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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斯人已去


  韓柏抱著小雯雯,和左詩等看著婢仆,她們揀拾好簡單的行囊,准備坐車往碼頭登船。依依之情,不在話下。
  表王正式知會了朱元璋,所有府眷婢屬和大部分家將先一步撤离京師。朱元璋心中自然曉得是什么一回事,但亦不敢在這時刻触怒鬼王,還欣然通知了所有關防,著他們放人。至于他是否會派人襲擊船隊,那要老天爺才曉得了。
  左詩等都知非走不可,只好然然接受這安排。反是金發美人夷姬怎也要留下侍候韓柏,最后才由虛夜月把她說服了。韓柏的愛馬灰儿,亦被安排一道离去。
  比姿仙本也不肯离去,但若她不走,谷倩蓮便怎也要留下來,結果她唯有含淚答應。豈如年怜丹戰書送至,不要說谷姿仙和谷倩蓮,使得玲瓏都硬要留下來。
  戚長征的嬌妻中,只寒碧翠一人不走,宋楠亦須和乃妹一道离開。
  車隊開出后,鬼王府立時變得清冷了許多。
  碼頭泊了五艘堅固的大船,在日落的昏黃里,近千府衛不住把貨物搬往船上,朱元璋還派了一營禁衛來負責打點幫忙,又有水師的三艘戰船護航,聲勢浩大。
  目的地是离此二百里蘭花縣的無心別府,鬼王名義上的隱居地。
  韓柏与左詩等一一話別后,身旁響起七夫人于撫云的聲音道:“韓柏!”韓柏整日忙得團團轉,差點把她忘記了,大喜轉身道:“七夫人!”于撫云向他打個眼色,避到一輛空的馬車旁,低聲道:“撫云有喜了!”韓柏差點要伸手摸她肚皮,幸好及時克制著這沖動,喜動顏色道:“我早猜到乖寶貝有了我的孩子!”于撫云一呆道:“你喚撫云作什么?”
  韓柏還以為記錯了,尷尬地搔頭道:“不是乖寶貝,難道是親親寶貝,又或心肝寶貝。那天不是你要我這么喚你嗎?”
  于撫云玉臉飛紅,忸怩道:“那時怎么同理:人家給你迷得神魂顛倒,現在想起來都要臉紅呢,還是叫人家小云好了,尊信總愛那么喚人家的。”
  韓柏清醒過來,知道于撫云始終仍只是對赤尊信一往情深,現在得回孩子,什么恨都消了,故赤尊信在她心中的地位又恢复過來。
  他這人最不計較,亦代赤尊信高与,笑道:“遲些我才來找你,但要記著保重身体!”于撫云欣然道:“好好照顧月儿,小云懂得打理自己的。”
  這時有婢女來喚,千撫云娜去了。
  韓柏來到碼頭前凌戰天等人處,這是最后一批上船的人了,這時他才知道小表王亦隨船出發,韓柏大為放心,有他在,便不會發生指揮不靈的事了。
  虛夜月由船上跑下來,道:“你們還不上船?”
  眾人都賣了這嬌嬌女的賬,匆匆上船。
  最后連正与戚長征和風行烈密斟的翟雨時、上官鷹和凌戰天也上船后,船隊揚帆西駛,沒入茫茫的暮色里。
  鐵青衣松了一口气道:“好了,回府去吧!”谷姿仙向韓柏問道:“范大哥到那里去了?”
  韓柏見她也跟左話等稱范老賊做范大哥,頗感有趣,笑道:“你說范老頭嗎,除了偷雞摸狗,他還有什么事可做。”
  比姿仙還以為他在說笑,瞪了他一眼,不再問他。
  韓柏見站在寒碧翠旁的戚長征臉色陰沉,以為他舍不得嬌妻,笑道:“老戚:听過小別新婚嗎?”
  豈知戚長征心事重重道:“小子你誤會了,不知如何,由剛才開始,我不時心惊跳,似有大禍臨頭的樣子。韓柏先想來他和鷹飛的決戰,但旋即想起干羅,立時涌起不祥感覺,臉色大變。眾人一呆,眼光全集中到他身上。虛夜月關切道:“韓郎:什么事?”
  韓柏干咳一聲,掩飾道:“沒有什么。”
  轉身想走時,戚長征一手把他抓著,急道:“快說!”韓柏無奈道:“干老去找單玉如,凌二叔,告訴你嗎?”
