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七章 上帝之謎


  第二天早上,血印和凌渡宇及四名俾格米戰士,起程前往紅樹隱居的山,那被俾格米人稱為日沒之峰的地方。
  艾蓉仙被嚴格禁止隨行,她雖然极不愿意,也無法可施。
  一行六人全速赶路。
  到了下午時分,他們進入日沒之峰的山區,一片黑壓壓低陷下去的樹林,在東北方十多哩處,延綿五十多哩,便是凌渡宇今次千辛万苦要前往的目的地──黑妖林了。
  山勢并不陡峭,所以雖然無路可循,依然不太難行,兩個多小時,眾人攀到山腰一個山洞前。
  洞旁兩邊畫滿了壁畫,右方放了一個犀牛皮做的大鼓,山穴里便是曾經服食上帝之媒不死的偉大俾格米巫神──紅樹。
  血印和四名俾格米戰士向著洞穴跪拜。
  凌渡宇有种奇怪的感覺,似乎山洞內有著非常熟悉的某東西,偏又說不上來是什么。他今次求見紅樹,唯一目的是要向這知道黑妖林個中情形的人,查詢入林的訣要。
  他也想活著把軍火帶出黑妖林。自然界有很多力量是人類不能想像的,尤其是世上最原始的林區。
  血印這時站了起來,面容肅穆,緩緩走到大鼓旁,舉起右掌,一連在鼓皮上拍了三下。
  咚!咚!咚!蹦聲傳遍整個山頭。回音在四方響起,谷應山鳴。
  洞穴也響起低沉的回應。這是一個深入的洞穴。
  蹦聲像在召喚遠方黑妖林居住的精靈。
  血印和其他俾格米戰士俯伏地上,凌渡宇甚至看到其中兩名戰士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也是心情緊張。
  紅樹已有十多年不見他的族人,今次會否為一個外人破例?他是否真如他所胡吹,是他等了多年的人?
  時間一點一滴溜走。
  洞穴內沒有動靜。風聲呼嘯作響。
  太陽逐漸移下往西沒的地平線,遠方的黑妖林沐浴在太陽的余暉下,詭异無倫。
  時間不斷過去,凌渡宇的心一直往下沉。
  太陽沉下大地,只剩一點余霞。
  天色轉暗,那也是凌渡宇心情的寫照,看來他只好靠自己的力量獨闖黑妖林了。
  血印立起身來,同情地望看他這位老朋友,沉聲道:“兄弟!我們走吧。”
  凌渡宇點點頭,其他俾格米戰士紛紛起立,准備回程。
  就在此刻,洞穴內響起一聲深沉的歎息。
  凌渡宇大喜過望,几乎不敢相信耳朵,但一看他人的神情,又知道自己的听覺沒有出問題。
  十多年不問世事的异人紅樹,終于作出反應。
  血印和其他人跪伏地上。
  洞內傳來第二聲歎息。
  凌渡宇不由自主向洞穴走進去,里面一片漆黑。
  血印等不敢跟進。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凌渡宇發現一點微弱的光芒,在左方遠處亮起。凌渡宇雖然帶有電筒,卻不敢拿起來照明,也不敢戴上那紅外光夜視鏡,怕触犯了紅樹的禁忌。
  他小心翼翼,在縱橫交錯的穴道里,摸索往火光的源頭。
  火光愈來愈明亮,山洞內的情形隱隱可見。洞穴愈往內走,愈是廣闊,穴道斜斜往下伸展,愈往下去,濕气愈重。他很難想像人類可以在這地方長年累月蟄居。
  當他再轉入另一支道,眼前一亮,一盞點燃了的羊油燈,挂在洞壁上。
  燈下盤膝坐著一位俾格米老人,發須長及胸前,糾結一起。
  老人外形看來很老,偏是發須烏黑發亮,面色紅潤,不見一條皺紋,与他的年紀和外形全不配合。便像一名二十歲的青年,化裝成老人的模樣。
  這難道就是紅樹,一個超越百歲的老人?
