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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以弱制強


  徐子陵展開從云帥處領悟回來的挪閃之法,純憑真气一起一伏的自然流轉,往右側斜退、側身,右掌輕飄飄的切在石之軒手肘處。
  對石之軒的不死印奇功,他已積累下丰富的應付經驗,曉得如若硬把真气攻入對方經脈,部分會給化去,部分則被石之軒轉為己用,使他得立于不敗之地,所以掌勁蓄而不發,只用于防御性質。
  “蓬”!
  石之軒的真气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排山倒海般狂涌過來,擺明是要不留手的硬撼,務求速戰速決。
  徐子陵的真气早臻收發由心的境界,從腳心涌泉穴提取真气,送往丹田,化成一陰一陽兩股合二而一的螺旋气勁,再經后背督脈送往右掌,与石之軒霸道無比的真气作正面交鋒。
  就在兩勁交擊的剎那,詭异的事發生了。
  徐子陵的心神忽地變得精澄通透,兩方真气相触,就像把兩個本是獨立分隔的個体貫通。這感覺奇妙無比,出道至今,他尚是首次生出這怪异的感應。
  以往他要把真气輸入別人的經脈去,始能查察對方气脈的情況。可是今趟只是真气的接触,石之軒体內气脈聚集和流動的情況,就像一張地圖般展現在他的腦際內。
  同時發覺即將來臨的大禍,因為他感應到石之軒的真正殺著,是聚在腳尖的一股陰柔勁气。
  這念頭剛起,石之軒的左腳無聲無息的踢來。假若徐子陵不是生出這般靈异的感應,由于心神全被他詭异的身法和快速剛猛的肘撞牽制,說不定真會中招。
  天下間,恐怕只石之軒一人能同時分別使出剛勁猛烈和陰柔難測的兩股勁气。
  “啪”!
  徐子陵左腳掃出,撞開石之軒本是必殺的一蹴。
  兩人候地錯開。
  若有人在旁觀看,只會看到兩人略一接触,像沒什么交過手又分開了,怎都想不到其中的情況竟是如此微妙惊險和轉折。
  石之軒露出愕然神色,顯是沒想到岳山高明至可滿洒自如地擋過他精心策划的奇招,表面更不見任何狼狽的情狀。
  徐子陵卻是有苦自己知。
  只是石之軒肘撞攻來的剛猛勁气,已使他气血翻騰,經脈受震,頭暈身軟。幸好他錯有錯著,因怕他的不死印法而把真气留守經脈內,否則如此硬拼,足可令他受傷吐血。
  縱使他早先決定死戰,此刻亦要改變主意,只是石之軒能如此分別使出兩股截然相反的真气,殺傷力又是那么龐大,他自問絕不能及。
  他和寇仲可以把陽熱陰寒兩种真气合二為一,又或陰陽互換,但要如石之軒般運用得出神人化,仍是力有未逮。
  只從這方面看,石之軒已可穩操胜券。
  徐子陵足尖點地,橫過近四丈大雪紛飛的空間,來到兩幢酒倉的正中處,背后風聲響起。
  狂猛無恃的勁力像一座大山般朝他壓至。
  徐子陵心叫不妙,以前即使与祝玉研交手,也可以從對方勁气的聚散,先一步測出對方的虛虛實實,和最后要攻擊的目標。
  惟是石之軒的攻擊,每一點都是那么平均,令他根本不知對方要攻擊的是什么地方。既不知其所攻,當然不知何所守。
  忽然間,徐子陵對不死印法豁然大悟,那其實是一种把真气練至真正出神入化,隨心所欲的一种奇功。對自己的真气如此,對別人的真气亦如此。
  正因石之軒在動手過招時,不斷探索別人真气的情況,撞上徐子陵的長生訣气功亦有這种奇异特性,所以在石之軒察覺到徐子陵体內真气的情況時,徐子陵反過來也察覺到他的情況。
  這正是石之軒不死印法的厲害處,使他能長立于不敗之地。
  假設徐子陵能不讓石之軒看通看透,而自己則反過來看穿對方虛實,雖仍未足夠擊敗石之軒,但對保命逃生,將大有幫助。
  想到這里,徐子陵還不曉得該怎么辦,暗捏不動根本印,左手衣袖往后拂打,同時騰掠而起,往前方暗黑的倉頂扑去。
  “轟”!
