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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爾虞我詐


  項少龍和荊俊回到烏府后,各自返回宿處。
  分手前,荊俊欲言又止。
  項少龍知他心意,道:“白天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去上學吧!不過小心點,現在邯鄲除了烏府外,沒有地方是安全的。”
  荊俊大喜道:“我是天生的獵人,不會那么容易成為獵物的。”
  項少龍亦知他狡猾多智,逃走的功夫更是天下無雙,所以并不擔心。
  回到隱龍居,眾女均好夢正酣。
  項少龍雖疲倦欲死,但心理和精神被今晚一連串的事影響得太厲害了,那能睡得著,靈机一触,就在房內兩個妻妾榻旁依u三大殺式”卷上的打坐方法,盤膝打坐運气,意与心會,心与神守,神与虛合,万念俱滅,竟無意地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物我兩忘的境界。精神超离了肉身的絆,渾渾融融,回醒過來時,天色大白,眾女都起床了。
  項少龍不理眾女的惊訝,心中暗暗稱奇,自己坐了至少有個把時辰,亦即兩個多小時,卻像睡覺般似若□了□眼的工夫,盤交的雙腿亦沒有血气不暢的麻痹感覺。
  在特种部隊受訓時,他也曾習過气功,以不同的站樁為主,卻從沒有這种神清气爽的動人感覺,一時間對雅夫人的事都不太放在心上了。
  吃早點時,春盈四女服侍得特別周到,笑容燦爛甜美,故雖是嚴冬時份,仍感春意迷人,心情轉佳,充滿了堅強的斗志。
  吻過眾女后,他匆匆赶去找肖月潭,后者仍擁美高臥,見他尋來,披上一件棉袍,便出來見他。
  這時肖月潭易容的化裝盡去,露出精瞿臉容,与昨天那副尊容真有天淵之別,頗有儒雅風流的气質。
  客气兩句后,項少龍低聲道:“圖爺來趙的消息,已由貴國反對呂先生的人漏了出來,傳到趙王和趙穆耳里了。”
  肖月潭臉色微變,露出惊异不定的表情。
  項少龍續道:“但看來他們仍掌握不到圖爺的所在。派人搜索,卻是必然的了。”
  肖月潭道:“我會使人警告圖爺。少龍,圖爺會很感激你的,這消息太重要了。”
  項少龍這才知道肖月潭并不是孤身潛入邯鄲,見到他對自己語气不同了,心中好笑,道:“趙穆對儲君的防范非常嚴密。”遂把昨夜朱姬的一番話轉贈給他,連趙穆對嬴政下藥一事亦不瞞他。
  肖月潭今次真的臉色大變,默然無語。
  項少龍昨夜便感到他主要是想把朱姬母子帶回咸陽,對烏家如何撤往秦境并不熱心。此刻听到真實的情況,始明白到憑他們這些外來人,根本絕無可能救出朱姬母子,就算有最高明的易容術也不管用。
  正如朱姬所說,除非破城攻入來,否則誰可把嬴政帶走,帶走了亦只是落得毒發身亡的結局。
  肖月潭深吸一口气道:“少龍在何處得到這些消息呢?”
  項少龍道:“趙穆身旁有我的人,昨晚終有机會聯絡到朱姬夫人,是由她親口說出來的。”
  肖月潭也不得不佩服項少龍有辦法,猶豫片晌后道:“少龍勿怪我直言,据說趙王早怀疑烏家和我們呂大爺暗中有往來,現在圖爺來趙的事又給□露出來,誰都猜到是要搶回她兩母子,你們現在可說動彈不得,如何可以進行計划呢?”
  項少龍胸有成竹地微笑道:“這問題我要明天才可答你,總之仍未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先生可否先向圖爺傳話,若真想把儲君母子帶返咸陽,我們雙方必須衷誠合作才成。”
  肖月潭知被項少龍識破了他們心意,老臉微紅道:“這個當然——當然!嘿!我會告知圖爺的了。”
  又皺眉道:“趙穆用藥之術,天下聞名,我們如何破解呢?”