  老人閉目,不動如雕像。
  凌渡宇在他前緩緩坐下,耐心地守候。
  他想起少年時代,在廟內的地室,隨密宗高僧學藝的情景。
  紅樹倏地張開雙目,兩道光芒射進凌渡宇心坎里。
  紅樹又再閉起雙目。
  凌渡宇腦中一片空白,他從未見過眼神比眼前的老者更深邃、更光亮、更銳利。即管西藏最有道行的高僧也遠比不上他。
  紅樹再張目。
  這次他抬頭望向洞穴凹凸不平的頂部,心神仿似飛越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凌渡宇不是不想說話,而是喉嚨似乎給什么東西卡看,發不出聲音。
  “你來了!”聲音低沉柔和,清楚嘹亮,說的是非洲的班固語。
  凌渡宇呆呆地點頭,他在這充滿神秘力量的老人前,已忘記了來此的目的。
  紅樹收回望向穴頂的目光,轉向凌渡宇,面容不見絲毫波動,淡然道:“年青人!因何來此!”
  凌渡宇驀地省起此來的目的,問道:“我想請教黑妖林的事。”
  紅樹緩緩閉上雙目。
  凌渡宇有一种想法,就是他平常所習慣了的節奏,那把時間分割乍時分秒的節奏,完全不适用于眼前這老者身上。
  他是屬于另一种節奏和頻率。
  紅樹閉目道:“黑妖林是『神』的私產,若非深悉神的旨意,沒有人可以深入后再走出來。”
  凌渡宇心中气惱,暗忖又是這類迷信說法,怒道:“那你又憑什么活著走出來,是否因為你是神的奴隸?”他聲音提高了不少,在洞穴內引起一下下逐漸遠去的回音。
  紅樹默然不言,好一會才道:“正好相反,我是他的敵人,也是他唯一的人類敵人。”
  凌渡宇愕然,想不到引出這樣一句說話。
  艾蓉仙在俾格米人的村庄中,悶极無聊,沒有凌渡宇在身邊,七彩繽紛的世界忽地失去了顏色,一切是那樣地灰暗。
  太陽落向西山,他們說凌渡宇今早出發前往的地方,正是太陽落下處,太陽西沉了,不知他們抵步了沒有。
  她緩緩向村外走去,出外狩獵的俾格米戰士,抬著收獲返回村內,野兔野豬,所得甚丰。采摘野果的小孩和婦女,也陸續回來。
  這是夜入而歸的時候。
  艾蓉仙一直走往村外,她摸摸怀中的曲尺,心里踏實了很多,她只不過想到附近一條清溪旁坐坐吧,胜似悶在村子里,像奇禽异獸般被那些俾格米人圍觀。
  頭上忽地傳來軋軋的聲響。
  艾蓉仙駭然仰望,十多架戰斗直升机掠過樹林的上空,向遠處的俾格米村庄俯沖而去,直升机射出一道又一道的白煙,把整個村庄吞噬在白霧里去。
  直升机以惊人的聲勢在村庄上盤旋,旋槳刮起的狂風把村中的棚舍吹得東倒西歪,很多東西給卷上半空,形勢混亂。
  在白霧中,隱隱見到俾格米人不斷倒下,直升机還不斷噴射這种使人暈倒的气体。
  艾蓉仙駭然大惊,敵人以壓倒性的實力,一下子控制了整條村落。
  一架直升机向她的方向駛來,在搜索漏网之魚,這時艾蓉仙想到唯一的事:就是逃走。
  紅樹又張開電芒閃現的雙目,直射進茫然的凌渡宇眼內。
  凌渡宇自負才智,這時卻一點也推想不出,這充滿异力的老人,下一步的行動、下一句的說話。
  紅樹望向穴頂,深沉地道:“生命的真相,惊怵可怖,終日向神膜拜的人類,有誰曉得神的面目!”
  凌渡宇問道:“神的旨意是什么?”既然要明白神的旨意,才能活著走出黑妖林,他這個問題自是關鍵所在。
  紅樹答道:“一切從他而來,也從他而去。”
  他回答得很快,凌渡宇卻完全把握不到,這答案和活著走出黑妖林有任何關系。難道這次謁見紅樹,要無功而返?
