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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怒海之戰




  “當”!
  火星迸射,發出連風浪聲都蓋不過的金鐵交嗚聲。
  金正宗雖然万般不情愿,可是寇仲無論在時間、角度的拿捏,均有种渾然天成、無懈可擊的气勢,且險奇至极點,令他連消帶打的矛招完全派不上用場,還硬生生似要把他迫得翻回樓船上。
  最令金正宗措手不及處,是常寇仲摯出井中月,气勢突地攀升土頂峰之際,他竟奇跡般在空中疾降三尺,不但使他矛招落空,還要倉皇迥矛格刀,致先机盡失,更千用說阻截對方撞來的“艇雷”。
  寇仲借勢急墮,足尖剛好點在船尾處,但他已無力冉加一把勁,只是車輪般借力橫飛開去,騰空橫過海面,往已船投去。
  金正宗雖被他在瞬那間改向的獨門招數所惑,弄得狼狽非常,可是此人在倉卒變招下的反擊,仍是非同小可,在窄小的戰斗距离小矛鋒忽左忽右,亦令寇仲應付得相當吃力,如非寇仲挾著主動之勢,又因空中交手只能是一招了事的局面,斗下去他亦沒有多大胜算。
  他握刀的手臂由五指開始宜至肩井位置,所有脈穴酸麻難過,到腳點艇尾時才運气把對方侵体的矛勁化掉,由此可知對方的功力如何深厚雄渾。
  “轟”!
  快艇借著浪勢和寇仲附加的螺旋勁,無情地撞進敵艦船舷右首离海面五、六尺許處,木屑激濺。
  那邊的口天志射出長索,筆直延伸五丈,抵達兩船中間的位置,正好迎接飛溜回來的寇仲。
  “嘩啦!”
  勁箭般銳利的豪雨,在醞釀積蓄的烏云中狂射下來,立時海暗天昏,黑暗和茫茫風雨把人舟完全籠罩。
  寇仲本仍怕對方射出火箭,現在當然放下心事,正要伸手抓著卜天志射來的繩頭,忽然后方風雨中有千百道精光挾著漫天風雨橫空殺至。
  在瞬那間寇仲已曉得躲無可躲,連忙一個翻身,探足點在本可令他返回安全地點的索頭,改變方向,彈往高空,避過對方凌厲無匹的一擊。
  這時長索給他腳尖點成波浪形,使追擊而來的金正宗扑個空,但他卻不慌不忙,千百矛化作一矛,疾點在像靈蛇般縮回去的索尖處,竟就借那么)點力,騰身斜上,往上空的寇仲繼續進擊。
  兩邊的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忘了能令舟船翻覆的狂風暴雨、惊濤駭浪,但覺這一場浪峰上的拚斗,奇險詭异,均泛起透不過气來的感覺。
  寇仲哈哈笑道:“金兄真勇!”
  說話間手中井中月一刀劈出,正中溯腹刺來的長矛。
  刀矛交接處,在暗黑的海上迸出耀眼欲花的芒光,像煙花般好看,又充盈勁力的強烈感覺。
  “嗆”!