  勁气互撞。
  當徐子陵再一次清楚石之軒真气的虛實時,無可抗拒的勁气反撞力把他帶得加速斜沖倉頂的勢子。
  徐子陵的經脈挫上加挫,幸好取得喘一口气的寶貴空隙,腳尖點在瓦頂邊緣的剎那,他的長生罡气運轉十八周天,化去大半傷勢,予他逃命的本錢。
  石之軒如影附形的追來,一指不帶任何風聲的勁气戳出,疾點徐子陵背心要害。
  近二十年來,他尚是首次全力出手去殺一個人。
  徐子陵足尖生勁,一個倒翻,不但避過石之軒這陰損狠毒至极的一指,還變成落在石之軒后方,一拳往他轟至。
  以石之軒的陰沉,至此亦要大吃一惊,因為徐子陵以背向他,竟如有目睹的看到他的招式,并能如此連消帶打,運用得恰到好處。
  徐子陵眼前一花,石之軒在全無可能的情況下,改而往下急墮,在落地前轉身雙掌反擊。
  一剛一柔的兩股力道,排山倒海的攻至。
  徐子陵早試過被他以兩股截然不同的內勁,似要把身子撕裂的駭人滋味,哪敢硬櫻其鋒,哈哈一笑道:“石小儿技只此矣!”
  砰!拳勁不改的重撞在倉壁近頂處,徐子陵就借那反震之力,加速飛退,避過石之軒難擋的掌勁,疾如箭矢的往后面尤鳥倦坐尸的酒倉投去。
         ※        ※         ※
  在位于布政坊的將軍府內,李靖听罷寇仲的敘述透出凝重的神色,道:“雷先生午后确來找過我,安排云帥見秦王的事,云帥亦依約秘密与秦王見過面,可知雷先生被擄的事,應是在過去個把時辰內發生。”
  換過另一張絡腮胡子面具的寇仲沉聲道:“趁敵人陣腳未穩,我們必須立即把雷九指救回來。否則若讓敵人從他口中迫問出我們的事,對我們會更為不利。”
  在來見李靖途中,他想通很多事。事實上他們來長安起寶,是間接的幫了楊文干一個大忙。表面上楊文干調動京兆聯的人助李元吉追緝他兩人,暗底下卻是乘机調動人馬,陰謀斗倒李閥。
  而他們的潛入長安,同時引開李建成、李元吉兩大派系的注意力,令揚文干便于行事。
  楊虛彥以焚經散對付張婕妤,既可為董淑妮除去爭寵的勁敵,更可使李淵因愛妃的怪疾無心政務,予陰謀者有可乘之机。
  豈知寇仲誤打誤撞下治好張美人的病,徐子陵的岳山則提高李淵的警覺,而陰癸派失去那批由沈法興提供的火器,更使楊文干一方陣腳大亂。
  眼前形勢确是錯綜复雜,沒有一個當事人,包括寇仲在內,弄得清楚全盤經絡。
  像可達志近期不斷挑戰天策府的高手,亦可能是惑人耳目,轉移注意。
  李靖點頭道:“我們必須立即救回雷先生,問題是我們只有一個机會,換了我是趙德言,最安全的方法莫過于把雷先生運离長安,那我們就無計可施。”
  寇仲道:“所以我們立即行動,趙德言那邊全是突厥人,太過惹人注目。干這种事,必須是有勢力的地頭虫才可輕易辦到。而趙德言絕不會讓楊文干曉得此事。他唯一可倚賴,且順理成章的就是找香玉山幫忙,而香玉山當然會著或者該喚作香生春的池生春負責,那運走雷九指一事就非無跡可尋。”
  池生春就是六福賭館的大老板,背后得李元吉的支持,只有他這种地方勢力,才可在現今緊張的形勢下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人運走。
  李靖霍地起立,雙目閃閃生光道:“我們就博這一舖。幸好早前和你們說話后,我一直嚴密地監視池生春和他手下的一舉一動,只要人是落在他們手上,池生春又急不及待的要把雷先生送离長安,我有十足把握將人救回來。”
  兩人推門而出,立即愕住。
  俏臉含嗔的紅拂女攔門而立,冷冷道:“為什么你們兄弟的事,總要把我漏掉?”