  紅樹道:“年青人,我知道你心內每一個念頭,知道你要在黑妖林找尋失去的東西,從你一踏足草原開始,我便知道。”
  凌渡宇駭然望向紅樹,迎上那對精靈深邃的眼神。
  他心神狂震。
  他又接触到那股生命的力量。
  第一次是在草原的机艙內,當他在原始大森林的邊緣,度過第一夜。
  第二次是在森林內。
  第三次是在遇上那上帝之媒的奇怪植物。
  第四次是當血印以占卜決定是否讓他來見紅樹時。
  這是第五次。
  卻比任何一次強烈。因為他現在是直接感触到那靈覺的來源,通過紅樹深至無限的雙眸,接触到那生命的汪洋。
  靶覺來得快,消失也快。
  紅樹閉起雙目。
  凌渡宇俯伏地上,全身冷汗。
  紅樹的聲音響起,自言自語地道:“我們這宇宙出現之時,一股龐大無匹的力量,同時誕生。他不知自己從何而來,也不知應往何去?他感知的范圍無始無終,能延伸至宇宙無盡的深處,也能貫通其他時空的异域、其他的宇宙。”
  凌渡宇听到自己軟弱地問道:“這和黑妖林有什么關系?”
  紅樹沉默了一會,才道:“黑妖林是他的私產、人類的禁地。”
  凌渡宇大惑不解,即管真有這“神”、這“上帝”的存在,難道他也要像人類那樣、到地為界、霸占土地?可是為了進入黑妖林,他卻不能不听紅樹說下去。
  紅樹道:“他在這宇宙內以超越光速千百倍的速度旅行,探索每一個星球、搜尋其他類似他的『生命』和『力量』。”
  凌渡宇想起中國老子《道德經》所載的:“有物渾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運行而不殆……”不正是紅樹所說及這“他”的寫照?
  紅樹續道:“在以千億年計的某一久遠年代,他厭倦了永無止境的旅行。于是,他選了虛空中一個平凡的星体,作為他『駐腳』的地方。”
  凌渡宇問道:“難道他住進黑妖林內去了?”假設真是這樣,他休想把軍火找回來,但紅樹既然是他的敵人,又怎能活著走出來,且至目前也是安然無恙,甚至獲得了奇异的力量?這种完全超乎想像的事情,紅樹怎能一清二楚、娓娓道來?
  實在太多疑團了。
  紅樹首次露出一絲笑意,像在為凌渡宇的無知失笑。
  紅樹道:“你這樣說,因為你仍把他當作一個『人』來看待。其實他只是一股無形但有靈覺的生命,他選中了一個星体來居住,并不像我們那樣建屋居住,而是他的力量与星体的每一個分子、每粒泥土結合。每一個分子也吸藏了他的力量和生命,再也難分彼此。”
  凌渡宇道:“這星体是否我們的地球?”
  紅樹點頭道:“正是!于是地球產生了惊天動地的變化,產生了生命的火花。他是生命的汪洋,一點一滴均可引發其他生命形式,于是地球成為了虛空中与眾不同的地方,那是『生命的所在地』。”
  凌渡宇軟弱地問道:“那是否他創造了我們?”
  紅樹首次流露出非常人性化的無助表情,嘿然道:“『創造』這個字眼,并不存在他的思域內。當他獨自在宇宙內旅行時,他是完整的一個整体,但當他与地球的物質、构成地球的分子結合后,產生了連他也不能預想的變化:由他原本無形的生命,化出有形的生命;由整体的單一生命,化作各式各樣的生命形式。這是無形和有形的結合,靈魂和肉体的結合。那亦是地球上每一种生命的基本形式。”
  凌渡宇想起《圣經》所說的:有位無始無終、無形無像的純神,仿照他自己創造了人類的靈魂,用泥土制造了人類的肉身。
  凌渡宇道:“姑勿論他是否有意識地創造了我們,我們總是由他而來,你又怎能成為他的敵人?”他其實想說你怎夠得上資格當他的敵人,不過這似乎有點不敬。
  紅樹喟然道:“他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本質,就是無休止地追求變化和發展,他通過『賜予生命』,衍化出地球上的生命,每一個生命的變化和發展,都是他的變化和發展,都令他喜悅。當有形的部分死亡后,無形的部分便重歸他的『身体』內,再次成為他的一部分。通過這生滅變化,他不斷茁長變化。”
  凌渡宇很想否定紅樹的說法,搜索枯腸,卻找不到能駁斥他的論點。
  先說他追求變化的本質,其實貪新忘舊,也正是人類的本質,反映著人類和他在本質上的共通性。
  《圣經》上所說:人死后靈魂歸于天父,是否就是這么一回事?死亡是否代表生物的生命是小水滴,重歸于“他這生命的汪洋”?
