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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陰狠兼毒


  朱七七見王怜花如此說,這才知道“他”為何對此山路途如此熟悉,也終于知道這庄院中的一切是誰布置的了,這庄院想必是王怜花的別墅。
  王怜花道:“我將你送來這里,立刻赶到后面,改扮成沈浪的模樣,又和金不換等人定了這一石二鳥的妙計。”
  朱七七恨聲道:“金不換且不說他,李長春、冷大這兩人也會幫你來行這無恥的毒計,倒真是令人想不到。”
  王怜花微笑這:“冷大已脫力暈迷,李長春已負重傷,這兩人都老老實實躺在那里,至于那連天云……嘿嘿,只不過是條笨牛,我只是說服了金不換,還怕騙不倒那笨牛,還怕他不乖乖的為我做事。”
  朱七七道:“你……你這樣做事,總有一天不得好死的,活著的人就算奈何不得你,死去的鬼也要扼死你。”
  王怜花哈哈大笑道:“若是女鬼,在下倒也歡迎,若是男鬼么……他活著時我尚且不怕,他死了后我難道還會怕他不成。”
  朱七七咬牙道:“你等著吧,總有一日……”
  王怜花截口笑道:“我等不及了,我此刻便要……”
  朱七七大駭道:“你此刻便要怎樣?”
  王怜花道:“我要怎樣,你難道會不知道?”
  朱七七是知道的,她瞧見他那雙眼睛便已知道。
  她躲入床角,顫聲道:“你……你敢?”
  王怜花笑道:“我為何不敢,我若不敢,也不會將那許多秘密告訴你了。”
  朱七七道:“我知道你這許多秘密,你還不殺我滅口?”
  王怜花大笑,道:“我名喚怜花,委實名副其實是個怜香惜玉之人,像你這樣嬌滴滴的女子,我怎舍得殺你。”
  他微笑著,又走到床邊……
  朱七七嘶聲大呼道:“滾,快滾,我宁可死,也不能讓你碰著我一根手指。”
  這時外面似乎隱約傳來陣呼叱撞擊之聲,但朱七七在如此情況下,她是什么也听不到的了。
  王怜花也只是皺了皺眉頭,還是接口道:“你方才還与我那般親密,此刻為何又……”
  她怒极之下,便待扑過去和他拼命,但手一動,那絲被便落了下去,她除了拉緊被子,還能做什么。
  王怜花笑道:“動手呀,動手呀,為何不敢??朱七七顫聲道:“求求你,放了我……甚至殺了我吧,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你……你為何一定要我。”
  王怜花道:“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你為何定要沈浪。”
  朱七七道:“我……我……嗅,沈浪,來救我吧。”
  王怜花道:“沈浪不就在你面前么?你瞧,我不就是沈浪,那么,你就將我當做沈浪吧。”
  話聲之中,他終于扑上床去。
  朱七七嘶喊著,掙扎著,躲避著,哀求著……
  她用盡一切气力,怎奈她气力尚未完全恢复,又漸漸微弱……
  王怜花喘息著,笑道:“你莫掙扎,掙扎也無用的,從今而后,你就是我的了,你若成為我的,那時……那時只怕用鞭子也赶你不走。”
  她只覺王怜花那雙眼睛——那雙險惡而淫猥的眼睛,已离她越來越近,他口中噴出的熱气,也越來越近。
  終于,她躬起的身子,仆地倒在床上。
  終于,王怜花那火燙的唇,已找著她的……
  終于,她也無力掙扎,抵抗。
  她暈了過去。
  朱七七暈迷的這段時候,也許很長,也許很短,但這段時候縱然短暫,也已足夠發生許多事了。
  而朱七七自己在暈迷之中,這段時候是長?是短?這段時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她是全不知道的。
  總之,她總要醒轉過來——她自己雖然宁愿永遠莫醒來,只因她委實不敢,也不能面對她在暈迷中發生的事。
  但此刻,她還是醒了過來。
  她一張開眼,還是瞧見了那張臉,“沈浪”的那張臉——這張臉此刻正帶著微笑,瞧著她。
  這張臉還在她面前,還在微笑。
  暈迷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他”究竟做了什么?
  朱七七心都裂了,整個人都已瘋狂,再也顧不得一切——以眼前的情況來看,她委實也沒有什么好顧忌的了。
  她拼盡全力,一躍而起,一掌往這張臉上扇了過去,奇怪的是,“他”竟未閃避,也未抵抗——這也是因為“他”已完全滿足了,挨兩下打又有何妨。
  只听“吧”的一聲,她整個人已扑到“他”身上,瘋狂般地踢“他”,打“他。”
  痛哭著嘶聲道:“你這惡賊……你……你毀了我,我和你拼了……拼了……”
  突然,她一雙手都已被人捉住。
  他一掙,未掙脫,回首大罵道:“你們這些……”
  突然,她瞧見捉住她手掌的兩個人——捉住她左手的竟是熊貓儿,捉住她右手的,赫然竟是金無望。
  朱七七這一惊,可真仿佛見了鬼似的。
  她整個人都呆住了,腦海中卻閃電般轉過許多念頭:“呀,他兩人竟未死?……但他兩人怎會未死,又怎會來到這里?……莫非這又是王怜花令人扮成他倆的模樣來騙我的?”
  熊貓儿瞪大眼睛,駭然道:“你莫非瘋了,連我們你都已不認得?”
  朱七七嘶聲道:“你們都是假的,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再也休想騙我。”她拼命掙扎著,還是掙不脫。
  金無望道:“假的?你且瞧瞧我們是真是假?”
  熊貓儿歎道:“她神智只怕已有些不清,否則又怎會打沈兄,沈兄如此辛苦,救了她,她卻說沈兄毀了她。”
  朱七七凝目望去,光亮之下,只見金無望目光深沉,熊貓儿滿面激動,這目光,這神情,莫非別人可以偽裝得出。
  再听他兩人這語聲……不錯,這人确實是真的,千真万确,再也不假,但……但他們又怎會來到這里?
