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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八刀之約


  寇仲倏地換气,剎止沖勢改為橫移之勢,避過刺喉長槍,井中月側劈槍尖盡處,只要毫厘之差,便會劈在矛尖前空處,最妙至毫顛的地方,是掌握到對方槍勁因刺空而急欲變招,气勢由盛轉衰的剎那。所以此刀雖只有寇仲平常六、七成功力,效果卻与功力十足時無异。
  正是井中八法另一式“擊奇”,以奇制胜。
  “當”!
  深末桓渾体劇震,刀鋒擊中的雖是槍尖,承受的卻是他全身的气血經脈竅穴,有如給螺旋疾轉而至的大鐵錐硬刺胸口,難過得差點吐血墜跌,不過他亦是非常了得,急往后撤,蛇形矛搖擺震幌,形成槍网,務令寇仲難以乘胜追擊。
  支持寇仲的一方立時爆起歡呼喝采,而另一方則人人呆若木雞。
  誰想得到受傷的寇仲,刀法仍能精妙凌厲如斯。
  寇仲事實上亦給深末桓反震之力弄得血气翻騰,并不好受。
  而且他此刀犯了“天刀”宋缺所傳心法的一個大忌,就是沒有留有余力,因為他根本無力可留。
  剛才的一刀,他已盡得宋缺所言“身意”的法旨,純憑心神合一后的超然狀態,任由身体去作出最精微的反應。
  他的心仍是靜若月照下的井水,無惊無懼,拋開成敗得失。
  “噗!噗!噗!”連跨三大步,在雙方眾目睽睽下,看似比不上急退的深末桓的速度,竟能赶到深末桓左側槍勢的空處,揮刀疾砍,無聲無息的划向深末桓左脅。
  高手如古納台兄弟、跋鋒寒、可達志之輩,都看出這三步大有學問,不但跨出的距离不一,急緩有异,最厲害是其縮地成寸的玄奧作用,令深末桓未能及時反擊。
  深末桓怒叱一聲,扭旋身体,蛇形槍幻作漫天顫動的异芒,迎著寇仲罩去,但誰都曉得是他看不破寇仲的刀勢,更欺寇仲內傷未愈,無法可施下迫寇仲硬拚。
  寇仲哈哈笑道:“老深啊!這招叫‘用謀’,你中計哩!”
  說話間,一個旋身,刀勢不改,改變成向深末桓后頸斬去,极具移形換影之妙。井中月由沒有聲息變成破空呼嘯,黃芒大盛,到此全場始知他剛才用的竟是虛招,真正的力量集中于此旋身疾砍的一刀。
  跋鋒寒等無不歎為觀止。要知若先一刀是注足功力,后一刀絕不能像如今的凌厲惊人,倉卒變招只能予敵可乘之机。說到底仍是他的步法生出作用,令虛招成為深具威脅的必殺一刀,使深末桓不得不全力反應。亦正因是由虛變實,才讓對方看不破摸不透。
  “當”!
  深末桓施展渾身解數,勉力以槍尾挑中寇仲必殺一刀的刀鋒,但螺旋勁再侵体而來,深末桓慘哼一聲,往前跌倒,寇仲哈哈再笑,搶到他身后。
  兩人位置交換,除非能擊殺對方,否則再難退返己陣。
  那邊的木玲從陣內搶出,尖叱連聲,隔遠向丈夫提點說話,本是艷麗的玉容青筋暴現,猙獰可怖,寇仲自是听不懂她的室韋話。
  深末桓一個旋身,擺開架勢,力圖反攻。
  寇仲大喝道:“奕棋來啦!”
  就那么一刀劈在空處,生出的气勁狂飆,卷起一蓬塵土,形成一個像天魔大法的气勁力場。
  深末桓生出要往刀仆跌過去的駭人感覺,在寇仲一招比一招惊奇、一招比一招出乎意料之外的凌厲刀法下,他本是大足的信心所余無几。
  狂喝一聲,蛇形槍疾刺而去,取的是寇仲刀勢朝下露出的上身。
  寇仲嘲笑道:“都說是奕棋哩,怎能亂下子哩?”
