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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香閨巧遇


  門開,韓家二小姐慧芷一身湖水錄絲錦衫裙.肩上披著素黃肩繡,若有所思地走了進來,對坐在繡帳低垂床上目定口呆的戚長征視若無睹,移步到古琴前,伸指輕按琴弦.“叮”一聲按晌了一個清脆若深山禪院鐘的泛音,才移到窗前,往外望去,幽幽歎了一口气。
  戚長征頭皮發麻,縱使臉對千軍万馬。也比臉對現在這尷尬場面容易應付。
  正想偷偷下床,開門离去。
  韓慧芷轉過身來,在窗旁的椅子坐了下來,茫然望著牆上的一幅字書。
  戚長征動也不敢動,狼狽之极,心中祈禱著對方看不見自己。
  韓慧芷低吟道:“風住塵香花已衰,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間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戚長征看過剛才翻開的詞譜,知道韓慧芷念的是其中一首詞,他雖然不能完全掌握詞意,也听出韓慧芷滿怀愁緒,借以排遣,滿是失落傷情的味儿。不知如何地,竟萌生沖動,差些要揭帳而出,好好勸慰這秀外慧中的韓家二小姐一番。.韓慧芷盈盈站起,朝戚長征走來。
  戚長征如受雷擊,全身麻痹.暗叫我的天呀.韓慧正已有所覺,駭然止步,抬頭望往床上。戚長征暗叫聲完了,只要對方一聲尖叫,所有東躲西藏的努力將付諸東流。
  韓慧芷俏臉倏轉煞白,張口就要惊呼,忽她及時伸手掩著檀口,只發出“呵”的一聲輕晌。戚長征動也不敢動,怕她誤會,舉手表示全無惡意,道:“我是戚長征!”韓慧芷惊魂甫定,雙手抱著急速起伏的胸脯。微怒道:“你為何到了我床上,還不下來?”
  戚長征低聲道:“低聲點:韓小姐可否裝作若無其事,移到窗旁,以免找我的的人看到我躲在這里。”
  韓慧芷猶豫了片晌.想到對方若要害她,剛才實是輕而易舉,點了點頭,移到窗旁。
  戚長征舒了一口气,跳下床來,閃到從窗外望進來目光不及的死角處,低聲道:“多謝小姐,我還怕你駭然大叫,那我就完蛋了。”
  韓慧芷道:“我若非認得是你,定會叫出來。”
  戚長征奇道:“我們怒蛟幫一向被你們白道中人視作洪水猛獸,為何小姐見是我反而不叫?”
  韓慧芷怕給人看到她在和人說話,在窗旁的椅子坐下,看著眼前這軒昂的青年男子道:“我現在真的弄不清楚誰是好人,誰是坏人,只知大多數人都只為自己的私利打算,唉!”戚長征知道她因馬峻聲的誤入歧途和八派中人的自私自利生出感触,也不知應怎樣安慰她才好,站在牆角,默然不語。
  韓慧芷道:“我們不若到樓梯轉角處再說,那里不虞被人看見。”
  戚長征惊异地看她一眼,想不到她思慮如此周詳,又一點不怕自己。忙點頭同意。
  兩人躲在兩層樓間的樓梯處,為了方便低聲說話,兩人并坐同一梯級,戚長征解釋了自己的情況,當然隱去了水柔晶助他的那一段.因為這是須高度保密的事,方夜羽若知曉。絕不會放過水柔晶。
  縱使音量近乎耳語,但他渾厚的聲音在這半密封的空間內.仍有著空谷迥音的效果,似遠若近。
  戚長征說罷,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覺,就像眼前這初相識的溫婉嫻淑的美女。就是他多年的玩伴,大家孩子般說著故事和玩儿。
  韓慧芷蠻有興趣地專心聆听著,沒有半句話打叉,還隨著戚長征的經歷有時惊得吐出小舌,有時作著無聲的微笑,表示贊賞,使得戚長征唯恐說得不夠仔細。
  听罷,韓慧芷抿嘴笑道:“你也算膽大包天了,明知方夜羽不會放過你,還孤身前來武昌:明知我家里八派的人云集于此,仍要摸上門來。”她看似在責備戚長征,但眼中卻只有欣賞崇拜之色。
  戚長征給這“知己”看得連骨頭也酥起來.記起什么似的道:“我記起了.進廳時你站在韓天襪前輩身后,瞪著我目定口呆,好象看傻子那樣。”
  韓慧芷笑道:“那時我真以為你瘋了,想不到你仍留心到我,還以為你眼中只看到秦小姐?噢:對不起:我不是怪你,秦小姐的确美若天仙。”
  戚長征記起自己當眾贊美秦夢瑤,當時只覺理所當然,天公天道。不知為何現在給韓慧芷提出來,卻大感尷尬,臉上一紅,分辨道:“秦夢瑤有她的美,韓小姐亦有你……你的美,噢:我也不知應怎么說,你們都是那么美,但你的美是慢慢來的。”心慌意亂下,他說得一塌糊涂,措辭不當之致,但卻清楚表達了他覺得韓慧芷很美。
  韓慧芷粉臉通紅,暗怪這人坦白得可以,說話一點避忌也沒有,但另一方面,芳心卻是又甜又喜。在高手如云的大廳內,戚長征那种“雖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剛才一見是戚長征,立時戒心盡去,自有著前因后果。
  戚長征道:“現在馬峻聲給那禿驢擄了去,你的五妹豈非很傷心嗎?”
