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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柔情蜜意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傷勢,若是留在長安城,很可能話不過今天。
  ——他正像是條被獵人們追逐的狐狸,長安城里卻已有群鷹飛起。
  上官小仙嫣然道:“你總算還有點良心,總算還知道只有我是真正對你好的。”
  葉開道:“所以我根本就沒有走,我一直都留在車里。”
  戴高崗道:“你沒走?”
  葉開笑了笑,道:“那車子很舒服,座位也很寬大,位子下又是空的,像我這种不太胖的人,正好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里面。”
  戴高崗咬著牙道:“我只有一件事還不明白。”
  葉開道:“什么事?”
  戴高崗恨恨道:“你既然是准備要來的,為什么要耍這一手花樣?”
  葉開淡淡道:“因為我不愿別人將我看成個笨蛋,我無論到什么地方去,都得先弄清楚去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上官小仙又歎了口气,道:“現在你總算已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了。”
  葉開笑道:“我說過,這實在是個好地方,連我都想不到。”
  上官小仙歎息著道:“幸好現在我也明白了一件事。”
  葉開道:“哦?”
  上官小仙用眼角瞟著戴高崗,道:“我總算已知道真正的笨蛋是誰了。”
  戴高崗道:“我……”
  他只說出這一個字。
  這個字是開口音,他的嘴剛張開,突然發現銀光一閃,已射入他的嘴里。
  他只覺得嘴里甜甜的,涼涼的,就好像吃了塊冰糖一樣。
  上官小仙微笑道:“我知道你喜歡吃,天下殺人的暗器,絕沒有一樣比我這冰糖銀絲更甜、更好吃的了,你說是不是?”
  戴高崗沒有回答。、他的臉色突然變成死黑色,咽喉已突然被塞注,就好像有雙看不見的手,突然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的呼吸突然停頓。
  他死的時候,嘴里還是甜的。
  這冰糖銀絲真甜,簡直甜得要命,甜得死人。
  上官小仙這人豈非也甜得很?
  上官小仙笑得還是那么甜,比冰糖還甜。
  葉開卻沒有笑,也笑不出。
  上官小仙道:“你不高興?”
  葉開閉著嘴。
  上官小仙道:“他救過你,你也救過他,你們的帳豈非已結清?我殺了他,跟你也沒有關系。”
  葉開忍不住道:“你至少不必在我面前殺他的。”
  上官小仙道:“我一定要在你面前殺他。”
  葉開道:“為什么?”
  上官小仙道:“因為我要你明白兩件事。”
  葉開在听。
  上官小仙道:“你若想要一個笨蛋變得不比別人笨,只有一個法子。”
  她微笑著,看著地上的戴高崗:“現在他豈不是已不比別人笨了?”
  死人就是死人,死人都是一樣的,既沒有特別聰明的死人,也沒有特別笨的死人。
  上官小仙慢慢地接著道:“我還要你明白,我若要殺一個人,他就已死定了,世上絕沒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他,連你也不能。”
  葉開又閉上嘴。
  上官小仙看著他,忽又嫣然一笑,道:“你現在還活著,只因為我根本就不想殺你,也不會拿冰糖銀絲給你吃的,你又何必閉著嘴?”
  這倒不是假話。她若真的想殺葉開,机會實在多得很。
  葉開卻在冷笑,他顯然并不領情。
  上官小仙微笑著,又道:“其實你有時也笨得很,你為什么不用你的刀去對付呂迪?”
  葉開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因為我想證明一件事。”
  上官小仙道:“什么事?”
  葉開道:“我想知道韓貞究竟是不是死在他劍下的。”
  上官小仙歎道:“你若也死在他手下,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葉開也忍不住歎了口气道:“我本來的确低估了他。”
  上官小仙道:“他的武功比你想象中還高?”
  葉開點點頭。
  上官小仙道:“現在你已知道韓貞不是死在他劍下的?”
  葉開又點點頭,道:“他若真的殺了韓貞,就一定也會殺我。”
  上官小仙道:“他若真殺你時,你怎么辦?”
  葉開淡淡道:“你自己說過的,我身上帶的不止一把刀。”
  上官小仙嫣然道:“所以我也說過,幸好他并沒有真的想殺你。”
  葉開冷冷道:“對你說來,這并不好。”
  上官小仙道:“有什么不好?”