  眾人臉色齊變。
  戚長征呆了半晌,一言不發,朝坐騎走去寒碧翠自是追在他旁,風行列等亦深知他性格,恐他直闖皇宮找單玉如晦气,慌忙追去,最后只剩下鐵青衣、韓柏、虛夜月三人,還有一眾府衛。
  虛夜月怨道:“不要說出來嘛:小戚今晚還要和鷹飛決斗。”
  鐵青衣看到韓柏頹喪的樣子亦感難過,道:“先回鬼王府再作打算吧:或者干老沒有事呢。”不過听他語气,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
  武林中人終日刀頭舐血,最講感應和兆頭,尤其韓柏身具魔种,更不會有錯。
  虛夜月道:“鐵叔先回去吧:我答應了霜儿要把韓郎帶往道場見岳父哩。”
  鐵青衣點頭去了。
  兩人雖心情大坏,亦唯有上馬馳往西宁道場去。
  干羅的遺体,安放在金石藏書堂主堂中心一張長几上,換過了新衣。
  他臉色如常,神態安詳,只像熟睡了。
  浪翻云坐在一角默然地喝著清溪流泉。
  表王虛若無站在這相交只有數天的好友遺体之旁,冷靜地檢視他的死因。
  七年前道左一會后,浪翻云到京多時,今天還是首次和鬼王碰頭。
  若非干羅之死,兩人說不定不會有見面的机會。
  表王一生面對無數死亡,早對世事看化看透了,心中雖有傷感之情,表面卻一點不表露出來,輕輕一歎道:“水月大宗深藏不露,但這一刀卻把他真正的實力暴露了出來。”
  浪翻云點頭道:“所以干兄才怎也要撐著回來,好讓我們知道水月与單玉如的真正關系。”
  表王眼中精芒一閃,沉聲道:“浪兄今晚仍打算到皇宮去嗎?”
  浪翻云啞然失笑道:“當然哩!”鬼王嘴角逸出笑意道:“好!”接著輕輕一歎道:“虛某真的后悔學懂術數和相人之道,那使虛某無端多了一重負擔和折磨,生命已是充滿了無奈和痛苦,虛某還蠢得要自尋苦惱。”
  浪翻云大感与趣問道:“命運真的絲毫不能改動嗎?”
  虛若無伸手撫上干羅冰冷的臉頰,正容道:“說出來實在相當沒趣,命運一是有,一是無。若有一人的命運能改變,牽一發而動全身,那其它所有人的命運亦會因應改動。唉:虛某早看化了。”
  浪翻云長身而起,來到虛若無身旁,把酒壺遞給他道:“那必然是非常怪异的感覺,能知道身旁所有人的命運。”
  虛若無接過酒壺,把載著的清溪流泉一口飲盡,苦笑道:“未來永遠藏在重重迷霧之后,看不清捉不著,只能勉強抓到一點形跡。沒有一件是能肯定的,術數和相學都有其局限處。像現在干兄此刻安眠泉下,虛某的心中才會說:唉:是亦命也。平時大部份時間則連命運存在与否都忘掉了,又或感麻木不仁,甚至希望自己什么都不懂。”
  浪翻云然道:“想不到虛兄如此坦誠率直,我最恨那些自稱無所不知的江湖術士。”風聲驟起,戚長征旋風般卷進來,到了門口剎然止步,不能置信地看著義父的遺体,臉色蒼白如死。
  瞬眼間寒碧翠出現他身旁,亦呆了一呆,一臉凄然。
  浪翻云冷喝道:“大丈夫馬革里,干兄求仁得仁,若長征仍未學會面對別人和自己的死亡,不若回家躲起來好了!”戚長征渾身劇震,往浪翻云望來,呆了半晌,神色冷靜下來,但一滴熱淚卻不受控制地出眼角瀉下,點頭道:“長征受教了!”大步和寒碧翠來到干羅躺身處,伸手抓著他肩頭,沉聲道:“這筆賬必須以血來清洗償還。”
  表王虛若無淡然道:“凡事均須向大處著想,絕不能因私恨徒逞匹夫之勇,小戚你最好避入靜室,假若仍不能拋開干兄的死亡,今晚与鷹飛的決戰索性認輸算了。”
  戚長征呆了一呆,垂頭道:“明白了!”這時風行列与三位嬌妻亦悄悄走了進來,谷倩蓮和玲瓏那忍得住,立時淚流滿臉,但受堂內气氛感染,卻苦忍著不敢哭出聲音來。
  接著來的是忘情師太、云素和云清。
  忘情師太低喧佛號后,平靜地道:“諸位若不反對,讓貧尼為干施主做一場法事吧!”浪翻云由怀里掏出另一酒瓶,哈哈一笑道:“佛門不論善惡、普渡眾生,師太最好順道為水月和單玉如也做做法事,浪某這就去探訪這兩位老朋友,看看能否超渡他們。”再一聲長笑,大步去了。
  表王亦哈哈大笑,聲音遠遠傳去道:“多謝浪兄贈酒美意,七年前道左一戰,今天仍歷歷在目。”
  眾人齊感愕然,這才知道兩人曾經交過手。
