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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反蝕一把


  乍看一切非常順利。
  他們原本最擔心的首先是石之軒會否不在禪室內,其次是怕李淵打草惊蛇?這兩項擔心都沒有變成現實。
  李淵果如他們所料,盡起麾下夠資格的高手來突襲石之軒,先以鐵錘鐵棍一類攻堅的重兵器一舉粉碎禪室的厚木門,再以雷霆万鈞之勢殺入禪室,欲致石之軒于死地。
  可以想像在李淵一眾高手沖入禪室的一刻,隨來較次的高手和弩弓手再把近乎密封的禪室重重包圍,防止石之軒外逃。
  只听上面傳來一陣的悶哼、叱喝,下面的三人曉得來者除李淵和宇文傷外,尚有“神仙眷屬”諸君明、花莫夫婦、李神通、李元吉、尤楚紅、獨孤峰、獨孤鳳、韋公公、李南天,還有那可能是“矛妖”顏平照之子的顏歷、歐陽希夷和另几名他們不認識的高手。
  以這樣的實力,在一個密封空間內,确有殺死石之軒的實力,可是三人卻大感不妥當。
  石之軒要取胜是絕無可能,逃路只有兩條,一是從破開的大門闖出,另一是從秘道選走,前者當然比后者困難加倍。
  李淵肯定以最強人手把守大門,即使能穿門而出,尚要應付可能數以百計全把弩箭瞄准大門的神射手,任石之軒有通天徹地之能,不死印如何出神人化,終是血肉之軀,實難承受數百弩箭的同時攻擊。
  但關鍵問題在于李淵。不知是因他對石之軒害死碧秀心的仇恨,還是出于低估石之軒,李淵的御駕親征實屬不智,變得石之軒有一個可牽制全局的目標。因為其他人如何心切殺死石之軒,總不能犧牲李淵以達此一目的。這變成李淵方面唯一的破綻。
  禪室勁气交擊聲連珠響起,比得上長安年晚夜燃燒鞭炮的激烈密集,悶哼叱喝聲此起彼繼,韋公公陰陽怪气的喝叫和尤楚紅尖厲的叱罵特別易辨認,三人卻是頭皮發麻的瞧向蓋著出口全無動靜的蓋子,蓋關是打開的,只要石之軒運勁拿腳移蓋,可從秘道离開,包保沒有人敢鹵莽追擊。
  三人此時百思不得其解,除非石之軒猜到他們在下面埋伏,否則為何竟舍易取難,默不作聲地在上面与實力強大的敵人苦纏不休。
  “父皇小心!”破風的矛聲大作,可想見石之軒如他們所料般集中全力攻擊李淵,招招同歸于盡,使其他人為解李淵之厄發揮不出整体的攻擊力。
  韋公公怪叫一聲,李淵卻是一聲悶哼,听聲音他多少受了點內傷,形勢危急至极點。
  “當”!想是石之軒的拳頭轟上諸君明的鋼盾,然后諸君明慘哼一聲,更傳來噴血的可怕聲音,不用看也知石之軒成功借得敵方某人的真勁,否則那能震得諸君明受傷吐血。
  三人頹然若失,臉臉相覷。那想得到天衣無縫的誅石大計,就這么慘淡收場。
  綰綰當机立斷,道:“或者是他命未該絕,我們快走,遲恐不及。”
  寇仲和徐子陵明白她的意思,李淵盛怒下雖明知沒有作用,也會展開全城搜索石之軒的行動,他們這條秘道肯定首先曝光。
  綰綰伸手鎖上蓋關時,徐子陵和寇仲先后鑽進地道去,穿過密室,從另一段地道回到石之軒秘巢書齋下的出口。
  寇仲移開蓋子,顯露出口,低聲道:“我們立即回司徒府,看清楚風頭火勢后馬上离開。我敢肯定石之軒曉得剛才我們是在下面等他。唉!他奶奶的熊。”
  徐子陵低應一聲,躍往書齋漆黑的空間去,同時心生警兆,但已遲卻一步,避之不及。
  他駭然瞧去,黑暗中接触到石之軒邪光大盛,冰寒冷酷至沒有絲毫常人情緒的可怕目光,他的右手撮指成刀,無聲無息不帶起任何勁气風聲當胸往他刺來。若給他刺中,肯定任何護体真气不起作用,保證石之軒的手刀會破膛碎骨而人,把他心髒震個粉碎。
  徐子陵從未感覺過石之軒對他殺意如此堅決不移,心叫吾命休矣,唯一可做之事就是運集全身功力,硬捱這沒有可能抗拒的手刀。
  下面的寇仲作夢都沒想過石之軒膽大包天和狠辣至此,剛脫重圍,竟反過頭來在地道出口伏擊他們。
  寇仲雖看不到石之軒,卻從徐子陵的身体反應覺察到石之軒的偷襲,時間不容他多想,人急智生,兩掌托上徐子陵鞋底,全身真气在剎那間經徐子陵兩腿經脈送往徐子陵腹下气海處。