  葉開道:“韓貞既不是他殺的,就一定是你殺的,你殺了韓貞,再嫁禍給他,為的就是想要我去跟他拼命。”
  上官小仙凝視著他,美麗的眼睛里,帶著种誰也說不出是什么表情的表情,過了很久才慢慢他說道:“你真的認為一定是我殺了韓貞?”
  葉開也在盯著她,道:“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人。”
  上官小仙道:“你不信?”她輕輕歎息了一聲道:“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的,現在無論我說什么,你都不會相信。”
  葉開承認。
  上官小仙道:“可是假如我能證明我沒有殺他,你怎么樣?”
  葉開道:“你能證明?怎么證明?”
  上官小仙道:“我當然有法子。”
  葉開冷笑道:“我就知道你有法子,你甚至有法子可以證明韓貞是我殺了的。”
  上官小仙道:“我有證据。”
  葉開道:“我也知道你有證据,你隨時都可以制造出几百個證据來。”
  上官小仙道:“我只有一個證据,我拿出這個證据來,你若還是不相信我,我就情愿讓你殺了我,替韓貞复仇。”
  她說得太肯定,大有把握。
  葉開几乎已被她打動了,但立刻又警告自己,絕不能相信:“無論你拿出什么證据來,我都絕不會相信。”
  上官小仙道:“你若万一相信了呢?”
  葉開道:“你若真的能使我相信你沒有殺韓貞,我就……”
  上官小仙道:“你就怎么樣?”
  上官小仙歎息著,道:“你知道我絕不會對你怎么樣的,我既不想殺你,也不想傷你的心,我只不過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葉開道:“什么事?”
  上官小仙道:“一件既不會傷害到別人,也不會傷害到你自己的事。”
  葉開道:“好,我答應。”他絕不相信上官小仙能拿得出那种證据來,世上几乎已沒有任何一件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讓他相信上官小仙的話。
  可是他想錯了。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證明上官小仙并沒有殺過韓貞。
  這個人是誰呢?
  這個人就是韓貞自己。
  韓貞并沒有死,他居然又活生生地出現在葉開眼前。
  上官小仙招了招手,他就從后面走了出來,手里還捧著一壇酒,微笑著走到葉開面前,道:“酒我總算已替你找到了,若是還不夠,我還可以替你去拿。”葉開怔住。
  這次他的确是真的怔住。
  上官小仙笑道:“這個人是不是韓貞?”
  當然是。
  葉開看得出這個人的鼻子上,還留著被他一拳打過的傷痕。
  上官小仙道:“他是不是還活著?”
  他當然還活著。
  上官小仙道:“韓貞既然還活著,我就沒有殺韓貞。”
  這道理也正如一加一等于二同樣簡單,同樣正确。
  上官小仙輕輕吐出口气,悠然笑道:“現在你總該相信我沒有殺了他吧?”
  葉開沒有說話。
  他現在當然已明白,死的那個人,并不是韓貞。
  上官小仙道:“你認得韓貞,我若將一個人易容改扮成他的樣子。絕對瞞不過你的。”
  世上并沒有那么精妙的易容術。
  一個人若真的能改扮成另外一個人,連他自己的親人朋友都瞞過,那就沒有易容術了。
  那就已經是神話、奇跡,而且是很荒謬的神話,絕不可能發生的寄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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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小仙道:“但是那天晚上你見到那個‘韓貞’時,他的臉已被打毀了,所以才瞞過了你。”
  葉開只有苦笑,苦笑著道:“看來金錢幫的人才,果然不少。”
  上官小仙道:“的确不少。”
  葉開道:“你先將一個人易容改扮成韓貞,再打毀他的臉,叫他來騙我?”
  上官小仙道:“是韓貞自己動手打的,他的拳頭也很硬,至少比我硬。”
  葉開歎道:“但我卻還是想不通,怎么會有人肯替你做這种事,挨了一頓毒打后,還替你去騙人。”
  上官小仙道:“你剛才從車廂里出來時,看見外面那些人沒有?”
