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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三臨長安


  翌日四人离飛馬牧場,南下長江,經三峽入蜀,宋師道則往梁都去,与雷九指和被召來的任俊會合。
  表面上,除南方未家軍猛攻林士宏的戰爭外,中土處于短暫的休戰狀態,暗底下,為安之戰的准備功夫,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得到宋缺支持,四人在回程途中,廢寢忘休的擬定全盤計策,其中最重要的一環,是徹底破坏魔門遍罩南方的情報网。
  這本是沒有可能辦到的,可是在得到香家那批賬薄后,沒可能的事變成可能,香家各地頭目的身份全体曝光,其中不少人因顧忌寇仲逃往北方的,則由李世民負責擒人,再秘密送往梁都,由宋魯方面嚴刑伺候,從被擒者藤連瓜、瓜連藤的追查下去,緊吃不放,直至香家在關外的勢力被連根拔起。
  另一個打擊的目標是向魔門提供火器的海沙幫,其生存之道,是在眾霸爭峙的形勢下左右逢源,現時此一對海沙幫有利的形勢再不复存,在竹花幫的協助下,少帥軍的水師由陳長林親自指揮,對以游秋雁為首曾稱雄一時的海沙幫展開圍剿。
  當寇仲等抵達長安之際,香家在關外的情報网徹底崩潰。在一段長時間內,長安在情報供應上,特別是有關南方情況的消息,只能倚賴由李世民設立、龐玉領導的情報网提供。
  此事至為關鍵,李世民會令李淵、建成一方誤以為寇仲、徐子陵等仍在南方進行統一戰爭,大利他們潛入長安活動。
  另一方面雷九指通過平遙的自家兄弟歐良材營造种种司徒福榮設立新業務錢庄的假像,今趟有李世民派人出頭与平遙商接洽,更是水到渠成,使司徒福榮重返長安一事不會令人生疑。因為做飛錢生意的總錢庄,理所當然該設在長安。
  此時海沙幫更是七零八茖,四散逃亡。陳長林在云玉真的協助下,于九江生擒游秋雁和一眾海沙幫頭領,押返梁都囚禁,拷問有關与梁師都的瓜葛。
  杜伏威亦不閒著,兵分兩路,分別駐重軍于九江和竟陵兩郡。前者是兵迫蕭銑,教他不能分兵往援林士宏;后者虛張聲勢,佯作攻打洛陽南方最重要的軍事重鎮襄陽,擺出与李世民勢不兩立的姿態,且可予李世民延遲返長安的藉口。
  另一方面,寇仲遣密使往見高開道的頭號大將張金樹和山海關的霸王杜興,著他們勿要投降,因為形勢會出現新的變化,通知他們李建成和李世民均會返回長安。
  一切部署妥當,四人從秘道潛入楊公寶庫,燃亮四盞壁燈。跋鋒寒和侯希白尚是首次踏足這由魯妙子設計的地下戰庫,均歎為觀止。
  四人在擺滿兵器的其中一個地庫檢視,跋鋒寒取出一張弩弓,贊道:“這是上等的強弩,難得經過這么多年,仍如新制般,可見在保養上的工夫非常到家。”
  侯希白一屁股坐在一個兵器箱上,悠閒的道:“終抵長安哩!在司徒福榮抵達前,我們可做些甚么事情來散心。”
  跋鋒寒笑道:“我會提議殺几個人來祭旗,喂飽我的偷天劍又或射月弓。”
  寇仲悠然自得的蹲在另一個兵器箱上,擺出地痞流氓的無賴樣儿,啞然失笑道:“老跋你不要胡來,我們到這里不是殺人放火搗亂一番然后溜之夭夭,而是爭取最后的胜利。且要視長安為自己的城池,只是暫時仍由敵人控制。長安受的傷害愈少,我們反擊頡利的力量愈強。這几天我一直在動我的小腦袋,看如何能打贏一場局部有限的戰爭?那須是決定性的,而非波及全城的激烈巷戰,因那是我們的實力有所不逮的事。”