  韓慧芷道:“這事出奇得緊,我五知道小柏千真万确沒有死后,態度來了個突變,再不提馬……馬峻聲,反吵著要去見小柏,真令人難以費解?”
  說到馬峻聲時,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好象怕戚長征發覺到她曾暗戀過馬峻聲的往事。.戚長征渾然不察,一愕道:“什么小柏沒有死?”
  韓慧芷不厭其詳的解釋一番后,戚長征作出苦思狀道:“這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韓慧芷還以為他會對韓宁芷的轉變給出合理的解釋,一听卻是如此,有點失望地道:“原來你也不明白!”戚長征只覺和她說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有半絲困意。聞言立時絞盡腦汁,沉吟道:“會不會你五真正愛的人是韓柏才對。”
  韓慧芷离眉道:“怎么會:當時小柏只是個下人吧!”戚長征不悅道:“人那有上下之分?”
  韓慧芷垂下了頭道:“戚兄教訓得好,人是不應有上下之分、貴賤之別.慧芷以后也不會有這個想法了。”
  對韓慧芷的柔順溫婉,勇于認錯,戚長征大感不好意思,囁嚅道:“我這人就是直腸直口,韓小姐莫要怪我。”
  韓慧芷出神地瞧著他,美眸中的眼波柔情無比,輕輕道:“我才希望有個像戚兄這樣的朋友,可教曉我很多不知到的道理哩。”話完才想起其中語病,羞得垂下頭去。
  戚長征似飄然云端,他在怒蛟幫內終日和上官鷹翟雨時等混,互逞槍舌劍有之,何來這等溫柔軟語,怎不另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一時間兩人都各有所思。沉默起來,間中眼神接,兩人都嚇得望往別處。
  戚長征驀地想起不知不覺間在這樓梯已呆了很長的時間,但又有點不愿离去,想了想,問道:“現在馬俊聲的事已告一段落,你們……”
  韓慧芷道:“現在我們唯一的愿望,就是小柏能無恙歸來,不舍大師答應了不惜動用一切力量,也要找到他,現在好多了。起碼比以前茫無頭緒有些落著了。”頓了頓又道:“阿爹會帶我們到別處住上一段日子。其實主要還是為了五妹,希望她离開這里后.會忘記曾發生過的傷心事。”
  戚長征一呆道:“你們要到那里去?”
  韓慧芷垂頭輕輕道:“你會來找我嗎?”
  未至,勁气已籠罩著方圓文許的空間。
  易燕媚在心叫道:“死了最好:什么也不知道了。”素性閉上眼睛。
  勁气忽。
  易燕媚大感奇怪,睜開眼來。
  只見“赤腳仙”楊奉一對赤腳一前一后。像生了根動也不動,手中鐵遙指著自己,一對燈籠般的大眼凶光閃閃,似在看著自己,又像視而不見。
  易燕媚大惑不解時,楊奉沉聲道:“誰?”
  干羅平靜的聲音在楊奉身后某處晌起道:“楊兄為何不繼續動手殺人?”
  楊奉悶哼道:“你若不想她死,先給我退后十步才說。”
  干羅負著雙手,在楊奉背后出現。
  易燕媚失聲悲叫道:“城主!”楊奉一呆道:“城主?來者是否“毒手”干羅?”