  葉開點點頭。
  上官小仙點了頭,道:“只要我隨便吩咐一聲,無論什么事,他們都肯去為我做的。”
  葉開道:“等他們的事做完了之后,你還是一樣要殺了他們。”
  上官小仙淡淡道:“我本就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那些人的性命,在我看來,根本就一文不值。”
  她凝視著葉開,靈活的眼睛又露出种奇怪的表情,輕輕地接著道:“可是我對你…我對你怎么樣,你自己心里也該知道。”
  為了要讓葉開相信韓貞是死在呂迪劍下的,她不惜殺人。
  現在為了要讓葉開相信她沒有殺韓貞,她又不惜讓韓貞再活著出現。
  為了要讓葉開相信韓貞是朋友,她已不知費了多少心血,可是現在她的一切心血,顯然已白費了。
  現在葉開當然已知道,韓貞也是金錢幫中的人,他們做的一切,只不過要葉開答應她一件事。這件事究竟是什么樣的事,葉開連想都不敢想。
  他知道無論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上官小仙都能想得出來的。
  上官小仙還在凝視著他,慢慢道:“我只要你答應我,留在這里,等你的傷口給了疤之后再走。”
  葉開道:“就是這件事?”
  上官小仙道:“就是這件事。”
  葉開又怔住。
  她自己也承認自己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別人的性命,在她眼中看來,根本一文不值。
  她花了那么多的心血,犧牲了那么多代价,為的只不過要葉開答應她這么樣一件事。
  這件事非但沒有傷害到任何人,對葉開也只有好處。
  她算來算去,為的竟不是自己,而是葉開。
  葉開看著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他自己也無法了解的感情。
  ——我對別人雖然心狠手辣,可是我對你怎么樣,你自己心里也很明白。
  葉開一直不明白,就算明白也一直不能相信,不愿相信。
  可是現在他已不能不相信。
  上官小仙本可乘此机會,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來折磨他的。
  她看著葉開時,眼睛里露出的那种情感,難道是真的?
  那至少有几分是真的。
  上官小仙悠悠地又說:“我本來有很多法子可以把你留在這里的,但是我不愿勉強你,所以我才要你自己答應。”
  葉開終于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道:“我本來就已答應。”
  后院里有個小小的廚房,廚房里傳來了陣陣粥香。
  上官小仙正在廚房里替他煮粥,是用人參炖的雞粥。“我本來想在粥里加點人參的,可是我……”
  葉開忽然想起了崔玉真,想起崔玉真為他炖的粥。
  她的确是個善良而可愛的女孩子,她的身世卻又偏偏那么悲慘,遭遇偏偏又那么不幸。
  現在她更已不知道遭遇到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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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丁靈琳。
  現在她是不是己恢复了神智?郭定是不是還在照顧著她?他現在在哪里?……
  她若知道自己一刀刺傷了葉開,她的痛苦一定比葉開的刀傷更深。
  這些事,本都是葉開不愿去想的,卻又偏偏不能不去想。
  可是他想了又能怎么樣?
  他已答應了上官小仙,他的傷勢遠比他想象中更嚴重。
  剛才他一直在提著一股勁,這一躺下來,他才知道,剛才能支持那么久,實在是奇跡。
  他不但傷口在痛,全身的筋骨都在痛。又酸又痛。
  上官小仙已捧著碗粥走進來,嫣然道:“這是我自己親手做的,你嘗嘗看怎么樣?”
  她居然也會下廚房?居然會炖粥?
  “過兩天等你稍為好一點時,我再下廚房炒几樣菜給你吃,我保證連鴻賓樓的大師傅,也沒有我的手藝好。”
  粥的滋味果然不錯,葉開也實在餓了。
  上官小仙又笑道:“這粥里也有補藥,可不是那种吃了要人睡覺的補藥,是真正的補藥。”
  她已洗盡了脂粉,換上了套很朴素的青布衣裙,現在無論准看見她,都絕不會相信她就是金錢幫的幫主,更不會相信她是那种心狠心辣的女人。
  現在她就像是又變了一個人。
  她從一個白痴,變成了一個惡魔,現在又變得像是個溫柔的百依百順的妻子,節儉而能干的主婦。
  葉開看著她,現在連他都分不清真正的她,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也許每個人都有兩种面目的。
  每個人都有善良的一面,也有邪惡的一面,連葉開自己都不例外。只不過他總是能將邪惡的那一面控制得很好而已。
  他是不是也能讓上官小仙將邪惡的那面鎖起來呢?
