急忙道:師父,我拿出就是,只盼。。”
  張玉珍知道高莫野下面要說傳芮瑋兩劍的條件,她怕蒙面人再搗亂,倘若高莫野相信玉掌仙子被殺決定不會拿出劍譜,截口道:
  “也好,念你我一場師徒之情,我答應你傳芮瑋那臭小子兩劍就是。”
  高莫野盜劍譜的用意就為芮瑋,別無他求,張玉珍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劍譜留不留無所謂,要知劍譜在她手中三年之久,她卻從未翻過一遍。
  正當要取出劍譜,蒙面人突道:且慢!”
  蒙面人這兩字聲音不象先前說話故作沙啞,高莫野听到耳里覺得熟悉,一楞間,停止前去取密藏劍譜的舉動。
  張玉珍大怒道:好小子,你不要命嘛!”
  蒙面人冷冷道:“我既進來,這條命早准備不要了,張玉珍,你說無冤無仇不會平白殺玉掌仙子,問你,紅袍公、藍髯客与你不也無冤無仇,但你為什么殺了他們!為什么?為什么?我要你說出道理來!”
  這番話先前蒙面人逼低嗓子,但說到后來,气憤難當,原來的聲音暴露無遺。
  張玉珍大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知紅袍公、藍髯客是我殺的?”
  張玉珍在點蒼山殺袍公、藍髯客不過因他倆人傳了芮瑋飛龍八步、化神掌法,張玉珍殺他倆人時,點蒼山上只有劉忠柱、芮瑋与林瓊菊。
  劉忠柱不与江湖人氏來往,張玉珍猜他不會傳出自己殺武林兩大高手的事來,除非是芮瑋、林瓊菊四處傳說,天下再無人知“紅照一天高,藍照四海深。”的兩大高手死在自己手中。
  蒙面人恨极而哭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張玉珍,虧你曾被譽稱一燈神尼,卻是個嗜殺人命的女屠夫!你問我与你有何仇恨,紅、藍兩前輩被殺,便是段解不開的深仇!”
  張玉珍听蒙面人稱呼紅、藍兩前輩,因他兩人被殺而与自己結仇,顯然他倆對蒙面人有恩,張玉珍想到這點即刻明了蒙面人是誰,冷哼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姓芮的臭小子,芮瑋,我的徒儿作了尼姑,你做何感想?”
  蒙面人正是芮瑋,他万想不到生性活潑的野儿竟出家為尼,當他听到高莫野說要張玉珍傳自己兩劍,內心有說不出的難過。
  野儿念念不忘自己,為了自己宁愿背上叛師之名,結果親生母親被害,而自己呢?何嘗想過她,近年來把她忘得一干二淨,若不是被救到北京高伯父家,還不把她憶在腦海里。
  芮瑋心想自己真是天下第一等的無情無意人,玉掌仙子被害,直接的凶手雖是張玉珍,那間接的凶手卻是自己,高莫野不是為了我,不潛逃點蒼山,不偷盜劍譜,張玉珍再嗜殺也不會殺野儿的母親的。
  想到這,芮瑋難過万分,暗忖:張玉珍啊!張玉珍啊!你我間又添一筆仇恨,芮瑋有生之日,誓必不容你并存世上!”
  這時芮瑋不愿以真面目与野儿相見,他要獨自与張玉珍拼個生死,心想野儿見自己真面目后決不會讓自己和張玉珍拼斗。
  張玉珍指出他的真面目,他立即聲音沙啞道:“你說誰是芮瑋,我可不認識,此來主要目的為紅、藍兩位前輩复仇,張玉珍,你若承認是江湖上一號厲害人物,就跟我出去!”
  張玉珍說出蒙面人是芮瑋后,心中就懊悔不已,暗忖:芮瑋蒙面最好不過,否則莫野知道豈肯再將劍譜還我,拼死也要將劍譜給他。”
  正懊悔,那知蒙面人否認是芮瑋暗中大喜,心想:好啊,你不承認最好!
  張玉珍展顏笑道:你是紅袍公的徒弟嗎?”
  芮瑋要掩飾自己,答道:家師被殺,此仇不共戴天!”心想紅
  袍公有傳藝之恩,本就該拜他為師,稱他家師并不為錯。
  張玉珍又笑道:“你又要替藍髯容報仇,可也是藍髯客的弟子?”
  芮瑋點頭,怒目似要噴火道:“兩位恩師被殺,今日雙方無一死
  亡,誓不罷休!”