         ※        ※         ※
  徐子陵退入酒倉,背后丈許就是尤鳥倦坐尸之處,体內真气運行不殆,務求趁這短暫的時間把經脈的傷勢療愈,應付新一輪的攻擊。
  石之軒成竹在胸地負手悠然步進倉內,不經任何接触,背后大門無風自動的掩上,把酒倉變成一個封閉的空間。
  在實質上這沒上閂的門當然不能成為障礙,但在心理上卻是一种侮辱,表示石之軒要把岳山關起來作瓮中捉鱉。
  石之軒微微一笑道:“岳山你是愈老愈糊涂,以為練成‘換日大法’就可天下無敵,竟敢到長安來和我作對。”
  徐子陵冷笑道:“安隆在哪里,為何不喚他來幫手,只憑你石小儿恐伯尚未夠資格殺我。”
  石之軒失笑道:“人說岳山狂妄自大,現在听你這么說,始知傳言非虛。你自作聰明的避入倉內,怕的就是安隆從旁偷襲吧!你此舉确是笑話。”
  徐子陵正是要誘導他這么去猜想,更以此作借口逃命。岳山雖是性情剛烈,狂傲不屈的性格,可是在敵眾我寡下,逃生保命乃人之常情。
  石之軒在官場和黑道打滾多年,當然不會那么易被他騙倒。可是因他認定徐子陵是岳山,那徐子陵便可利用岳山的身份和特性,令石之軒難辨其真偽。
  徐子陵悶哼道:“廢話!若不是安隆從旁助你夾擊尤鳥倦,怎能一下子就把他收拾。”
  石之軒啞然失笑道:“你老人家愛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石之軒從不和死到臨頭的人計較。還有一件事忘記告訴你老兄,你和玉研相好時,有否發覺她已非完壁?”
  話剛完,雙掌齊推,發出截然不同的兩股惊人气勁,攻向徐子陵。
  徐子陵根本不曉得真岳山听到這陰損的話會有什么反應,不過石之軒既說得出口,當然肯定岳山會因而情緒激動而露出破綻,予他可乘之机。
  只從這類卑鄙心計,可推知石之軒的為人。徐子陵裝作心神劇震,狂喝一聲,一拳擊出,實則暗運大金剛輪印,先守得己身穩若長安、洛陽那种堅城,拳出至一半時,轉化作寶瓶印,气勁蓄而不發,在沒有真正接触前,對方根本測不到他的虛實。
  這是對付石之軒其中一道最佳法門,如非徐子陵的長生真气也具有同樣的奇异特性,恐怕至死仍不知石之軒真正虛實。
  石之軒果然眉頭輕皺,弄不清楚徐子陵的玄虛。
  尤令他不解的是徐子陵下踩奇步,乍看并沒有什么意義,既非躲避,也沒有惑敵的作用。
  “唉”!徐子陵等到石之軒勁气臨体,寶瓶印气才像山洪暴發般,透拳擊出,迎上石之軒的掌風。
  寶瓶印气的特色,是把一團高度集中的气勁,离体發放,有如把一個真气形成的球体往敵人隔空投去,避免直接交触的情況。昔日‘天君“席應,就因而吃了大虧,導致最后落敗身亡。刻下則是應付石之軒的最佳方法。寶瓶印气等若先鋒隊伍,無論石之軒如何厲害,也要化解后才能直接攻擊徐子陵。而寶瓶印气的高度集中和凝聚,縱使以石之軒之能亦一時難以轉化為己用,再以之反擊對方。
  石之軒臉露訝色,前推的雙掌改為向中間合攏,發出一陣勁气爆破的异響,就那么把寶瓶印气化掉。徐子陵瞧得直冒寒气。他從未想過有人能如此這般把寶瓶印气化掉。不進反退,往橫移開。石之軒并沒有乘勢進攻,朝他瞧來,雙目熠熠生輝,訝道:“這是什么功夫?”
  徐子陵陰側側笑道:“你以為我仍把小研放在心上,那就大錯特錯。”
  石之軒仰天長笑道:“好!秀心又如何呢?”
  徐子陵暗罵他狼心狗肺,淡然道:“你敢把這話向青璇說嗎?”