  他沒有把握,但他卻已決心要試一試。
  上官小仙喂完了粥,正在看著葉開胯骨上的傷,輕輕歎息著,道:“你的傷勢真不輕,看來呂迪那只手,簡直就像是鐵打的。”
  葉開苦笑道:“不像是鐵打的,手上絕沒有那么可怕的鐵。”
  上官小仙歎息著,慢慢道:“我本來的确是想讓你去找呂迫替韓貞复仇,我想要你替我殺了他。”
  葉開在听著。
  上官小仙道:“現在小李探花、飛劍客和荊無命雖然可能還活著,但卻已絕不會再過問江湖中的事了。”
  這三個人已不算是真正活在紅塵中的人,他們的行蹤已進入了神話。
  上官小仙道:“除了他們三個人之外,這世上真正能威脅到我的人,也只有三個人。”
  葉開忍不住問道:“哪三個?’上官小仙眨了眨眼,道:“你猜呢?”
  葉開笑了笑,道:“你當然也把我算在里面了。”
  上官小仙道:“我沒有。”
  葉開怔了怔,又忍不住問道:“我難道不能算是高手?”
  上官小仙嫣然道:“若論武功,你當然是絕對的高手,若論聰明机智,你也絕不比任何人差,你的飛刀,也是小李飛刀之后,世上最可怕的一种武器。”
  這是實話。
  葉開從不打斷別人的實話,更不愿打斷別人稱贊他的話。
  無論如何,被人稱贊是件很愉快的事。
  上官小仙道:“可是你的心不夠黑,手段也不夠毒辣,你的飛刀出于,總是救人的時候多,殺人的時候少,”葉開笑了笑,道:“所以我不能威脅你?”
  上官小仙凝視著他,柔聲道:“我認為你不能威脅我,最重要的,還是因為……因為我們是朋友,我絕不會真的傷害你,我相信你也不忍傷害我。”
  她的眼睛溫柔而真誠,無論誰在說話時,都不會有這么真誠的眼睛。
  葉開心里忽然又涌出一种他自己也不愿承認的感情,立刻改變話題,道:“我既然不算,東海玉簫算不算其中一個?”
  上官小仙道:“不算。”
  葉開皺眉道:“他也不算?”
  上官小仙道:“三十年前,他已能列名在兵器譜中的前十名之內,現在又似已入了魔教,他的武功當然很可怕,但卻不能威脅于我。”
  葉開道:“為什么?”
  上官小仙道:“因為他已走了,而且他有弱點。”
  葉開道:“玉簫好色。”
  上官小仙笑了笑,道:“所以找一點也不怕他,只要是好色的人,我就有法子對付。”
  這也是實話。
  她不但极美,极聰明,而且冷酷無情,這种女人恰巧正是好色之徒的克星。
  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本就有很多法子去對付一個好色的老人。
  這世上本就有很多极有智慧的老人,會被一個最愚昧的少女騙得家破人亡,身敗名裂。
  葉開心里歎息。
  他知道王簫遲早總要死在上官小仙手上的,他同情的并不是玉簫,而是那些總不肯承認自己對少女失去吸引力的老人。
  “玉簫不能算,郭定呢?”
  上官小仙道:“郭定也不能算。”
  葉開不同意:“据我所知他的劍法之高,已不在昔年的嵩陽鐵劍之下。”
  上官小仙道:“他的劍法很可能已在郭嵩陽之上,南宮遠已算是武林中的一流劍客,卻連他十招都接不住。”
  葉開道:“那一戰你看見了?”
  上官小仙道:“當代武林高手的決戰,我只要能赶上,就絕不會錯過的。”
  葉開微笑道:“有時你甚至會在牆外偷偷地看。”
  上官小仙嫣然一笑,道:“他的出手威猛而沉著,變化也很快,几乎已可算是無懈可擊,可是他的人也有弱點。”
  葉開道:“哦?”
  上官小仙道:“他大多情。”
  葉開不能不承認,郭定的确是個多情的人。
  他的外表看來雖然堅強而冷酷,其實卻是個感情很丰富、很容易激動的人,有時甚至還有點多愁善感。
  上官小仙道:“多情的人,就難免脆弱,一個人的本身若是很脆弱,無論他的劍法多么堅強,都已不足懼。”
  葉開歎了口气。
  他想到了郭定,就想到了丁靈琳,丁靈琳不但多情,而且痴情。他不愿再想下去:“珍珠城主呢?”