  張玉珍心知芮瑋的武功不足為懼,大笑道:“你要替那兩位老鬼
  報仇,我成全你,你先出去等著,我和叛徒說几句話后就出去成全你,
  想你兩位師父多年不見你,一定感到寂寞了,我今天成全你去見他
  們。”
  芮瑋雖知和張玉珍拼斗敗多胜少,心中毫無懼意,走出兩步,回
  頭壓低嗓子道:高姑娘……”
  身著尼裝的高莫野合掌道:貧尼法號素心。”
  芮瑋心中一酸,暗忖:“你取名素心意思可是—心向佛?”
  他心中這么問沒有說出,接道:令堂确實被張玉珍殺死,尸体
  現在院中,我先安葬她老人家,再去通知令尊。”
  高莫野歎道:多謝施主好意!”
  張玉珍怒喝道:臭小子,你還羅嗦什么?”
  高莫野道:“師父,你不要再隱瞞了,我知道家母被殺了。”
  張玉珍道:你想賭賭气嗎?你若不信母親現在我手中,為師立刻把她帶來在你眼前殺了。”
  高莫野道:一個人不能死兩次,師父,你不要威嚇我,那劍譜
  我送了別人,再也取它不回,你就是殺了我也無法取出。”張玉珍大
  怒,心想:她怎么突然間心意轉變得如此快,本來還相信玉掌仙子
  活著,現在完全不信,無法再要挾她交出劍譜,只怪自己太粗心,玉
  掌仙子他們不說野儿在何處,一气之下全部殺死,否則不殺玉掌仙
  子,不是可以拿玉掌仙子的性命當面要挾莫野?
  高莫野怎會突然相信母親被殺了呢?原來此時她知道蒙面人是
  誰了,芮瑋怕她知道不放心自己和張玉珍拼命,進來蒙住面孔,且
  說話時故作沙啞以免高莫野听出,豈知聲音偽裝一當气憤時,本來
  的聲音再難掩飾。
  高莫野与芮瑋相處一段不短的時光,兩心相好,焉有記不得芮瑋聲音的道理。芮瑋一露出本來的聲音,她就知道蒙面人是芮瑋了。
  高莫野出家后遭遇不凡,業已全心向佛,往昔的情愛雖然迄今難忠,但那向佛之心猶胜過那段難忘的情愛。
  她知道蒙面人就是芮瑋,會一度激動得要大聲呼喊,投体入怀,敘述數年來相思之苦,然而她以极大的定力阻止了自己,暗中默誦了一遍心經,心情緩和下來,雖明知芮瑋在身前,故作不識。
  但她确信母親被殺了,她与芮瑋間的情愛雖被向佛之心斬斷,深信芮瑋不會騙自己,此時她的心中痛苦莫名,就象三年前以為芮瑋毒發身死,灰心得出家為尼時的心情一般的痛苦。
  她對母親的愛尤胜對芮瑋的情愛,但她能殺師父報仇嗎?只听她含淚又道:師父,徒弟最后一次喊你師父了,從今后你我師徒間的恩仇一筆勾消,劍譜怨難奉還……”
  張玉珍見莫野說的如此絕裂,知道再難騙她,不能再以玉掌仙子的性命威脅她交出劍譜,于是她轉念想以恩情騙得高莫野交還劍譜,那劍譜太重要了,雖然她自已不能練,教別人練會就是自己的克星,她不容世上有人武功高過自己,她要毀滅那八本自己無法練成的海淵劍譜,只听她柔聲說道:莫野,你我師徒情份雖斷,但你不想想當初為師收你為徒時。怕你身体孱弱不堪造就,遠至小五台山求那史不舊給你醫療,為師費盡心血使你体魄強健,否則你那時再也活不上三年,這一段情份你能抹煞么?你能恩將仇報盜取為師心愛的劍譜嗎?”