  兩人有若触電。
  寇仲往上彈起,金芷宗卻竟仍能借力橫移,投往己方樓船,同時脫手射出長矛,疾取仍往上升的寇仲。
  寇仲心中叫糟,知道這甩手一矛決定了自己暫不能重返卜天志那方的命運。
  要知兩船均在狂風中高速航行,如若他借矛刀交擊之力,投往天志長索二度射出的方向,很有机會可再次抓到索頭。但金正宗甩手投來的這一矛卻不能不擋,就是這么稍一耽擱,船距拉遠,使他絕無可能再追上那條救命長索。
  當机立斷下,寇仲大喝道:“志叔先走,寇仲捎后來會。”
  刀如電閃,狠狠把可恨的長矛擊落往浪濤里,自己則借力斜射,投往正迅速接近,滿布敵人的樓船去。
  金正宗比他早一步回到甲板上,大量海水正從被快艇破開的裂縫處涌進船艙來,艇頭仍深嵌在右舷首處,破坏了船身良好的平衡力,無助地在波谷間顛簸拋擲。
  首先迎上寇仲的是窟哥的雙斧,但寇仲怎會笨得和他硬拚,隨手一刀把他劈得掉往甲板去,同時借力橫移,避開十多個殺來的高麗男女高手。
  假若其中一、兩人有那金正宗的七、八成功力,他絕捱不得多久。
  他被迫到此一游時,早打定主意,大肆搗亂一番后立即跳入怒海逃生,縱使要游十天十夜才能返回陸地,也胜過在這船上被人亂刀分尸。
  腳踏實地,他來到舵室上的望台處。
  四、五名高麗武土蜂擁而來,寇仲看也不看,井中月刀光閃處,敵人紛紛連人帶兵器的給他劈得左傾右跌,潰不成軍。
  船身傾側,似要翻沉當儿,忽又回复平衡。
  寇仲乘勢滾倒望台上,撞破圍欄,從另一邊翻落樓台旁的甲板通道去,好避過在風雨中四方八面赶來的敵人。,此時海面和船上,盡處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天地填滿大浪滾來振耳欲聾的嘶響,敵人的呼喊在大海的狂濤中顯得有神沒气的,每個人都只能無助地等待下一個浪頭的侵襲。
  寇仲正要投入海中時,劍气罩面迫來。
  憑感覺寇仲已知來者是勁敵金正宗,此人表面儒雅斯文,豈知打起來比任何人更要悍勇,連忙人隨刀走,連劈兩刀,每刀均有無窮無盡的后著變化。
  “錚鏘”!
  這才能脫出劍网,往后錯開。
  寇仲大笑道:“金兄果然沒有吹牛皮,用甚么兵器都那么了得。”
  金正宗一聲不吭,長劍洒出數十朵劍花,腳步忽左忽右,狂攻而來。
  寇仲且戰且退,發覺金正宗的劍招又与矛法大不相同,充滿柔韌的味儿,心中微懍,知道對方怕自己遁入大海,故務要把他纏死。
  此時雙方只能憑夜眼在暴雨中勉強看到對手身形,其他變化則純憑感覺猜度。樓船的傾頹更是厲害,船上處處傳來物件翻倒和斷折的聲音,夾雜著惊呼慘叫,混亂得像未日的來臨。
  其他人都不知到那里去了,只剩下他兩人在生死決戰。“蓬”!
  巨浪撞到船舷處,海水照頭照臉往兩人涌來,大自然無情的巨力,以兩人馬步之穩,亦立不住足,側撞艙壁處。
  寇仲開始明白為何只有金正宗一人來找他的晦气,乘机椽壁而上,重登舵室上的看台處,入目的情景,使他也不由愕然。
  海浪把船和人都征服了。
  像一堵堵牆壁般的巨浪從四方八面以排山倒海之勢襲來,由於船艙入水,樓船的望台之下,浪水宜接傾瀉在甲板土。
  船上的人像玩偶般給掀倒地上,甩到一旁,浪頭有高有低,千變万化,甚或浪上起浪,在暗無星月的狂風暴雨中,把原本堅固威嚴的樓船摧殘得体無完膚。
  寇仲側頭避過一個不知從那里飛來的木桶后,金正宗又持劍殺來。
  寇仲此時無心戀戰,虛晃一招,往船頭方向的甲板躍下去。
  金正宗如影附形的追來,劍鋒直取他背心,活像寇仲成了他的殺父死仇。
  寇仲落地后滾倒地上,皆因船往左傾,兼之巨浪打來,立足不穩。
  整艘樓船像騰云駕霧般宜陷往兩個巨浪間的谷底,然后上下八方全是海水,寇仲身不由己的打著轉時,海水迅速往四方瀉退,忽然間樓船又回到海面上,暴雨傾盤洒下,那种暈頭轉向,不辨東西的感覺,實難以形喻万一。
  “砰”!