  凌渡宇追問道:“那你又怎會成為他的敵人?”他對這問題鍥而不舍,因為進入黑妖林,是他此行的首要目的。
  紅樹話鋒一轉道:“在人類這高智能的生命形式出現前,地球上存在了一种更強有力的生命力。他們通過了月亮,學懂了吸取宇宙的能量,達到肉身不死的境界,變成獨立的生命,使他不能通過死亡,把『賜与』的能量收回來,造成他不可彌補的損失。他于是展開反擊,把他們深埋在地底下,阻斷了他們吸取月能,要置他們于死地。”
  凌渡宇完全不能招架,大口地喘起气來。
  紅樹說的正是“月魔”,那深埋地下的上古邪异生物,《圣經》記載的撒旦。
  相傳撒旦犯上与上帝媲美的毛病,于是給打下地獄。
  撒旦是不折不扣的叛徒,不甘于臣服在生与死的循環里,要求別樹旗幟,獨立和自由,享受自己的生命形式。
  月魔原來只是失敗的可怜虫。
  人呢?
  人比之撒旦大大不如,終日沉迷世相。
  佛祖常言人皆有佛性,“佛”是覺悟的意思。
  佛性源自那生命的汪洋。
  水點雖小,卻擁有水的全部特質。
  就是這佛性、這點無形的生命力、人的靈魂,成為人類超脫生死的本錢。
  凌渡宇忽地想起一個問題,張大了口,惊駭道:“你……”指著紅樹,不能成聲。
  紅樹眼中异芒暴閃道:“你終于想到答案了。我也領悟到不死之道,不過并不像魔鬼般去吸取月能,而是通過植物,吸取到能量、宇宙的精華,所以我也像魔鬼一樣,成為他的死敵。那實在要拜上帝之媒所賜。”
  太多問題橫亙在凌渡宇的胸臆間,以至他思想混亂,啞口無言。他心中狂叫,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紅樹眼中射出同情的神色。
  良久,凌渡宇低聲道:“你怎能知道這一切?”
  這是最骨節眼的問題,假若紅樹回答不當,凌渡宇便可否定這一切為紅樹個人富有想像力的幻想。
  紅樹閉上眼,緩慢地道:“沒有人可以舒服地接受這個事實,正如沒有人肯全盤接受命運的存在。一日不能超脫生死,一日不能离開命運的操縱。”
  這并不是答案。
  凌渡宇道:“你怎能知道?”
  紅樹道:“你不會明白的,但你很快便有明白的机會。話至此已盡,你走吧!”
  凌渡宇霍地站起來,振聲道:“我不相信你說的一切。”
  紅樹道:“那對事實并沒有絲毫影響。人并不能通過听別人的說話學曉真理。真理是由實踐的經驗而來。”
  凌渡宇不知為了什么,胸中燃起一股惱火,也不知是紅樹教訓的語气令他感到屈辱,還是乍聞紅樹這番說話,在极度頹唐沮喪下歇斯底里的激動。
  試想假設紅樹揭露的确是真相,那一切人類歌頌的事物有何意義?他千辛万苦、出生入死去尋回軍火,与各地暴政的激烈斗爭,何苦來由?
  便像有人賜与你一筆金錢,你以之創業興家,娶妻生子,忽然那恩人把你苦苦經營的家當抄了,將你的妻儿全部沒收,使他的身家更丰厚,你的感覺會是怎樣?
  這一切都不會是真的!
  他并不怀疑紅樹在說謊、在欺騙他。這老人的誠懇是不容置疑的,何況也沒有騙他的動机。這定是紅樹服食了上帝之媒后,產生了可怖的幻覺,加上他本人的偏見,所以想出了這套似乎能自圓其說的荒謬构想。
  凌渡宇沉聲道:“看來上帝之媒雖然使你能窺探植物的靈覺,甚至使你掌握了青春的秘密,亦使你的神經陷于錯亂的境地。”
  紅樹并不動气,淡淡一笑道:“你為什么不親自去体驗上帝之媒的滋味?”