  她的聲音越發變的柔和,聲音打在高莫野的心坎上,這張玉珍不愧為一厲害的大女魔頭,能剛能柔,只要騙回劍譜,暫忍一切忿怒:“莫野,我知道劍譜還在你身上,你本來要還我的,只怪那混帳小子搗蛋,你不要信那小子胡說,我沒有殺傷母親,乖徒儿,劍譜快拿出來還給師父。”
  高莫野听的眉頭一皺,張玉珍話雖動听,母親被殺之恨豈能消止,她越好言好語越令高莫野相信母親被她殺了,此時她不過要施展手段騙回劍譜,這种心計,聰明的高莫野怎看不出,厭惡道:我知道你對我的恩情,出家時我心中懊傷無法報答,但如今這恩情完全不复存在了。張玉珍,家母被殺,我不報仇,就因你對我有恩之故,你快走吧,別等我心意改了。劍譜确實送了別人,出家人不打逛語。”
  高莫野最后兩句話芮瑋听得暗暗奇怪,她將劍譜給誰了?剛才明明見她有意取出劍譜,若不是自己喝阻,此時早到張玉珍手
  他不知高莫野從話聲認出他后,內心已將劍譜給他等于送他了,并非送給別人,女孩子家的想法,尤其象高莫野般的女孩想法刁鑽古怪,她認為心里給芮瑋就是真的送給芮瑋,芮瑋那知她在意念中將劍譜送了自己,
  其實高莫野當初盜劍譜就決定交給芮瑋,無論是誰,任何人都不能看到那劍譜的內容,就是師父要殺自己也不還給她。
  高莫野要在芮瑋死前一學天下第一等的劍法,倘若芮瑋果真不治,死后把那劍譜在他墳前焚化,心想讓他在陰間學到無敵劍法,鬼中稱雄。
  她這心意完全為了芮瑋舍死救自己的情意,但她未能在半年內找到芮瑋,也找不到芮瑋死后的墳墓在何處,那番打算落空,這時知道芮瑋在身前,情愛雖不能重敘,送劍譜之心牢不可拔,因她知道海淵劍譜确是天下第一等的劍法,芮瑋學成后,稱雄天下毫無疑問”
  張玉珍不知她到底有沒有將劍譜送人,卻被她直喊自己名姓的口气激怒,暗忖:好丫頭,當真不認師父了,難道老娘還怕武功差出自己的徒弟么,你肚子內有多少貨,老娘還不清楚?哼!竟敢嚇老娘起來,老娘就不走,看你如何對老娘報仇!”
  張玉珍看軟的不成,干脆用硬的,不管劍譜在不在,今天非要你交出不可,當下應聲道:不錯,你母親被我殺了,只怪你這不孝的丫頭叛師,如今殺了你家全府上下,但還漏了高老匹夫,等著吧!老娘宰了那老匹夫的腦袋拿來你看!”
  高莫野忍住內心的沖動,暗忖:素心!素心!你既已受誡出家,應戒絕嗔怒,況且她還是救命授業之師,如今情份雖斷,卻不能對她出手。”
  只見她閉下眼睛,喃喃念道:你走!你走!我不殺你!我不殺你……”
  芮瑋大感惊訝,暗忖:難道野儿竟能自信胜過她師父才如此說話,奇怪?她的武功莫非數年來另有奇遇,大有長進?”
  張玉珍怒极格格笑道:好徒儿,為師謝你不殺,可惜你不殺我,我卻要殺你生父,你在這儿等著,看老娘提那養育你的老匹夫腦袋來又如何奈得了我!”
  言畢,飛身掠出。
  高莫野听到芮瑋跟追而去,突見她緊閉的眼皮流下几滴清淚,只听低聲自語道:大哥,你我塵緣已盡,再未想到會活在世上,望你好好生活,此心佛緣已結,我心中只當你老早死了!”
  她也走出這間小廟堂,卻未跟著張玉珍芮瑋的去路,齲齲獨去
  她為什么不等張玉珍重來,也不去保護她父親,因她知道憑張玉珍一人之去,決無法殺害父親,父親護衛中有一名高手的武功,她知道不會下于張玉珍。
  她不愿再見張玉珍,因她此時武功确實在張玉珍之上,她怕再見她時,忍不住要報那殺母之仇2
  她看到母親的尸体,卻不停留,心道:母親,爹爹會來厚葬您的,您的靈魂安息吧,孩儿去了……”
  她不敢接触母親的尸体,因她怕激起仇恨,勢必要追上張玉珍報仇,那時開了殺戒,豈是出家人的行逞?
  只見她淚流不止的离開成長的家宅,母親已死,她不必再留下,當年回來,只為免得母親思念成疾,卻末想到回來反而害了母親一命。
  其實她就不在,張玉珍也會殺她父母,張玉珍草菅人命,殺人不當回事,玉掌仙子被害天意如此,無法阻止!
  只是高莫野再也忘不了母親被害的慘狀,她越走越遠,生似要盡快离開仇恨,离開殺劫不已的塵俗。
  但她能离開嗎?
  她以后就能夠永遠摒棄塵世一切,荒山結廬清靜的修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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