  韓柏和虛夜月兩人并騎而馳,緩走而去,在這華燈初上的時刻,京城處處笙歌,夜景迷人,尤其在秦淮河泮,沿途行人登橋下橋,更充滿了浪漫气氛。
  兩人与干羅的感情仍淺,又不能肯定他是否真的出了事,很快便拋開心事,言笑晏晏。韓柏記起一事道:“噢:我差點忘記了,朱元璋今晚要宴請八派的人,我們這么晚才到道場去,可能要扑了個空呢。”
  虛夜月聳起可愛的小鼻子,同他裝了個鬼臉,傲然道:“月儿辦事,韓郎大可放心,朱叔叔早下了旨,宴會改了在明晚舉行。唉:聯盟早煙消云散,不過沒有人敢不給朱叔叔面子,所以八派仍會照樣去赴宴,但气氛會是非常尷尬。”
  韓柏還想說話,忽然心生感應,直覺地往路旁望去,只見一位風流俊俏,身長玉立的文士公子,正站在路旁含笑看著兩人。定睛一看,竟是穿上了男裝的美麗仙子秦夢瑤。
  韓柏喜出望外,勒馬停定,叫道:“秦公子要否韓某順道送你一程。”
  虛夜月這時亦看到秦夢瑤:她最崇拜秦夢瑤,高与得嚷起來道:“瑤姊姊!”秦夢瑤微微一笑,不理會路人眼光,躍起輕松地落到馬背上,挨入了韓柏怀里。
  韓柏料不到有此香艷的收獲,貼上她嫩滑的臉蛋,一振馬,馬儿朝前奔去。
  虛夜月欣然追來,出奇地沒有吃醋,只是不滿道:“瑤姊應和月儿共乘一騎才對,嘻:我們現在都是男儿裝,可瑤姊比月儿更不像哩!”秦夢瑤向虛夜月親熱一笑后,后頸枕到韓柏寬肩上,閉上美目,平靜地道:“干羅死了!”韓柏劇震一下,沒有作聲。
  虛夜月呆了一呆,杏眼圓瞪道:“單玉如真的這么厲害嗎?”
  秦夢瑤仍沒有睜開眼來,輕輕道:“干羅雖因單玉如而死,卻是由水月大宗下手。唉:今天夢瑤挑戰水月大宗時,他在毫無敗象下不顧藍玉而去,我早感到不妥當,現在一切都清楚了原因,他要配合單玉如的毒計,所以宁愿失面子,亦臨陣退縮。”
  又柔聲問道:“方夜羽約了你什么時刻決戰?”
  韓柏奇道:“為何像沒有一件事能瞞過夢瑤似的?”
  秦夢瑤張開美目,莞爾道:“夢瑤曾見過方夜羽,請他离開中原,這樣說夫君明白了嗎?”
  韓柏恍然,怀疑地道:“夢瑤是否和紅日法王交過手了,這老家伙是否只打几招后又溜走了?”
  秦夢瑤听他說得有趣,舒服地在他怀里伸了個懶腰,失笑道:“溜的确是溜了,卻是溜回布達拉宮去。”
  韓柏歎道:“我早知夢瑤受了我韓某人的种子后,定會胜過什么紅日黑日,夢瑤要拿什么謝我?”
  他這露骨的話一出口,虛夜月俏臉飛紅,嬌啐一聲,別過頭不瞧他。
  秦夢瑤卻是心中欣喜,知道他的魔性逐漸回复,已能駕馭內含的道胎,對她的引誘力和魅力大幅增強,柔聲道:“所以人家要來向你道別哩!”韓柏和虛夜月同時大吃一惊。
  前者以責怪的口气道:“在這緊張時刻,夢瑤怎能舍我們而去呢?至少也要干掉了水月大宗和單玉如,為夫才准你离去。”
  秦夢瑤微微一笑道:“韓柏你是否男子漢大夫丈,將這樣的大任硬加在小女子肩上。夫君啊:信任你的小妻子吧:現在你不但身具魔种,還悟通了戰神圖錄的密,唯一欠缺就是對自己的信心。”
  再輕柔一歎道:“夢瑤始終是方外之人,此刻不走,終有一天也要回到靜齋,不能永遠留在這花花世界,只有韓郎傲然卓立起來,才能代夢瑤履行師傅讓万民安泰的心愿。”
  韓柏給他激起了万丈豪情,長笑道:“我明白了:夢瑤放心去吧:只要韓柏有一口气在,定不負我的親親寶貝仙子小夢瑤所托。”
  這時三人兩騎轉入了西宁街去,西宁道場遙遙在望。
  街旁的店舖大多關上了門,行人稀少,燈光暗淡。
  秦夢瑤仰起頭,深情地道:“記得來探望夢瑤,否則人家可能因相思之苦,登不上天道。”
  旁邊的虛夜月卻沒有兩人的脫,早淚流玉頰,涌起离情別緒,凄然道:“瑤姊啊!”秦夢瑤送她一個甜笑道:“月儿應替瑤姊歡欣才對,日后記得和韓郎同來見我。”再柔聲向韓柏道:“夫君吻我!”韓柏涌起万千銷魂滋味,渾忘一切,重重吻在她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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