  干羅淡然道:.“正是干某.楊兄連我的聲音也認不出來嗎?你的武功雖大有進步,但記性卻差了很多呢。”
  楊奉大喝道:“你再不滾開:楊某立即殺了她!”羅長笑道:“你的記性真不行,我干羅何等樣人,豈會受你威會,看矛!”楊奉大吃一惊,他雖有把握殺死易燕媚。但卻知道絕逃不過干羅乘勢而來的猛擊,大駭下轉身迎戰。
  豈知干羅依然負手而立,名震天下的矛仍在背上。
  這一下反變成楊奉腹背受敵,禁不住一陣心寒。
  干羅大笑道:“早說過你的記性不行,誰听過干某會在別人背后出手的。”
  楊奉強壓下因干羅冷嘲熱諷而來的狂怒,面封這位列黑榜、天下有數的高手,縱使以他的自負亦不敢不全神貫注.加倍小心。
  易燕媚趁机叫道:“城主,傳鷹的厚背刀在他背上。”
  楊奉恨得咬牙切齒,怒道:“早知一先殺了你這賤人。”
  干羅愕了一愕,道:“既是如此:楊兄請走!”這次輪到楊奉一呆道:“什么?”
  干羅冷冷道:“璧其罪。只是這把刀已夠楊兄受了。我本打算留下楊兄,將你万般折磨.以辱我干某女人之恨,現在已無此必要。滾!”易燕媚听到干羅說自己是他的女人,渾身一顫,不能置信地悲叫道:“城主:燕媚……”
  楊奉雙目凶光大盛,瞪著干羅瞬也不瞬,忽地身子往前一俯,似要沖前出手,倏又改變方向,往橫移去,沒入林內.消失不見。
  易燕媚跳了起來,不顧一切往干羅奔過去。
  干羅微微一笑,張開手來,將她摟入怀內。
  易燕媚悲喜交集,眼淚不住賓滾流下.滴在干羅胸前的衣衫上,顫聲道:“城主:你終于來了,你不怕燕媚再騙你嗎?”
  干羅道:“我干羅只會被人騙一次,自信再沒有第二次的了。”
  易燕媚喜极泣道:“城主:城主!”卻再說不出其它話來。
  干羅淡淡道:“剛才真是險得很,想不到楊奉的武功竟進步到如此地步。”
  易燕媚一呆道:“城主:你……”
  干羅點頭道:“不錯:我內傷仍未痊愈,和他動手,未必能穩胜他。”
  易燕媚駭然道:“這楊奉真的那么厲害?”
  干羅笑道:“任他如何厲害,也斗不過整個江湖,我會將鷹刀落在他手里的事,傳遍江湖,那時天地雖大,也將沒有半尺他容身之地,待我養好傷勢,再見他之日,便是他血淺五步之時,哼!”韓柏盤膝靜坐床上,神態庄嚴.有若老僧入定。
  柔柔坐在床旁的椅上,看著這封自己有救命之恩,又使自己傾心的俊偉男子,心中充滿著幸福的感覺和懂憬。
  開始時,她很擔心會連累了他。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心胸狹窄的莫意閒睚毗必報的性格.但現在有了范良极在,她再沒有那么擔心了。
  苞了莫意閒后,她本以為這一生就這樣完了。委曲自己去服侍一個自己完全不歡喜的男人,在世間還有比這更痛苦的事嗎?
  她曾多次想到一死了之,可是她還年輕.她不甘心。
  如今在她灰黑的天地里忽然闖進了這使她一見鍾情的男子,他又是那樣有趣和善良,使她份外珍惜這天賜的緣份。
  和韓柏范良极兩人一起時.無論在多么艱辛的環境里,總是充滿了希望和歡樂的。
  這兩人荒誕不絕的行徑,令她本是平凡沉悶的世界。變成妙趣橫生的歷奇天地。
  他們間真摯的友情,使她感動和溫暖,她完全不能想象,沒有了他們,生命還有甚么意義。就在這時,韓柏從自療的靜坐里醒轉過來。
  韓柏一睜眼,便看到柔柔目不轉睛,深情無限她看著自己,喜道:“天黑了沒有!”說完才知道說了蠢話,看出陽光普照的窗外,失望地道:“唉:何時才捱到天黑?”
  柔柔知他因要留在房中詐病气悶得要命,柔聲道:“公子:美柔在這里陪你呵!”韓柏像這時才注意到對方,呆呆看了她一會,舐舐嘴道:“柔柔:你真美!”柔美喜孜孜地道:“謝謝你!”韓柏記起柔柔衣服內那副天賜的動人胴体.同時亦想起和花解語行云布雨的抵死纏綿,全身的溫度立時上升,暗忖橫豎眼前尤物乃我韓柏的人,現在又沒有什么事可做,還有什么比得上男歡女愛更好的事,心中一熱道:“柔柔:你先去把門關上,以免那老猴儿進來撞破我們的好事。”
  柔柔猶豫起來。
  韓柏催促道:“快點!”柔美沒法,走去關上了門,站在那里,卻沒有知情識趣地走到床上來,大异她以往的言听計從。
  韓柏奇道:“喂:過來。”
  柔美垂著頭,坐到床緣。
  韓柏移前和她井排而坐.伸手樓著她香肩,看著她嫵媚誘人的輪廊,嗅著她動人的体香,忽地想起了秦夢,心想若有一天能和秦夢瑤如此消魂,真是減壽十年也甘愿。
  柔柔低聲喚道:“公子!”韓柏听著她銀鈐般悅耳的聲音,只覺骨頭也酥軟起來,在她嫩滑的臉蛋春了一口,道:“什么事?”
