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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逍遙拆气


  祝玉妍冷然道:“金環真夫婦理應亦感應到舍利所在,因時間上的配合,大明尊教的人會誤以為我是感應到舍利追出城外,所以必不顧一切盡起高手全速迫來,以收漁人之利。我們就讓大明尊教的蠢材先打頭陣,三位有什么意見?”
  寇仲道:“一切听你老人家吩咐。”
  祝玉妍歎道:“唉!造化弄人,誰猜得到祝玉妍竟會和梵清惠的徒儿合作對付石之軒呢?”
  說罷掠出林外,在前引路。
  三人緊隨其后。
  寇仲和徐子陵并肩而馳,師妃暄稍墮后方。寇仲輕撞徐子陵一記,打個眼色,徐子陵微一頜首,表示感應到舍利所在。
  山野在四人腳下迅速倒退,不片刻穿過密林,來到鏡泊湖東北岸,馬吉營地的燈光在右方,湖水仿如一塊不規則的大鏡般在腳下延展。
  除馬吉的兩條船外,不見其他船只。然而鏡泊湖河支流眾多,四岸雜樹叢生,把船隱于暗處容易方便。
  祝玉妍幽靈般立在林木暗黑里,三人不敢打扰,靜在她身后。
  祝玉妍柔聲道:“石之軒在等我。”
  接著幽幽一歎,道:“我一生人只曾對兩個男人動真情,最后都要設法毀掉他們,命運總愛戲弄人?”
  寇仲首次感到她像普通人般,也有七情六欲,人的感情,怜意大生,道:“祝宗主身份特別,事事不得不以教派為重,故不能像普通女子般享受到一般的男女愛戀。”。
  視玉妍像變成一個多愁善感的小女子,輕輕道:“男女間的愛戀真能是一种享受嗎?”
  徐子陵道:“敢問曾令宗主動真情的男子,石之軒外尚有何人。”
  祝玉妍朝夜空望去,苦笑道:“我是否明知必死,所以忍不住真情流露。”
  听到“真情流露”四字真言,徐子陵忍不住朝身旁的師妃暄瞧去,這仙子玉容平靜,秀眸閃爍著圣洁和智慧的采芒,卻不肯迎接他的目光。
  徐子陵立即生出失落的感覺!旋又把這种扰人的情緒排出腦域外。大戰當前,他必須在最顛峰的狀態下對付石之軒。
  祝玉妍聲音轉柔,道:“另一個是魯妙子,唉!他太高傲啦!”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可惜,若能在魯妙子死前告知他此事,魯妙子肯定會有一番奇异的感受。
  祝玉妍回复平靜,像述說与她無關的事般淡談道:“石之軒不死印法最厲害的地方,是任何進入他經脈內的真气均會被他化解轉化盜用,妃暄曾讀過印卷,是否想到應付之法?”
  師妃暄道:“敝齋心法与石之軒魔功天性相克,石之軒雖身兼佛門奇功,但只要妃暄把真气集中和局限在劍鋒間,務求只傷他筋骨要穴,當對他有一定的威脅。”
  祝玉妍道:“這不失為一個方法,妃暄須小心他憑幻魔身法作出的反擊,令你難再堅持既定的戰術,你兩人又如何?”
  寇仲道:“我們曾和他兩度交手,曉得他的厲害,到時會隨机應變。宗主尚有什么指示?”
  大敵當前,他們只有拋開以前所有恩怨,為除去石之軒衷誠合作。
  祝玉妍緩緩道:“我會利用石之軒急欲殺我的心態,先和他來個單打獨斗,當我的天魔大法全面展開,會生出一個把他纏死的气場,只要我把气場逐漸收窄至某一范圍,便能与他同歸于盡,破掉他的不死印法。”
  師妃暄問道:“石之軒曉得陰后這与敵偕亡的秘技嗎?”