  徐子陵在侯希白坐下,瞧著寇仲道:“首先我們要營造出局部戰的條件,唯一的辦法,是分化建成、元吉的班底,爭取李淵直轄將領大臣的支持。在正常情況下這本是沒可能做到的事,但我們和李世民聯手,則是另一回事。至少此為從未試過出現的新形勢,非像以前李世民一面倒的難有作為。”
  跋鋒寒放下弩弓,沉吟道:“要說動任何一個將領大臣,不得不暴露我們与李世民的秘密,此事非常危險,一個不好,我們或仍可生离長安,李世民和他的手下卻休想有人能善終。
  寇仲胸有成竹道:“既有目標,我們自可以安全的手法達致。”
  寇仲道:“尚有一件事忘記告訴你們,在李淵最親信的大臣中,有位是我們的人,嚴格來說是我未來岳父的人,就是封德彝。”
  三人同告動容,因為封德彝不但是李淵的人,更与李建成關系密切。
  寇仲道:“陵少和他稔熟些儿,就由陵少去見他,問清楚現今的情況,也告訴他我們最新的形勢,他會告訴我們誰人可被收買,誰人無謂費工夫。”
  侯希白點頭道:“只要不是眼盲耳聾,不明天下大勢者,否則就該知李世民是大唐唯一的救星。而李淵的□于逸樂、倒行逆施,李建成的勾結突厥人,李元吉的鹵莽不智,無不是對我們的有利條件,有志者看到我們形勢大好,肯定有人會棄暗投明的。”
  跋鋒寒也再沒話說。關鋒處是在寇仲對李世民的支持,若李世民被干掉,李唐還是要應付寇仲的少帥軍和如狼似虎的突厥狼軍,可是若支持李世民登上帝位,天下立告統一,可以全力与塞外聯軍周旋。
  徐子陵道:“我們何不一起去見封德彝?”
  寇仲道:“這叫分工合作,你去見封德彝,我去會佳人,哈!做指揮的便有這好處,可分派最寫意的任務給自己。”
  侯希白好奇問道:“那位佳人?”
  寇仲斜兜徐子陵一眼,油然道:“當然是沈落雁沈美人儿,唉!陵少,我是為你好,不想你們舊情复熾,乾柴烈火下弄出事來。”
  徐子陵沒好气道:“請閉上你的狗口。”
  跋鋒寒失笑道:“你們兩兄弟各有著落,我和小侯難道要在這里呆等嗎?”
  侯希白笑道:“不若我們到上林苑消磨時間如何?”
  寇仲道:“我是公正無私的,哈!小侯負責到陳甫處典當你最值錢的字畫,安排福榮爺來長安開錢庄的事宜。老跋負責去踩池生春的場子,最好是找到楊文干的藏身處,做些殺人放火前的准備工夫。”
  接著雙目殺机大盛,沉聲道:“有個人是我們必殺無赦的,就是出賣劉大哥的諸葛德威,若不是他,劉大哥頂多是艱苦些儿,不會把命送掉。
  徐子陵潛入守衛森嚴位于布政坊的封府,憑著超凡的靈覺避過巡犬和封府家將,再從建筑學的角度判斷出封德彝起居的宅院,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仍透出燈光的書齋,當他透窗認出封德彝伏案埋首卷牘的背影,也不由感到自己潛蹤匿跡方面的造詣突飛猛進。
  曲指叩在窗框,依宋魯告訴的暗號打招呼,以免不必要的誤會。
  封德彝劇震一下,別轉頭來,徐子陵靈巧的穿窗而入,施禮道:“徐子陵拜見封老。”
  封德彝長吁一口气道:“是子陵我便放心啦,因不用擔心你泄露行藏,亦只有徐子陵和寇仲才能在長安來去自如。請坐!”
  徐子陵在一角坐下,即使有人從窗外望進來,仍不虞見到他。
  封德彝在他旁坐下,點頭道:“小心點總是好的,這時候沒有人敢到書齋來惊扰我。”
  徐子陵微笑道:“當日封老是否一眼看穿我是誰呢?”