  再瞧被她壓在下面的那人一一目中那充滿智慧与了解的光芒,嘴角那洒脫的,對任何事都不在乎的微笑。
  不錯,這更不會假,這更假不了。
  這竟是真的沈浪。
  但……但假的又怎會突然變成真的?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七七又惊,又喜,又奇,道:“我……我這莫非是在做夢么?”
  熊貓儿道:“誰說你在做夢?”
  朱七七茫然站起來,仆地跪下,流淚道:“我若是在做夢,就讓這夢一直做下去吧,我宁愿做夢,我……我再也受不了啦……再也受不了啦。”
  沈浪這才站起,目光中充滿怜惜与同情之意,他面上雖已被打得又紅又紫,但嘴角仍帶微笑,輕歎道:“好孩子,莫哭,你現在并非做夢,剛剛才是做夢,一個噩夢。”
  這語聲是那么溫柔,那么熟悉,也全沒有故作的嘶啞。
  朱七七再無猜疑,痛哭著扑到他身上,道:“是你救了我?”
  沈浪輕聲道:“只恨我來得太遲,讓你受了許多苦。”
  朱七七痛哭著道:“你救了我,我反而打你……你辛辛苦苦救了我,換來的反是一頓痛打,我真該死……該死……”
  她突然回手,自己用力打著自己。
  沈浪捉住了她的手,柔聲道:“這又怎能怪你。”
  朱七七道:“這要怪我……噢,沈浪……,你方才為何不抵抗,不還手,你方才為何要讓我打?”
  沈浪微笑道:“你受了那么多苦,我就讓你打兩下出出气,又有何妨,何況你那雙手根本就打不疼我……”
  朱七七瞧著他的臉,流淚道:“打得疼的,你瞧,你的臉,都被我打成如此模樣,而你非但全不怪我,反而……反而……”
  她又一把抱住沈浪,嘶聲道:“你對我這么好,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我永遠也不能寬恕自己,永遠……永遠……永遠……”
  她忘了一切,抱住他,親著他的臉——她的眼淚沾濕了他的臉,卻不知她的吻是否能溶化他臉上的疼痛。
  熊貓儿,金無望,并肩而立,瞧著這動人的一幕,兩人面上也不知是何表情?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沈浪微笑道:“好了,莫要再哭了,起來吧,莫要叫金兄与熊貓儿瞧了笑話……好孩子,听話,快起來。”
  朱七七這才想起金無望和熊貓就在身旁,她站起身,心中不免有些羞澀,也有些歉疚……
  她垂著頭,不敢去瞧他們。
  只見一雙瑩玉般的纖纖玉手伸了過來,手里捧著盞茶——白玉的手掌,淡青色的茶盞,碧綠的茶。
  一個嬌柔,清脆而嫵媚的聲音,在她耳畔說道:“姑娘,請用茶。”
  朱七七猛抬頭,便瞧見一張秋水為神玉為骨,花一般嬌艷,云一般溫柔的面容,她失聲道:“原來是你。”
  白飛飛嫣然一笑,道:“是我……”
  朱七七盯著她,道:“你也來了?”
  白飛飛柔順地應聲道:“是,姑娘,我也來了。”
  朱七七道:“沈……沈浪無論到哪里,難道都要帶著你么?”
  白飛飛垂下頭,不敢答話,蒼白的面頰已紅了,眉宇間微現凄楚,那可怜生生的模樣,當真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怜。
  朱七七道:“說呀,你怎么不說話了?”
  白飛飛垂首道:“姑娘,我……我……”
  她雖然忍著沒有讓眼淚流下,但語聲已有些哽咽。
  沈浪道:“飛飛你還是到外面去看著他們去吧,只要他們稍有動彈,你便出聲呼喚。”
  白飛飛道:“是。”
  這女孩子真有綿羊般的溫柔,燕子般的可愛,到現在還未忘記,向朱七七檢衽一禮,才垂首走了出去。
  朱七七瞧著她窕窈的背影,冷笑道:“飛飛……哼,叫得好親熱。”
  沈浪歎道:“她是個可怜的女孩子,你為何總是要這樣對她,她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我難道能將她拋下不管么?”
  朱七七道:“她可怜,我就不可怜么?她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我難道就有許多依靠,你為何總是拋下我。”
  沈浪道:“你……你總比她……”
  朱七七跺腳道:“你總是為她說話,你總是想著她,你……你……你為何要來救我?我永遠也不要見你了。”
  沈浪道:“好,好,算我錯了,我……”
  朱七七突又扑到他身上,痛哭道:“不,你沒有錯,是我錯了,但是我吃醋……真的吃醋,我沒有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
  熊貓儿瞧得痴了,喃喃道:“你只知道自己吃醋,可知別人也會吃醋的么?”
  朱七七猝然回首,道:“你說什么?”
  熊貓儿一惊,強笑道:“我說沈兄其實總在想著你,否則又怎會冒險前來救你。”
  朱七七破涕為笑,道:“真的?”
  熊貓儿垂首道:“自然是真的。”
  朱七七跳到他面前,笑道:“你真好……”
  轉過頭,望向金無望,接道:“還有你……你們兩人都是對我最好的人,你們若是死了,我真不知要多么傷心……噢,對了,我還忘了問你們,你們是如何脫險的?”
  金無望面上毫無青情一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能使任何情感都抑制在心中,絕不流露出來。
  他緩緩道:“你走之后,我力不敵四人,沈兄突如天神飛降,將我救走,那四人非但追赶不及,甚至根本未瞧見沈兄之面。”
  朱七七道:“還有呢?”
  金無望道:“沒有了。”
  朱七七瞪大眼睛道:“就……就這樣簡單么?”