  石之軒渾身一震,雙目射出令人复雜難測的神色。
  徐子陵首次獲得主動進擊的千載良机,閃電移前,左掌似無意識地撮指為刀,戳向石之軒右肩旁空處。
  石之軒微一愕然,徐于陵變招改以掌沿削向他頸側,招數怪异至极點。
  這可是徐子陵臨時創出的招式,源于他對生死有無的奇异构想。
  由有至無,由無至有。
  錯非他把長生真气練至收發由心,兼且身具八字真言印法的佛門絕學,絕創不出這前無古人的功夫來。
  練武者無不講求真假虛實,但卻從沒有人能進一步探索“有無之道”。
  徐子陵這一招先是勁力十足的刺往石之軒右方空處,与寇仲的“棋奕”异曲同功,是要看對方如何“還子”。
  石之軒以靜制動,視為虛招,他立即變招,從有到無,這改戳為削的一掌,竟不帶任何勁气,石之軒怎能不為之大感奇怪。
  可是有寶瓶印气的前車之鑒,石之軒自不肯冒險以身試法,任他劈中,以他的不死印法,亦沒有把握立即化解這种高度集中的真气。
  當年他被四大圣僧圍剿,曾在嘉祥大師的一指頭彈下吃過大虧。
  石之軒冷哼一聲,展開幻魔身法,閃電錯往徐子陵左側,右手探出中指,疾戳徐子陵因進攻而露出的左脅下要害。
  徐子陵一個旋身,右手衣袖拂掃石之軒的指戳,石之軒似從听到女儿石青璇之名的震蕩回复過來,哈哈一笑,收指后退,底下一腳踢出,疾取對方小腿上五寸下五寸處,動作行云流水,瀟洒自如,不愧是侯希白的師傅。
  徐子陵拋開一切顧忌,把新領悟回來的“有無”心法,發揮得淋漓盡致,勁气時有時無,有可變無,無可變有。
  石之軒在摸不透他的虛實下,被他連攻十多招后,始找到一個机會,迫徐子陵硬對一掌。
  徐子陵立即感到過半真气被對方吸納轉化,大吃一惊,幸好在真气相触下,他感應到對方下一步進擊的手法,驀然往左閃開,堪堪避過石之軒必殺的一著。
  兩人終于分開,互相隔遠虎視。
  石之軒雙目殺机大盛,生出如牆如堵的龐大气勢,遙遙鎖定徐子陵,教他不能逃遁。
  徐子陵背后就是砌積如山盛著酒壇的大竹籮。
  他首次感到石之軒終對他生出顧忌,決意藉此戰不惜一切的把他除去。
  并非說石之軒剛才不是全力出手,而是石之軒一直避免因殺他而使自己受傷的局面,所以遇上某些有可能令己身受損的情況,他宁愿錯過机會,亦不肯冒險。
  但現在石之軒是拼著受傷,務要置他于死地。
  徐子陵現在已是強弩之末,剛才他拼盡全力爭取得搶攻的机會,可說用盡渾身解數,耗盡真元,更藉踏遍倉板尋得离倉秘道的位置,再不逃走,肯定尸橫此地。
  心神有了破綻的石之軒仍如此厲害,沒破綻的他更令人不敢想象。
  石之軒昂然盯緊徐子陵,點頭道:“好!數十年來,除宁道奇和宋缺堪作我對手外,現在終多出個‘霸刀’岳山,你可安心去了。”
  石之軒終于表示出欽佩他的豪气,不再貶低對手。
  “咿呀”一聲,倉門張開,安隆閃身而入,獰笑道:“石老大,我回來哩,岳老哥你好?”
  徐子陵心叫安隆你來得正好,往后猛撞,砌疊達兩文多高的竹籮立即像雪球般塌倒下來,往石之軒和安隆滾去。尤鳥倦的尸身首先當災,与竹籮滾作一團,場面混亂至极點,燭火熄滅,酒倉陷進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黑里。竹籮在徐子陵蓄意而為下,不斷塌倒滾擲,壇破酒溢的聲音連串響起,酒香四溢。徐子陵長笑道:“請恕老夫不奉陪啦!”
  破風聲往大門疾去。
  石之軒和安隆齊往攔截,等到發覺截到的只是徐子陵擲出的外袍時,已遲了一步。
  地板破碎聲響。
  當安隆燃起火焰,徐子陵早震破地道,安然离開。
  以石之軒之能,亦不敢貿然進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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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交者:skp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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