  封德彝淡淡道:“子陵終于醒覺。”
  接著雙目射出銳利神光,道:“少帥有否同來探路,听說你們要繪制一幅長安城內的防御圖,此事頗不容易。”
  徐子陵道:“事情有變,我們已得宋閥主點頭同意,決定全力把李世民捧上帝座,讓統一和平能立即實現。”
  封德彝猛顫一下,雙目射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沉聲道:“果有此事?”
  徐子陵恭敬道:“子陵怎敢誆你老人家?”
  封德彝仰望梁柱.道:“你們憑甚么說服宋缺的?”
  徐子陵把事情詳細道出,包括楊公寶庫的秘密、慈航靜齋的介入、宋缺与宁道奇的兩敗俱傷、李世民決心叛出家族,不敢有任何隱瞞。因為在現今的情勢下,能得封德彝的全力支持是至關重要。
  封德彝听罷露出深思的神色,最后歎道:“這确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沒有人比李世民更有做皇帝的資格,不過要達成此事并不容易,即使宋缺親臨,以六千兵試圖控制長安,仍是贏面极少。哈!楊來楊公寶庫尚有真假之別,真教人意想不到。”
  徐子陵道:“所以我們必須先分化敵人,在這方面愈成功,我們的阻力會愈少。”
  封德彝沉吟道:“我明白子陵的意思,不過要收買對方的人,須冒极大風險,動輒令秦王身敗名裂。不過卻非沒有可能,李淵一意孤行處死劉文靜,弄得人心惶惶,怕李淵會快像漢高祖般鳥盡弓藏,誅殺立國功臣,此事容我細想。”
  又皺眉道:“你們有否想過從漢中經蜀道大舉入侵,兵臨城下里應外合的攻陷長安,如此不是更有把握嗎?”
  徐子陵坦然道:“這是曾想過卻又推翻的計划,因為如此一來征服天下的將變成寇仲而非李世民,且長安必元气大傷,若塞外聯軍聞信立即南下,我們恐反擊乏力。所以希望以一場政變代替慘烈的激戰,定要把雙方的傷亡減至最低,對李世民的政權才會更有利。”
  接著又不解道:“李淵是懂軍事的人,難道看不穿頡利的野心嗎?塞外聯軍正大舉集結,中土只要是有血性的人該不會視若無睹,無動于衷。”
  封德彝苦笑道:“我愈來愈不明白李淵,可能是被接二連三的狂胜沖昏腦袋,他的想法是要在胡人南來之前,解決李建成和李世民間的紛爭。”
  徐子陵一呆道:“人道虎毒不食儿,難道李淵真要殺自己的親儿?”
  封德彝沉聲道:“那要看李世民是否屈服,假設他肯交出兵權,解散天策府,李淵或肯留他一命,否則必殺之無疑。誅殺劉文靜正顯示李淵在此事上的決心,試問在這情況下,誰敢為李世民說半句好話?”
  又啞然失笑道:“直至此刻,天下誰能奈何和徐子陵,我實在不用太擔心,子陵可詳細說出你們的造皇大計,看看我可如何配合。”
  徐子陵輕松起來,曉得終得到這李淵身旁的大紅人全力支持。
  寇仲伏在与皇城只隔一條安化街頒政坊的李世績將軍府的后花園暗黑處,大歎倒霉。
  沈落雁并不在府內,照李世民所說,她該于十多天前從開封返抵長安,所以她該是外出未返,以沈落雁的作風,今晚不回家毫不稀奇。
  他該否等下去呢?