  凌渡宇几乎是叫出來道:“不!絕不!我一定不去試那鬼東西!”他也不知自己為什么這樣激動。
  紅樹閉上雙目、深沉地一聲長歎。
  他的態度惹來凌渡宇沒來由的反感,凌渡宇雙手握拳,大步走近紅樹,聲嘶力竭叫道:“就算你所說的是真的,重歸于他怎知又不是更好的安排?怎知不是另一种的恩典?”這是他對紅樹所說的話,所能推出的最佳結論。這一著應擊在紅樹的要害上。
  紅樹睜開雙目,內中藏著深沉的悲哀和無奈,他凝視著眼前緊握拳頭、滿臉漲紅的凌渡宇,緩緩道:“你說得對。我們怎知道?”
  凌渡宇像給人在胸前痛擊一拳,踉蹌向后退去,直至背脊撞上洞壁,才頹然坐倒。
  是的,我們怎知道重歸上帝后是什么光景?
  這類信念是永不能被百分之一百地證實的。
  就像你說你相信命運,你敢否以身試法?
  最虔誠篤信死后升上天堂的教徒,還不是為親友的死亡哭泣、為自己的死亡感到恐懼?
  凌渡宇很了解紅樹的意思。
  他再次毅然站起身來,高呼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既然是他的敵人,他為何不像踏斃一只螞蟻般干掉你?你又怎能知道他的旨意?”
  他的聲音在洞穴內惹起一下又一下悶雷般的回音。
  回音逐漸消去。
  紅樹神情古井不波,沉凝地道:“時間到來時,你會知道。”
  凌渡宇憤然道:“我絕不服食那上帝之媒的劇毒汁液,我不想神經錯亂,我只要知道進入黑妖林的方法。”他重申他最想知悉的事。
  紅樹是唯一活著走出來的人。
  紅樹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發須無風自動,像是全身充上龐大的電能。
  凌渡宇怵然大惊,紅樹這模樣极為可怕。
  他又感触到那生命的汪洋。
  紅樹閉上雙目。
  那感覺倏地消去。
  紅樹道:“你走吧!”
  一种被輕視的感覺狂涌心頭,凌渡宇悶哼一聲,往來路斷然走去。
  洞穴口透出日光。
  不經不覺,他在洞穴內耗上了一個晚上。對于黑妖林,仍是一無所知。
  馬非少將和一眾手下,站在俾格米人村落的中心。
  四周滿布忙碌工作的特擊兵員,設置軍事措施,直升机在遠近盤旋,搜索漏网的敵人。
  這是南非最精銳的特別部隊,總兵力達二千人,今次他是志在必得。他絕不能容許軍火落人凌渡宇手里,那將對他的國家做成很大的破坏。
  納米比亞若得到軍火,以其鄰接南非的优越位置,無論在聲勢上和實際上,都能給予南非的黑人最強而有力的援助。
  南非的總統下了命令,不惜一切阻止這种情形的出現。
  一位少校大步走至馬非面前,立正見禮,肅容報告道:“少將!輩俘獲五百六十名俾格米人。凌渡宇、此村的血印巫長及四名俾格米人,昨天早上离此往黑妖林去了。至于隨同凌渡字的黑人女子,昨天黃昏我們進攻前有人見到她离開村落,看來還在附近。”
  馬非少將面無表情。
  他身旁一位上校獻計道:“凌渡宇他們是网內之魚,我們分出部分兵力,一定可以手到擒來。”
  馬非少將冷笑數聲,道:“干掉凌渡宇易如反掌,要取得軍火卻非易事。那批軍火一日不能取回,我們一天不能安枕。是嗎?杰克上校?”
  杰克上校是這支特別部隊的直接指揮,和這特務頭子素來不和,聞言雖是連聲應是,神情不快。
  杰克上校的另一手下安臣少校接口道:“運載軍火的飛机,會不會發生了爆炸?在那個情形下,軍火應該灰飛煙滅。”
  馬非少將道:“那是我們最初的推想。可是根据兩個原因,我們否定了那可能性。首先飛机若在万尺以上的高空爆炸,碎片殘骸將會散落在廣闊的地區上,可是我們事后的搜索隊伍卻達一塊碎片也找不到。”
  杰克上校等都靜心聆听,他們的特种部隊還是剛接到這個任務,對事情的始末并不清楚。
  馬非少將道:“當時附近有一個剛果來的森林考察團在進行勘察,他們听不到任何高空爆炸的聲音,所以飛机在空中爆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眾人疑團重重。
  馬非的副官夏加文補充道:“我們的搜查非常徹底,除了那黑妖林。該處有种奇怪的磁力,使我們直升机上的金屬探測器完全失去正常,無法進行測探。”
  安臣少校奇道:“那為什么不直接派人進行查探?”