  祝玉妍凝望在月色下閃閃泛光的鏡泊湖,沉聲道:“若非他顧忌這招‘玉石俱焚’,陰癸派早臣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寇仲一震道:“這么說石之軒將不會容宗主把天魔大法展至‘玉石俱焚’的地步。”
  他的震駭非是沒有理由,听她語气,曉得這位一向被其祟為魔門第一人的陰后,心底里承認及不上石之軒,全賴這招“玉石俱焚”,教石之軒不敢妄動,勉強保住“邪道八大高手”首席的寶座。
  祝玉妍道:“所以我須你們從旁協助,當他力圖破毀我的气場時,你們必須全力出手,令他應接不暇,此至關緊要。因為若他曉得我會与你們聯手,勢將遠遁;直至練成舍利的圣气后,始敢出世,那時縱使天下三大宗師聯手,怕亦未必能置他于死地。”
  徐子陵道:“宗主施展天魔大法時,會否影響我們?”
  祝玉妍搖頭道:“天魔大法只會針對石之軒一人,不過當你們与他真气交触,他說不定可利用气場對付你們,此正是不死印法最可怕的地方,根本不怕圍攻。”
  忽然把目光投往左方密林外的山頭,道:“大明尊教的人中計出動啦!”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心知肚明自己比之祝玉妍仍遜一籌。因為他們听至祝玉妍此句說話,醒覺過來連忙運功察听,才勉強接收到遠方傳來的衣訣破風聲。
  師妃暄仍是那恬靜無波的動人樣儿,無憂無喜,教他們猜想這或許就是劍心通明的境界。
  儼有君臨天下之威的石之軒負手卓立兩座山頭間廣闊的平野,出奇地衣衫不覺半點濕气,背上挂著的卻是個曾經濕透的小皮袋,神色冷酷,似對從四方圍上來的敵人全不介怀,嘴角還露出一絲不屑和殘酷的笑意。
  祝玉妍和三人藏在石之軒左側山坡的密林處,隔遠觀戰。
  大明尊教來了三十二人,在五類魔的“濃霧”鳩令智、“熄火”闊羯、“惡風”羊漠的率領下,把“邪王”石之軒重重圍困,卻不立即動手。
  三魔的手下全是一流好手,以這樣的實力,确可把石之軒留下,可惜石之軒的不死印法配上幻魔身法,并不懼怕群戰。
  “濃霧”鳩令智瘦高長面,長相頗有點吊死鬼的味道,兩眼不時翻露眼白,武器是一根重鐵杖,看上去至少百斤以上。
  “熄火”闊羯中等身材,肩膊寬橫,容貌凶惡丑陋,獅子鼻頭紅點滿布,用的是雙刀,腳步沉實,該是擅長攻堅的悍將。
  “惡風”羊漠在三魔中長得算最令人順眼,白淨面皮,眼睛似醒非醒,還有几分文秀之气,背上長劍仍未出鞘。
  只看外表,三魔年紀均在三、四十歲間,不過練气之士均能把真實年齡隱藏。像石之軒和祝玉妍那個級數,橫看豎看都不應超過三十歲,事實上已是成名近一甲子的前輩高手。
  石之軒目光掃過三魔,皺眉道:“為何還不動手?”
  一陣嬌笑在寇仲等藏身的對面山頭響起,在七、八人的簇擁下,一位媚態橫生的半老徐娘從斜坡緩緩走下來,喘息細細的以漢語道:“石老哥不是剛和老相好碰過頭嗎?為何只剩得一人只影形單?”
  石之軒冷笑道:“原來是‘善母’莎芳法駕親臨,為何大尊沒有侍奉左右?”