  柔柔有點惶恐地道:“范大哥曾吩咐過,公子內傷未愈,最好不要有房事.否則……”
  韓柏怒道:“又是那死老鬼。”想了想又化怒為喜道:“我們也不一定要……要干那個……那個……來:先讓我親個嘴。”
  柔柔幽怨地啾了他一眼,送上香唇,在他嘴上蜻蜓點水般輕輕一吻,柔聲道:“柔柔的身体早屬于公子的了,公子愛怎樣也可以的,可是公子若和柔柔親熱.動了內傷,教我怎樣向范大哥交待?”
  韓柏想想也是,壓下欲火,道:“這死老鬼也不無道理,便順著他的意思吧:是了:你和我一起這么久,我們好象從沒有說過什么交心話儿。”
  柔柔橫了他一眼,美目送出“你知道就好了”的清楚訊息。
  韓柏愕了一愕。贊歎道:“柔柔你真有對會說話的眼睛,我看不用和你說什么,只讓你看我几眼便夠了。”
  柔柔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起來,媚態橫生。
  韓柏剛壓下的欲火又再熊熊上升,自己也嚇了一跳,為何對色欲竟有這么強烈的要求。
  推門聲晌起,當然推不開來。
  范良极的聲音在外邊晌起罵道:“你這小……歎:專使大人安好,不知下屬可否進來稟告。”
  韓柏按著肚皮苦忍著笑,揮手示意柔柔去開門。
  柔柔打開了門,范良极走了進來,一對靈活的賊眼在兩人身上打量著。
  柔柔俏臉升起兩朵紅云,微微搖頭,表示甚龐也沒有干過。
  范良极臉容稍霽,悶哼一聲,瞪了韓柏一眼。
  韓柏回他一眼,懶洋洋伸了個腰.打了個呵欠,道:“侍衛長你有事快快稟上,不要阻著你的頂頭上司我休息。”
  范良使嘻嘻一笑,找了張椅子坐下來,通:“當然當然:若你是真的休息,而不是那种“休息”的話。”
  “篤篤篤!”敲門聲晌起。
  范良极嚇得跳了起來,他當然听到腳步聲,只是想不到是來找他們的。
  柔美把門拉開。
  一個俏丫環在門外恭敬地道:“夫人有請朴夫人一敘。”
  柔柔為難地轉過頭來向兩人請示。
  范良极揮手示意她放心前去。
  柔柔點點頭,跟那丫環去了。
  門關上后,范良极低聲道:“原來底艙關起了几個人,馬雄告訴我昨晚有人想刺殺陳令方。”
  韓柏嚇了一跳,道:“什么?”
  范良极怒道:“什么什么的:我說得不夠清楚嗎?是否要重复一次?”
  韓柏知道自己美色心所誘,理屈在先,忍气吞聲道:“為何有人想要陳令方的命?”
  范良极道:“馬雄語焉不詳.其中當別有蹊,蘇杭八鬼在江湖上總算有點名堂,非是一般武師侍衛應付得了,誰人可把他們一打盡,還全体生擒,又不解送地方官府,這算那門子道理?”
  正苦惱間,見到韓柏東張西望,一副閒著無事的樣子,無名火起喝道:“你在做甚么,還不幫我一塊儿想想?”
  韓柏哧了一跳,如他餘怒未消,陪笑道:“有你的金腦袋在運動著,那有晚輩插上一腳的餘地,侍衛長請息對本專使的怒。”
  范良极還想繃著臉嚇嚇他,終忍不住笑了出來,口中喃喃道:“真拿你這小子沒法!”腳步聲傳來,門聲再次晌起。
  范良极向韓柏打個眼色.韓柏會意。站了起來,到窗旁的椅子坐下,擺出專使的身份,范良极才道:“請進!”一個家丁打扮的人送來道:“老爺預備了茶點,在樓下正廳恭候專使大人和侍衛長大人,假若……”
  韓柏閒得發慌,想到丑婦終須見家翁,若被揭破身份,就一走了之,范良极也怪他不得,長身而起道:“好极了:本專使也想和陳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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