  沈浪笑道:“金兄說的雖簡單,但卻极為扼要,好些無關緊要的細節,金兄是不會說的,其實也用不著說了。”
  朱七七含笑輕歎道:“他不說,我只有去想了。”
  她輕輕闔起眼睛,緩緩道:“那時戰況必定十分激烈,金不換那廝一定在不住笑罵,金大哥頭上想必已現汗珠,眼見已將……將落敗,你便以最快的身法,一掠而來,帶著金大哥,自拳風掌影中沖了出去,金不換那些人,一定大大吃惊,但以他們的武功,又怎能攔得住你,又怎能追得上你。”
  她張開眼,嫣然笑道:“我想的可對么?”
  沈浪笑道:“真的比親眼瞧見的還可靠。”
  朱七七道:“但后來怎么,我可想不出了。”
  沈浪道:“我先前本不知此中詳情,是以雖將金兄救出,卻不愿被那些人瞧見面目,更不愿与他們發生沖突。”
  他苦笑了笑,接道:“到后來我才知道那些人竟是為我而來,也知道展英松等人暴斃之事,于是我便与金兄回頭來找他們,哪知他們竟已遠走,幸好雪地上還留有足跡,于是我便与金兄追蹤而來。”
  朱七七道:“你可瞧見我和貓儿的足跡了么。”
  沈浪笑道:“自然瞧見了,我与金兄猜了許久,才猜出那足跡必是你与熊兄的,這發現使得我們更是著急。”
  朱七七道:“真是?你真的為我著急了?”
  沈浪避不作答,接道:“我与金兄上山之后,足跡突然中斷,只剩下你与熊兄的足跡,走到絕崖那儿,你足跡仍在,熊兄的卻不見了,然后你足跡在雪地上繞了兩圈,竟也不見了,卻換了另一人足跡走上了山。”
  朱七七恨聲道:“我是被那惡賊抱上來的。”
  沈浪道:“當時我也猜出情況必是如此,但熊兄的下落卻費人猜疑,我考慮許久,終于決定先下去探看探看。”
  朱七七失聲道:“呀,你下去了,那……那豈不危險得很。”
  熊貓儿突然歎道:“不錯,那下面确是危險得很,這個我比誰都清楚,沈兄确是不該冒那么大的危險來救我的。”
  朱七七道:“我……我不是……不是這意思。”
  她臉也紅了,話也說不出了。
  只因她突然想起熊貓儿就是為了自己,才跌下去的,如今他才自死里逃生,自己怎能如此說話?
  她又羞又愧,又恨自己,眼淚不禁又流下面頰。
  熊貓儿也不瞧她,目光直視著前方,接道:“我听你在上面呼喊,心里實在著急,怎奈又無法上去救你,等到后來那塊大石擊下,若非那山崖上有尖岩擋了一擋,我險些就被打下去,但我雖未被打下,卻實也無力往上爬了,我只能攀著一根山藤,在那里等死,只因我身子懸空,根本無法使力。”
  沈浪歎道:“幸好熊兄未曾使力,否則那枯藤早已斷了,唉,熊兄那時情況之危險,實有九死而無一生。”
  朱七七早已听得淚流滿面,咬唇垂首,道:“我……我……”
  熊貓儿截口道:“起先我但覺手指有如刀割,全身酸痛不堪,后來我全身都已麻木,腦子也暈暈沉沉,不知有多少次,我想放開手算了,也落得個痛快,但我還不想死,只因……只因我……”突然咬了咬牙,住口不語。
  朱七七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道:“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熊貓儿出神半晌,淡淡一笑,道:“那也沒什么。”
  他說的越平淡,朱七七越是痛苦,嘶聲道:“其實我那時真想跳下去,陪你一齊死了算了,我……全是我害了你,我真不如死了倒好,也可少受些痛苦。”
  熊貓儿突然掉轉頭,不讓別人瞧見他面容,但他那顫抖著的身子,還是泄露了他的秘密……
  沈浪歎道:“我以繩縛腰,下到半山,便瞧見熊兄,哪知熊兄業已暈迷,但我將他抱上來后,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要我救你。”
  朱七七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沈浪道:“于是我等三人,便追蹤上山,一入此屋,便瞧見金不換与連天云正在外面,我三人合力制住了他,唉……白飛飛,幸好我帶她來了,全是她發覺這扇鎖住的門,我們毀鎖而入,才發現你。”
  朱七七道:“那惡魔王怜花……”
  金無望冷冷道:“他怎逃得了?”
  熊貓儿突然回身,大笑道:“那廝倒也乖巧,一見沈兄,便笑道:‘真的沈浪來了,假的只有束手就縛。’他明知既打不過,也逃不了,真的束手就縛了。“就在這片刻之間,這熱情的少年便已恢复了平日的豪邁与洒脫,竟似已將過去發生的那些事,全都忘記。朱七七見他如此模樣,心下又是高興,又是感動,呆呆的望著他,也不知究竟是何滋味。嗯,熊貓儿當真是條好漢子。沈浪笑道:“我見他如此,倒也不好十分難為于他,便請他与金不換等人坐在一起,他更是有問必答……”
  朱七七道:“那……我經歷的事,你全都知道了。”
  沈浪道:“知道了。”
  朱七七突然失聲道:“呀,我的……”
  她突然想起自己未曾暈迷前的模樣,但頭一低,瞧見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又穿得整整齊齊。
  她忍不住抬起頭,目光悄悄自三個男子面上飄過。
  沈浪笑道:“這又全虧白飛飛。”
  他又瞧破了朱七七的心意。
  朱七七的臉,晚霞般的紅了起來,恨聲道:“這惡賊,我,我呀,你可點了他的穴道?”
  沈浪笑道:“他那般模樣,我怎好出手。”
  朱七七道:“那么,你綁住了他們?”