  刀往上挑。
  “鏘”!
  寇仲紋風不動,深末桓卻往后跌退。
  這并非受傷后的寇仲功力仍比深末桓強,而是寇仲用上卸力借勁打勁的奇法,深末桓那能不吃虧,最妙是寇仲仍保留借來的部分勁力,以備下招殺著之用。
  寇仲至此總共使了四刀,离八刀之約尚有四刀。
  他雙目不眨的注視退移開去的敵手,到對方終于站定,大聲以漢語喝道:“非必取不出眾,非全胜不交兵,緣是万舉万當,一戰而定。”
  說畢化繁為簡,一刀劈出。
  在眾人瞪目結舌下,寇仲人隨刀走,一縷輕煙般越過与對方間的距离,朝敵照頭照臉的劈去。
  深末桓茫然不知被寇仲借去勁气,只知交拚一招后變成气虛力怯。最要命是從交手開始,主動全操縱在對方手上,要他往前他往前,要他退后他退后。
  寇仲這看似簡單的一刀,刀勢卻把他完全籠罩,气勢緊鎖下,他是避無可避,只能硬拚。先前他是迫寇仲硬拚而不得,此刻則是在絕不心甘情愿的心態下被牽著鼻子去硬拚。
  槍刀交擊。
  深末桓雄軀劇震,再退三步。
  寇仲暗呼可惜,若自己在平常狀態,加上借來的气勁,至少可令深末桓吐一口血,此刻只能把對方震退三步。
  作出個要往深末桓左側搶去的姿勢,他這動作深具感服力,包括跋鋒寒等在內,在他姿勢形成的剎那,誰都以為他是重施故技,想移至深末桓槍勢弱處另組攻勢。
  深末桓也有這錯覺,但他和旁觀者不同,因是性命悠關,必須爭取時間先一步作出反應,立即側身運槍,希望能對寇仲迎頭痛擊。
  寇仲心忖能否大功告成,還看此招,大笑道:“中計哩!小弟‘戰定’后好該來個‘兵詐’罷!”
  動作由往側變成朝前,勁貫刀鋒,照深末桓頸側割去。
  全場鴉雀無聲。
  深末桓急怒下倉皇變招,再沒有交手前沉穩如山岳的高手風范。
  寇仲倏地沖前,似是投進深末桓的矛影內送死,偏是身形能毫無阻滯的穿槍影而過,在不聞刀槍交擊聲下,抵達深末桓身后。
  全場靜至落針可聞。
  “鏘”!
  寇仲還刀鞘內,忽然雙膝一軟,坐倒地上,喘著道:“老跋贏啦!只是六刀!”
  “蓬”!
  深末桓傾金山、倒玉柱的直挺挺仆往地面,揚起塵土,鮮血橫流。
  寇仲一方爆起轟天采聲,五百多騎齊發,往敵陣殺去。
  木玲悲叱一聲,要沖前拚命,給手下硬拉回去,四散落荒而逃。
  草原被追和逃的戰士蝗虫般覆蓋。
  就在祝玉妍指尖戮中失去异力的邪帝舍利同一剎那,石之軒后發的左手同時輕拍晶球。
  “噗”的一聲,魔門著名奇异的圣舍利變成粉碎,祝玉妍嬌軀一顫,忽然幽靈般飄起,動作似緩實快,倏忽間立足石桌上,裙下雙腿連環踢向石之軒臉門,招數狠辣迅快,令人防不胜防。
  徐子陵一顆心直沉下去。遍体生寒,他曾和石之軒數度交手,對他的功力比任何人清楚。在長安的石之軒,由于受到精神分裂的困扰,總有可乘之隙,且動手似像一根拉緊的弦線,終欠了像畢玄那般級數高手的風范。但現在眼前的石之軒,卻是脫胎換骨的變成另一個人臨敵從容,神態悠閒,動作瀟洒完美,面對祝玉妍迅雷疾電的攻勢,仍是一派游刃有余的架勢。