  換過下方搶救徐子陵的人是天下三大宗師的宁道奇、畢玄、傅采林任何一人,只能歎息無能為力。可是寇仲和徐子陵的內功心法同源而异,又經多番歷練能融渾合匯,与別不同。即使面對強如石之軒的突襲,仍有抗衡之力。
  寇仲本質冰寒的真气似長江黃河般直注進徐子陵气海去,与他灼熱的真气螺旋合運,同一時間寇仲的真力更硬把徐子陵疾往上送,只要避過胸膛受襲,徐子陵可把匯同寇仲全力輸來的真气送往腳尖,硬擋石之軒的奪命手刀。
  石之軒何等樣人,另一手朝徐子陵虛抓,竟生出一股力道,完全化去徐子陵往上急升的勢道,手刀仍直朝徐子陵胸膛擁至。
  要知胸口檀中大穴乃人身脆弱處,如給擊實,縱使未能破膛開胸,心脈會禁受不起沖擊而破斷,那時大羅金仙亦救不回徐子陵。
  寇仲真气用盡,一時回复不過來,且上托雙掌竟虛虛蕩蕩,無處著力地難受至极,忽然醒悟到石之軒是憑不死印察敵之能把他們兩人看通看透,故能以這針對性的手段破解他對徐子陵的援手,卻是悔之已晚,回天乏力。
  后面的綰綰鬼魁般的迅疾移至,一把抱著徐子陵雙腳,赤足尖借力彈起,沖地道口往上騰升。
  徐子陵雙手往胸前合攏,仍是一線之差,眼看要魂斷于石之軒手刀下,忽然全身被綰綰的天魔力場包里,目在手刀触胸前朝上硬升半尺。那敢猶豫,就讓得自寇仲真气輸入的螺旋匯勁留在腹下丹田气海,硬挨石之軒的手刀。
  “蓬!”
  所有事情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由徐子陵遇襲,寇仲施援,綰綰抱上徐子陵雙足,全在眨一兩眼的高速內。
  石之軒手刀刺中徐子陵腹下真气匯集處。
  手刀首先受綰綰天魔气場的影響,真勁被削弱三成,緩了一緩,這才命中徐子陵,發出兩勁正面硬撼的交擊聲音。
  徐子陵感到五髒六腑似翻轉過來的強烈痛苦,被刺一中處火燒般難過,真气被震得盲頭蒼蠅般往全身經脈亂竄,眼前一黑,狂噴鮮血,狂猛的力道送得他和綰綰往另一邊拋飛,“砰”的一聲撞上靠牆的書柜,木架破裂,書本散跌,情勢混亂至极。
  石之軒也被反震得往后挫退,未能乘胜追擊。
  不知徐子陵是生是死的寇仲借此空隙回過气來,不顧生死的從出口躍起,井中月离背而出,往石之軒迎頭劈去。
  “砰”!
  徐子陵和綰綰同時掉往地上,滾作一團,后者等若為徐子陵硬挨半刀,張開香唇噴出小口鮮血。
  石之軒冷哼一聲道:“找死!”
  一掌劈歪寇仲全力擊來的刀鋒,另一手拂袖而來,攻向寇仲臉門。
  寇仲听到徐子陵的呼吸聲,稍為安心,在暗黑的書齋踏出奇步,避過照面拂來的一袖,拖刀下削划往石之軒腰側,眼看可以得手,石之軒竟一閃不見,移往他左方刀勢不及的死角位,盡顯不死幻的玄妙。
  寇仲駭然旋身時,石之軒舍他往徐子陵和綰綰殺去。
  綰綰把受創的徐子陵往旁一送,袖內射出兩條天魔帶,從下而上往石之軒擊去。
  “蓬”!“蓬”!
  石之軒左右拳出,擊中飄帶,震得綰綰往后滑去,撞壁始止。
  此時寇仲來了,對著石之軒的背脊使出井中八法威力最大和玄奧的“方圓”,務要令石之軒不能對徐子陵再下殺著。
  “轟”!
  寇仲刀鋒撞上石之軒背后凝起的气牆,他“方圓”法內的方立即硬被卸往一旁,“圓”則被石之軒反手一指迎個正著,震得他差點吐血,縱使千個不情愿也不得不往后挫退。
  石之軒的身法受影響下不得不稍為遲滯。
  綰綰收回飄帶,從地上升起,書齋內的空間立時勁气赳生,天魔力場籠罩石之軒,一對纖美的玉手化作万千掌影,往石之軒攻去,直有排山倒海之勢。
  石之軒哈哈笑道:“原來青出于藍,終練成天魔大法,難怪敢來冒犯夫老,哈!”
  竟拔身而起,“砰”一聲撞破屋頂,且大喝道:“石之軒在此,李淵你滾到那里去?”
  寇仲、綰綰和剛清醒過來的徐子陵無不魂飛魄散,他們三人中有兩人受傷,傷得最重的是徐子陵,若惹得李淵等一眾人等赶來,他們將成誤中副車的犧牲品。
  寇仲和綰綰呆望著被破開一個大洞的屋頂,瓦礫木碎仍不住掉下,細雨和著灰塵洒入,一時間竟不知該逃往何方始是樂土。
  人聲蹄音從四方八面迫至。
  徐子陵捧著小腹,呻吟道:“地道!”