  “善母”莎芳面如滿月,体形丰腴誘人,气質高貴,穿錦靴,戴貂領,身穿紫金百鳳衫、杏黃金錢裙,頭結百寶花髻,長裙前据拂地,后裙拖拽尺余,雙垂紅黃帶,奇怪的是仍予人飄逸靈巧的感覺。
  她手捧一枝銀光閃閃,長約兩尺像飾物多過像武器的銀棒,面上挂著迷人的笑容,似是情深款款的瞧著石之軒。
  在靜觀的祝玉妍道:“莎芳手上的銀棒叫‘玉逍遙’,她的逍遙拆共有二十八式,但變化無窮,即使石之軒亦不敢小覷。想不到她竟會親自出馬,可知其對舍利的重視。”
  寇仲和徐子陵心忖莎芳愈厲害愈好,最好和石之軒來個兩敗俱傷,他們可趁手撿便宜。
  不過若祝玉妍不須和石之軒同歸于盡,那時舍利誰屬,會是另一個令人頭痛的問題。
  “善母”莎芳的侍從由五男兩女組成,回紇戰士打扮,均備有弩弓勁箭,殺气騰騰。
  莎芳儀態万千的來到包圍圈外,包圍石之軒的戰士往兩旁讓開,使莎芳視線無阻的与石之軒對話。
  莎芳斂起笑容,肅容道:“莎芳謹代大尊向邪王請安,假如邪王肯割愛讓出圣舍利,我們大明尊教的寶典《婆布羅干》可任由邪王翻閱過目。”
  石之軒仍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不色變的淡定模樣,冷然道:“廢話!我石之軒創的不死印法曠絕古今,倘若不信,就拿你善母從《婆布羅干》演化出來的‘逍遙拆’試試看。”
  圍著石之軒的大明尊教眾多高手,沒有人哼半聲,顯然被石之軒的气勢震懾。
  “善母”莎芳倏地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道:“邪王仍是豪气如昔,唉!大家終屬同道,自相殘殺太沒意思啦!莎芳有一提議,只由我向邪王領教几招,敢請邪王俯允。”
  寇仲等心中均暗贊莎芳高明,發覺形勢有變,祝玉妍并沒与石之軒對上,立即改變策略,改群戰圍攻為單打獨斗,表面是冠冕堂皇,實質上卻是為自己和手下著想,既免得石之軒借去手下的真气反過來對付她,又可令石之軒不能突圍逃走。
  不過她敢單挑石之軒,已是個非常有膽色的人。
  石之軒仰天長笑道:“善母若肯和我單對一場,石之軒求之不得,怎會拒絕。”
  “善母”莎芳媚笑道:“邪王快人快語,就以二十八拆為限,莎芳若仍不能破邪王的不死印法,以后將永不過問圣舍利的事。”
  石之軒淡淡道:“就此一言為定,可是善母你二十八拆施畢之前,絕不能退。”
  莎芳雙目殺气大盛,冷哼道:“你有本事就在這二十八拆間取我莎芳的命吧!全部退到我這邊來!”
  最后一句是向她一眾手下說的,三魔等不哼半聲,乖乖听命,全退至莎芳身后二丈許處,莎芳左右五男兩女,亦往后退開。
  气氛立趨緊張。
  兩大魔道頂尖高手,隔遠對峙。
  莎芳身上的華服和飄帶,忽然無風自動的拂揚起來,嬌笑道:“邪王背上的是否圣舍利。”
  石之軒反手一拍背上囊袋,微笑道:“正是!殺了我石之軒,它就是你的。”
  那邊的祝玉妍沉聲道:“這是個沒有破綻的石之軒,就像遇上碧秀心前的石之軒。”
  徐子陵心想那在長安遇上的石之軒該算是有破綻的石之軒,因為只要提到石青璇的名字,足可對他生出影響,最后更分裂出另一种截然相反的人格。現在再對他施展這套,恐怕不會起任何作用。
  寇仲道:“我該很想石之軒成功宰掉莎芳,但事實上我卻頗為她擔心,這是否同情弱者的心態?”
  祝玉妍道:“莎芳并非弱者,石之軒用的是攻心之術,令莎芳不敢放盡,從此可看出石之軒對莎芳不無忌憚。”
  包括師妃暄在內,都听得心中佩服。暗付祝玉妍不愧宗師級的人物,确是識見高明。
  莎芳倏地移前,由于拽地長裙掩蓋著她雙腳的動作,使她有點像不著地的幽靈,住石之軒飄過去。
  人影一閃,石之軒忽然已抵莎芳左側,一掌往她頸側切去。
  動作行云流水,瀟洒好看。
  莎芳冷哼一聲,往外旋開,手上爆起點點銀光,迎向石之軒削來的一掌。
  兩大武學巨匠,終于正面交鋒。
  “蓬”!