  沈浪含笑道:“李長春,天法大師俱是前輩英雄,金不換也是成名人物,就算王怜花,我也不便對他無禮。”
  朱七七吃惊道:“你既未點他的穴道,又未綁住他,卻叫白飛飛守著他們,你……你難道存心要他們逃跑了?”
  沈浪微微笑道:“我只不過借用了金兄的‘神仙一日醉’請他們每人用了一點而已,但想來他們也是無法逃跑的了。”
  神仙一日醉的滋味,朱七七是嘗過的,她自然清楚得很,也自然放心得很,這才松了一口气,喃喃地道:“王怜花呀王怜花,你報應的日子已到了……”
  突然放步向外奔去。
  眾人在后相隨,哪知朱七七方自出門,便發出一聲惊呼,眾人加急赶了出去,也不覺都被惊得怔住了。
  李長青,連天云,天法大師,金不換,冷大都還癱坐椅上,但王怜花卻已站起,已將逃了出去。
  此刻他一手抓著滿面惊慌的白飛飛,笑道:“各位已談完了么,好极好极。”
  熊貓儿喝道:“你……”
  王怜花不等他說話,便已截口笑道:“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各位意料,是么,但各位雖然吃惊,也還是莫要動彈的好,否則,這位姑娘就要吃虧了。”
  沈浪居然也還能面帶微笑,道:“放下她來。”
  王怜花大笑道:“放下她?沈兄說的倒容易,但這位姑娘此刻已是在下的護身符,在下怎能輕易放得了手?”
  沈浪道:“你放下她,我放你走,也不追赶。”
  王怜花道:“真的?”
  沈浪道:“是否真的,你自己可作決定。王怜花大笑道:“好,這話若是別人說的,在下必然不信,只因在下天性多疑,但這話是沈浪說的卻大大不同了。”他轉目瞧著白飛飛,接著笑道:“說實話,我真有些舍不得放你,好在我遲早還是見得著你的。”竟在白飛飛臉上親了一親,大笑著轉身而去。
  他手一松,白飛飛便已跌倒在地,痛哭失聲。
  眾人眼瞧著王怜花揚長而去,俱是咬牙切齒。
  朱七七頓足道:“我恨……我好恨。”
  沈浪微笑道:“你也莫要气憤,我既能捉住他一次,便能捉住兩次。”
  朱七七:“但愿……”
  突然惊呼道:“哎呀,不好,我那耳環他可曾還給你?”
  沈浪道:“什么耳環?”
  朱七七道:“那耳環乃是我提金銀的信物,被他騙去的,他憑那對耳環,立刻便可提取百万金銀,這一下他更可作惡了。”
  話說間,她便要放足追去。
  但沈浪卻一把拉住了她,朱七七著急道:“莫非你,你真的要眼看他走?”
  沈浪道:“莫非你要我們做食言背信之徒?”
  朱七七怔了半晌,歎了口气,突又指著白飛飛道:“都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也不會放了他。沈浪,我真不懂你怎會如此輕易放了那十惡不赦的……”
  沈浪冷冷道:“莫非你能眼見她死在王怜花手中……”
  他面上第一次斂去了笑容,朱七七只有咬著嘴唇,空自生气,卻終是再也不敢說一句話。
  金無望皺眉道:“神仙一日醉,藥力万無一失,這廝怎能逃走的,我當真不懂。”
  白飛飛痛哭著道:“這全要怪我……全要怪我。”
  金無望道:“怪你?”
  白飛飛道:“方才他本好好坐在那里,卻突然呻吟起來,像是十分痛苦,我听得不忍,便問他這是為了什么,他說他……他……”
  金無望道:“他怎樣?”
  白飛飛流淚道:“他說他自幼便有此病,一發便痛苦不止,我就問他可有什么法子止痛,他便求我替他取出那桌子下暗屜中一個小箱子里的一瓶止痛藥……”
  朱七七失聲道:“你……你答應了他?”
  白飛飛頷首道:“我見他實在太過痛苦,便……便只好答應了他,哪知他服藥之后過了半晌,竟突然一躍而起。”
  金無望跌足道:“我早該想到,這廝連江左司徒秘制的迷藥都有解方,又怎會無藥破解這‘神仙一日醉’?”
  白飛飛伏地痛哭道:“但我那時的确不知道,我……我只是瞧他可怜,我……”
  朱七七臉都气紅了,道:“你……你倒好心得很。”
  白飛飛道:“姑娘,求求你原諒我,我……”
  朱七七跳了起來,道:“原諒你,就為了你那該死的好心,我們便不得不眼見這惡賊逃走,眼見他不知要做多少字人的事……”
  沈浪歎道:“這也怪不了她,她本性柔弱仁慈,瞧不得別人受苦……”
  朱七七嘶聲大呼道:“這還不能怪她,這難道怪我,你可知道王怜花害得我多么慘……多么慘,你可知道我宁可砍斷我自己的雙手雙足來出這口气,你……你……你……你可曾為我想一想……”
  也整個人仆倒在地,放聲痛哭起來。
  眾人瞧著這兩個伏地痛哭的女子,都不覺為之失色。
  突然間,風吹入窗,有股烈焰,隨風卷了進來。
  熊貓儿失色道:“不好,火。”
  沈浪道:“快沖出去。”
  金不換顫聲大呼道:“你們要逃,可不能將我們留在這里,你們…”
  金無望怒叱道:“畜牲,懦夫。”反手一掌,摑在他臉上,但卻終于抱起了他,又挾起了連天云。
  連天云嘶聲道:“放手,我死也不要你救。”
  金無望冷冷道:“我偏要救你,你可能怎樣?”
