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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枕戈待旦


  寇仲微笑道:“坐下好嗎?”
  楚楚玉頰立時飛起紅云,搖頭道:“那不合規矩。”
  寇仲愕然道:“什么規矩?”
  楚楚咬著下唇輕聲道:“那是主從之別嘛!”
  寇仲不解道:“我只是你的朋友,當年是擲雪球互相認識的。我們何時曾有主從之別呢?”
  楚楚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似是回想起當日在大龍頭府擲雪球為戲的動人情景,欣然道:“那時怎同呢?你和徐爺是素姐的義弟。可是現在你們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連小姐都要尊敬你們。人家自然要守禮數哩!”
  寇仲見她仍保持著當年令他心動的可愛神情,心中涌起難以形容的感覺。
  本很想告訴她自己仍戴著她當時所贈的鏈子,但另一個念頭卻使他打消此意。歎了一口气道:“去他娘的禮數,我寇仲仍是那個擲雪球的小子,唉!”
  若生命可重新由那時開始過,素素就不會嫁給香玉山了。
  楚楚低聲道:“寇爺若沒有什么吩咐,楚楚便要回去看小姐有什么要伺候了!”
  寇仲強壓下像以前般把她擁入怀里恣意愛怜的沖動,讓她离開。
         ※        ※         ※
  黃昏時份,張鎮周率領五千輕騎,進軍金墉。
  楊公卿、寇仲和徐子陵另率二十輕騎送行,到肯定探得單雄信的新軍沒有异舉,才折返偃師。
  此時往探敵情的玲瓏嬌回來了。
  眾人在帥府大堂听她的報告,翟嬌、屠叔方和宣永均有出席,王玄恕則去了視察洛河南岸的營地,加強防御。
  玲瓏嬌道:“正如寇軍師所料,李密率敗軍撤回洛口后,立即整頓軍旅,只逗留一晚,便率七千騎兵,离城西來,似要与單雄信的大軍會合。”
  翟嬌雙目噴出仇恨的火焰,冷笑道:“今趟要教他有命來沒命回去。”
  屠叔方沉聲道:“李密此人高傲自負,可胜不可輸;現在士气低落時卻要率兵反攻,只是自取滅亡。”
  寇仲搖頭道:“他雖是輸不起,急欲挽回顏面,但絕不會笨得去与單雄信快要缺糧的孤軍會合,此事不應輕忽視之,否則我們將犯上輕敵的錯誤。”
  楊公卿點頭道:“他是要誘我們去攻打洛口。”
  翟嬌亦不解道:“洛口根本無險可守,若我們往攻,邴元真望風立潰,李密為何走此下著?”
  宣永道:“李密自不會把洛口拱手讓人,照我猜測,他是希望我們誤以為他是要与單雄信會師,因而乘机往攻洛口,斷他東歸之路。而當我們把輜重渡過洛水之時,他便向我們渡河部隊發動猛攻,而單雄信則全力攻城,此計實是非常毒辣,不過卻正中寇爺的算中。”
  寇仲長長呼出一口气道:“李密的致命傷,就是以為我們仍然缺糧,故不得不急取洛口,以攫取洛口充足的糧備,乃行此誘敵之計。”
  洛口乃舊隋五大糧倉之一,共有二千個大窖,每窖儲糧八千石。李密雖曾開倉賑民,但這几年來仍不斷往洛口倉窖儲糧,以供應瓦崗軍的需求。
  翟嬌道:“那我們便佯作渡河,誘他來攻好了!”
  寇仲道:“現在是他急而我們不急。先待張大將軍攻下金墉,我們有了要單雄信屈服的本錢,才可集中全力對付李密。”
  接著問玲瓏嬌邙山上兵營的情況。
  玲瓏嬌答道:“那支部隊全是老弱殘兵,今早已開始北撤,看情況是要渡河往河陽。”
  又道:“單雄信的部隊軍心不穩,不住有人拋棄兵器逃离軍營,故人數雖多,該沒有作戰的斗志和能力。”
  寇仲動容道:“知否逃了多少人?”
  玲瓏嬌道:“他們是爬過木柵逃亡,布在營外的哨樓十座有八座都沒有人監察,但因是趁晚上逃走,确實數目很難估計。我曾抓起几個逃兵來審問,都說營地謠言滿天飛,更有人傳李密已給我們殺了。故而人人無心戀戰,單雄信更停止制造攻城的器械,擺出要撤走的姿態。”
  “砰”!
  楊公卿一掌拍在台上,精神大振道:“李密一生人最大的錯誤,就是用這种烏合之眾來攻打我們。”
  玲瓏嬌道:“單雄信的部隊几乎全是步兵,戰馬不到五百匹。現在已開始限制每人的口糧,每日配給只有正常一半的份量,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寇仲瞧了默然不語的徐子陵一眼后,欣然道:“這就成了。我們根本不用等待金墉失陷,就可施出渡河誘敵之計。我可保證單雄信會不理李密著他進攻我們的命令,擁兵自守,好待我們移師洛口之際,便逃之夭夭。那時他就可和我們討价還价,談投降的條件。”
  眾人都點頭同意。
  若換了是沈落雁或徐世績而非單雄信,情況自然大不相同。
  因單雄信一向對李密重用蒲山公營的手下大將深感不滿,而配給他的部隊又是不堪一戰的烏合之眾,怎會冒險為李密賣命。
  楊公卿總結道:“我們明天便佯作渡河,同時布下兩支伏兵,一支監察單雄信的動靜,一支負責對付李密,此仗李密若再敗,勢將再無可用之兵。”
         ※        ※         ※
  “篤!篤!篤!”