  項少龍笑道:“明天我自有令先生滿意的答案。”
  肖月潭見他容光煥發,神態輕松,信心不由增加了几分,點頭道:“看來我要親自去見一趟圖爺,最快也要三、四天才可回來,希望少龍到時會有好消息見告。”
  項少龍再和他密議一番后,才告辭离去,途中遇上來找他的陶方,后者精神振奮,項少龍還以為那楚諜一天都捱不了,盡吐實情,豈知陶方只是道:“少龍的方法真管用,只一晚他便崩潰了一半,只想睡覺,我看他捱不了多久,便要招供了。”
  項少龍暗想這亦算好消息,這种手法雖不人道,總比傷殘他的身体好一點,再堅強的人,在這种情況下,也會變得軟弱無比的。
  陶方道:“少爺今早离城到牧場去了,會有多天不回來。”壓低聲音續道:“他是去安排撤出趙國的事宜,十天后就是農牧節,我們例行有‘祭地’的儀式,由趙王親到牧場主持,到時我們會把部份府眷送往早已預備好了的密處隱藏,待將來風頭過后,才把他們逐一送往秦國。”
  項少龍放下了點心事,以烏應元的深謀遠慮,他認為穩妥的事,絕不易出漏子。
  陶方引著他往鳥氏的大宅走去,邊道:u當日我在桑林村遇到少龍時,已知你必非池中之物,仍想不到你會有今天的成就。”
  提起桑林村,項少龍不由想起美蚕娘、神色一黯!
  想不到來到這古代,牽腸挂肚的事,比以前更多了。
  陶方自知其意,安慰了他几句,但亦知空口白話沒有什么作用,道:“老爺要見你呢!”
  烏氏在那會議的密室單獨接見這孫女婿,開門見山道:“今天找個時間,讓我為你和芳儿舉行簡單的儀式,正式結為夫婦。”
  項少龍忙叩頭感謝。
  對烏廷芳他已生出深厚的感情,亦以有這么一位嬌妻感到欣悅。
  烏氏皺眉道:“我還以為你們這么親密,芳儿會很快有身孕,真是奇怪——”
  項少龍心中懍然,自己雖有想過這問題,卻沒有在意。
  烏氏顯亦不太在意,道:“我要告訴你一件有關烏家生死的大事,這事連陶方都不知道,只有我們烏家直系有限的几個人才曉得。”
  項少龍愕然望著他。
  烏氏肅容道:“舉凡王侯府第,均有秘道供逃亡之用,這事人人知曉,我們也不例外,有四條逃往府外的秘道,出口都是在城堡附近,但對我們來說,只是作掩人耳目之用。”
  項少龍一對虎目立時亮了起來,又難以置信地道:“難道竟有通往城外的秘道?”
  烏氏傲然道:“正是這樣,這條通往城東外的秘道歷時三代七十多年才建成,長達三里,不知犧牲了多少烏家子弟的性命,只是通气口的布置,便費盡心血,深藏地底十丈之下,挖井亦掘不到,是借一條地下河道建成,入口處在后山一個密洞里,還要經后宅一條短地道才可到達,隱秘之极。”
  項少龍至此才明白為何烏家父子,對逃出邯鄲總像胸有成竹的樣子。
  烏氏道:“所以只要你有本事把朱姬母子帶來烏府,我們便有把握逃出去。”
  項少龍大感振奮,信心倍增,最難解決的問題,忽然一下子解決了。
  烏氏旋又頹然道:“這條秘道很不好走,又悶又濕,我年青時走過一趟,便不再下去,還希望永遠都不須以之逃生,現在老了,更是難行哩!”
