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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伊人遠去


  徐子陵緩緩張開雙眼,燦爛的春光下,鏡泊湖宁靜的在眼前擴展。
  鏡泊湖或許不及江南水鄉湖泊的建艷多姿,卻擁有東北草原的自然朴素,粗曠中顯出純真秀麗。
  一群天鵝翩然飛過湖面,點水即起,充滿大自然的野趣。
  師妃暄走了!
  他并沒有失落神傷,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實,心內充滿她那溫柔的滋味,她芳香的气息仍纏繞他的触覺感官。
  這是他平生的第一段情。
  沒有山盟海誓,沒有卿卿我我,但他卻清楚感受到海枯石爛、此情不渝的戀愛滋味。就像眼前碧波微瀾的湖水,綠萍浮藻,隨風蕩漾,襯著藍天上的白云,本身已是幅絕妙的動人畫卷。
  湖水中忽然冒出一個人頭,朝他泅至。
  徐子陵被扯回現實里,定眼一看,大訝道:“顯鶴兄為何如此有興致,大清早竟到鏡泊湖來暢泳?”
  穿著夜行衣的陰顯鶴濕漉漉的躍上岸來,來到他身前學他般盤膝坐下,苦笑道:“我像游早泳的樣子嗎?”
  徐子陵見他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歉然道:“我剛調息醒來,神智不太清醒。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可達志說過陰兄會跟蹤深末桓的。”
  陰顯鶴道:“我很想告訴徐兄幸不辱命,可惜事實非是如此,還差點掉命。少帥呢?”
  徐子陵想起昨晚發生的事,頗有再世為人的感覺,答道:“他和可達志去尋你,看來該是白走一趟。究竟發生什么事?”
  陰顯鶴不曉得寇仲因伏難陀傷上加傷,心想有可達志和他在一起,什么事亦能應付,便道:“我依計行事,尋到跟蹤的目標,直追到城外,現在回想起來,實在過分容易,可見是敵人故意布下的陷阱。”
  徐子陵一震道:“不好!”
  陰顯鶴抹去臉上殘留下的水,愕然道:“寇仲加上可達志,該不用為他們擔心吧!”
  徐子陵苦笑道:“若在昨晚前我也會像陰兄般想,但你若知我們昨晚所經歷諸般不幸的遭遇,該改變想法。雖說我和寇仲負傷,但伏難陀确是厲害得令人難以相信。他單獨出手已令我兩人差點給宰掉,要靠可達志出手救我們。而連他都不敢去追已負傷的伏難陀,只此可見一斑。”
  素無表情的陰顯鶴動容道:“伏難陀終于出手啦!”
  徐子陵難解憂色道:“最怕是許開山向他們出手。我現在有八成把握許開山就是大尊,此人的武功,會是石之軒的級數。”
  陰顯鶴道:“邪王石之軒?”
  徐子陵訝道:“你認識石之軒嗎?”
  陰顯鶴若無其事的道:“石之軒這名字現在天下誰人不識?誰人不曉?長安一戰,石之先獨戰正邪兩道的代表人物,已使他名傳天下。首次認識他的人,才曉得天下間竟有能令白道与魔門同時畏懼的人物。”
  徐子陵苦笑道:“這或許就是紙包不住火,又或雞蛋那么密亦可孵出小雞,但陰兄可知石之軒長安之戰的因由?”
