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四章 勇悍無敵


  無想僧和不舍兩人,并肩立在城北覆舟山之巔,北望城牆外是廣闊的玄武湖和气勢雄渾的鍾山,左方可俯瞰近處的珍珠河,遠遠的雞籠山和清涼山。
  兩僧均默然無語,眼中射出緬怀馳想的神色,看著這史無前例的偉大都會,其城牆之綿長堅厚,城樓的高聳雄偉,像奇跡般展現在他們眼前。
  無想僧微微一笑道:“傳統的城門設計,往往在乎方位對稱、距离對等,只有虛若無不拘泥于古制,而是從實地需要和實戰要求出發設置,無論選址、定數、造型均匠心獨運,既大膽卻又教人折服。”
  不舍看著依山傍水,利用山脈堤壩、河湖水系、崗壟山脊起迤邐曲折、蜿蜒若蟠龍城垣,輕輕一歎道:“恭喜師兄!”
  無想僧欣然道:“不舍你的眼力更高明了,除了浪翻云外,你是第二個看穿我無想功已臻大成至境的人。”眼光落在西南遠處清涼山腰的鬼王府,平靜地道:“你見過鬼王沒有?”
  不舍靜若止水地搖頭,眼神越過被白云覆蓋了的世界,投往气象万千的鬼王府,淡然道:“自小明王被朱元璋害死,不舍便再沒有見過鬼王。”
  無想憎苦笑道:“虛若無精通鬼神術數之道,胸襟气度和想法,均有异常人,當年我對他坐視朱元璋殺死小明王,亦非常不滿,但今天觀之天下升平,万民丰衣足食,卻不能不承認要成非常之業,或正要這种非常的眼光和手段,我們師兄弟始終是出世之人,對政冶乃門外漢。
  如今唯一之望,便是國泰民安,舍此再有何求。”
  不舍點頭道:“過去了的事,想之無益,可是今天危机再現,一個不好,天下將重陷万劫不复之局,師兄有何打算呢?”
  無想憎嘴角飄出一絲高逸的笑意,油然道:“這正是我今天來找最為我所看重的小師弟的目的。”
  不舍一震望往無想憎道:“師兄!”
  無想憎极目遠望,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柔聲道;“天下雖大,誰能比我們兩師兄弟更明白對方,正如浪翻云所言,那有閒情去理會別人怎么說。入世出世,豈可以有沒有娶妻生子來決定。旁人不明白雙修大法為何物,無想會和他們一般見識嗎?”頓了頓續道:“這次師兄來找你,是為了兩件事,并大膽懇求你先答應了后,我才說出來。”
  不舍沉吟片晌,歎了一口气道:“請恕師弟不敬,這兩件事均難以答應。”
  無想憎滕地仰天長笑,充滿了歡愉之意,教人完全摸不著頭腦,想不通為何他被拒絕了,仍這般開怀。
  不舍听得搖頭苦笑。
  無想憎收止笑聲,回复止水不波的境界,平靜地道:“你會答應我的,無想甚至不須解說原因,但小師弟仍不會拒絕我的要求。是嗎?”
  不舍苦笑道:“師兄太清楚我了,盡避說來听听吧!”
  無想憎看著下方的城牆,瞧著那一塊塊飽經風霜、斑斑駁駁的巨大城磚,馳想著惊心動魄的往事,腦內組合出一幅巨大的歷史畫卷,點頭道:“第一個要求,就是希望師弟不要出席今午舉行的元老會議,因為無論你來与不來,這個會議亦不會有什么好結果;但師弟的參与,只徒使秦夢瑤更難發揮她的影響力。”
  不舍淡淡道:“師兄為何又要解釋原因呢?”
  無想憎啞然失笑道:“這你也不肯放過我嗎?”
  兩人對望一眼,齊聲笑了起來,充滿了知己和師兄弟深刻的情怀。
  無想憎似笑得立足不穩,一手按在不舍肩上,湊過來道:“第二個要求,是希望師弟在為兄与龐斑一決生死之前,不要挑戰龐斑。”
  不舍毫不訝异,苦笑道:“不舍早知師兄會有此要求,但卻完全不知怎樣才可拒絕你。”
  無想憎欣然道:“這才是我的好師弟。若我估計無誤,今晚方夜羽將會全力攻打鬼王府,而朱元璋和燕王均會袖手不理,師弟是否仍會因舊事而不往鬼王府助陣呢?”
  不舍吁出一口气道:“師兄真厲害,硬要迫我今夜之前,不能挑戰龐斑。”
  無想憎哈哈一笑道:“師兄怎會欺負你這小師弟,不舍你要干什么,我無想几時曾干涉過?”最后一句話時,已飄身而起,迅速遠去。
  不舍雙目亮起電芒,遙眺遠方清涼山的鬼王府,耳內似听到了殺的呼叫。
  朱元璋道:“葉卿平身!”