  祝玉妍打開始就落在下風,她本意圖先發制人,把晶石擊炸成粉末摧襲石之軒,最理想當然是傷殘他雙目,至不濟亦可迫他离桌躲避,那就可乘胜追擊,殺他一個措手不及,豈知竟給他輕易化解。桌面上的碎片,沒有半塊掉往桌下,可知祝玉妍的天魔指勁完全給他封擋規限,只是這一手,已知眼下的石之軒在成功吸取邪帝舍利的异力后,厲害至什么程度。
  石之軒就那么安坐石凳,雙掌翻飛,嘴角含著一絲微笑的見招拆招,擋格祝玉妍變化無窮的腳踢。
  石之軒長笑道:“玉妍這是何苦來由,你真正的敵人并非坐在這里的石某人,而是外面人世間當道的虎狼。大家若能捐棄成見,天下將是你我囊中之物。”
  祝玉妍拔身而起,一個翻騰,直抵三丈高空,變成頭下腳上,雙掌朝石之軒頭頂按去,厲叱道:“我曾錯信你一趟,累得師尊含恨而終,絕不會一錯再錯。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石之軒露出啞然失笑的神色,离桌沖天而起,雙拳迎往祝玉妍雙掌。
  縱使身在暗處的徐子陵和師妃暄,也感到气流的改變,曉得祝玉妍正全力展開天魔大法,務要憑最后一式“玉石俱焚”,与石之軒來個同歸于盡。
  視當世高手為無物的石之軒,亦不得不全力應付。
  祝玉妍那看似簡單的掌擊,實是畢生功力所聚,沒有變化中隱含變化,凌厲無匹,徐子陵可想像到若換過自己身當其鋒,當會發覺所處空間凹陷下去,被天魔勁場籠罩綁縛,有力難施。可是石之軒卻不受任何影響,針對祝玉妍的掌勢作出最凌厲的反擊。
  師妃暄甜美的聲迫在他耳旁響起道:“非到最后關頭,你千万不要出手。”
  “蓬”!
  拳掌交擊。
  祝玉妍應拳上升,再一個斜掠翻騰,落在亭頂。
  石之軒笑道:“玉妍中計啦!”
  出乎徐子陵意料之外,接過祝玉妍掌勁的石之軒不但沒向下墮,反仍有余力的在空中打個筋斗,“颼”的一聲往上斜飛,掠往立在亭頂的祝玉妍上方,宛似卓立虛空,神采飛揚。
  師妃暄閃電搶出,先落往四丈外另一棵大樹近頂的橫枝上,借力人劍合一,化作長芒,色空劍朝正在半空下擊祝玉妍的石之軒刺去。時間、角度、速度,均是精采絕倫。
  祝玉妍左右袖內分別射出天魔帶,左帶直沖石之軒雙腳,右帶現出波紋狀,繞彎卷往石之軒頭側。
  一時破風之聲大作,遠處的徐子陵也感到嘯聲貫耳,彷如厲鬼悲泣。
  設身處地,徐子陵暗忖即使自己沒有受傷,在這一老一少,一邪一正兩大高手夾擊下,他除了逃命閃避外,再無他法。
  師妃暄雖不像祝玉妍般熟悉不死印法,但石之軒卻一直是她的頭號大敵,故曾下過一番參究的功夫,看過不死印卷,琢磨出許多攻守之道。故石之軒要同時應付她的色空劍,當非易事。
  石之軒際此生死關頭,竟從容笑道:“賢侄女忍不住出手了,清惠齋主近況如何?”