  項少龍道:“听陶公說農牧節時,我們趁机送走一批人,爺爺你——”
  烏氏哂道:“若我也走了,孝成王那昏君不立刻采取行動才怪,誰都可以走,但我卻不能走。”
  項少龍聞言色變。
  烏氏淡然一笑,頗有點末路窮途的意味,柔聲道:“這天下是屬于你們年輕人的,我垂垂老矣,去日無多,再沒有勇气去面對處身秦國的新生活,也經不起逃亡的惊險和辛勞,所以我早和應元說了,決定留在這里不走。”
  項少龍劇震道:“趙王怎肯放過爺爺呢?”
  烏氏哈哈一笑道:“誰要他放過?我連皮都不留下一片給他尋到,我風光了一生,死后亦不想受辱人前。”
  項少龍失聲道:“爺爺!”他首次發自深心的對這胖老人生出敬意。
  烏氏洒脫地道:“莫作婦人孺子之態,我對你非常看重。凡成大事,必有犧牲的人。孝成王想攻破我烏家城堡,必須付出慘痛代价。我真的高興,到了這等時刻,我仍有一批舍命相隨的手下。”
  頓了頓再道:“你只要帶走朱姬母子,孝成王會立即來攻城,若沒有人擋他們几日,你們怎能逃遠?”再毅然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項少龍知道難已改變他的心意,事實上他亦是求仁得仁。道:“秘道的事有多少人知道?看來連廷芳都不曉得。”
  烏氏道:“就是這樣才能保密,放心吧!知道這事的人都非常可靠,這几天見到烏卓,著他領你去探路,只要到得城外,沒有人比我們這些世代農牧的人更懂生存之道。”
  再冷哼一聲道:“他不仁我不義,孝成王這樣對我,我就要他嘗嘗長平一役后最大的苦果,我要教他舉國無可用的戰馬,讓他坐看趙國逐分逐寸的沒落崩頹。”
  看著烏氏眼中閃動著仇恨的厲芒,項少龍忽然明白到若一個人抱定必死之心,實在是最可怕的。
  項少龍對此早有心理准備,策著紀才女贈送的愛騎疾風,來到夫人府,在內廳見到了趙雅。面對玉人,雖近在咫尺,但項少龍卻感到兩人的心遠隔在万水千山之外。
  特別留意下,果然小昭等諸女都沉默多了,臉儿木無表情,眼內暗含凄楚。
  趙雅仍是笑靨如花,但項少龍卻看到笑容內的勉強和心底的矛盾。
  她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道:“少龍你今天特別神采飛揚,是否事情有了新的進展。”跟著壓下音量道:“是否抓到趙穆的痛腳了?”
  項少龍搖頭道:“那有這么容易!”
  趙雅道:“那是否朱姬母子方面有了進展?”
  項少龍裝出苦惱的樣子,緊鎖雙眉道:u她母子居處守衛森嚴,根本沒有方法闖入去,你有沒有辦法讓我見她們母子一面?”
  趙雅垂下頭咬牙道:“讓我想想吧!”
  項少龍知道她對自己确有情意,否則不會處處露出有异的神態,扮演得毫不稱職。
  正容道:“我昨夜想了一晚,決定依晶王后的話,刺殺趙穆。”
  趙雅劇震道:“少龍!”仰起俏臉,凄然望向他。
  項少龍心中快意,沉聲道:“只要殺了趙穆,才有机會把朱姬母子劫走,我現在有一批大約五百人的烏家死士,有能力對趙穆公開施襲,只要手腳干淨點,誰敢說我行凶?”
  趙雅茫然看著他。
  項少龍當然知道她以為自己已落入了晶王后布下的圈套里,只覺無比痛快。
  賤人你既想我死,我便騙騙你來玩儿。
  “但什么場合最适宜行動呢?”