  陰顯鶴道:“這方面恐怕沒多少人清楚,听說當時你們也在場。”
  徐子陵想起昨晚的石之軒,忽然全身劇震,腦際靈光乍現。
  石之軒的不死法印根本是無敵的。天下三大宗師合起來雖可擊敗他,但休想能殺死他。
  他只有一個破綻。
  今趟師妃暄的塵世之行,最終目標當然是希望天下統一,人民不用再受戰禍荼毒。但亦是針對“邪王”石之軒的行動。
  碧秀心与師妃暄分別是慈航靜齋兩代最出類拔萃的高手,与石之軒展開史無先例的斗爭,誰占上風現時仍難以逆料。碧秀心雖給石之軒害死,卻為他誕下女儿,并使他因過度內疚陷于精神分裂。
  石之軒一手促成大隋的覆滅,昨夜又藉邪帝舍利复元,可是蕙質蘭心的師妃暄亦找到他唯一的破綻。
  石之軒的破綻就是石青璇。
  即使他變回認識碧秀心前談笑殺人的石之軒,石青璇仍是他的破綻,唯一的破綻。
  師妃暄曾多次提到石青璇,并非一意要撮合他們,而是看到石青璇在与石之軒斗爭上的重要性,她更曉得自己不宜介入徐子陵与石青璇的微妙關系間。至于怎樣才能除去石之軒,恐怕師妃暄亦沒有定計,她只憑著异乎常人的預感,隱隱感到徐子陵与石青璇的微妙關系會是主要關鍵。石之軒應是把徐子陵視作女儿心儀的男子,因此才有長安河道之游,向徐子陵泄漏心中悔疚。
  所以她不但向徐子陵直接指出石青璇是石之軒唯一的破綻,指出石之軒會殺害女儿,臨走前更千丁万囑他勿要忘記此事。
  她斷然決定返回靜齋,是一种充滿智慧和犧牲自己的行為。
  假若他們昨夜能成功除去石之軒,說不定她會留下來長伴他旁。
  唉!
  這些念頭電光石火的閃過腦海,最后化為一聲歎息。
  陰顯鶴見他顏容忽晴忽暗,滿怀心事,訝道:“徐兄在想什么?”
  徐子陵心忖這么复雜的事,要向寇仲解釋清楚亦需大費唇舌,何況不明內情的陰顯鶴,岔開話題道:“此事一言難盡,先說陰兄昨夜的遭遇如何?”
  陰顯鶴逐漸從疲累回覆過來,精神轉佳,道:“昨夜我追著木玲等一伙人到城外,依可達志之計丟下能反映月色的甲片,豈知旋即給銜尾追來的十多名蒙臉敵人追殺,幸好我熟悉這一帶的形勢,成功逃往鏡泊湖脫身。這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不但跟不上木玲,還差點掉命。”
  若寇仲在此,當知他甲片留跡之法被敵人識破,還利用來布下對付寇仲和可達志的死亡陷阱。
  徐子陵倒抽一口涼气道:“難道是杜興一方的人?”
  陰顯鶴搖頭道:“我看不道杜興的霸王斧,兵器一式是斬馬刀,作風很似狼盜。”
  徐子陵道:“狼盜?”
  旋又想起昨夜离宮時,宮奇正等待送他們至朱雀門的拜紫亭舉行軍事會議,故肯定追殺陰顯鶴的人中,沒有宮奇在內。
  解釋一遍后,陰顯鶴仍深信自己的想法,道:“我對狼盜曾下過一番研究功夫,覺得這批鬼鬼祟祟的人是狼盜的可能性非常大。”
  一頓后續道:“我們現在該怎么辦,要發生的事早發生了。”
  徐子陵長身而起,背后涼颼颼的,始知背后衣服破裂,道:“我們回城看看情況吧!”
  喚他的人是平遙商布行存義公的歐良材和蔚胜長的羅意,兩人神色惶恐,把他扯到一旁的向內說話。
  羅意道:“形勢不妙,我們必須立即离開。”
  寇仲訝道:“拜紫亭肯讓你們走嗎?”