  連天云果然不能怎樣,只有閉起了嘴。
  沈浪雙手卻抱起冷大,李長青,天法大師,笑道:“熊兄,你……”
  熊貓儿苦笑道:“我知道。”
  他只有抱起白飛飛与朱七七,但朱七七卻摔脫了他,道:“我自己走,你放心,我還不想死。”
  只見那火焰燒得好快,就在這剎那時間,整個窗戶都已被火燃著,眾人已被煙熏得嗆出了眼淚。
  沈浪沉聲道:“沉著气,跟我來。”
  縮腹吸气,突然一腳飛出,這一腳竟生生將窗邊的牆,踢崩了一角,他身子一閃已沖了出去。
  火焰來勢雖凶猛,但沈浪,金無望,熊貓儿,卻無一不是武林中頂尖儿的絕頂高手,朱七七跟在他們身后,自然省力不少。
  這几人竟自火焰中沖了出去一一窗外便是個小小的院落,院中雖也有火,但易燃之物究竟不多,火勢終于小些。
  几個人一口气沖到院牆外,方才駐足,抬頭望見那沖天火勢,低頭望見自己被火星燒焦衣襟,都不覺倒抽一口涼气。
  熊貓儿歎道:“王怜花好毒……好毒的王怜花。”
  沈浪道:“火勢如此凶猛,倒真不知他是用什么東西起的火……唉!此人之机智毒辣,當真是天下少有。”
  突然一陣凄厲的呼聲,隱約自火焰中傳出,這呼聲雖然隔的遙遠,十分微弱,但其中所含的惊恐,絕望,凄厲,卻令人听得毛骨聳然。
  熊貓儿高聲道:“有什么人還在火窟中?”
  朱七七恨聲道:“我知道,那也是王怜花的手下,方才……”
  她以最簡單的几句話敘出了王怜花如何用計,如何將那大漢關在地窟中,然后咬牙恨聲接道:“他對自己的門下都這樣狠毒,他簡直不是個人。”
  沈浪突然道:“你們稍候,我去救他。”
  朱七七道:“你去救他,你可知他也是……”
  沈浪沉聲道:“不管他是什么人,至少他總是個人,只要是人,我便不能眼見他被活活燒死。”他說得斬釘截鐵,絕無猶疑。
  說話間他已撕下身上的衣服,在雪地上浸了兩浸。
  火窟附近冰雪已溶,那衣服頓時濕了,沈浪便將這件濕了的衣裳,一半披在頭上,一半卷成布棍,不等別人開口,已投身烈焰之中。
  沈浪竟然身怀“束濕成棍”的內家絕頂功夫,但見衣棍到處,火舌四裂——但瞬即分而复合,他身影也瞬即消失在火焰之中。
  朱七七急得連連跳腳,流淚道:“這人真是個瘋子,竟……竟不顧自己性命,只為了去救王怜花那惡賊手下的一個走狗,他真是…”
  金無望冷冷道:“他真是我金無望一生所見,第一條男子漢,大丈夫,金無望今生能得此人為友,當真死亦無憾。”
  熊貓儿大聲道:“我熊貓儿至今才算真服了他。”
  李長青,天法大師,連天云,冷大也不禁齊地為之動容。
  李長青歎道:“不想沈浪為人,竟如此俠義。”
  金不換冷冷笑道:“這也沒什么了不起,沈浪這小子,最會做作,他這也不過是做給咱們看的,好教咱們……”
  連天云怒道:“放屁,如此舍生忘死,豈能做假。”
  天法大師歎道:“何者為真?何者為假,他此舉縱是沽名釣譽,但他肯如此不顧性命的去做,也可算難得的了。”
  金不換冷笑一聲,道:“他……”
  朱七七突然轉身,怒喝道:“你再說一個字,我現在就宰了你。”
  金不換果然乖乖閉起了嘴,半個字也不敢說了,對付這种人,朱七七的法子當真比什么都有效。
  李長青歎道:“但愿吉人天相,沈公子莫要……”
  熊貓儿大喝道:“嘿!這區區一把火,又怎燒得死沈浪。”
  熊貓儿口中雖說得硬,心里卻還是為沈浪擔心的——此時此刻,又有誰不為沈浪擔心。
  只見火焰越來越大,越來越猛。
  但沈浪卻還未出來,甚至連他的聲音都听不到。
  朱七七顫聲道:“莫非他……他……”
  熊貓儿道:“你放心,他立刻就出來了。”
  朱七七道:“不錯,他立刻就會出來的……立刻……”
  于是又過了半晌,火勢更大,更猛。
  朱七七道:“你……你看他……會不會……”
  熊貓儿道:“不會,像他這樣的人,怎會身遭不測。”
  朱七七道:“不錯……不會的……不會的……”
  一陣風吹來,卷來了一股火焰,一股熱气。
  眾人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朱七七道:“好……好大的火,我們在……在這里都受不了,他……他……”
  熊貓儿道:“我們雖受不了,但他可不同,憑他的本事就算到了十八層地獄,也照樣可以闖得出,我放心得很,哈哈……放心得很。”
  他竟放聲大笑起來,但那笑聲之中,可全無半點開心的意思,那笑聲簡直比哭聲還要令人難受。
  朱七七亦自笑道:“不錯,他這樣的人,連鬼見了都要害怕……”她雖也在笑,可是眼淚早已不覺流下了面頰。
  放眼望去,眼前什么都看個到了,只有火……火……
  沖天的火勢,已將蒼穹染得血紅。
  朱七七道:“他……他……他……”
  她再也說不出第二字來,轉首去瞧熊貓儿。
  熊貓儿鐵青著臉,閉緊了嘴,那些安慰別人,也安慰自己話,他也實難再說得出口來。
  金無望雙拳緊握,指甲俱都嵌入肉里。
  朱七七瞧瞧他,瞧瞧熊貓儿,終于大哭起來。
  白飛飛更早已泣不成聲。
  這樣的大火,若說還有人能活著從里面出來,有誰相信,沈浪雖強,究竟不是鐵打的金剛呀。
  何況,縱是鐵打的金剛,也要被火燒化了。