  寇仲和綰綰給他一言惊醒夢中人,李淵等既往此方赶來,禪堂的出口將是唯一的安全生路。
  石之軒仍大喝“石某在此”時,寇仲抱起徐子陵和綰綰先后鑽進秘道去,后者順手鎖上蓋子。
  寇仲雙掌离開徐子陵的背心,一陣勞累襲遍全身。差點想倒頭大睡,記起跋鋒寒的勸告,只好勉力撐著。
  正盤膝靜養的綰綰睜開美目,出奇地溫柔的道:“累嗎?可惜我自身難保,幫不上忙。何況我的內功對子陵的傷勢有損無益。”
  寇仲歎道:“今趟算得不幸中之大幸,陵少的小肚子差點給石老魔刺穿,現在只是巴掌大一塊紅腫,可還神作福。侯小子說得不錯,我們低估了石之軒。”
  綰綰猶有余悸的道:“若是我先出去,必死無疑。”
  寇仲頹然無語。
  綰綰環視地庫內裝滿兵器以百計的大箱子,輕輕道:“真想不到楊公寶庫不但是庫下有庫,且有真假之分,李淵等全給你們瞞過。”
  寇仲再歎一口气,讓綰綰到寶庫內,是別無選擇,因保命要緊,他們不但要躲避石之軒,更怕被李淵的人誤打誤撞的找到。
  寇仲迎上綰綰的目光,在油燈映照下,臉色因內傷未愈而帶點蒼白的綰綰別有一番楚楚動人的風姿。
  綰綰目光投到閉目靜坐的徐子陵臉上,柔聲道:“或者你們仍視我為敵人,可是我真的再不想傷害你們,現在我唯一的心愿是殺石之軒為師尊報仇。”
  寇仲訝道:“我和陵少都百思不得其解,為何你忽然要放棄陰癸派派主的寶座,統一圣門不是你師尊一貫的愿望嗎?”
  綰綰輕歎一口气,柔聲道:“我對圣門的人完全絕望,他們敗事有余,成事卻不足。只看我們陰癸派自先師過身后你爭我奪的情況,可明白我的意思。我正因看破此點,變得輕松自在,更能放手做我想做的事。終有一天,我會為先師完成她的夢想,但卻不是她想像的那种方式。”
  寇仲糊涂起來,道:“什么方式?”
  綰綰顯然不愿意回答他的問題,道:“明天城防必定加強,子陵的傷勢恐怕尚未复原,我們是否要多留兩天才离開呢?”
  寇仲道:“陵少只要能自己走路,我們立即滾蛋唉!實不相瞞,這里有秘道可直通城外,否則我如何可把黃金珍寶搬走。若非人手不足,我會連這數百箱東西一并運走。”
  綰綰微笑道:“你不怕我出賣你們嗎了?”
  寇仲苦笑道:“若你要拿走這批東西,我也沒有辦法。”
  綰綰柔聲道:“放心吧!你肯信任我,我怎舍得出賣你們,更何況我根本得物無所用。信人家好嗎?我會為你們保守秘密的。”
  頓了頓續道:“离長安后,你們會到什么地方去?”
  寇仲道:“我回彭梁与我的少帥軍碰碰運气,子陵會到巴蜀見石青璇,夠坦白吧!”
  綰綰欣然道:“非常坦白,令人家不但感動,更是感激。你已當綰儿是朋友,綰儿絕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
  寇仲苦笑道:“這樣信任你,真不知是禍是福,只好由老天爺決定。”
  綰綰洒然笑道:“時間會證明一切。我想告訴你們几件事,你要留心听,不要忘記。”
  寇件精神一振道:“什么事?”
  綰綰正容道:“香家的真正主持人不是香貴而是尹祖文,香貴只是尹祖文的爪牙,販賣人口的勾當是由尹祖文一手策划出來的。千万不要低估尹祖文,這人的武功才智乃圣門中的表表者,其野心不在石之軒之下。”
  寇仲不解道:“你不是說過香家是為你們服務嗎?”
  綰綰道:“嚴格來說香家實為圣門兩派六道外的旁支,以其錢財支持圣門內几個關系密切的派系,卻并不直屬于任何一派。”
  寇仲拍腿道:“難怪石之軒想害池生春,他真正要打擊的是尹祖文。”
  綰綰道:“你不是問過人家大明尊教的大尊是誰嗎?現在可告訴你啦!”
  寇仲沉聲道:“是否許開山?”
  綰綰點頭道:“正是許開山。他是我圣門諸派系最忌憚的人之一,否則辟塵不會借他的力量壯自己的聲威。許開山一向深藏不露,不過据說他已練成《御盡万法根源智經》上的心法武功,其成就該在善母莎芳之上。”
  寇仲訝道:“你真的再不把圣門的諸般禁忌放在心上。”
  綰綰道:“此地一別,不知能否有再見之期,就當是臨別贈言吧!”
  徐子陵長長吁出一口气來,張開俊目。
  寇仲大喜道:“滾蛋的吉時到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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