  趙雅垂下頭去,低聲道:“十天后是農牧節,趙穆會隨王兄到烏氏城外的牧場舉行祭祀儀式,唉!少龍要三思才好。”
  項少龍感到她內心的掙扎和痛苦,心中微軟,柔聲道:“不要對我那么沒有信心吧!我會把五百人分作兩批,一批埋伏途中,伏擊你王兄和趙穆的座駕——”
  趙雅失聲道:“什么?你連王兄也要——”
  項少龍正是要迫趙雅徹底走上背叛他的路上去。只有利用趙雅,他才可騙得趙王和趙穆入彀。不用假裝的眼中也射出深刻的仇恨道:“你王兄這樣在妮夫人一事上包庇趙穆,不用說也因為他亦是罪魁禍首,這种奸惡之徒,何必還留他在世上?”
  趙雅惶然看著他,忽像下了決心般垂下頭去,咬著唇皮道:“那另一批人是去攻打質子府搶人了,但你們怎樣离城呢?”
  項少龍胸有成竹地道:“我會在城西開鑿一條通往城外的短地道,烏家在這方面有足夠的人手和專材,保證神不知鬼不覺,到時城外還會備有人馬,走時分作十多路逃走,沿途又有預先設置好的隱藏點,就算大軍追來,亦難以找到我們,何況那時邯鄲城因你王兄和趙穆之死,群龍無首,必亂成一團,若讓晶王后當權,她更不會熱心追我們,這計划可說万無一失,到時我再約定你和倩儿碰頭的時間地點好了。”
  趙雅垂頭不語,臉上急劇的變化難以掩飾地盡露在項少龍眼下。
  他故作惊奇地道:“雅儿!你怎么了?我的計划有問題嗎?”
  趙雅一震下回复過來,搖頭道:“沒有問題,只是人家一時接受不了。”
  項少龍故意戲弄她道:“這叫有心算無心,只要戰術上運用得宜,我包保那昏君和奸臣就只有這十天的壽命。”
  趙雅凄然橫他一眼,沒再作聲。
  項少龍知道落足了藥,伸了個懶腰,站起來道:“來!讓我們去看看倩儿和小盤!”
  趙雅垂頭低聲道:“少龍!”
  項少龍心叫不妙,但又是充滿期望,道:“什么事?”
  趙雅猶豫了一會,搖頭道:“都是沒有事了,什么都可留待到了秦國才說。”
  項少龍心中暗歎,知道趙雅放過了最后一個可挽回他的机會。
  兩人的感情至此終結!
  自此后恩清義絕,再不相干。
  离開夫人府后,他感到痛苦的快感。
  痛苦是因趙雅的變心,快感則是拋開了這感情的包袱。
  自那次趙雅毫無理由讓少原君進入她的寢室,他便知道她在男女之事上意志薄弱,這來自天性。趙妮和她遭遇相同,又不見學她般四處勾引男人?
  現在是叫長痛不如短痛。
  想到這里,立即有种說不出的解脫感。
  這十天的緩沖期至關緊要,趙王會故意予他方便,使他能從容部署刺殺的行動,好以此為借口,把烏家龐大的基業連根奪去。
  若沒有堂皇的借口,趙王絕不敢動烏家,因為那會使國內有家當的人無不自危,紛紛遷往他國,那情況就糟了,他也可算用心良苦。
  現在只要弄清楚真正的嬴政在那里,他便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了。
  說不定還可說服烏氏施施然离去。
  想到這里,恨不得插翼飛進質子府去,向那妖媚絕代,迷死男人的朱姬問個究竟。
  天气嚴寒、北風呼嘯。
  街上人車疏落,可以躲在家中的,都不愿出來捱凍。
  蹄聲響起,一隊騎士出現前方,臨近一看,原來是成胥等十多個禁衛軍。
  項少龍見到故人,親切地打著招呼迎上去。
  那知成胥愕了一愕,勉強一笑道:“項兵衛,我有急事要辦,有机會再說話吧。”夾馬加速去了。
  項少龍呆在當場。
  心中只想到“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兩句至理名言。
  看來邯鄲沒有人是歡迎他的了。
  后方蹄聲響起,一騎擦身而過,敏捷地遞了一個紙團給他,打開一看,原來是蒲布約他見面,上面寫著時間地點。
  項少龍心中一陣溫暖,把紙撕碎后,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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