  猛烈的火勢必難持久。
  這山庄孤零零地矗立在山頂,与樹林間還隔著一大片地,后面便是山岩,是以火勢并未連綿。
  突听李氏青道:“呀,火小了。”
  朱七七嘶聲道:“不錯,火小了……他可以出來了。”
  她雖然明知任何人也無法在火焰中逗留這么久,雖然明知沈浪已無生望,但口中卻絕不肯說出絕望的話。
  強烈的火勢,終至尾聲。
  眾人瞪著眼睛瞧,眼睛都瞧疼了。
  沈浪呢?瞧不見,連影子都瞧不見。
  人人心中,都早已絕望了,再也沒有一個人還認為沈浪能出來,只是誰也不敢提起一個字。
  金無望突然大聲道:“有所不為,宁死不為,所有必為,雖死無懼,古之義俠也不過如此,沈浪,你……你且受金無望一拜。”
  他冷漠的面容上,竟已有了淚痕。
  他竟真的跪了下去。
  這冷如冰山的人,竟會流淚,竟會跪倒——他自己實也不信自己這一生中還會為人流淚,為人下跪。
  熊貓儿道:“你何必如此,他還不見得真的……”
  突然扑地跪下,熱淚奪眶而出——他要哭,便放聲痛哭,絕不會無聲流淚,這殺了頭也不流一滴眼淚的男子漢,便真的放聲痛哭起來,這哭聲中所包含著的是何等巨大的悲痛,這悲痛中又包含著何等深厚的敬愛。
  李長青喃喃道:“沈浪呀沈浪,你今日能得這兩人為你流淚……你……你縱死也算無憾了,你死得總算不差。”
  天法大師道:“義士之死,重逾泰山。”
  這兩人雖本對沈浪不滿,此刻竟也不覺熱淚盈眶。
  連天云已淚流滿面,大聲道:“沈浪,連天云若是早知你是這樣的入,打破頭也要交你這個朋友,只恨……只恨連天云昔日錯看了你。”
  只有冷大,仍咬緊牙關,不說話,但嘴角卻已咬得泌出了鮮血一一每一滴鮮血中所含的悲痛,都胜過千言万語。
  白飛飛泣不成聲,道:“沈……”
  她用盡气力,才說出一個字。
  她方自說出一個字,朱七七已痛哭著嘶聲喝道:“你哭什么?沈浪就是被你害死的,你還哭什么?若不是你,王怜花怎會逃走,怎會起火,若不起火,沈浪又怎會……怎會……”
  白飛飛顫聲道:“不錯……是……是我……我……我也不想沽了!”突然掙扎著爬起,向那猶未完全熄滅的火窟中奔去。
  但她方自奔出兩步,已被金無望与熊貓儿挾住,她又怎能掙得?
  她唯有痛哭,哭的不但有淚,還有血。
  朱七七痴痴自語道:“好,你不想活了,我難道還想活么……”
  突然展動身形,奔向火窟。
  她身形較之白飛飛何止快了十倍,才拉住白飛飛的金無望与熊貓儿,哪里還能拉得住她。
  等到兩人奔出時,朱七七身子早已投入火窟中。
  火勢雖已衰微,但余焰仍足燎人,若有人絕心要死,在這火焰中尋死,委實不知有多么容易。
  金無望失色道:“七七,回來。”
  熊貓儿更是面色慘變,呼道:“七七,你死不得,死不得!”
  呼聲雖響,但再響的呼聲,卻也攔不住決心要死的人。
  朱七七簡直連頭都未回,便縱身入火!
  眨眼間,她衣裳,頭發都已被燃著。
  她竟一頭向那猶自燒得通紅的梁木撞了過去。
  熊貓儿嘶聲大呼道:“七……”
  突然間,一條人影飛也似的躍了出來,恰巧擋住了朱七七——朱七七一頭竟撞入這人怀里。
  這人是誰?除了沈浪還有誰。
  只見他肩頭扛著條大漢,這大漢滿身濕淋淋的,像是自水中撈起,沈浪面上,也滿是汗珠。
  這沖天的大火,竟真的燒不死沈浪。
  眾人這一惊,一喜,俱是非同小可。
  朱七七退步,抬頭,又抬頭,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終于縱体入怀,放聲大哭起來。
  沈浪拖住她一掠而出,眾人俱都圍了上去。
  白飛飛又哭又笑,道:“沈相公……你……”
  金無望手足顫抖,道:“你……可……好?”
  熊貓儿仰天大呼道:“老天……噢,老天……”
  沈浪微微笑道:“各位莫非都當我死了。”
  熊貓儿道:“奇跡,簡直是奇跡。”
  朱七七卻捶打著沈浪的胸膛,流著淚笑道:“你沒有死……你沒有死……你真的沒有死。”
  沈浪道:“雖未被燒死,卻快被你打死了。”
  朱七七“嚶嚀”一聲,嬌嗔著笑道:“你還說俏皮話,你可知人家為你多么著急,你若真的死了,我……我……”淚痕未干,笑容初斂眼淚又流下面頰。
  沈浪面上也不禁現出感動之色,喃喃道:“幸好我早出來一步……”
  金不換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大聲道:“沈相公,你可知道方才要為你死的,可不只朱七七一個人,那位白姑娘,可也是要為……”
  眼角瞥見金無望冰冷的目光,再也不敢往下說了。
  沈浪道:“在下累得各位擔心,抱歉抱歉。”
  朱七七道:“只就抱歉就算了么?”
  沈浪笑道:“你還要我怎樣。朱七七眼波流轉,輕輕道:“我要你……”
  附在沈浪耳畔,又說了几個字,眾人都已听不見了。
  這惊喜与激動平靜之后,金無望道:“那般大火,你……你怎脫身的,這端的令人想不透。”
  沈浪笑道:“我尋著地窟,救起此人,火熱已十分猖狂,我已無法闖出,心念一轉,便想到了那間救命的屋子。朱七七奇道:“什么屋子能救命?”