  色空劍在半丈之外,惊人和高度集中的劍气將他完全籠罩,他卻仍是好整以暇,看似漫不經意的飄身下降,同時腳尖下點,正中祝玉妍帶端。
  徐子陵暗叫不妙,他從婠婠處認識到天魔飄帶可和天魔場配合得天衣無縫,飄帶制敵縛敵,令敵人無法脫出气場之外,就像蜘蛛織网,獵物陷身网內,只有待吞噬的份儿。祝玉妍那表面看來似要迎刺他腳心的飄帶,真正的作用是絞纏他雙腿,使他的不死印法難起作用,最后的殺著是上拂的帶式。
  現在縛腳的飄帶給他點中,對他的威脅自然大幅消減。不過他仍想不到在這种情況下,石之軒如何應付師妃暄橫空擊至的一劍。
  答案立現眼前。
  驀地石之軒憑著足點帶端之力,陀螺般急旋起來,緩緩升起,情況怪异到极點。
  “噗”的一聲,色空劍明明命中變成一股龍卷旋風般的石之軒,偏無法戮破他气牆,劍刃往外滑開,師妃暄只能錯身而過,投往鏡泊湖的方向。
  祝玉妍攻向他頭側的天魔飄帶亦無功而還,硬給震開。
  兩大高手的凌厲攻勢,全被瓦解。
  石之軒發出震天長笑,道:“玉妍可知与梵清惠的徒弟合作對付石某人,乃欺師滅祖之事。”
  說話間往右旋開,降往亭旁空地。
  師妃暄落往岸旁,祝玉妍已如影隨形,從亭上往石之軒扑去,天魔帶幻出無數帶影,朝這令她愛恨交纏的邪王疾卷。
  塵土飛揚,草樹斷折。
  帶勢把石之軒完全籠罩,气勁交擊之聲不絕于耳,魔門最頂尖儿的兩個人物,終于展開生死力戰。
  在漫空帶影中,石之軒宛若鬼魅般化作一縷輕煙,兔起鶻落的左右閃移,活動的范圍被祝玉妍的狂攻嚴厲限制,但始終能守穩那半丈許的地盤,以指掌拳腳應付從四方八面攻來的天魔帶。
  祝玉妍顯示出高踞魔門首席的功夫,真气似是無窮無盡,催動招招奪命的駭人攻勢,忽左忽右,上攻下襲,其詭奇變化,非是目睹難以相信。
  師妃暄移到戰圈旁,沒有插手,亦根本無從插手,只能嚴陣以待,防止石之軒逸出戰圈。
  至此徐子陵才明白祝玉妍因何說只有她才能与石之軒偕亡。
  石之軒的不死印法實是融合佛門和魔道武學大成的巔峰之作,曠古絕今,一般的功法不能對他做仍任何威脅。
  即使面對武學大師如宁道奇、四大圣僧,他至不濟也可來個全身而退。
  只有祝玉妍飄帶与勁場配合的天魔大法,才有可能把他纏死,直至最后的“玉石俱焚”。顧名思義,祝玉妍這令石之軒戒懼的一著,必是犧牲自己以求与敵同歸于盡,不用說連石之軒亦無從估計其威力。
  而石之軒唯一殺死祝玉妍的方法,就是在她施展此招之前將她殺死,但也要冒上面對此招“玉石俱焚”的風險。
  照目前的情況,祝玉妍的天魔飄帶一旦全面開展,強如石之軒也只要緊守不失,難以把此局面扭轉。
  假如石之軒敢抵擋祝玉妍的“玉石俱焚”而不死,當然毫無疑問躍升為中土魔門第一人,更會成為再無人能制的外道邪魔。
  看得徐子陵惊心動魄時,石之軒哈哈笑道:“玉妍技止此耳。”
  倏地左右掌分別劈出,命中兩帶。
  祝玉妍嬌軀劇顫,帶影一滯。
  師妃暄一聲不響的揮劍攻去,劍尖顫震,似圓欲方,去勢凌厲無匹,人和劍予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体,渾然天成,似要刺往石之軒后方空處,偏又令石之軒不得不全神對付。
  石之軒目露訝色,喝道:“好!”
  右手揮洒自如的畫出個圓圈,往劍鋒套去,另一手握拳擊打祝玉妍。
  徐子陵心知師妃暄晉入劍心通明的至境,看通石之軒的后著,故能后發制人,破去石之軒一個重創祝玉妍且可從容脫身的机會。
  徐子陵知時机已至,滑落地面,提聚功力,往戰圈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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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描者:Roki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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