  葉素冬長身而起,垂頭恭聆圣示。
  朱元璋親切地道:“素冬滿意目前的職份嗎?”
  葉素冬嚇了一跳,忙道:“只要小臣能奉侍皇上龍駕之旁,保護万歲安全,小臣便心滿意足,再無他求。”
  朱元璋微笑點頭,按在桌上的手輕拍了兩下桌面,油然自得地道:“明晚歡宴八派之事,安排妥當了嗎?”
  葉素冬答道:“所有元老人物和种子高手,均會准時赴皇上為他們擺設的御宴。”
  朱元璋輕歎道:“想起可以見到這么多老朋友,朕恨不得可令光陰的步伐走快一點。”按著沉聲道:“你們今午的元老會議,秦夢瑤是否亦會列席呢?”
  葉素冬點頭道:“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事情,現在秦夢瑤已隱然成了兩大圣地的代表,身分尊崇無比,除了我們西宁派和長白派外,誰都要給她几分面子……”
  朱元璋打斷他道:“素冬!信我吧!秦夢瑤就若當年的言靜庵,盡避你們西宁和長白早有默契,最后仍是過不了她那一關。”
  葉素冬愕然望向朱元璋,失聲道:“皇上!”
  朱元璋兩眼閃動著奇异的光芒,沉吟了好一會后,歎了一口气道:“朕不會干預你們在這件事上的決定,由你們八派自行作主好了。”
  葉素冬心中苦笑,你的龍口雖說不理會,但我豈能不依你先前的旨意辦事,這豈非分明把責任推到我西宁派的身上嗎?口中當然恭敬領命。
  朱元璋有點疲倦地道:“后天朕會正式改組六部和大都督府,朕要禁衛軍、巡檢司和東厂全面戒備,以應付任何突發事件。”
  葉素冬精神大振,跪下接旨,同時知道朱元璋已有了對付藍玉和胡惟庸的把握。
  朱元璋逸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悠然道:“未來約三天將是我大明最關鍵的時刻,爾等不可有絲毫疏忽大意,明白了嗎?”說到最后一句時,語气轉厲。
  葉素冬高聲答應,俯身退出書齋外。
  眼看韓柏要被卷入刀光矛影里,這小子哈哈一笑,手中鷹刀電芒一閃,射在最接近的矛頭處。
  使矛高手做夢都想不到己方四人齊向他攻去,而對方的力量卻能全集中到自己身上,駭然下運聚全身功力,由矛端送向對方,以對抗對方的刀勁。豈知勁气送出,不但半點抗力都遇不到,還虛虛蕩蕩,有力無處使,軌若以全身之力,去搬起一塊巨石,卻發現那所謂巨石,比一片紙還要輕,那种錯用力道的難受,令他立即往前仆跌,鮮血狂噴。
  韓柏大喜。
  這一招是他臨時由戰神圖錄領悟而來,“實者虛之,虛者盈之。”
  當然因他的功力遠胜這使矛高手,再配合挨打神功,根本不怕對方動气侵入体內,還立時把對方真气借為己用,化成退飛之力,加上自身气動,在其它兵器臨身前,沖天后翻,剎那間腳上頭下,來到藍玉頭頂上空處。
  藍玉和其它所有人第二次錯估了韓拍的下著變化,不過也難怪他們,魔种的變幻無窮,确是難以測度。
  韓柏大笑道:“散花!看看這招!”一揮鷹刀,疾砍往藍玉頭頂,去勢既威猛剛強,又是巧奧靈妙,無痕無跡。
  藍玉心中的震駭,實是難以形容,自問無論功力經驗,均胜對方一籌,可是對方詭异莫測的變化,完全不講任何法度卻又似妙若天成的刀法,卻使他生出有力難使的感覺。
  若韓柏肯和他正面交鋒,他有把握在百招之內置之死地,但現在卻充滿著無處下手,莫奈他何的感覺。
  此時韓柏刀未至,刀上森寒的殺气,早狂風般往下罩來,更使他心寒的是,以他的眼力,仍瞧不出他的變化后著,以藍玉這么強橫好胜的人,亦只有運棍護体,矮身以避。
  “當!”
  鷹刀劈在鐵棍上。
  韓柏仰天狂笑道:“大將軍原來如此膿包!”條地閃落地上,刀化長虹,沖破了三個高手的圍截線,來到盈散花之旁,一指往她戳去。
  盈散花一聲呼,飄了開去。
  韓柏冷喝道:“盈散花,由今天開始,韓某人把你休了!”