  歐良材慘然道:“他的人迫我們簽下欠單,我們急于离去,別無選擇下只好依他們的意思做。”
  寇仲暗叫慚愧,若非自己辦事不力,羅意他們何至如此任人魚肉,又記起若沒有荊抗從中弄鬼,他們根本不會到龍泉來,肅容道:“不用擔心,你們的貨已有著落,我現在正是要入宮向拜紫亭替你們討回公道。兩位可否勸其他人安心等候消息,我轉頭回來找你們,保證你們可安然离去。”
  羅意頹然道:“少帥的見義勇為,我們非常感激,不過錢財只是身外物,我們出門做生意的人,早預料有意外的損失,只祈求能保平安,此事不如就此作罷。”
  寇仲大吃一惊道:“現在形勢紛亂,路途不安,你們既是漢人,又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這么長途跋涉的回山海關去,實屬不智。信我吧!給我兩個時辰,我還可央求我的兄弟突利護送你們安然回去。”
  歐良材拉羅意到一旁密酌一番,回來后羅意道:“如此就麻煩少帥,但你最好不要動武,我們回去等候少帥的好消息,正午才啟程离開。”
  寇仲心忖自己現時哪有動武的資格,除非是助頡利、突利大破龍泉,那更非自己所愿。
  再安慰兩人几句話后,繼續行程。
  徐子陵和陰顯鶴伏在龍泉城西的一座樹林里,目送一隊近千人的靺鞨兵馬從西門馳出,神色匆匆的朝西北方赶去,領隊的正是長腿女將宗湘花。
  陰顯鶴一瞬不瞬的注視宗湘花,雙目射出奇异的光芒。
  徐子陵沒有在意他的神色,皺眉道:“他們要到哪里去,黑狼軍該沒那么快來到。”
  陰顯鶴仍目光不舍的目送去遠的宗湘花,沒有答話。
  城南的方向擠滿离城的車馬,此是意料中事,他們并不奇怪。
  徐子陵突然心中一動,道:“有气力跑兩步嗎?”
  陰顯鶴微一錯愕道:“無論他們去做什么事,我們追上去亦難起任何作用,只會追得精疲力竭。”
  徐子陵點頭同意道:“但我覺得事不尋常,放過有些可惜。”
  陰顯鶴道:“好吧!也可能与少帥有關,我們可隔遠吊著看看是什么一回事。”
  兩人哪敢延誤,飛身掠出,藉樹林邊緣掩飾行藏,全速赶去。
  寇仲抵達朱雀大門,曾接待過他的文官客素別正在恭候大駕,客气有禮的道:“秀芳大家正在內宮西苑等候少帥,大王命我在此候駕引路。”
  寇仲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客素別明是接待,實則觀察他离開龍泉。殺他不成,只好把他瘟神般送走。
  上一趟亦是由這文武雙全的人代表拜紫亭招待他,可知他就算不是拜紫亭的心腹,也是拜紫亭信任的人,有一定的本領。
  客素別領他進入王城,看似隨意的問道:“因何不見徐公子同行?”
  寇仲給他触及心事,內髒緊抽一下,表面不敢漏出任何神色,道:“他知我是去見秀芳大家,故不肯陪我。哈!我可否見大王一面,因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和他商量。”
  客素別皮笑肉不笑的道:“真巧!大王也想和少帥說几句話,看看可否討回些屬于我們的東西。”
  寇仲心里一顫,隱感不妙,只看客素別的神色,可知拜紫亭手上另有討价還价的籌碼,他寇仲非是一定可占上風。
  客素別領他穿過內宮側院的月洞門,指著在花木濃蔭中的一座雅致平房,道:“秀芳大家就在那里,少帥請!”
  靺鞨軍隊分出小股人馬,离開往西北馳去的大隊,馳往東北,取的是疏林區的路線,若徐子陵和陰顯鶴緊跟隊尾,說不定會受愚被騙,他們因遠遠落后,又延疏林區邊延地帶前進,反听到似開小差的小隊伍遠遠傳過來的蹄音。
  徐子陵躍上樹巔,遙望過去,赫然發覺十多名騎士里竟有宗湘花在其中,躍下地上欣然道:“這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定有非比尋常的事,否則宗湘花際此突厥大軍壓境之事,哪有分身余暇。”
  陰顯鶴乃跟蹤的高手,凝神細听,道:“如我所料無誤,他們該是往渤海小龍泉方向馳去,那是龍泉附近最大的海港,是最重要的海防重鎮,宗湘花到那里干什么呢?”
  徐子陵笑道:“跟著去看看不是一清二楚嗎?”
  陰顯鶴雙目射出令徐子陵難解的神色,點頭道:“由我這識途老馬領路吧!保管不會被她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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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描者:Roki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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