  上官小仙道:“珍珠城主兄妹,的确可以算得上是奇人,他們的劍法之奇,也可稱是天下第一。”
  葉開道:“聯珠四百九十劍?”
  上官小仙點點頭道:“這兄妹兩人,各生具异像,一個右臂比左臂長七寸,一個左臂比右臂長七寸,一手使長劍,一手使短劍,而且本是孿生兄妹,心意相通,聯手攻敵,兩個人就像一個人,劍法施展開來,一前一后好像變成了四個人。”
  葉開道:“据說他們的聯珠四百九十劍只要一發動,天下無人能破。”
  上官小仙道:“非但無人能破,而且世上也很少有人能接得住他們這四百九十劍。”
  葉開道:“他們算不算?”
  上官小仙道:“不算。”
  葉開很意外:“他們也不算?為什么?…上官小仙道:“因為他們已死了。”
  葉開更意外:“几時死的?怎么死的?”
  上官小仙淡淡道:“每個人都難免要一死,你又何必惊奇。”
  葉開道:“他們人雖已死,可是他們的劍法并沒有死。”
  上官小仙道:“他們的劍法縱然能流傳,可是到哪里才能找到他們那樣一雙奇特的兄妹,來練他們那种奇特的劍法?”
  葉開又不禁歎息。
  古往今來,也不知有多少絕世的劍法,也都正如這聯珠四百九十劍,仿佛曇花一現,就已成絕響。
  上官小仙道:“你若一直往這些名人上面去想,就永遠不會說對的。”
  葉開道:“你說的那三個人,難道部不是名人?”
  上官小仙道:“至少不是這种名人。”
  葉開沉吟著,忽然問道:“你知不知道傅紅雪?”
  上官小仙道:“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也可算是你的兄弟,他的人很怪,刀法也很怪。”
  葉開道:“不是怪,是快,快得惊人。”
  上官小仙道:“我見過他出手。”
  葉開道:“嗯。”
  上官小仙道:“他出手那一刀的快与准,已可和昔日的飛劍客前后輝映,可是——”葉開道:“可是他還不能算?”
  上官小仙道:“不能。”
  葉開道,“為什么?”
  上官小仙道:“因為他根本已不愿再出江湖,他對人生似已很厭倦,他只想做個与人無爭的隱士,并不想做名揚天下的英雄,何況他還有种可怕的惡疾,就象是他的附骨之疽。”
  這次上官小仙又沒有說錯。
  她對當世英雄的武功來歷、性格脾气,竟全部了如指掌。
  她不但分析得很清楚,而且判斷极正确。
  最可怕的是,無論誰只要有絲毫弱點,都絕對瞞不過她的。
  葉開當然覺得她又變了,又已從一個賢慧的妻子,變成了一個對天下大事都了如指掌的縱橫家,變成了一個決胜于千里之外的兵法家。
  她甚至已變得有點像是青梅園中,煮酒論英雄的曹操。
  這變化實在太大。
  葉開本來已覺得很疲倦,听了這番話,精神卻似突然振奮起來。
  他忍不住再問:“你說的那三人,究竟是誰?”
  “我說的三個人,才真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因為他們几乎已沒有弱點。”
  上官小仙眼睛里忽然發出了光,接著說:“第一個人姓墨,叫墨五星。”
  葉開道:“墨五星?”
  上官小仙道:“你沒有听說過這個人?”
  葉開道:“他也是青城墨家的人?”
  上官小仙點點頭道:“他才真正是那些青城死士的主人,墨白也只不過是他的奴才而已。”
  墨白也可算是個很可怕的人,但卻不過是這個人的奴才。
  “你殺了我,我的主人一定會要你死得更慘的……”
  想到了墨白臨死前的詛咒,想起了他那种凄厲的表情,連葉開心里都不禁覺得有點發冷。
  “這墨五星究竟是個怎么樣的人?他的武功究竟怎么樣?”
  上官小仙道:“我說不出。”
  葉開道:“你也說不出?”