  “砰!”的一聲撞碎側門,閃入廳內去。
  眾人全愕在當場,那想得到他竟舍高牆外的廣闊天地不走,反逃回屋內去,可是如此一來,誰也猜不到他會由那個方向逃走了。
  戚長征見劍光臨身,嘻嘻一笑,沿樹往上升去,到了橫叉處腳尖輕點,迅若鬼魅般再攀升兩丈,還未到達另一目標的橫干,“啪!”
  的一聲,那橫干竟折斷向他頭上掉下來,原來是正如影附形緊追而來的孟青青,以劈空掌力先一步震斷橫干。
  戚長征對孟青青,早不敢輕視,仍想不到她如此厲害,當然更不知昨晚連了盡禪主亦逃不過她的攔截,被迫停下作戰。
  孟青青一聲嬌笑,劍光大盛,像一張眩目的光网,又似食人花般由下往戚長征雙足合攏上來。
  戚長征腳尖撐在樹干上,橫移開去,避過慣下來的樹干,剎那間掠過了十多株參天古樹,到了柏林核心處。
  心中暗笑,這么一個樹林,宜逃不宜追,若真打不過這美女的話,我老戚豈還會為了逞英雄,而不逃之夭夭呢?
  往后一看,孟青青竟不知去向。
  突然前方風聲傳來。
  一束束由林頂下的亮光中,孟青青衣袂飄飛,有若下凡的仙女般,手中織女劍織出一朵朵花紋,由兩棵巨柏間人劍合一,凌空掠至。
  戚長征遍体生寒,到此刻才恍然大悟,這美女不但劍術已臻頂尖儿高手的境界,輕功更是胜己最少一籌,才能著著封死自己的逃路。
  此時退已不及,兼且他的刀法以攻為主,若不住閃躲,气勢會每況愈下,更不是對力敵手了。猛一咬牙,收攝心神,一聲狂喝,天兵寶刀翻起重重刀浪,風起云涌般往孟青青卷去,同時大笑道:“讓老戚來和公主親熱親熱!”
  兩下一合,頓時光芒閃爍,勁气狂飆,刀劍剎那間交擊了十多下。
  戚長征的震駭有增無減,原木他欺孟青青終是女流之輩,腕力必不及自己,那知硬拚之下,對方劍勁竟絲毫不弱于他。
  這十多刀毫無留手,刀刀用足全力,可是對方守得綿密柔韌,無隙可尋,從容地擋格了他所有攻勢。
  兩人在林木間條退迅進,疾快無倫,轉眼間激斗了百多招,戚長征主攻,孟青青主守,難分難解。
  戚長征劈出了百多刀,無論他如何栗悍狠勇,銳气一過,气勢立時衰竭下來,而孟青青的劍网卻逐分逐寸收緊著,使他更是吃力。最惊人處是孟青青的織女劍法有种愈織愈密的特性,時間愈久,她的劍法更能發揮盡致。戚長征就像跌進了蛛网的飛虫,逐漸步上死亡之途。
  此時戚長征劈出了第二百零三刀,“鏘”的一聲砍在孟青青挽出的一朵劍花上,似乎一下力竭,踏斷了腳下橫枝,往下墜去。
  孟青青嬌笑道:“鵲橋仙渡!”
  驀然寒气大盛,劍花朵朵閃起,組成一道芒光,由上而下,以難以描述的美麗和高速,破空往戚長征上盤急擊而來。
  戚長征年紀雖輕,作戰經驗卻是無比丰富,但卻從未遇上使他感到如此有力難施的劍法,守時細密連綿,攻時若長江大河,盡備剛柔之气,不怒不懾,才知對方為何如此有收拾自己的把握。但斷枝下墜,其實只是他故意示弱,引對方出招。
  此時見對力改守為攻,反精神大振,加速下墜,腳才踏上實地,忙往橫移開。
  朵朵劍花,真像喜鵲起的构空仙橋,直追而來,气勢愈聚愈足,更是凌厲,使人感到孟青青施展此招時,必有一套特別的運功法門。
  事實上戚長征刀法之精妙,气脈的柔長,亦大出孟青青意料之外,表面看她似輕巧從容,那只是織女劍法的特性,事實上早施盡渾身解數,才抵擋了戚長征曠絕古今,蘊蓄著天地至理,有君臨天下气象的刀法。此刻見到對方露出頹勢,狂喜下全力改守為攻,務要速戰速決。
  戚長征條地在兩顆巨柏間立定,手提天兵寶刀,雙目凝注對方,對孟青青既好看又凶厲無匹的劍勢,一點不為所動。
  劍芒臨身,水銀瀉地般攻來。
  戚長征乃天生好勇斗狠的人,大喝一聲,施出封寒的左手刀法,只見刀芒如濤翻浪卷,動气激湯,重重刀影,往孟青青沖擊而去。這一下刀法只攻不守,完全是以命換命的格局,交戰至今,他才首次得到了与對方比拚膽力的机會。