  夏加文解釋道:“那黑妖林是整個剛果盆地最低洼的地方,也是樹林最密的原始地帶,即管俾格米人也不敢入內,密林的區域又廣闊,方圓足有五十哩,我們費了半天功夫,才進入了約百多碼的距离,已弄傷了几個人,兼且所有通訊器在百碼外便失去作用,所以不得不放棄這企圖。”
  杰克上校傲然道:“我手下盡是最精銳的部隊,曾受過嚴格的森林訓練,或者我們可以再試一次。”
  馬非少將不悅地悶哼一聲,他絕不高興杰克這种態度,斷然道:“上校!這表示你對黑妖林一無所知。黑妖林有种奇怪的磁力,令所有指示方向的儀器失去效用,所以入林的人肯定會迷路。在那樣的情形下,能活著走出來,已是上上大吉,遑論要去找一架飛机了。”
  眾人一齊默然,他們開始明白為何這事令權傾南非、擁有龐大物力人力的馬非少將也束手無策,要將希望寄在凌渡宇身上。
  夏加文道:“裝軍火的貨柜裝了自動毀滅裝置,非是懂得開啟密碼的人,休想安全把軍火取出來。叛逆們也非常小心,只有最高領導人那代號『高山鷹』的人才知道開啟密碼。不過我們送了他一份厚禮,使他只懂躺在病床上,在死亡的邊緣掙扎。”
  眾人一齊猙獰狂笑起來,与他們作對的人,怎能讓他有好的下場?
  夏加文冷笑道:“不過我們也遲了一步,『高山鷹』在遇刺前,應已把密碼告訴了凌渡宇,此人福大命大,居然三番四次避過我們的手段……”
  馬非少將截入道:“由這刻開始,幸運將与他無緣。但卻絕不要小覷他,這人在非洲很有辦法,當年瑪亞族人傾巢而出,橫加追殺,仍然無奈他何。當今之計,莫如先讓他找到軍火,再從他手上強搶過來。以我們的實力,任他脅生雙翼,亦難以逃出我的掌心。”
  夏加文補上一句,諂媚地道:“何況我們還有他五百多名好兄弟。”
  眾人附和大笑起來。
  馬非少將面無表情,他心中還有另一個計畫,一個更陰險毒辣的陰謀。
  艾蓉仙在密林中死命狂奔,力盡筋疲,唯一支持她的力量,就是要見凌渡宇。
  她依稀記起凌渡宇曾說過,紅樹隱居的地方被稱為“日沒之峰”所以她現在拚命西行。
  她一定要見到凌渡宇。
  和他一起,就算死也是快樂。
  她從未試過這樣深愛著一個人。
  這個念頭還未完,腳上不知踢上什么東西,一咬跌倒地上,一跌下便沒有力再爬起來。
  渾身的疼痛,使地想哭出聲來。
  耳中忽地傳來人聲和腳步聲,雜著軍犬的吠聲。
  她嚇得渾身發麻,硬是爬起來,一仆一跌向前走去,心中充斥著絕望和恐懼,她不敢想像落入敵手的情形。
  一切像個夢魘。
  敵人的追蹤聲忽遠忽近,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接近。
  艾蓉仙不顧一切在林中穿行,當穿出了一個叢林后,眼前現出一條溪流,她正在猶豫可否先喝點水,一個粗暴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小姐,不要動!”
  艾蓉仙全身冰凍,血液凝固起來。這一番逃走的努力,盡岸東流。
  背后的男子道:“現在轉過身來。”
  艾蓉仙慢慢轉身。
  一個南非軍士,持著自動步槍,槍嘴指向她的俏面。
  事到臨頭,她反而平靜下來。
  那軍士一對賊眼在她健美的身材上下巡梭,一邊喝道:“手放在頭上!”
  艾蓉仙正要舉起雙手,忽地發現那軍士面容古怪,張大口“咯!咯!”作響。她還未想清楚那是什么一回事,軍士向前仆下,背上現出一灘血跡。
  一個蓄著金短發的精壯白人男子,手中拿著裝有滅音器的手槍,在軍士后的樹轉了出來。
  艾蓉仙駭然不知所措。
  男子道:“不用惊慌!我叫西森,是凌渡宇的朋友。”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