  寇仲最后撞在船欄處。
  此時人人顧著小命,誰都沒閒情去理會誰是敵人,誰為夥伴。
  暗黑中,金正宗在近船樓處彈起來,死心不息的找尋寇仲的蹤影。
  “喀喇”激響,呼叫聲中帆桅連著破爛不堪的風帆受到致命傷般在狂風中斷折,照著金正宗的方向倒下去。
  寇仲跳起來大叫道:“小心啦!”
  一個倒翻,往咆哮的怒海投去,心叫“諸君珍重”。
  徐子陵倏地醒來。
  用*醒*來形容實在不大妥貼,因為他一直沒有入睡。
  那是無法形容,与以前練《長生訣》气功有別的一种精神狀態,渾体舒泰,靜中見動,時間像完全停止推移。
  他之所以“醒”過來,是因為羅漢堂外傳來掃地的沙沙雜響。
  心中大懍。
  外面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是“天君”席應,該不會這么好心腸”如是回來打掃的和尚,怎都不應放著滿堂碎屑不理,只管掃堂外的落葉。就算他是懵然不知羅漢堂內的災情,掃地亦該由殿堂內門開始,不會這么懂得“揀選地方”。
  种种疑問,以電光石火的速度閃過他澄明空澈的腦海。
  微睜雙目。
  徐子陵立時大吃一惊,原來天已大白。
  那即是說他在羅漢堂坐足整整一個夜晚,在感覺上卻只是彈甲的光景,令他難以相信。
  徐子陵緩緩長身而起,來到前晚被安隆撞破的牆洞處,朝外瞧去,只見太陽快升到佛塔頂處,漫天陽光下,一位佝樓背脊的灰袍老僧正背著他專心一志的在打掃庭園。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大師早安!”
  老僧背脊猛地挺宜,立時變得雄偉挺拔,再沒有絲毫龍鍾老態,卻不轉過身來,不溫不火,慢條斯理的:“時候不早啦!施主勿怪老袖惊扰。”
  徐子陵早知他非是普通和尚,极可能是針對席應而來的佛門高人,若确是如此,則大有可能屬“四大圣僧”那個級數,否則便和送死無异。
  徐子陵不好意思的道:“小子定是阻礙了大師去清理羅漢堂,大師勿要怪我才好。嘿!不如里面由我負責吧!”
  灰衣和尚緩緩轉身,欣然道:“施主有這心意就成!打掃佛堂,乃老衲的職責,怎可假他人之手。”
  徐子陵定睛一看,只見這老僧須眉俱白,臉相庄嚴中透出祥和之气,鼻梁比一般人至少長上寸許,清奇獨特。雙目半開半閉,眼神內斂,使他直覺感到對方乃极有道行的高人。
  微一聳肩,徐子陵洒然道:“大師既如此堅持,那就有勞大師,小子再不敢打扰。”
  轉身欲去時,耳鼓忽地傳來“哄”的一聲,就在此一剎那,徐子陵腦際一片空白,除此聲外再無他物,更奇怪的是整條脊椎督脈像隨著喝音振動起來似的,极為受用,感覺怪异無倫。
  徐子陵一震止步,歎道:“大師這招真厲害,究竟是甚么功法,恐怕比之祝玉妍的天魔音亦毫不遜色。”
  和尚沒有直接答他,淡淡道:“這是佛家力能降魔伏妖的真言咒,關鍵處是我手結的大金剛輪印,通過特別的音符真言,能振動施主体內相應的气脈,產生不可思議的效力。”
  徐子陵仍沒有回頭,道:“大師忽然對小子施以真言符咒,有甚么作用?”
  和淌慈祥答道:“因為施主乃大智大慧的人。”
  徐子陵從容笑道:“如大師所指是小子与佛有緣,那就錯哩!小子雖對佛門心存敬意,卻從沒有入門或修行之心。”
  和尚柔聲道:“只要悟得清淨,就是修行,豈有入門出門之分。即世便是出世,入門便是出門,平常心正是佛心。”
  徐子陵訝然轉身道:“大師如何稱呼?”
  和尚合什道:“真言。”
  徐子陵動容道:“原來是真言大師,難怪精通真言咒法,大師說話暗含禪机,是否想點化我這頑石?”