  沈浪笑道:“就是困住你的那間屋子,我早已瞧出那四壁乃是精鋼所制,烈火也難傷人,當下便躲了進去。”他說的倒也輕松,但眾人卻也知道當時情況之嚴重。
  熊貓儿歎道:“除了沈浪外,若是換了別人,只怕早已被燒死了。”
  金無望道:“不錯,在那般危急情況中,四面大火,若是換了別人,早已慌得不知所措,哪里還能想到這一著。”
  熊貓儿笑道:“若換了我……嘿,我根本就未瞧出那屋子四壁是什么,到時縱不惊慌,可也不會躲將進去。”
  金無望歎道:“由此可見,所謂奇跡,大多也都是要依靠自身的智慧与力量,絕非僥幸取巧可以得來的。”
  沈浪笑道:“但在那間鐵屋子里,罪可也不好受……四面大火之中,那鐵屋當真有如偎在火爐上的鐵鍋一般。”
  朱七七“噗哧”笑道:“那你莫非就是鍋里的鴨子了。”
  沈浪大笑道:“不錯,當時我那模樣到當真有几份和挂爐烤鴨相似,又有些像是太上老君煉丹爐中的孫悟空,房門一關,這位老兄就再也喘不過气來,到后來索性暈了過去,倒也少受了些活罪。”
  眾人雖都不禁失笑,但想到那鐵房中的焦熱,悶气,又不禁暗中感歎,真不知沈浪是如何捱過來的。
  只見沈浪雖是滿頭大汗,卻仍神采奕奕。
  朱七七笑:“倒也虧得你,還未被煉成火眼金睛。”只要沈浪不死,她能把所有的不幸忘掉,一時之間,但听她咭咕呱呱,又說又笑,全听不到別人的聲音,就連熊貓儿都實在插不進口去。
  那大漢終于醒了過來,四望一眼,目光便瞬也不瞬,直瞧著沈浪,生像沈浪臉上長滿了花似的。
  沈浪微笑道:“如何?”
  那大漢嘎聲道:“我在等著瞧。”
  沈浪笑道:“瞧什么?”
  那大漢道:“瞧你要將我怎樣?”
  沈浪失笑道:“你說我要拿你怎樣?”
  那大漢厲聲道:“你雖救了我的性命,但我卻絲毫不感激你,你若想要我說出什么來,那你卻是做夢。”
  朱七七,熊貓儿,面上都已現出怒容,齊聲叱道:“你這不知好歹的畜牲,你……”
  那大漢道:“我就是不知好歹,隨便你要拿我怎么樣都無妨,你方才雖然救了我的性命,但此刻不妨再殺了我。”
  沈浪微微一笑,揮手道:“你走吧。”
  那大漢怔了一怔道:“走……你要我走?”
  沈浪道:“不錯。”
  那大漢滿面惊詫,道:“你……你不逼我說……”
  沈浪笑道:“我為何要逼你?”
  沈浪道:“我之所以救你性命,只不過是為了要救你性命而已,全沒有別的原因。”
  那大漢頗為惊奇,道:“就……就只這么簡單。”
  沈浪笑道:“本就簡單得很。”
  那大漢不信,又不得不信,站起來,走了兩步,瞧見果然沒有人攔他——他反而站在那里,動也不動了。
  沈浪笑道:“你為何還不走?”
  那大漢道:“施恩不望報的事,我雖未見過,倒也听過,但像這樣全不為半點原因,便冒了生死危險去救人,而且是素不相識,甚至是對頭的人……這樣的事我卻連听都未曾听過。”
  朱七七笑道:“但如今你卻親眼瞧見了,便有些奇怪是么,告訴你,這位沈相公的行事,奇怪之處還多著哩。”
  那大漢道:“我的确有些奇怪,我……找……”
  突然跪下,垂著頭道:“我不想走了。”
  沈浪道:“快快請起。”
  那大漢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鳥栖暗林,人擇明主,我楊大力雖是條莽漢,但這几句話卻還懂的。”
  他喘了口气,接道:“我楊大力瞎著眼活了几十年,直到今日遇著沈相公,總算睜開眼睛,我楊大力跟著王怜花,只道世上就只有人吃人,人騙人,直到今日,才知道世上也有些光明磊落的人,專做光明磊落的事。”
  朱七七笑道:“你說了半天,到底要怎么?”
  楊大力道:“我只求沈相公收容,從此我就算是沈相公的奴才,但從此我也就可以睜開眼睛,挺起胸膛做人了。”
  沈浪笑道:“這……這……”
  楊大力道:“無論相公怎么說,我都跟定相公了。”
  朱七七望著沈浪笑道:“你就答應他吧。”
  沈浪道:“這……這……也罷,你就站起來吧。”
  楊大力大喜道:“多謝相公。”
  他徐徐站起,笑道:“小人昨日是王怜花的奴才,只知對王怜花忠心,今日成了沈相公的奴才,相公無論要問什么,小人知無不言。”
  沈浪笑道:“我若問你,豈非成了……”
  楊大力道:“相公縱不問小人也要說的。”
  他微一尋思,道:“王怜花的母親,便是昔日云夢仙子的妹妹,他父親是誰,卻沒有人知道,王怜花的一身本事,全是向她母親學的,但他母親的武功是哪里學來的,可也沒有人知道了,小人只知道有許多武林早已經傳的功夫,他母子兩人全會。”
  朱七七恍然道:“呀!不錯,紫煞手……那日在古墓中,被紫煞手害死的几個人,想必就是王怜花的手腳。”
  楊大力也不管她說什么,只是接道:“這座房子,不過是他母子的秘窟之一,据小人所知,他母子約摸總有五六十處類似的秘窟,遍布江南江北。”
  熊貓儿動容道:“五六十處,此人好大的野心。”
  楊大力道:“他母子兩人究竟有何野心,小人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們的确搜羅了許多成名的人物做部下。”
  他瞧了朱七七一眼,道:“方才和我一齊去拷問你的,那頭上蒙了一塊布的青衫人,就也是武林中一位成名人物。”
  朱七七急問道:“他是誰。楊大力道:“他好像叫……叫做什么金魚……”
  朱七七變色道:“可是‘無鱗金魚’白宋三。”
  楊大力拍掌道:“不錯,就是他,听說此人總是行走高貴人家,受人奉養,就好像金魚似的……金魚不也總是被高貴人家養著的么,至于‘無鱗’兩個字,就是他身法滑溜,就像是沒有鱗的魚,誰也抓不著,就拿今日來說,他豈非就早已溜了。”
  朱七七怒聲道:“難怪王怜花想到打我的主意,難怪他不敢以真面目見我……”
  熊貓儿道:“他認得你?”