  掌棒交擊,狂飆刮起草泥,以兩人為中心向外激濺,聲勢惊人至极點,雙方退開。
  感受最深的是徐子陵,因他多次与石之軒交手,深悉此君的厲害,莎芳能力擋此招而無絲毫狼狽之態,便知她至少胜過仍在長安時的他。
  師妃暄輕歎道:“我們今晚的行動失敗啦!”
  祝玉妍展出深思的神色,寇仲和徐子陵則愕然以對,尚未動手,師妃暄憑何預知結果。
  莎芳嬌笑傳過來道:“莎芳自創出二十八拆后,從沒對手能把二十八拆由頭看到尾,邪王會否是唯一的例外?”
  腳踩奇步,玉逍遙在她手上靈巧得令人難以相信的畫出無數眩人眼目的光影銀牌,落在寇仲等人眼中,卻看破她以迅疾無倫的詭异手法,從不同角度趁石之軒進擊前向他虛點十五下,發出十五道凌厲的勁气,有些直接攻擊石之軒的要害,一些看似擊往空處,實際上卻對封死石之軒閃躲的變化。
  十五道勁气,像十五支气箭,把“邪王”石之軒完全籠罩在內。
  寇仲和徐子陵哪想得到莎芳的玉逍遙神乎其技至此,心忖若換過自己下場代替石之軒,必然非常狼狽。
  假若莎芳的真气可以無有窮盡,永遠保持目前的強大,那天下將沒有人能擋得住她的逍遙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但要支持至她真气枯竭的一刻,肯定非常難捱。
  石之軒一聲長笑,身体在窄小的范圍內鬼魅般閃移!兩手化作漫天掌影,竟是以快對快,迎上莎芳的拆气。
  一時勁气轟鳴之音,連串響起,密集似長安太极宮燒的爆竹塔。
  “蓬”!
  兩人硬對一掌,二度分開。
  祝玉妍點頭道:“妃暄說得對,石之軒設法從莎芳身上盜取半分真气,所以縱胜亦會損耗大量真元。在這种情況下,他今晚絕不肯冒險和我作生死決戰。”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暗贊師妃暄蘭心意質,眼力更是高明,在場中兩人交手的第一招,已看破石之軒就算能擊殺莎芳,胜來亦非常艱難辛苦,再無余力應付祝玉妍,在這种情況下,只有遠揚一途。
  以他的幻魔身法,根本沒有人可以追上他,故師妃暄有今晚行動宣告失敗的結論。
  退開的莎芳一個旋身,像變成千手觀音般玉逍遙幻化出千百計虛虛實實的拆影,把她的軀体緊里在光影之中,全力主動進擊。
  石之軒冷哼一聲,動作似乎緩慢下去,一拳擊出,偏偏毫不遜于莎芳惊人的高速,當莎芳透過玉逍遙刺出八道气箭,他的拳頭剛好命中虛實幻影中的真主。
  “砰”!
  拳拆交擊。
  莎芳嬌軀劇震,往后飄退,顯是吃了暗虧。以三魔為首的一眾手下全瞧得目瞪口呆,莎芳明明至少有三道气箭命中石之軒的要穴,他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并施以最凌厲的反擊。
  祝玉妍等當然清楚看破石之軒雖不能盜用莎芳高度集中的拆气,憑其不死印法在化解上仍是游刃有余。
  石之軒一聲長笑,由守轉攻,倏地搶至莎芳身前,全力強攻,他不論拳擊指點,掌削肘撞,每一下動作都是清楚分明,似拙實巧,莎芳再無法射出拆气,只能見招拆招,雖未露敗象,已應付得非常辛苦。
  不過在石之軒來說,這是非常耗力的打法。
  “當”!
  石之軒指尖點正玉逍遙的尖端,莎芳顯是不敵石之軒的指勁,劇震后撤。
  出奇地石之軒沒有乘胜追擊,反手負在身后,傲然道:“善母仍要斗下去嗎?”
  莎芳立定,雙目殺机大盛,狠狠盯著石之軒,一字一字的緩緩道:“不死印法确是名不虛傳,由此刻起,我大明尊教絕不再過問圣舍利,我們走!”
  石之軒一聲長嘯,倏地橫移,鬼魅般逸往十丈開外,再拔身而起,投往附近的密林區去,轉瞬走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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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描者:媛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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