  真言大師微笑道:“施主非但不是頑石,還与佛有緣,与其言有緣。今早老袖早來此打掃,見施主在羅漢佛間閉目禪坐,兩手天然結出种种印結,最后歸於施無畏印,令老衲有悟於心,老衲尚未多謝施主。”
  徐子陵愕然道:“若非得大師相告,我真不知雙手曾做過這些動作,施無畏印是怎樣的呢?”
  真言大師緩緩結迦跌坐,臉上露出悲天憫人的庄嚴法相,左手掌打開,手心向上,手背擱在膝蓋處。
  徐子陵不由學他般盤膝坐下,點頭道:“大師說得不錯,這确是我醒來時擺出的手勢,只是不曉得有個這么好听的名字。嘿!施無畏印。”
  真言大師微笑道:“別人是以手印触發內心,施主卻是從內心触發出手印,這不是慧根是甚么?”
  徐子陵暗忖若給寇仲听到就糟糕透頂,會給他一口咬實自己會去出家當和尚。苦笑道:“這与慧根大概沒甚么關系,該類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皆因我入靜前曾習羅漢佛的諸般印結,打坐時不自覺的擺出來吧!”
  真言大師啞然失笑道:“施主不肯承認作罷好了。但施主怎都不能否認對我佛家的手印感興趣,佛家有三密之說,施主肯听嗎?”
  徐子陵不解道:“大師乃世外高人,為何會對我這俗人很有興趣的樣子?不怕我是為非作歹,甚至是破坏堂內佛塑的惡徒嗎?”
  真言大師不答反問道:“施主可知何為坐禪?何為禪定?”
  徐子陵皺眉道:“這么深奧的問題,有勞大師指點。”
  真言大師點頭稱許,肅容道:“一念不起為坐,見本性不亂為禪;外不著相為禪,內不亂為定。外禪內定,故名禪定,即時豁然,還得本心。”
  徐子陵思索片刻,恍然道:“大師是否因剛才曾觀察小子坐禪入定,而認為我与佛有緣,遂加點化。唉!我其實只是想練成某种功法,好去把席應誘出來誅殺,此外再無他意。”
  真言大師雙目射出深邃不可測窺充滿智慧的异芒,道:“像施主這么坦白真誠,全無貪慎痴念的人,縱在空門之中亦屬罕有。百多年來,老衲曾先后游歷中外名寺古剎五千六百五十二所,最后把所有印結歸納在“九字冥言手印”內,今見施主有緣,竟有不吐不快的俗念塵心,确為异數。”
  徐子陵肅然起敬道:“原來大師竟有百歲高齡,呃!小子失敬啦!大師這九字真言手印必是非同小可,何不傳与佛門中人。唉!小子是否多管閒事呢?有大師座鎮,“天君”席應豈敢胡作非為?”
  真言大師搖頭道:“老袖於塵世已時日無多,再難尋得能受得起九字真言手印的有緣人,此九字真言用之於佛則為佛,用之於武則為武。老衲一心侍佛,生平從未与人過招動手,施主明白嗎?”
  徐子陵微笑道:“當然明白,只要大師真言出口,即使窮凶极惡之徒,亦要凶念全消,哈!是否這樣呢?”
  真言露出一絲充滿童真的笑意,祥和地道:“當然不是這樣。更何況若對象是席應這類魔功深厚的高手,心志堅剛如不可動搖的岩石,甚么真言都派不上用場,就更需施主來護法。”
  徐子陵疑惑地道:“九字真言手印既可用之於修行,何故又有受得起受不起的問題?”
  真言大師道:“九字真言似簡實繁,受不起的人會因挈而不舍致舍本逐未,終生難有所成。坦白說,在看到施主今晨結印禪定之前,老衲從未想過九字真言手印可直接用在武功之上,現在卻是塵心大動,若施主拒絕,老祠今晚撒手西歸時,极可能因而功虧一簣。”
  徐子陵苦笑道:“大師請說,小子洗耳恭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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