  朱七七道:“他也是被我家老頭子養著的武師之一,對我家什么事都熟悉得很……其實他對江南一帶的豪富人家,每一家都熟悉得很,王怜花之所以收買他,想必就是要從他身上,來打那些富戶的主意。”
  熊貓儿道:“不想此人竟如此處心積慮。”
  金無望卻瞧著李長青,冷冷道:“這些話你可听到了么?”
  李長青笑道:“我雖未听見這些話,但瞧見沈相公之為人行事,也足夠了,我弟兄昔日,當真是錯怪了他。”
  沈浪笑道:“往事再也休提,今日么,今日在下卻當真對三位前輩多有失禮,但望三位莫要恨我才好。”
  此時此刻,還有誰會怪罪于他?
  李長青道:“展英松等人,暴斃之事,委實令人難以理解,此刻冷三猶自在看守著他們的尸体,不知沈相公可否去瞧個究竟?”
  連天云罵道:“反正是王怜花下的手,還瞧什么?”
  李長青笑道:“話雖如此,但……但世界上竟會有那樣的毒藥,我委實難以相信,想來此中必定還有些隱秘。”
  沈浪道:“前輩說得不錯,此中定有隱秘,但瞧那尸身,也未見能瞧出端倪,要揭破隱秘,需得自根著手。”
  李長青道:“但……但不知沈相公要從何著手?”
  沈浪道:“這……不瞞前輩,在下此刻委實尚無一定之計划,唯有見机行事,是以‘仁義庄’在下一時間只怕是無法分身前去了。”
  李長青笑道:“江湖大亂,眼見又將起風波,放眼江湖能赴此難,能挑起這付重擔的,除了沈相公,實無他人,沈相公之辛勞,老朽自可想見,但愿沈相公此去,能有所收獲,老朽兄弟在‘仁義庄’中靜候佳音。”
  他轉目望向金無望,口中雖未說話,但意思自然是要金無望快快解了他体內“神仙一日醉”的藥力。
  這意思金無望自然知道,但“神仙一日醉”他雖然能使用,卻不能解。李長青的意思,他也只有裝作不知。
  李長青干咳一聲,道:“今日老朽就此別過,但……”
  沈浪只得苦笑道:“神仙一日醉,一日自解,但未到一日時,在下与金兄,都……唉!但請前輩多多恕罪。”
  李長青怔了一一怔,道:“這……”
  熊貓儿瞧厂瞧朱七七,瞧了瞧沈浪,突然笑道:“在下反正無事,不如由在下相送兩位前輩回返‘仁義庄’,也免得兩位前輩久等不便。”
  沈浪喜道:“如此最好……大力可攜扶天法大師与冷兄下山,然后便在天法大師處,等候于我,就此也可自大帥處得到教訓。”
  楊大力心中雖想跟著沈浪,但口中只有發聲道:“是。”
  天法一直默然不語,此刻方自沉聲道:“沈浪,貧僧敬的只是你仁義心怀,以及你武功絕技,你我昔日恩怨,雖可一筆勾銷,但我与花蕊仙的事,你也莫管。”
  沈浪躬身道:“是。”
  天法道:“只是,你也可放心,貧僧絕不乘人于危,花蕊仙武功未复之前,我天法絕不會動她半根手指。”
  沈浪道:“多謝大師。”
  金不換突然冷冷道:“我呢,誰送。金無望冷冷道:“我來送你。”
  金不換忍不住打了個寒嚓,道:“你……你……李兄,李老前輩,你們可不能丟下我不管呀,你們……”語聲突頓,只是金無望已卸下了他的下巴。
  李長青瞧了他一眼,搖頭苦歎,終未言語。
  于是熊貓儿扶起李,連;楊大力狄起天法,冷大。
  朱七七突然掠到熊貓儿面前,道:“你……你就此走了么?”
  熊貓儿扭轉頭,不敢瞧她,口中卻笑道:“走了……已該走了。”
  朱七七垂首道:“你……你……我……”
  熊貓儿仰天大笑道:“今日別過,后會有期……沈兄,救命之恩,貓儿不敢言謝,日后……日后……”笑聲語聲突然齊頓,扶著李,連兩人,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下山去。
  朱七七望著他的背影,喃喃道:“貓儿……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語聲未了,泣下數行。
  金無望道:“這貓儿,倒是條好男儿。”
  沈浪歎道:“能被你稱贊的人,自是好的……”
  朱七七突然頓足道:“咱們為何還不走?這里莫非還有什么值得留戀之處?”
  沈浪道:“我留在這里,一來只因還要在火場中搜尋搜尋,再者……金兄也可乘此時候,在這里處置了金不換。”
  朱七七道:“如何處置?”
  沈浪道:“如何處置,全由金兄了。”
  金無望恨聲道:“如此惡徒,我恨不得將之碎尸万段!”跺了跺腳,一把抓起金不換,向山岩后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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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俠客居首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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