  上官小仙歎了口气,道:“就因為我也說不出,所以才可怕。”
  她接著又道:“別的姑且不說,他手下至少有五百人,隨時都可以為他去死,就憑這一點,你已可想象他是個多么可怕的人了。”
  想到那些死士們從容就死時的悲壯慘烈,葉開又不禁毛骨悚然。
  上官小仙道:“我說的第二個人,你已跟他交過手。”
  葉開道:“呂迪?”
  上官小仙道:“不錯,呂迪,你也許一直都低估了他。”
  葉開苦笑道:“至少我現在已不能再低估他,我已几乎死在他手下。”
  上官小仙道:“但你卻還是不會知道,他真正可怕的地方在哪里。”
  葉開道:“哦?”
  上官小仙道:“他的武功你已見過,你覺得怎么樣?”
  葉開道:“他若守時無懈可擊,攻擊時一發如雷霆,而且,出手机變巧詐,竟能先布好圈套,引人上鉤。”
  上官小仙道:“但你的飛刀若出手,他還是未必能閃避得開。”
  葉開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對他的飛刀,他自己從不愿評論。
  上官小仙道:“這人最可怕之處,一共有十六個字,你只說出了四個。”
  葉開道:“哪四個?”
  上官小仙道:“机變巧詐。”
  葉開道:“還有十二個是什么字?”
  上官小仙道:“深沉冷酷,机變巧詐,心如豺狼,貌似君子。”
  葉開笑道:“他還是個年輕人,這十六個字,說得也許過份了些。”
  上官小仙忽然問道:“你可知道他為什么能擊敗你?”
  葉開搖搖頭。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說。
  上官小仙卻替他說了出來:“他能胜你,只因為你的飛刀未出手。”
  她又問:“但你知不知道,你的飛刀為什么會沒有出手?”
  這次葉開想說話,上官小仙卻不讓他說出來,就已搶著道,“因為他自己先將劍擲了出去,你當然不能再用刀。”
  葉開道:“難道他先就已算准了這一點,所以根本不用劍的?”
  上官小仙道:“不錯。”
  葉開道:“可是他自己也再三聲明,他的手也是殺人的利器。”
  上官小仙道:“那只因為他已算准了你是個什么樣的人,他知道越是這樣說,你越不會再使出飛刀來的,所以樂得故作大方。”
  葉開苦笑。
  上官小仙道:“你可知道最后他為什么不殺你?”
  葉開道:“因為……”
  上官小仙又打斷了他的話,道:“因為他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要下殺手,你的飛刀也可能出手的,他當然也知道你身上帶的不止一把刀。”
  葉開道:“可是,他最后又和我再度邀戰……”
  上官小仙道:“這次已對你手下留情,下次縱然再戰,你能對他下殺手?”她笑了笑,又道:“何況,經過這一戰之后,你已覺得他是個英雄,已對他起了惺惺相惜之心,以后他縱然還要逼你出手,你也會盡量避免的。”
  葉開不能否認,上官小仙道:“所以他不但擊敗了你,不但交了你這么樣一個有用的朋友,還博得了必將傳揚天下的俠義名聲。”
  她慢慢地接著道:“所以我才說他,深沉冷酷,机變巧詐,心如豺狼,貌似君子,這十六個字,一點也沒有錯。”
  葉開只有苦笑。
  上官小仙道:“他不但有權術,有城府,還有陰謀,有野心。”
  葉開道:“所以你才希望我能替你殺了他。”
  上官小仙承認:“這個人活在世上,對我的确是种威脅。”
  “至少直到現在,我還沒有想出個万無一失的法子。”
  葉開道:“所以你認為他比墨五星更可怕?”
  上官小仙點點頭,顯得有些疲乏:“但是最可怕的,卻還是第三個人。”
  葉開道:“第三個人又是誰?”
  上官小仙道:“韓貞。”
  葉開怔住。
  上官小仙道:“你想不到是他?”
  葉開又在苦笑:“他的确是很陰沉、很有机謀的人,可是……”
  上官小仙道:“可是你卻不相信他會比墨五星和呂迪更可怕?”
  葉開承認。
  上官小仙道:“你認為他的武功太差?”
  葉開道:“他……”
  上官小仙道:“你沒有把握,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他的武功是不是真的比你差,世上也許還沒有人知道他真實的武功究竟是怎么樣。葉開道:“你也不知道?”
  上官小仙道:“我也不知道。”
  葉開沉吟著,道:“你認為他并不是真的對你忠心?”