  正猶豫間,心生警兆。
  寇仲立即收斂一切能惹起高手感應的因素,往院牆瞧去,一道嬌巧的黑影迅如鬼魅的從牆上現身,瞬即投往院內大樹積雪的橫枝,足尖輕點,于沒半點積雪瀉落的情況,几個起落,沒進烏燈黑火的沈落雁杳閨去。
  寇仲看著一身夜行裝束,頭臉被黑布罩掩蓋的不速之客,心中生出似曾相識的感覺,一時仍猜不出是那位認識的人?卻又隱隱感到并不難猜,武功高強至此的女子,天下屈指可數。
  想到這里,心底倏地浮起獨孤鳳的芳姿,她正是這种嬌小玲瓏的体態,她顯然是因殺兄之恨到這里來尋沈落雁晦气,不過她的情報掌握肯定不到家,竟不知沈落雁非在家內。
  忽然獨孤鳳穿窗而出,毫不停留的循舊路离開,一切回复原狀,似從沒發生過任何事。
  寇仲大感不妙忙從藏身處閃出,眨眼工夫置身沈落雁香閨內。
  他環目掃視,最后目光凝定床上摺疊整齊的錦被處。
  舉步走去。
  倏地一道金光從被下竄出,往他咽喉射至,快如電閃,彷如高手出招偷襲。
  寇仲早有防備,右手一探,把射來的東西捏個正著,化成一條長約半尺的小金蛇,纏上他的手,蠕動掙扎。
  寇仲低頭審視仍不住吐訊的小金蛇,暗呼厲害。
  此蛇肯定是极毒之物,見血封喉,倘沈落雁拖著疲倦的身体回家,滿心以為可上床休息,毫不提防下,大有机會著道儿。她可不像他和徐子陵般不畏劇毒,若就此玉香消,事后小蛇溜去無蹤,縱有怀疑,亦很難算到獨孤家身上。
  獨孤鳳非是情報有誤,反是掌握精确,曉得沈落雁不在家中。由此寇仲推斷得沈落雁應是正在回家途上,否則若沈落雁徹夜不歸,遭毒蛇咬噬的將是來打掃的無辜婢女。
  寇仲送出真勁,小金蛇登是了賬。
  寇仲往床沿坐下,前院傳來車馬入門的吵聲。
  他隨手一揮,金蛇投往一旁小几上。
  寇仲毫不客气的往大床躺下,閉目靜候。
  好一會足音傳來,認出只有沈落雁一人的足音,心中不由一陣感触。
  沈落雁雖放棄戎馬生涯,終是習慣江湖生活,換過是別的貴家小姐,即使三更半夜回來,不侍婢成群捱更抵夜地來侍候她才怪。而沈落雁肯定不喜歡這調儿,她的將軍府就像她以前在滎陽的故居,防衛松散,致獨狐鳳可如入無人之境的來害她。
  “咿呀!”
  先是閨房外門被推開,接著沈落雁推門而入,發出一聲輕呼。
  寇仲油然從床上坐起來,笑嘻嘻道:“笑人儿軍師你好!”
  沈落雁撫著胸口,一副惊魂甫定的動人樣儿,目光投往几上金蛇,橫他一眼,移步燃亮挂在一角的宮燈,就那么脫掉御寒的棉外袍,顯露出优美迷人的身材,皺眉道:“究竟是甚么一回事?不是這么色迷迷的盯著人家好嗎?你若真要看,我可以給你看個夠。”
  寇仲暗吃一惊,沈落雁一向任性,縱使成為李家之婦,仍不改其性。再不敢作劉楨平視,正容道:“我碰巧見到獨孤鳳把這條小金蛇藏到你的被子內,故代為清理。噢!你在干甚么?”
  沈落雁漫不在乎懶洋洋的在解襟口的鈕子,聳肩道:“你仍是那么糊涂,回家當然要換衣服嘛,否則怎睡得舒服,快脫掉你的髒靴子,你弄污人家的床呢。”
  寇仲嚇得別過身去面向另一邊,歎道:“不要引誘我,男人在這方面都是脆弱的。”
  沈落雁嗔罵道:“沒膽鬼!”
  悉悉窣窣的脫衣聲在后方響起,寇仲首次怨恨自己的想像力過于丰富,更想不到會遇上這么香艷的場面,暗忖該由徐子陵執行這任務才對,至少他的家力遠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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