  徐子陵早從足音認出是寇仲,道:“進來吧!為何今次這么有規矩,竟懂得敲門。”
  寇仲推門而入,苦笑道:“十次至少有五趟我是有敲門的,陵少今晚的火气似是很大哩!”
  徐子陵待他在几子另一邊坐下后,道:“自見到大小姐,就想起素姐,心情會好到那里去?”
  寇仲道:“素姐的事擔心也沒有用,我們更不可輕舉妄動,否則只會落入蕭老賊和香小賊算計之內。”
  接著把王世充准備大封親族,惹起張鎮周和楊公卿不滿的事說出來。
  徐子陵心中一陣煩厭,岔開話題道:“假若明天李密沒有中計,又或仍給他溜了,我們仍否要在這里繼續磨下去,白幫王世充這种人打天下呢?”
  寇仲苦笑道:“問題不在我們身上,而在大小姐她老人家身上。”
  徐子陵沉吟道:“只要我們告訴大小姐,我們是要去接素姐,她該肯接受吧!”
  寇仲精神大振道:“這不失為可行之計,若李密逃回虎牢或縈陽,就不是十天半月時間可干掉他。坦白說,我很擔心老爹和沈法興攻下江都,那時飛馬牧場就危險了,他們怎能既要應付朱粲那殺人狂魔,又要應付老爹和蕭銑。”
  徐子陵同意道:“看過騎兵的厲害后,才明白為何這么多人對飛馬牧場虎視眈眈。只有他們經配种改良的戰馬,才可應付天策府的黑甲驃騎。所以若我是老爹,也會把奪取飛馬牧場視為首要之務。”
  寇仲喜道:“難得陵少和小弟有這种共識,素姐的事雖要緊,卻不及飛馬牧場的刻不容緩。不理明天是否能宰掉李密,我們也立即赶返洛陽,見過卜天志后,就可和虛行之一起溜之夭夭,其它的事就讓王世充去頭痛好了。”
  接著又歎了一口气,道:“到現在我才明白為何劉大哥明明愛上了素姐,但又不敢表露愛意。”
  徐子陵皺眉道:“你明白了什么?”
  寇仲沉聲道:“劉大哥是真的喜歡素姐。”
  徐子陵不解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寇仲苦笑道:“我們終于經歷過沙場的凶險,以李密那种身手,一旦陷于劣勢,也動輒要飲恨沙場。所以每趟上戰場,小命都得交在老天爺手上去,而不是由自己決定。在這种朝不保晚的情況下,怎敢去害苦自己心愛的女儿家那脆弱的心腸呢?”
  徐子陵默然半刻,徐徐道:“你為何忽然有此感触?”
  寇仲頹然道:“當年在大龍頭府,我想也不想便將楚楚摟入怀內親熱,但今天明知她千肯万肯,我卻不敢碰她半個指頭,心中豈能無感。”
  徐子陵欲語無言。
         ※        ※         ※
  翌日清晨,城門剛啟,輜重騾車便源源出城,朝浮橋開去,准備渡河。
  此時以楊公卿、寇仲為首的一隊五千個精銳騎兵,已埋伏在浮橋北的一處密林內,附近所有制高點,都設有崗哨,監視遠近的動靜。
  情報像雪片般不住送到。
  翟嬌出奇地沉靜,使人更感到她要殺死李密的決心。
  徐子陵則作她的貼身護衛,怕有起事來時,她會不顧危險以致為敵所乘。
  王玄恕的輜重部隊開始渡河。
  此時情報傳來,王伯當駐金墉的部隊已聞風先遁,退守河陽,城民開門迎接張鎮周的大軍進城。
  不費一兵一卒下,金墉城便落入張鎮周手內。
  而單雄信則果如所料,全無動靜。
  玲瓏嬌此時策騎奔至,報告道:“李密的騎兵正全速赶來,顯然已探得我們渡河的事了。”
  楊公卿大喜,忙吩咐眾將,准備作戰。
  寇仲忍不住贊道:“若非嬌小姐擅于探听敵情,情報准确,我們只能事倍功半,絕對沒有眼前料敵如神的奇效。”
  玲瓏嬌甜甜笑道:“你最懂哄人。”
  寇仲虛心問道:“偵察敵人是否有什么竅要呢?”
  玲瓏嬌答道:“用兵之要,是先察敵情。若不知敵,等如縛著眼睛和敵人交手,不敗才怪。所以三軍未動,偵騎先行。而凡督軍者必須有一批精于偵察的好手,才能達到知敵的目的。”
  寇仲為了自己將來著想,兼之在此時逗逗這龜茲美女總好過呆候干等,逐問道:“怎樣才再培養出偵察的好手來呢?”
  玲瓏嬌道:“首先要選人,必須擅于走動和机靈的人,才能擔當這种任務;其次是他們必須熟悉地理環境和各地方言,便于隱藏和探听消息,最好是懂得易容改裝,俾能無所不至。若可以重金收買當地或敵方的人士,那就更万無一失。”
  寇仲歎道:“原來是這么复雜的。”
  玲瓏嬌壓低聲音道:“你為何像對這些軍隊內只屬小道的事情,竟很有興趣的樣子呢?”
  寇仲不答反問道:“我可否再問你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玲瓏嬌凝視他半晌,點頭道:“問吧!”
  寇仲湊近點道:“嬌小姐和王公究竟是什么關系,為何你會不遠千里的從龜茲來助他打天下?”
  玲瓏嬌垂頭道:“你為何要問?”
  寇仲裝作若無其事的道:“只是好奇吧!”
  玲瓏嬌搖頭道:“若你只是隨便問問,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寇仲愕然道:“這竟是個秘密嗎?”
  玲瓏嬌尚未來得及答話,寇仲忽然仰首望天,失聲道:“今次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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