  上官小仙道:“我沒有把握。”
  葉開道:“但你卻一直將他留在身邊。”
  上官小仙道:“因為直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發現他對我做過一點不忠的事,我根本就抓不到他一點錯。”
  葉開道:“也許他根本就對你很忠實,也許你對他的疑心根本就錯了,女人的疑心病本就比較大。”
  上官小仙道:“但女人卻有种奇异的感覺,就好像有第三只眼睛一樣,往往就能看出一些男人看不出的事。”
  葉開道:“你看出了什么?”
  上官小仙道:“我早已感覺到,在我最親信的几個助手中,有一個奸細,只要我一不小心,就可能毀在他千里。”
  葉開道:“你怀疑這個人就是韓貞?”
  上官小仙道:“因為他的嫌疑最大,我甚至怀疑地就是魔教中的四大天王之一。”
  葉開道:“但你卻沒有證据。”
  上官小仙歎道:“連一點證据都沒有。”
  葉開道:“所以真正的奸細也很可能不是他,是別人。”
  上官小仙道:“就因為我完全沒有把握,所以我一直不能對他下手,他的确幫我做過很多事,的确是個好幫手,我若不明不自地除去了他,不但別人看見要寒心,我自己也覺得可惜。”
  葉開淡淡道:“看來這‘金錢幫’的幫主,并不是容易當的。”
  上官小仙道:“的确不容易。”
  葉開道:“那么你為什么一定要做這种又吃力、又危險的事?”
  上官小仙目光凝視遠方,過了很久,才徐徐道:“因為我是上官小仙,是上官金虹的女儿。”
  葉開道:“所以你只有等著那個奸細先對你下手?”
  上官小仙點點頭,長歎道:“我只有等著他先出手。”
  葉開道:“他的出手一擊,很可能毀了你。”
  上官小仙道:“很可能。”
  葉開道:“所以你想安心地睡一晚上,卻不容易。”
  上官小仙的目光已自遠方收回,正凝視著他,緩緩道:“這些年來,我只有在你陪著我的那几個晚上才能安心的睡著。”
  葉開避開了她的目光,冷冷道:“那是以前的事了,那時我還不知道你是個怎么樣的人,現在……”
  上官小仙握住了他的手,道:“現在也一樣,只要你肯留在我身邊,我就什么人都不怕了。”
  葉開道:“你不怕我……’上官小仙道:“我不怕你,我信任你,我這一輩子,真正信任的只有你一個人。”她的聲音溫柔如春風,慢慢地接著道:“只要我們兩個人能在一起,就算有十個呂迪,十個韓貞一起來對付我,我也有把握能將他們打回去,只要我們在一起,這天下就是我們的。”
  葉開沒有再開口,連眼睛都已闔起。他居然睡著了。
  上官小仙凝視著他,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輕輕地放下他的手,輕輕地走了出去,她看著葉開的時候,眼睛里充滿了自信,好像已知道這個人是屬于她的,看來她竟似已有非常的把握。
  韓貞低著頭,垂著手,肅立在院子里,也等了很久,因為上官小仙要他在這里等。
  “上官小仙就算要他站在熱鍋上等,他也絕不會移動半步,他的服從和忠心,令人不能不感動。上官小仙正走下台階,看著他,眼睛里也不禁露出滿意之色。無論多挑剔的人,有了這么樣一個幫手,都已該心滿意足了。上官小仙道:“我要你找的人,你已找齊了?”
  韓貞點點頭道:“叫他們進來。”
  韓貞拍了拍手,外面竟有十個人走了進來,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貨郎,有小販,有三姑六婆,也有市井好漢,他們的裝束打扮雖不同,其實卻是同一种人。
  金錢幫門下,只有一种人——絕對忠心,絕對服從的人。
  上官小仙說的話,就是命令。這次她的命令很商單:“到長安城去,傳播葉開的死訊,無論你們用什么法子,只不過一定要令人相信葉開已死了,只要還有一個人認為葉開是活著的,你們就得死。”
  她的命令雖簡短,卻有效。看著這些人走出去,她眼睛里又不禁露出了滿意之色。叫這些人去傳播謠言,就等于要蜜蜂去傳播花粉一樣容易。她知道這次的計划也一定同樣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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