  一直以來,戚長征的刀法和先天心法,均在敵人的壓力下和實戰中不住進步著,孟青青的織女劍法雖使他憋了一肚子悶气,但亦使他的先天气功在強大的欺迫下深進了一重,這時含怒出手,自然是非常有瞄頭。
  一連串金鐵交鳴的聲音響徹相樹林。
  兩人乍地分開。
  戚長征踉蹌退了五步,才勉強立定,刀交右手,刀鋒插地,支撐著身体,鮮血不住由左肩涌出,染紅了半邊身。
  孟青青則退了三步,釵橫鬢亂,表面看來全無損傷,可是俏臉煞白,顯已在戚長征的刀气下受了內傷。
  戚長征渾然不理左肩的劍傷,一對虎目神光閃閃,射出令孟青青無名火起的譏嘲之色,哈哈笑道:“公主始終仍不夠膽色,若肯犧牲一條玉臂,這一劍便可貫穿老戚的心髒了。”
  孟青青气得臉寒如水,運功吐出一口瘀血,俏臉立時回复紅潤,冷然道:“死到臨頭都不知道,沒有了左手,看你如何使出封寒的左手刀法。”
  一聲嬌叱,劍网再現。
  戚長征那肯再陷入她的織女劍网里,狂喝一聲,先發制人,挺刀連跨兩步,一股凌厲的凶霸刀气,狂涌而去時,天兵寶刀已疾劈在對方長劍上。
  劍网立即散去。
  按著是刀劍交擊的響音,刀影劍光,把兩人身形都遮沒了。
  孟青青气得差點吐血,因為戚長征憑藉著不顧自身的打法,硬迫她近身拚搏,使她展不開織女劍法,只能見招拆招。
  兩人各盡所能,忽快忽慢地展開在刀刃劍鋒間不容發的生死惡斗,動輒就是濺血當場的局面,凶險處緊張得難以形容。
  但不旋踵孟青青逐漸守穩陣腳,戚長征似乎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再不能步步迫緊這美麗的女真公主。
  孟青青芳心竊喜時,戚長征則暗暗偷笑。
  他与孟青青一輪血戰后,早摸到孟青青的織女劍法在整体上确胜過他的刀法,但經驗和拚勁卻始終及不上他這由少在刀頭上舔血的人,這時故意示弱,就是要引她使出第二招“風露相逢”。只有在展開攻勢時,織女劍法才有可乘之机。此乃天地至理,當你要殺人時,自然也有被人殺的空隙破綻。
  剛才當織女劍刺中他左肩,真勁仍未透体而入時,他的刀气便畫破了她的護体真气,傷了她的右臂,孟青青雖以獨門心法強壓下傷勢,卻是不利久戰,所以她亦唯有行險出擊,以免傷勢加重。
  果然當他裝作不慣右手使刀地滯丁一滯時,孟青青清叱一聲,手中織女劍振起一圈強芒,驀地擴大,把他卷入劍芒里,嬌笑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胜卻人間無數。”
  戚長征哈哈一笑,戲道:“那便待我這牛郎來地府會你吧!”踏步進擊,天兵寶刀涌出千里光浪,但心神卻進入止水不波的先天境界,晴空万里,月映夜空,以右手使出變化了的左手刀法“君臨天下”,奇幻無比的一刀朝孟青青的俏臉砍去,絲毫不理對方標刺小肮的一劍,又是同歸于盡的打法。
  孟青青魂飛魄散,勉力一劍架著對方寶刀,往后疾退。
  戚長征臉容肅穆,虎目精芒電閃。踏步迫進,一連七刀殺得孟青青香汗淋漓,左支右絀。她當然不是武功遜于戚長征,只因不肯和他同歸于盡,气勢驟弱下被對方乘胜追擊,落在下風。
  戚長征驀地收刀后退,冷冷看著對方。
  孟青青見他屹立如山,意態自若,气度淵停岳峙,芳心升起气餒的感覺,又大感不服,至此才明白里赤媚語重心長的臨別贈言。
  戚長征隱隱流露出堅強莫匹的斗志,微微一笑道:“請公主再賜教第三招,那戚某人便可享受公主香上胭脂的滋味了。”
  孟青青白了他一眼,有好气沒好气地還劍鞘內,柔聲道:“快些去包扎傷口吧!到現在青青才明白為何連甄素善亦要在你手底下了虧。”
  戚長征失望地道:“終有一日我會得到你的香吻。”
  孟青青往后飄退,嬌甜的聲音隨風送來道:“下趟當青青內傷痊愈時,戚兄便將有難了,唉!男人都是那么好色的嗎?”
  戚長征看著她消失在林木之外,苦笑道:“不好色的還可算是男人嗎?”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